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男人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浅浅的雾气在他周身凝结成团,然后慢慢便薄。身旁,女人丰腆的手臂环上来,声音细嫩悦耳的响起来,象牙色的皮肤在朦胧的天光中勾勒出蜿蜒的曲线,似乎闪着幽然的光:“方总……”
方应看挑起唇角,笑容漫不经心,“明天来公司吧。”
女人喜形于色,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皱了皱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让人头晕,方应看轻轻拨开女人的圈锢,“我没有兴趣哦。”
女人的动作于是尴尬地僵在了一旁,眼睁睁地看对方走到一旁拎起放在沙发上的衣物。一件件套上衣服,衬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然后方应看在拎起外套的时候发现白色的风衣领口上面明显的口红印记。挂在唇角的礼貌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目光沉下来,他扬了扬手把外套扔在女人身上,转过脸来。
“约定作废。”
天光隔着窗帘照进来,明明暗暗暧昧不清,逆光下看不清方应看的表情,但女人就是能感觉到他那温和的声音下隐藏着的嫌恶。
“等……等一下,方总……对不起,我,我不是……”
“我知道,”男人的声音的依旧温柔,只是带着能够轻而易举感到的压迫,“没有人跟你说过幺,我讨厌不懂规矩的女人。”
他双手插兜,身影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离开了。门板关上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女人压抑的哭声。
一种烦躁从心底翻腾上来。
女人是公司的某股东塞给他的,就像这年头许多做明星梦的人一样,即使是借助这样令人作呕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种事他本来早已司空见惯,这些艺校的学生,底子只要过得去,他给她们安排几个通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反之之后的路怎么走也就不管自己的事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的身体让他厌倦,那种软绵绵香喷喷的生物麻烦而且累赘,更别说还有刚才那种妄想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的愚蠢行为。他发现自己愈发地没有耐心去应付这些女人。
空气很冷,他缩了缩脖子。
果然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对那人的想念只会起到反作用啊。
几天前,他和无情在一起。
《陌路》的拍摄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演员们的部分基本已经杀青,目前辛苦的就变成了后期人员。戚少商自然是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乌烟瘴气的工作室里,一投入工作,直接疯魔。但过分的是,因为是要负责影片的片尾曲,这段时间以来无情也整个人陷在了工作里,每天就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方应看是时常能够见到他,却几乎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两个人都有各自所专注的事情,本没有太多的束缚,可时间一久,还是让人不爽。
方应看送无情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回荡着缓慢的音乐,听不清歌词。无情大抵是有些疲惫了,倦倦地靠在座椅上,合着眼睛。
“呵,戚少商也太会压榨人了,你都累成这样?”方应看笑了一声,看向旁边假寐的人冷清的侧脸。
无情没睁眼睛,“既然已经做了一件事,总是要做好的。”
“嗯?正好打听下内幕,片子如何?”
被问的人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白愁飞没跟你说?”
“那不一样。”
自然,白愁飞那里拿到的是第一手资料,但是有几分可信度,却还是值得思考一下的问题。
无情只做没看到方应看习惯性挑起的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回答道:“你是问可能的票房,还是问价值?”
方应看挑了挑眉,“有什么区别吗?”
归根究底,他是个商人,跟他们这些身处演艺圈中心的人有着本质的不同。
无情沉默了一下,清浅地挑了挑唇角,“这么说也没错——戚少商真是个天才。”
看成品的时候总会想,电影这种东西毕竟是有着后期制作优势的,所以导演功力什么的在心里大大打了折扣,但是当你真正接触到它的创作过程,就会发现一个好的导演对影片有着怎样重要的影响。合作了几次,无情不得不承认,戚少商对光影的敏感,对镜头的运用,对细节的把握,简直如神赐一般,那样的镜头本身就会讲故事,自己有着吸引目光的魅力,让原本枯燥的画面焕发出生动的色彩。
“哈,真少听见你这么夸人。”
无情抬起眼看了看他,“我只是实事求是。”
方应看挥挥手,“演员呢,如何?”
“你是想问那个新人?顾惜朝,对吧?”
他笑,“你说是就是吧。”
无情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缓慢地开口,“本事不错,好好培养,应该,能封神,不过……”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缓慢的,似乎开口的时候仍是犹豫的,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于是方应看偏了偏头,“不过?”
