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吃了一个多星期泡面和干粮之后,能吃上这么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简直是天大的幸福。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烫到舌头也不肯放慢速度。
我偷偷瞟了一眼夏至,他也吃得很欢,一点没客气。
“你们俩这是……”花哥端起酒杯抿了口,眯缝着眼,“逃难?”
“可不是嘛?”我边咀嚼边含糊的说,“有家回不去,窝在小旅馆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天天泡面呢。”
“啧啧,可怜的孩子,”花哥摇摇头,“要不你们到我店里来住?有一个小房间是我平时的休息室,我很少睡,床和被子都是现成的,也有空调。”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当然好啊!”这一刻的花哥,在我眼里简直貌比潘安,颜超宋玉,比起夏至……咳,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那麻烦花哥了。”夏至端起酒杯,“花哥,我敬您,感谢您的雪中送炭。”
“哎,小帅哥你太客气了,”花哥跟夏至碰了碰杯,满脸笑容,“我不过就是……”
话说一半,花哥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目光直直的盯着大门。
我赶忙回头看去,原来是林少过来了。
“今晚不营业,不需要驻唱。”花哥冷冷的说道,跟刚才的模样全然不同。
林少看到我跟夏至,神色明显愣了愣,而后缓缓开口道:“我不是过来唱歌的,我过来吃饭的。”
“这里也没有招待你的饭,请离开。”花哥仍然冷声道。
“那我不吃饭,就坐坐总行了吧?”林少说完,捡了离我们吃饭的桌子最远的一张沙发坐下了。
“不好意思,我刚说了今晚不营业。”花哥说。
“你……”林少无奈的叹口气,“你们继续吃吧,当我不存在。”
花哥绷着脸,“有你围观,这饭吃不香。”
“那我闭上眼睛好了。”林少说着还真把眼睛给闭上了。
花哥直直的瞪着林少的脸,好一会没出声。
我在花哥和林少之间来回扫视,这两人的气场很不对劲啊,明明说话争锋相对,但又不像是真的死对头。
“花哥,我们吃饱了,就先回去了,不然太晚没公车了。谢谢您的这顿饭。”夏至边说边拉我站起来,然后牵起我的手,快步往外走。
喂,喂,我才刚刚三分饱而已啊……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北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鬼哭狼嚎一般。
我有点小郁闷,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锅里的肥牛卷。
“走,我们去找家火锅店继续吃。”夏至说。
“哎,也只能这样了。”我叹气道。
可兜了一圈下来,几乎每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都全部客满,需要等位。尤其是我们计划中的火锅店。估计等我们吃完出来,回旅馆的公车早就没有了。
最后我们就近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堆关东煮,坐在空落落的公车最后排,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关东煮解决掉。
窗外夜色正浓。
天空中时不时跃起一簇烟火,随即绽开一朵礼花。
我肆无忌惮的倚靠在夏至身上,跟他一同望向窗外,静静的欣赏新年的烟火。
这个年过得真是特殊啊,第一次在异地过,第一次年夜饭没吃饱,第一次跟夏至两个人过……
大年初一快中午时,花哥的电话打过来了。让我们把房退了,收拾好行李去酒吧找他。
等我们到达之后,他把钥匙扔给我,简单交代几句就要走。
“花哥。”我叫住他。
“嗯?怎么?”他看着我。
脸色暗黄,眼袋明显,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肯定他昨晚没休息好。
“那个,”我本想问问他跟林少到底怎么了,夏至突然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我顿时会意,“酒吧什么时候营业啊?”
