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年轻捕快正是无情座下的两名童子,叶告与陈日月。
两人对鱼好秋恭敬道谢后,稍微年长些的背着剑的小捕快叶告道:“烦劳鱼姑娘了。公子今日着我们把这人提回去。”
鱼好秋甩了甩从给床上躺的人灌药时溅到手上的药,瞥了他俩一眼,“怎么是你们来提人呢?你们无情公子不是说这人异常重要,理应由追三爷亲自来提吗?”
叶告与陈日月闻言互相看了看,叶告无奈道:“不瞒姑娘,追三爷原本是要来的。可是谁知道金人特使今儿入开封和谈,追三爷得看护开封治安实在脱不开身……”
鱼好秋黛眉一皱,正欲发作,却见熬药小童急急忙忙跑上来道:“阿姊!何家的人找上门来了!”
鱼好秋神色一变忙问:“你可有把他们关在前厅?”
小童道:“有是有,但他们再往里闯,那门可也扛不住呀!”
鱼好秋听罢转头扔出一块黑布给那两名年轻捕快道:“这怪人吃了我的‘不吃不喝光睡散’,没得三四个时辰醒不过来。你们把他这没鼻子的脸包仔细,从后门走!”说罢,咬咬唇道:“你们出了‘名利圈’以后记得告诉追三爷,‘下三滥’的那帮臭小子又来纠缠我!他若是实在脱不开身,也行行好,早晚来给我收个尸吧!”
说罢转过头便急忙向楼下跑去。
陈日月瞧着她的背影道:“她跑走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泪哩!这何家的人这么可怕要置一个弱女子于死地!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叶告在陈日月的头上一敲道:“没脑子!她哪是什么弱女子?对付几个何家的人总不至于送了命。她这是气三爷不来瞧她呢!”
陈日月扁嘴道:“可是……”
叶告拍了他一把道:“可是啥呀!公子说了这个人至关重要,我们快快把他压回去莫要节外生枝才是!”
两人说话之间却不觉察,床上那人的唇角正流下一丝黑色的汁水。
前厅中的三人正举刀预砸门的时候,那门忽而开了。
鱼好秋困憨娇眼,似睡非睡,抬头一望,不禁哆嗦了一下,云鬓青丝连带着发间的那朵素白的花都微微颤栗,神情惊恐而楚楚。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挡她的这一眼,这一哆嗦。
这会让男人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男人而想继续做些什么以证明这一点。
“三位爷,这是做什么呢?可吓坏奴家了。”
但这三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却好似喷着火一般。
三人皆身着粗布麻衣,一幅精悍干练的打扮,正是何家的“淮水三杰”。
最矮那人乃是“鼠头王”何子,平日里钻山打洞一把好手,人也生的獐头鼠目,门牙歪斜,开口便愤然道:“鱼姑娘,我兄弟三人几日前光顾了你的小店,你卖给我们的‘一夜七次丸’,‘仙女下凡散’和‘一碰发情剂’可名不符实咧!你这做掌柜的可怎么赔我们?”
鱼好秋面露难色道:“奴家就这一家儿小店,怎么会昧着良心拿些次货骗三位爷呢。三位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得罪了你们,我这小店可还要不要呢?”
何子撸起袖子道:“你那一夜七次丸,我一吃,不但下面没了反应,还白白全身起满了癞子!”
“上树精”何水气的一拍桌子吼道:“你那‘仙女下凡散’更是好,敢情把老子当仙女了?”他原本精瘦的手,往桌上一砸,青筋全部暴起刹是骇人。
鱼好秋都忍不住掩唇娇滴滴地笑道:“不知哪家的凡夫俗子怎么好的运气呢?”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不动的“入水貂”何杯缓缓动了,他的脸上罩着块黑布。平日里他并不会这么做,他珍爱他的脸,他是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但是当他揭开那块黑布的时候,他的脸却很狰狞——问题在于他的嘴。他的嘴黑的像一块碳,且嘴唇翻着,里面一颗牙齿都没有。他成了真正的“无齿”之徒。
何杯一说话便带着嘶嘶声,口水也从没有牙齿的嘴流了下来,“你这小婊子把我们三兄弟都整成什么样子了!我操你妹子的!”
鱼好秋丝毫不惊慌而是抿嘴笑道:“唉,可别操我娘亲,我妹子的了,小女子就在这里,三位大爷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啊。”
三人一起笑了,笑得猥琐而狰狞,三人中曾经唯一称得上好看的何杯此刻笑得格外可怖。何子道:“不愧是追三爷的红颜知己,够豪爽。只可惜追三爷此刻还在宫中保驾,等他来了,我们也操了个够本了!”
鱼好秋依然娇笑着,柔声问道:“三位爷来了还提三爷做什么?可还要买小女子的货?”
