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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近代现代)——黎昕玖

时间:2018-11-23 08:48:14  作者:黎昕玖
  “维华,你其实是一个强硬到骨子里的人啊。”
  他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着,“你可能不知道,你要送我出国的时候,我有多么绝望。我以为我完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有我能做的只能是极力劝说,想让你留下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我们在一起以前的事。
  “你那时单手执着茶壶,穿着棉质的长袍,在北平寒冷的冬日里呼出白色的雾,就用了一句让我一句话都不能再说出来。”
  我其实在就不记得那日我说了些什么了,只好一点点地吃着饭菜。
  “你说,你想看到自己的亲人,也能够走上自己喜欢的路”,他笑得有点无奈,“你总是让我觉得拒绝你是在辜负你的希望,我又不可能愿意辜负你的希望,那么我除了妥协还能做出什么呢?”
  他放下筷子,凑近我,我也看着他,拉着他的领子吻了上去。轻轻咬着他的唇角,感觉着他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是生命的温暖。
  “我爱你。”我听见他在喘息之中轻声地呢喃道。
  我按着他的后颈,深深地攫取着他的温暖,“我们不会有事的。”
 
 
 
 
 
第6章 第六章
【十一】
  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近三百人的“湘黔滇旅行团”离开长沙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山城。持续的轰炸让这座城市透着一股子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就像这片土地。师生们穿着统一的湖南省政府赠发的土黄色制服,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指派了数名军官带着我们向祖国西南迁徙。
  看地图上,我们要跋涉1600余公里,经由湘西穿过贵州,才能抵达位处于大后方的昆明。
  我倒是圆了自己一个心愿,用脚丈量着这片大地,风餐露宿,却也可以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普鲁士蓝法兰绒般的夜幕之上,碎钻似的星子点缀其中。乘着晨光熹微之时登高望远,闭上眼感受天地瞬间的清明。
  我曾在泥泞的小溪边蹒跚而行,还起了坏心非要林熙明与我一起,把那烂泥点在他脸上,像是两个还未长大的稚童。我也曾天还未亮时被他强拉起来看流星雨,星垂平野,月涌江流,天地之间广阔恬静得仿佛只剩我们,却又被闻讯赶来的天文院院长陈教授破坏了气氛,只好微红着耳廓坐在露水莹莹的草地之上看这流星划过。
  我听过传言说湘黔一带土匪横行,但事实上我们未曾遇到,后来听说是湖南省政府主席向黑道中的“湘西王”打过招呼,不过我倒是觉着,只不过是一群穷书生穷学生,无利可图,无财可掠罢了,倒是让那些一路护送的军人们少了些顾虑。
  或许是一直奔波锻炼了身体,也或许是解开了心结,这次南下我没怎么犯病,就是偶有咳嗽,未曾发烧。还得了清闲每日提前起床,先向前走个几公里,记录一下沿途之风景民俗,采了许多未曾见过的植物做标本,更是起了闲心思制作起了书签赠与学生。
  湘西的民风全然不同于北平或是长沙,途径贵阳之时,看着穿着苗式百褶长裙、头戴各式银饰的苗族女子,才惊异与中华的地大物博。
  我记录了不少云贵地区的民谣,此地的民谣大多都是男女对唱,其中暗藏的情意就顺着那缠的歌声由山头到另一个山头。
