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自小漂泊,无名无姓,哪会知道自己叫什么,但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低头回答:“小的叫魏三。”
“很好,知道听话就好。”那人一个个走过去,给这些孩子从一到十七取好名,或者说编好号,从此,他们就要留在这里,过上痛不欲生的日子。
魏三以为这伙人是人贩子,后来他发现并非如此,这些人自称修仙门派,将一众劫掠而来的流浪乞儿伪装成门下弟子,当然,明面说是弟子,实际上这些孩子在他们手底下活得连牲畜都不如。
他们要做各种杂事,不给好衣穿,没有饱饭吃,更会随时随地挨上一顿痛骂毒打,很多孩子都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了,这些人又会再捉些孤儿来充数。
魏三一开始不明白这群人的意图,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些人把自己伪装成这样,似乎是为了加入一个神秘的组织。
这个组织名为“凡刃”,参与者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这些门派中,并没有什么名声显赫的大派仙门,多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这个组织,似乎对加入者的能力质量并不在意,所以这群人才会弄出这么个乌合之众来,想要进去讨一份好处。
因为这个组织别的不说,有钱是肯定的,加入“凡刃”的那些门派,都在入伙之后变得阔绰了许多,其中利处,确实诱人。
魏三能知道这些,也是靠着他自己沉得住气、狠得下心,他知道顺着这群人的意,跟他一起被抓来的孩子不老实了,他甚至会帮着那群人出手教训,至于这些孩子会不会恨他,他根本毫不在意,他知道谁才是强者,与谁为伍才更有好处。
他凭着自己揣摩上意、不顾道义廉耻的手段,两年之间,混成了头领的亲信,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魏三的日子比其他孩子好过许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而这些人却还要比他坏上千倍万倍,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不管这些人嘴里如何笑嘻嘻地叫他,如何称他为亲信,心里都从来没拿他当人看过。
这群人有两个头领,自称掌门、副掌门,魏三被迫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八月十五这一天,那两人突然叫他一起出门,副掌门满面喜色,似乎有什么大好事,魏三很疑惑,却不敢多嘴去问。
他俯在地上,两位“掌门”踩着他的背进了马车,他腕上锁着铁链,与车辕连在一起,踉踉跄跄地跟着马车前行。
他们到了城东的阮府大宅之外。
今夜有许多人聚于此地,两年前的中秋之夜,他们听命于人,曾在这里做过一件大事,这件事很简单,只逢人便杀,任手中刀剑痛饮人血。他们只管杀人,清理尸首、甚至认罪伏法都另有他人代劳。
当时尸山血海、哀鸿遍地,地狱般凄惨的景已象让这座院子成为不祥禁地,如果可能,他们当然是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的。
如今两年过去,他们愿意故地重游,也是因为他们都收到书信,有人约他们于八月十五这一天在这座已经人去楼空的府宅里聚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组织的号令,这样的行为,确实符合“凡刃”神秘的风格。
“凡刃”每一次通知他们,都意味着有好处拿,也许是金银珠宝,也许是仙家宝器,他们早早地到了约定的地点,等着好处送到跟前。
但今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们等来的,并不是“凡刃”,而是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人,一个要他们命的人。
魏三在阮府结蛛落尘的院墙外等候着,那两位“掌门”已经进了院中,他们一直想加入那个组织,可惜对方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得到了他们聚首的消息,自然不会错过。
魏三等了许久,突然看见院墙深处冒起一丛火光,阮宅很大,那火光离这里尚有一些距离,魏三心脏狂跳,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如果是的话……
兴奋的火焰刚刚燃起,又很快熄灭了,因为魏三已经看见两个人翻出了院墙,可不就是他的两位掌门吗?魏三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突然发现,两位掌门互相搀扶脚步蹒跚,似乎受了伤,原先带在身上的佩剑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到马车旁,魏三看清楚了,这两人果然是受了伤,手腕脚腕都被割开了口子,鲜血淋漓。两人面色铁青,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副掌门的手暂时拉不了缰绳,他将锁链的钥匙往魏三脚下一扔,急道:“自己解开,上来给我们驾马车,快!”