“……算了,没什么。”
无情终究还是没什么多余的心力去管别人的事的人,他目光敏锐所以同时知道有些事情旁的人永远无法开口,即使困在迷宫里的人横冲直撞都找不到出路,外人也没有权利去加以指责,或者是自以为是地给予帮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他人的故事再怎么精彩,也于自己无关。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冷眼旁观,因此那颗敏感的内心就沉淀下了更多的情绪。
“好吧,”所幸方应看也没有追问,“马上就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
接下来便是惯常的话题,方应看坐在车里把那天相处的细节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然后给白愁飞打电话。
那个很多人都告诉自己有着封神的底子的人可是很不好伺候啊。
方应看眯了眯眼,窗外日光倾城。
车子停在有桥楼下,方应看套上助理递上来的外套,径直上了顶楼。
他的办公室,白愁飞正等在那里。
见他进来,原本坐着的人便站起来了,“急着找我过来,怎么了?”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方应看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脱下羊绒大衣挂在一旁,最后仰靠进真皮座椅里,十指交叠放在膝头,整套动作矜贵而优雅,招来白愁飞一声冷笑。
“呦,这是怎么个意思?”
方应看挑出一个再真诚不过的笑容,“我听说,戚少商那部片子,已经杀青了。”
“所以?”顾惜朝的戏份其实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结束,方应看没道理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白愁飞心头一跳。
“嗯,那现在,Ivan在忙什么?”
白愁飞失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那些艺人的死活了?!”
“Ivan可不是‘那些’艺人呐,”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身旁的人都跟我说他是能封神的底子,又才拿了金枝,我不想关心也行不通。”
白愁飞神色一冷,“方应看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方应看向前倾了倾身体,“好吧,顾惜朝一直拒绝所有通告是吧,”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从接了那部片子开始。”
“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方应看摆摆手,“不是这么一说。之前我可以不管,但现在《陌路》已经杀青了,而且,”他抬起眼睛看向白愁飞,目光依然是温软的,但是看得深了,便能见到其他一些深沉的东西,“他刚拿到了金枝。”
没等白愁飞接话,他继续道:“他刚打出名气,在圈里的地位并不稳固,小半年来一个通告没有这意味着什么,Sliver,你应该很清楚。
“Ivan是有桥的人,但可以预见的是,《陌路》的拍摄并没有给公司带来任何实质的利益,当然,这对他自身是有利的,所以我也不介意为培养一个影帝付出点代价。可是以他目前的状态……”话头停下来,方应看沉默了两三秒,却并没有继续下去,“其实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但却由着他率性而为——Sliver,25%的股权在你那,有桥也是你的,所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白愁飞没有回答。
他要怎么样告诉方应看,他不过是觉得顾惜朝简直象是再走自己以前想走的路,在做自己曾经想做的事,于是存了那么一二分同病相怜的陌生情绪,由着顾惜朝自己探索出路,不想去横加干涉。
就在方应看以为对面的人准备老僧入定,拒不给自己答案的时候,白愁飞却突然嗤笑了一声,站起身,“你要说的全部,就是这个?”语气带着白愁飞式的高高在上。
“嗯?”
“不过是我一时疏忽了而已。手底下那么多人,怎么特别顾得上他。”白愁飞嘲讽地笑了一声,转过眼神,目光流转,“不过既然你特别关照了,我自然不敢不从。”
说着,他已经迈步开始往门口走去,“成了,跟你说让他封神的是我,说到做到。”
方应看缓慢的笑声在身后传过来,“呵呵,那就好。”他也站起来,“对了Sliver,最近J影那神秘的10%的股份似乎有了眉目,你说,苏梦枕还受不受得起再一次冲击?”