  夜里我往往与林熙明同住一个帐篷,我体寒,夜深露重之时就会不住地往他身上凑,黔地夜里也有些冷,有一次半夜醒来迷糊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终是把林熙明也闹醒了,我依稀感觉到他把我捞进了他的身边,抱住我,我感觉到我的呼吸喷在他耳边,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迷迷胧胧地调笑一句,“乌木甑子三道缠……问妹有郎是无郎”。却也恍惚之间听到了一句甚么回话,只是睡意朦胧未曾听清,明旦起来依稀回忆起了这个片段,追着问林熙明,在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之下,他才略有些无奈地说,“乌木甑子三道缠,郎有妻子妹有郎。你有情来我有意,收拾打扮做一房。”
  我听罢笑得直不起腰,“你倒是记得清楚这山歌。还把自己比作妻,羞不羞。”
  “也就只对你唱罢了。”
  六十八天的旅程,我记满了三大本笔记本,晒黑了一点,精神了许多。古人言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果真无错,只是这一千六百公里下来,我愈发坚定了中华国土一寸不可失的信念。如此大好河山,亘古地屹立在这片名叫华夏的土地上,便不可能在我辈手中更名换姓,沦落他人之手。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海岛上的鲁滨孙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我听到有人在唱道。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我们是年青的一群。”
  我看过去,是外文系的一个学生,来上过数次我的诗文课,似是叫查良铮,这应该是他在路上作的诗,我问询过他名字,他说叫出发,这是个好名字,我很喜欢。
  4月28日,春城里已是温暖的温度,走进城里时居然还有群众前来迎接,他们唱着歌,我细细地听了会,应该听清了,唱的是,“再见岳麓山下,再回贵阳城。遥遥长路走罢三千余里,今天到了昆明”。
  我看见迎上前来的百姓们看向我们的眼神带着希冀,我看见年轻的孩子们脸上的卓毅,这歌声如同惊涛拍岸,慷慨悲壮如同鹰飞蓝天,我听见了那身处逆境而正义信念永不动摇的铮铮决心。想起最后一课的最后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那位学生坚定如磐石的眼神,又看到这群孩子新生又蓬勃的不屈之意,心底一股热意涌上,眼眶竟觉湿润。
  “真好。”
  林熙明握住我的手,“你我最终选择教书育人,也是为了能够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儒,闻善以相告之;见善,以相示之”,我逆着光看着阳光之中的学生们,“师者,亦是儒者。”
  于是就这么在昆明住了下来。
  校舍在昆明城北,都是刚搭建好的房子,木头砖瓦垒成的教室不大,却足以安放一张攻学书桌。梅校长请来了梁思成与林徽因为校舍规划设计,却因资金一改再改,听闻是从三层砖木改做二层,矮楼又改成了平方,砖墙变作了土墙,最后连铁皮屋顶都无法全部盖上,只能搭上茅草将就够用。
  我听建设委员会委员长黄珏生说道梁先生每次改稿都会落泪,可是国难当前,又是何种无可奈何,梅校长向他许诺若是胜利回到北平,定让林先生为清华园设计世界一流的建筑。
  我站在茅屋教室上课之时,看那阳光从微小的茅草缝中透过,阳光之下,灰尘伴着气旋卷曲疏松,间或落在学生桌上,一小点一小点的光圈,有种宁静的美好。
  由于资金短缺,教授与学生的校舍都很是简陋,数个木箱拼作一起,铺上垫絮便是床铺,木箱中还可存放衣服杂物或是书籍,可谓是物以尽用。
  不过这都无妨,我听着窗外学生们为新社团拉人发单的宣传声,一片朝气蓬勃的读书声,军事训练队列队跑过的步伐声,遂是欣慰。
  若是有着这样一群青年人,或许回到故乡,不会再是遥不可及的梦魇了罢。
 