何水也笑道:“买!买鱼!”
鱼好秋目如点漆,唇如朱砂,微微一动道:“买鱼,可是要,送刀的——”
说罢,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鱼形的弯刀,率先一刀劈向何子。
何子矮身一滚,何杯两手大伸来揽鱼好秋的肩膀,鱼好秋一击不中回手削向何杯。
何杯低手从腰间抽出一支九截鞭劈头就抽。
鱼好秋以身靠着前厅中的桌子一旋避开。
何水带着铁爪的右手从后抓向鱼好秋肩头。
鱼好秋挥刀仰身,左手曲起以手肘攻向何水。
他们在前厅斗在一处,全然没有留意楼上古怪的声响,比如,人短促的尖叫,踢打与身体倒地的声音。
那小童猛地窜出来扑住预备偷袭鱼好秋的何子,大喊道:“阿姊快走!”
鱼好秋不由分神看他。
见何子一脚踹开那小童,小童飞扑出去几丈,心中着急,下手一时失准,被何杯的鞭子卷住腰身。
何水又向她攻来。
正在这时,何水突然惨叫了一声。
惨叫之后他那只枯瘦的手已被钉在了墙上。
他手上的两根筋骨之间赫然插着一把秀气零星的小刀。
所有人都被这瞬间的变故和那把消无声息的小刀所震慑。
进来的是个极其普通的人,极其普通的卖鱼郎。
他最不普通的地方便是他的眼睛。
他在路上低着眼,露出倦色。
但是此刻那双眼睛幽深而凌厉。
何子对他怒道:“你是什么人?干嘛管这闲事?”
卖鱼郎耸肩道:“你们要买鱼,不找我,找她作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如同浸透了日晒雨淋。
何水一咬牙,将手上钉着的小刀拔下用尽全身力气掷向卖鱼郎。
卖鱼郎见刀飞来,并非急忙闪躲,而是即刻抬手卸下背上的鱼篓拿在手中,身体才向一旁滑去。
随后双手持着篓子一摆,如同网住一尾鱼一般将那射来的小刀网入篓中。
他身法迅速而飘逸,小刀一入篓他便伸手将卡在篓壁上的刀拔了出来。
待他拔出刀后何杯已经一鞭子挥向他。卖鱼郎提起鱼篓送向何杯,同时轻点地跃后一步,以掌劈在直扑向他的何水的胸口。
鱼篓被何杯一鞭子绞碎散开来,内里的鱼掉了一地。
于此同时,卖鱼郎的那一掌直落在何水胸口,震得他人飞出几丈之外,直愣愣扑上墙壁。
何子出手之时乍然踩上一尾鱼,脚下一滑,身体前倾,卖鱼郎飞起一脚踢在他头上,何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瘫坐在地上。
篓子里垫鱼的湿润稻草掉了一桌,卖鱼郎在桌上一拍,稻草纷纷扬起甩了何杯一脸水。
何杯被这水和湿稻草蒙住视线的片刻之后只觉得颈上冰凉,卖鱼郎的小刀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
何杯能够感到他的气息拂过耳廓。
他瞬间发现了问题——这卖鱼郎身上没有丝毫鱼腥!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药材的幽香。
他的声音也瞬间变得清朗冷酷。
“你和罗睡觉顶着孙青霞的名头奸淫妇女这么多年,也够了。别担心,要不了多久,罗睡觉也会来陪你的。”
说着他手中的小刀割开了他的喉管,何杯全身抽搐颈血喷涌,鱼好秋都吓得往后退了退。
卖鱼郎如同扔一条死狗一般把何杯扔到一边。
何水按着受伤的右手哆哆嗦嗦地退到何子身边,何子也全身发抖道:“我们可没,可没做过那种缺德的事……都是他,他唆使我们的!我们就这一次还,还没得手!何杯,他不是人!他投靠蔡京和罗睡觉鬼混,我……我们还劝过他!”
卖鱼郎轻轻笑了,虽然他的脸很僵硬,但是他的唇角微微动了。
这时鱼好秋上前几步拦在卖鱼郎身前道:“他们说得也没错,这俩小子大多时有贼心,没贼胆。让他们滚吧。”
卖鱼郎看她一眼又看看何水与何子,两人“哇”地一声夺路而逃。
第37章 得水
卖鱼郎收起小刀,扫了一眼鱼好秋,漠然道:“你这样放他们走会有很多麻烦的。”
鱼好秋理了理在打斗中散乱的发鬓,柔声而坚决地说道:“该杀的人,要杀。不该杀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滥杀。若是好恶不分,为了一己之私而胡乱取人性命与暴徒又有何区别。”
卖鱼郎嗤笑一声道:“这倒是有意思。我从没听过哪个江湖人把性命当成一回事。他们要辱没你,难道还不该杀?”