魏三手忙脚乱地拾起钥匙,给自己解开了锁链,那两人已经逃命似的钻进了马车,似乎也顾不上担心魏三是否会逃跑了。
魏三心中砰砰直跳,这两年来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但他也不能就这么直接逃跑,到时候这些人要想再抓住他,实在是易如反掌,他是个精明远虑的人,必须为以后做好打算,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他必须杀了他们,趁着他们受伤的机会。
☆、神君归位
灵渊君一路独行,在天河南岸的滩涂上行走,淤泥满地,却沾不湿他鞋底。他走了很久,也没有碰上一个人影,直到日上三竿,才遇见两个在河边上喝水的鹤童。
两只鹤水没喝几口,突然吵起嘴来,喳喳互啄半晌,变化成两个小童打起架来。
两个小童一个是扎双髻穿粉衣的小姑娘,一个是剔着寿桃头穿蓝褂的小男娃,两个粉扑扑圆滚滚的娃娃打成一团,淤泥溅了满身,画面看着实在是可笑又可爱。
灵渊君正想上前去拦一拦他们,突然听见了两个孩子争辩的内容。
小姑娘道:“我就是不相信,我就是觉得灵渊神君和方镜神君是好人!”
小男孩急道:“你闭嘴你闭嘴,现在是在外边,你还为大魔头说话,你不要命了!”他们嘴里嚷嚷着,手上也不停,小胳膊小腿扭作一团。
没想到这都能听见自己的名号,灵渊君暗叹自己实在是出了名。他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拆开了,两个娃娃一时怔愣,异口同声道:“你是谁?”
灵渊君露出个凶狠的表情,龇牙道:“我就是大魔头,怕不怕?”
两个娃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样子。
女娃娃看了灵渊半晌,对小男孩道:“你看,他的眼珠子是绿的,像不像灵渊神君?”
小男孩道:“胡说,灵渊是个老头子,哪有这么年轻?还有,灵渊是大魔头,是罪神,你可别再叫他神君了。”
灵渊觉得好笑:“我要真是灵渊,你怕不怕?”
小男孩胖乎乎的脸鼓起来:“你要是灵渊,我就打你。”
“你打得过我?”灵渊一抬手,将那孩子提得老高,短胖的小腿一阵乱蹬。
小女孩道:“你要真是灵渊神君,他敢打你,我就打他。”
灵渊好奇道:“大家都说灵渊是大魔头,你为何要帮灵渊说话?”
小女孩道:“因为我家尊者说过,灵渊君救了漠北狼族最后一个幸存者,还帮她报了仇,天界的仙君神君们,可都没他这么仗义。”
灵渊眼睛一转:“你家尊者?难道你们是罗叶尊者的鹤童?”
小男孩使劲挣扎道:“正是!你这大胆小仙,还不速速放开我!”
灵渊君将两个娃娃放到地上,小女孩一落地,就扑上来揪住他的袍子,仰起脸问道:“你究竟是不是灵渊神君?”
灵渊捏了捏小女孩圆圆的发髻,道:“灵渊不是死了很久了?我怎么可能是他呢?”
小女孩失望道:“唉,你肯定不是,你竟然不知道灵渊神君已经死而复生、回到天界了。”
灵渊君没想到,这个消息居然这么快就传出来了,他惊讶道:“竟有此事?”
小女孩道:“现在天界众仙都在找他,还成立了一个‘斩魔会’,要杀了他,我家尊者派我们俩出来找到灵渊,通知他……”
她说到一半,止住话头,问灵渊道:“你是不是也想杀灵渊神君?”
灵渊摇头道:“灵渊君英俊潇洒又仗义,我其实是他的仰慕者。”
小女孩狐疑:“真的?”
灵渊道:“真得不能再真了,我绝对是全天界最希望灵渊神君活命的人。”
小女孩点头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就算是我们的盟友了,因为我们尊者也想保灵渊神君性命,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寻他,让他去神叶仙府避难。”
小男孩哼了一声,不满道:“尊者这次肯定错了,我要是找到灵渊大魔头,一定要通知斩魔会,我才不要看着尊者包庇魔头,做下错事。”
“你竟敢质疑尊者,还想私自违抗尊者的命令?”
“我是想要阻止尊者犯错。”
小女孩气得直跳:“你算什么!你竟然认为尊者没你聪明?”