白愁飞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挂下白愁飞的寻人电话,顾惜朝深深吸了口气,很想点支烟来抽。
这是J城有名的中餐厅,特地做旧了房子,隐藏在小弄堂里,三层的灰色木制小楼,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光线昏暗,穿梭在厅堂中的服务员穿着高叉丝绒旗袍,老式高跟鞋。有时还会请些戏剧学院的学生过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儿,还有越剧那越听不懂越有情调的戏文。
顾惜朝捏着白瓷汤匙,一小勺一小勺地喝鱼翅汤,恍若未觉有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一举一动优雅无比,那晶莹透亮的瓷器,衬得他手白玉一般,美丽却不秀气,男人修长的手指干净有力,水光内敛莹莹映人。戚少商眯着眼睛,感觉仿佛时光刹那间倒流,打开窗就能听到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和电车叮铃的鸣叫,而此间,对面的人,则应该是那神情淡远、自在清高的翩翩公子。
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一把握住了旁边人的手,“惜朝……”
顾惜朝动作一顿,挣了一下没挣开来,便只得无奈地偏过了头,“戚导,怎么?”
“你在躲我。”他语气笃定,带着那么点不满的埋怨,戚少商皱紧了眉,十分不满意顾惜朝生疏的称呼。
这段时间,他明显能感觉得到顾惜朝在躲着自己。叶梓琛的戏份杀青了,顾惜朝不怎么再出现在片场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总不至于让他连人都找不到,电话打过去不是在忙就是没人接。
刚开始戚少商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顾惜朝在拿了金枝奖后肯定也是到处受人追捧,忙一点情有可原。但次数一多,任是谁也感觉到了不对,那种能够明显觉察出来的刻意逃避和生疏是遮掩不了的。顾惜朝好像铁了心要远离跟他有交集的生活圈子一样,而且这一离开,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戚少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不清楚为什么会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而感到恐惧,更不清楚为什么这些前因后果串联起的这件事和那个人会让自己如许在意。
他并没有认真地考虑,却先千方百计地把顾惜朝叫了出来准备解决表面上的问题。
他们都是聪明的男人,实质上这些有的没的害他们优柔寡断的事情,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内心的情感在跟理智较劲,一边叫嚣着做人应该顺从心意,另一边就反驳那根本是天方夜谭。整天整夜在脑袋里天人交战,无论是想要逃离的那一个,还是在原地辗转反侧的那一个,都是因为彼此而烦躁,可对方却一无所知。
顾惜朝没敢对上那双从一开始见面就灼灼其华的双眼,只是淡淡地回道:“戚导想多了。”
以为可以平静相待,至少恢复朋友时的默契和友好,却没想到只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让理智全盘崩溃,不堪一击。
戚少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不是吗?”
戚少商一时语塞,朋友,是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朋友做到这个份上,就过了。
他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两分,只做没见到顾惜朝微微起伏的眉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对这人的那种情感?最开始的时候,戚少商真的只是非常欣赏他的才华而已,但大抵是因为顾惜朝身上那样的光芒太耀眼,所以坐在监视器后的自己才会自觉不自觉地让目光随之转动,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有关他的一切悉数在意。
戚少商抚着左边胸口想,顾惜朝就是有那样的魅力,让他在所有人中最注意的就是他,只有他。
这种冲动是从未体验过的,是那种细水流长的绵绵情感所不能媲美的激烈,直接而有力,准确地敲击心脏。
想到他的时候会感觉到身体里有浪潮在翻涌,耳边是雷鸣般的水声。
顾惜朝执着地抽回了手,“戚导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一步。”
“不要这么叫我。”
戚少商听得见那种潮水从远处奔赴而来,再接再厉地鼓噪起自己的心神。
顾惜朝失笑,“那我要怎么叫?Aaron?”
“叫我少商。”
戚少商突然期近,顾惜朝刚感觉他那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辗转在耳边,下一秒,唇上已传来温热的触感。
一片阴影浮在脸上,思维瞬间停滞,顾惜朝下意识地回应,冥冥中满是蛊惑的吻像在暗夜里开出花来,绝美的罂粟,明知不可为,却已经无法自拔。唇舌相接的时候嗅到相似的气息,电光火石间,仿佛一早氤氲在身体深处东西,此刻被激发了出来,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顾惜朝感觉自己的理智几乎要随着这一个吻燃烧殆尽。
线条硬朗的嘴唇意外地灼热和柔软,顾惜朝感觉得到戚少商的动作熟练明确,几乎能够相信这是他早已经确认了的事。
混乱的错觉占据了思维,眼前闪过一片片五彩斑斓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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