“这个不急,现在不是闹灾么?你们就安心住到开学吧。”花哥说。
“谢谢花哥。”夏至说。
“谢谢花哥。”我赶紧跟着说。
“走了,你们有事打我电话。”花哥转身走了,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
花哥的休息室不大,床也是单人床,不过有空调,被褥也很厚实,还带一个有热水器的洗手间,跟小旅馆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
“哎,你说花哥跟林少什么关系啊?”在收拾床铺时,我一副八卦脸问夏至。
夏至白我一眼,“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们都不熟。”
“哼,你就装吧,”我不服气,“你肯定看出来了。”
“哟呵,你还不笨嘛。”他笑起来。
我也笑起来,“他们昨晚会不会发生了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夏至把我掀翻到床上,整个身子压过来,“阳阳,你满脑子成天都装的什么啊?真想掏出来看看。”
我抬起头飞快的在他的唇上吻了吻,笑着说:“不用掏你也清楚,我不信你不想。”
他看了我一会,然后放开我自己躺平来,沉默片刻,说:“我不是不想,是现在不敢想,也没时间想,马上你就要毕业了,可我还有一年,课业只会越来越重。而且师兄们都说,学医要读研出来才有好的前途,所以我可能还会继续待在学校很多年……”
“没关系,”我趴到他胸口,“我先毕业赚大钱养你,等你毕业之后再赚大钱还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钱的事。”他轻轻叹气道。
“没关系,”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可以等,只要你需要我等,我就一直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后晚继续昂~
第47章 震恸(上)
大四下半学期,我开始一边在C市规模最大的旅行社实习,一边准备毕业论文。夏至为了争取保研的机会,更是忙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我也尽量不去打扰他,只在睡前偶尔跟他打个电话聊上几句。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越来越热,旅游社的生意也越来越旺。本来只带外宾团的我,临时接到一个国内团游九寨沟的任务,秉承多锻炼一次是一次,多赚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我带队欣然前往。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任务差点导致我和夏至的永远分离。
就在这年的五月,没有任何预兆,意外发生了。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无数生命被永埋入土,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弱小的我们,在任意妄为的大自然面前,显得如此无助……
悲恸的五月。
黑暗的五月。
毕生难忘的五月。
那天意外发生时,我们正在去往九寨沟的大巴车上。不断往下掉落的岩石拦住了道路,也砸坏了大巴的前挡玻璃,整个车身强烈的摇晃了十多分钟才停止。
不少人受了伤,我也不例外。因为没能及时坐下系好安全带,我被狠狠砸到司机那边的窗户上,脑门被碎掉的玻璃划出一道口子。深浅未知,但火辣辣的疼,鲜红的血不停的流。
当时情况紧急,我匆忙用纱布裹了几圈了事。
大巴没法再继续前进,也不敢贸然掉头往回开,司机大叔只好把大巴停在路边一块还算完好的草坪上。
过了大概半小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我强装镇定,让游客们带上贵重物品,下车步行。一路大家提心吊胆,花了两个多小时逃到最近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已经乱做一团。
裂开的马路,倒塌的房屋,奔跑的大人,哭喊的孩子……强烈的昏眩感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第一次面对巨大的灾难,我感到无所适从。
夏至!夏至那边怎么样了?会不会也受到震动了?他人还好吗?
我哆嗦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拼命拨打夏至的电话,却只能听到冰冷的嘟嘟声。我急得泪流满面。周边有人告诉我,现在整个地区的通讯信号都中断了,电话是打不出去的。
有那么一瞬,我的世界分崩离析。
后来我们跟随镇上居民一道,被临时安置在学校操场上的几个大帐篷里。
我的头越来越晕,浑身发软乏力,连喝水都有股呕吐的冲动。脑门上的纱布早就被血水浸透了,等忙碌的医生过来帮我处理时,我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感觉自己躺在一个结了冰的湖面上,身子时而沉重得像灌了铅,时而又轻飘飘的要飞上天去。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回响,夏至?夏至?夏至……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等我困难的抬起眼皮,只看到一片墨绿色的屋顶。咦?这种颜色的屋顶很少见啊。哦,原来是帐篷。
我忍着脑袋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往四周扫视。帐篷里乌压压全是人,或坐或躺或站,有的在低声与人交谈,有的在偷偷抹眼泪,更多的则是一脸茫然的发呆。
气氛沉重,连空气都带着无言的压抑。
“小张,你终于醒了!”身边的司机大叔有点激动的嚷道。
“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像被车轮碾过似的,嗓子疼得厉害。
“快三天了!”大叔忍不住提高音量,“医生说你伤口发炎,现在没有缝合条件,只能简单消毒包扎一下,还给你喂了退烧药。”
“哦,”我轻声应下,“客人们都还好吗?”