 
 
 
 
第7章 第七章
【十二】
  昆明的雨季来临的时候,竟和江南梅雨时节一般,淫雨岑岑地下个不停,可又与江南之雨不同,少了那份慢吞吞的温和,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暴躁地锤击着茅草屋顶。那茅草制的屋顶只有一点好处,雨小的时候听不到太多的声音,但是一旦雨大了,便是“簌簌”伴着劲风狂躁地摇晃着屋子的“哐哐”声,吵得人脑仁生疼,漏下的雨滴在学生们的书桌上,地上,身上。相互看看,都是半湿着某处,或是左肩、或是后背、亦或是头顶,湿得一缕一缕的发丝耷拉在脑门上,眼神对上,滑稽可笑得有点无奈。
  我的声音因为常年的喉疾,没有办法出太大声音,平日里授课的时候,学生都会十分安静,让我能够不用太大的声音,就算是这样,我也常常需要喝胖大海之类的中草药来温养喉咙,更别提在狂风骤雨的摧残之中发出受尽蹂·躏声音的茅草屋里授课了。
  我尝试着让学生们围成一个圈,都靠近一些,可是后来发觉,这样也很难听清。下下之策,我决定把我每一句说的话都写为板书,只是文字有时也是需要演绎的,少了声音作为媒介,表现力总有种差一点火候的感觉。
  我将此事和林熙明说了,顺便抱怨了几句板书太多写的手腕生疼。林熙明握着我的手腕力道适中地揉着,说道,“你无声也无妨,文字是有声的,静心去品,千言万语遂尽在不言之中。”
  我寻思着甚是有理,调侃一句冷冰冰的实科人也会有被我等用文字感化的时候,他倒是大言不惭地睁着眼胡夸,说是我教的好。
胡闹了一番之后,我忍不住抱住林熙明,凑在他耳边,轻声地用着缠绵悱恻的语气说道,“熙明,你可真是个宝贝……”
    ...........................
  雨愈下愈大,掩住了我们屋内的一夜春声。
  第二日,拨开云雾见天明,许久未见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被雨水润透了的土壤上。我就着这一方暖光穿上衬衣,身边的林熙明早已起床,跑了圈步回来,带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吃完包子,我们各有课要上,工学院在昆明城东南的拓东路而文学院在全然相反的方向,便在门口分别。
  踩着泥泞的小道走着的时候,突然发现斜前方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定睛看了会,叫住了过去的那人。
  “何毕?”
  那人衣着褴褛,面容更是憔悴至极,这也是为什么我略有些犹豫。
  “先生!”
  何毕神情激动,“先生,你也在这啊!”
  何毕是我在北平时的学生,遣词用句颇有自己独特的简介,思想也十分开阔,会是一个有着广阔视野的好作者。只是他而今这模样,面黄肌瘦,发丝干枯,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全然不像是意味弱冠之年的学生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北平沦陷之时,我未曾顺利逃出,被日军逮捕”,何毕低下眼,偏过头,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先生是还要上课吗,不妨边走边说?”
  我领着何毕向前走。
  “被捕之后,我和其他的学生一并被关进了北京大学一院的地下室。日本人……日本人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不许我们讲话,若是被发现了,便是要遭受毒打,扇耳光,或是棍棒。日本人说我们这些大学,应该对这场使日本蒙受重大损失的战争负责,所以隔三差五地要我们‘赎罪’。我侥幸逃了出来……但是……”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好多同学,都……都死在那了。”
  我一时无言,也无法出言安慰,只好带着他向着教室的方向走着,沿途社团活动正吹着竹笛的学生们神情专注。
  “付小小……就……”他话至一半,竟失了声。
  付小小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媒妁之约,早就订下了婚约,准备着毕业就结为夫妻。
  我敛下眼,推开教室门,里面早已坐好了人,我无话可说,只得拍了拍何毕的肩,看着他在后方找了座坐下,便开始讲今天的课。
  下课之后,何毕对我说,先生的课讲得愈发精妙了,我摇摇头,只道是心有所感,才能话由心生罢了。
  “先生,我们还会继续逃吗?”他问道,“从北平到长沙,再从长沙到昆明,何处才是终点呢?”
  “北平”,我说道,“我相信,我们的终点,会是北平。”
  他离开之前向我道了谢,面容沧桑却又挺直了腰杆,像是在背负着什么毅然前行,或许那是他的未婚女友的重量,或许那是他复归故乡的愿望,或许那是千千万万不屈意志的形状,砥砺前行着。
  哪怕被风霜刀剑划得鲜血淋漓,也要因生而有翼蓄力翱翔。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沉迷学习黎昕玖
 
 
 
 
 
第8章 第八章
【十三】
  雨季日子里上课的感受着实是难以忍受,更有苦中作乐者题了副对子全作自嘲。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林熙明带着我去看,我站在对子前琢磨半晌,觉得所言甚是有理。
  何毕仍旧每日来听课,以往那个浑身都带着炸·药般不服输气息的年轻人似乎死在了北平北大一院的地下室,徒留着躯壳跋涉千里来到了昆明。他低着头,沉默多于交谈,脖颈手臂上的伤疤就留在那里,像是一个个烙印在灵魂上的创伤,永远无法抹去的黑暗回忆。
  可他听课时的眼神却是沉静而专注的,像是他离去的未婚妻的眼神,似乎他失去她之后,何毕就变作了付小小。
  我想起在北平时第一次见到付小小,她是一个妇女权益呼唤者,深深仰慕着鉴湖女侠秋瑾。我本以为她会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也许会有着桀骜不驯的眼神,可是一见,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爱笑的女生,态度温和谦恭,眼中沉静柔软,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藏蓝长裙,逆着光对着何毕笑的时候,年轻的惊人。
  何毕现在不止是学国文,还兼学实科化学,因为向来接触不深,他常常到访我家,向林熙明请教。
  偶有闲聊的时候,林熙明煮一壶茶,三人坐在逼仄的客厅,一人执着一杯茶,听何毕说着北平的事。
  日本人占领之后未能逃出的平民们毫无人权,任人欺凌。为了苟活的人投靠了日军做了汉奸,对着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点头哈腰端茶送水。第一次京城的春节那么冷清,炮竹声零星,炸开的声音像是闷在皮革袋子中,带着挣不脱的憋闷。乘乱逃跑时从几近一片荒芜的清华园路过,刺得骨头都冰冷的北国寒风之中,一星红梅开在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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