小男孩小声道:“尊者确实有点老糊涂了嘛。”
小女孩气得大叫一声,又扑过去跟小男孩扭打起来。
灵渊君头疼不已,依然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提开了:“不要吵,先容我问一件正事。”
两个鹤童不过五六岁孩童的身量,在灵渊君手底下,怎么挥胳膊摆腿都打不着对方,只能乖乖停下来,听灵渊问话。
灵渊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方镜神君也成了大魔头?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道:“你是天界的神仙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天界最近最轰动的大事。”
灵渊道:“我最近忙着四处奔波寻人,尽在这些荒凉之地行走,这些天来唯一遇见的人就是你们俩了,所以近来很多事情都还没听说。”
小女孩道:“是方镜神君触犯了天法,就跟当初的灵渊神君一样,听说他杀了很多人,还做了不少荒淫之事,斩神令已经送了过去,只是方镜神君还抵抗着,好些天了,讨伐的神君仙君们都还在他的仙府外僵持着呢。”
灵渊的脸色凝重起来:“方镜神君怎么会是做出这些事的人?”
小男孩道:“怎么不会?这可都是证据确凿的事。”
女孩翻个白眼,对灵渊道:“别理他,我们尊者都说了,这件事情很蹊跷,不是那么简单。”
灵渊听完沉默半晌,心中疑窦丛生,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做出那罪状上的事,方镜神君更不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见他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说你要找人?找人不是应该去人群中找吗,为什么要到这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
灵渊道:“因为我要找的这个人,他就喜欢往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跑,哪里鸟不生蛋兔子不拉屎,他就去哪里。”
“哦?有这么奇怪的人?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他是很厉害的个大夫,而且说话口音很奇怪。”
女孩伶俐明亮的眼珠骨碌碌一转,道:“让我猜一猜,你要找的这个大夫,是不是药老?”
肃临渊讶然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会知道药老。”
一旁原本沉默的小男孩忍不住笑起来,奶声奶气道:“你看着她是个小娃娃,其实她已经是个九百多岁的老太婆了。”
小女孩立刻还击:“你不也是个七百多岁的臭老头了?还好意思说我。”
小男孩冲她做鬼脸:“没你老没你老,比你小两百岁呢!我们要是凡人的话,你都可以做我的老祖宗了!”
“好,有本事你以后就叫我老祖宗。”
灵渊君被他们吵得头大不已,赶紧放下这两个要命的鹤童,准备速速离开,任他们自己闹去。
女娃娃却不让他走,她伸手抓住灵渊的袍子,道:“你怎么走了?你还想去哪?”
“我自然要接着找药老去,我有救命的事情要请他帮忙,恐怕没时间留在这里听你们吵架了。”
“你要救谁的命?难道你生病了?”女孩歪着脑袋问他。
灵渊道:“我好得很,我是想求他救救我的一位朋友。”
小女孩道:“你不用再找他了。”
灵渊疑惑地看着她。
小女孩甜甜一笑,道:“因为我知道药老在哪里。”
灵渊有点怕这古灵精怪的娃娃,怀疑她是在哄自己,他将信将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药老此刻就在我们尊者的府上,尊者前些天将他请进了府中帮忙,现在还没有离去呢。”小女孩道:“等我们俩找到了灵渊神君,就带你回去见药老。”
灵渊君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他微笑道:“你们也不用再找灵渊神君了。”
小女孩不解道:“为什么?”
灵渊君冲他们眨眨眼,道:“因为他已经站在你们面前了呀。”
灵渊君跟着两个鹤童,到了罗叶尊者的仙府,这里与他的玉灵渊分处南北,天界无垠,其间相隔何止万里,他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但是出门迎接他的,却是个熟人,不,应该说是一只“熟鹅”,灵渊君的脚刚踏上神叶仙府的台阶,就见一只肥硕的大白鹅从门内扑腾出来,张开一对翅膀,梗着脖子去叼灵渊君。
灵渊君霎时变了脸色,赶紧一个飞身,上了神叶府的房檐。
两个鹤童仰着脸看他,童真小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小女孩笑道:“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灵渊神君了,堂堂灵渊神君居然会怕鹅?而且这可不是什么仙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间家禽而已。”
灵渊君苦着脸:“你不相信我,我却已经完全相信你的话了,如你所说,药老果然在这里,连他的宝贝鹅都来了,他还会远吗?”
那只大鹅还扇着翅膀上下扑腾着,似乎恨不得飞起来,好去咬房檐上的灵渊君。
鹤童小男孩迷惑道:“这只鹅之前可乖了,怎么一看见你就发起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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