大叔拼命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没事,医生都检查过了……好好出来玩,谁能想到遇上天灾啊,哎……”
我心头一阵难受,沉默片刻,小声问他:“有吃的吗?”
如果条件允许,我此时绝对能吃下一头牛。接过大叔递来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我开始狼吞虎咽。其实在这种时候,压缩饼干的味道,跟牛肉也没什么差别。
我要尽快恢复体力,保持清醒,还没得到夏至的消息,我不能自己先倒下。
又过了两天,我的精神和体力基本恢复。这期间我陆续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一些受灾的情况。
幸好,C市没有被波及,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而我们所在的这个小镇离震中有一定距离,也没有遭到余震的波及,因此灾情比起其他地区来,不算太严重。但是这边多是山区,主干道只有一条,一旦出现断裂或堵塞,整个交通就瘫痪了。目前道路还在抢修中,通讯也还没有恢复。
镇上已经有临近的救援队抵达,正在争分夺秒的展开搜救。虽然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五天,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没有人放弃。
我跟随其他年轻男人一道,自觉加入了救援的队伍。挖掘机不够,我们就用双手搬抬。面对钢筋水泥,手套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的手很快就被磨出鲜血,火辣辣的疼。
我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咬牙挺住。
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多么的伟大无私,而仅仅只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一种对生命的敬畏,还有,对无情的大自然的无奈抗争。
手机早就没有电了,时间对于我来说,似乎成了一种缥缈而模糊的概念。又过了大概八天或者十天,搜救行动宣布停止。
主干道基本可以通行,通讯也逐步恢复。我跟司机大叔商量过,我们的大巴破坏比较严重,就算不影响运行,可要想原路返回C市多少存在危险,为游客的安全考虑,我们决定等待官方的救援车辆。
我整个人像从小在垃圾堆里长大似的,身上没有一处地方干净,脑门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裂开又结痂,双手的疤痕更是触目惊心。汗味血腥味泥土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我自己闻着都恶心。
可比起那些不幸的人们,我自己又是多么的幸运。
如果当时巨大的岩石刚好砸中大巴,如果大巴下面的路面刚好裂开,如果我们步行时又遭遇余震……哪怕只有一个“如果”成了真,我就跟夏至永别了,连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想想都后怕。
夏至现在还好吗?人身应该是安全的只是心里肯定为我着急吧?还有老爸老妈,肯定已经看到新闻,打不通我电话一定很着急。可惜周遭都还处于混乱之中,一时找不到可以充电的地方。
哎,接我们的车子怎么还不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半真半假亦真亦假大家看过就罢
第48章 震恸(下)
两天后,终于来了一辆大卡,我带领游客们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夏至!
尽管这人跟我一样灰头土脸,满身血渍和泥块,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这身形于我而言,太过熟悉了。
我张了张嘴,想大声呼喊他,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靠!这是怎么了!哑巴了吗!
“阳阳!”夏至已经先我一步喊道,那声音无比嘶哑干涩,像沙漠里又粗又糙的沙粒。
话音还没完全消散,人已经冲到我面前。
他明显瘦了,脸上红一块黑一块黄一块,眼睛里布满血丝,唇边满是胡茬,身上穿的应该是一件白大褂,可此时也是红黑黄灰五彩缤纷。
我们紧紧盯着对方,就像要用视线把对方生吞进肚里,不喝光他的血,啃光他的肉决不罢休。
我努力控制住满腔的激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让声音尽量平和,“夏至,你来了啊?”
他继续盯着我看了会,然后突然猛地把我搂住,双手狠狠的把我禁锢在怀里,像要把我勒断气那般。
我反手搂住他的腰,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狂有力的跳动。
不多久,我听见了一声啜泣,很轻很短促,很快啜泣像洪水决堤,一瞬间变成汹涌的河流。
这应该是夏至第一次在我面前情绪失控。
除了偶尔的耍赖,他表现得总像个成熟的小大人。跟他相处这么多年,喜欢哭鼻子的往往只会是我。
我的眼泪很快就跟着落下,像断不了根的春雨。我放任情绪,放肆的跟着夏至一起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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