鱼好秋将白花取下,又认真地插在鬓间道:“江湖人,自然也分英雄侠士和暴徒恶人。这些个人也是肉生肉长,哪个没有父母手足,但凡不是无可救药之徒何必取人性命。”
卖鱼郎听罢笑道:“鱼姑娘浪荡江湖多年,还有这样一派好心肠难怪能得追三爷倾心。”
鱼好秋面上腾起一丝嫣红,向卖鱼郎盈盈一拜道:“还没谢过恩公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恩公是否是三爷的朋友?”
卖鱼郎道:“朋友的朋友可算?”
鱼好秋道:“既然是朋友的朋友那便是朋友。可否让小女一窥真容也好来日仔细报答。”
卖鱼郎道:“不必了。一入这开封府,谁没个难言之隐。我是谁,姑娘也莫要追问了。今日事态复杂,在下有一事想请姑娘相助。”
鱼好秋颔首道:“恩公请讲。”
卖鱼郎道:“今日金使入朝,却传闻开封府中出现了形迹可疑的辽人,而且我们得知那些个辽人正混迹在名利圈之内。名利圈之内地势复杂,人员也复杂。我想姑娘如此熟知这里情形,又见惯了大江南北来客,请托姑娘设法找出这其中的辽人再好不过。免得让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
鱼好秋点头道:“好说,恩公跟我来,我这就着附近的兄弟姊妹们好好查探。”
那小童也在一旁道:“阿姊,我也去帮忙吧。”
鱼好秋沉吟片刻道:“鱼尾,你留下吧。”
卖鱼郎淡淡一笑道:“鱼姑娘,事情紧急,多一个人也好。况且,我还有些事情,是不能同往了。”
鱼好秋眼神一变看向他,正待说话,卖鱼郎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已经知道无情公子今日要提审你帮忙藏着的那个人。那个人身份敏感,今天四大名捕具在宫中,谁不想借机生事呢?我也是来帮着无情公子的二位高徒押送那人的。”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方手绢,手绢上有一正正方方地印记。鱼好秋接过,仔细查看道:“这是铁二爷的平乱玺印?”
卖鱼郎点头道:“不错,在下和铁二爷是过命的交情。我昔日走火入魔,若不是铁二爷以他的‘混元一气’度我,只怕我已不在人世。姑娘尽可以看我脉象。这样,可能让姑娘相信我是诚心相助‘六扇门’?”
卖鱼郎伸手随意将脉门递给鱼姑娘,神色坦然。
鱼好秋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在他脉门上搭了片刻,抿嘴一笑道:“恩公言重了。奴家自然不疑心你的。鱼尾,我们快走吧!”
卖鱼郎瞧着鱼家姐弟出了门以后便向内室走去。
然而他刚推开内厅的门忽而一阵烟散飘来。
卖鱼郎防备不及吸了一口后连忙闭气,偏头闪身避开偷袭。
偷袭者的速度极快,且招招狠辣。
卖鱼郎的视线为烟散所阻,人立刻向后滑开,回到前厅。
那偷袭者也不依不饶地阻击。
卖鱼郎退到前厅,踢起椅子击向那偷袭者。
偷袭者两掌发力将椅子击了个粉碎。
卖鱼郎站定看向那冷笑道:“文少保,你果然没死。”
那偷袭者形容枯槁,鼻子已被毁尽,在脸上留下一个深凹的坑。他如今已经是死了一次又由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活也再无法活出个人样。
但是他也必须要拉着别人同赴地狱!
天下第七狞笑着开口,唇齿之间尽是鲜血。
“老子生来七命之身,加上忍辱神功护体,杀人可强身,吸血可疗伤,操女的可以欢畅后增元阳,干男的可以爽利后固精气。老子没死,该死的就是你们了!”
卖鱼郎目光微沉,森森道:“你把无情的刀童剑童都杀了?”
天下第七狂笑道:“那两个娃娃皮薄血多,不错!”
笑罢盯着卖鱼郎,眼中有一丝难言的神色,“你是什么人?”
卖鱼郎在他问话之前已经暗暗运气,在他问完这句话以后已经腾身而起向门外窜去。
天下第七料准了他会逃跑,迅速扑向门口,两臂伸起从背后抓向卖鱼郎。
卖鱼郎幽深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落跑者的惊慌。
他掩在袖中手已经握住了那把的出鞘的,秀气的,锋利的小刀。
他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在天下第七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猛然回身以小刀削向天下第七的臂膀。
他出手极快极狠。
武功上,他从来不算难得的高手,但是他有真正的高手才有的战意和真正的高手也难具有的应变。
是以他通常可以战胜比他强大许多的敌手。
他手中虽无剑,但是一招发出却带着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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