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跟戚少商说过,不论身在何处,总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还是闹出这样的事情。
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苏梦枕信奉出了问题便要着手解决的思想,而不是去问责,所以他并没有去寻找外出的戚少商,而是让手下宣传部门想办法将扭转这件事情的不利影响,至少要让它从“绯闻”而变成“真爱”。
他觉得自己可笑,居然有一天会为别人处理这样的问题。
可这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事情,况且今天并不是个合适工作的日子。
十二月三十一日,J影固定的年终酒会。
酒会饭局这种应酬苏梦枕从来都很少参加,圈儿里的人也明白他的性格,一般不会去碰钉子。但是也总有一些例外,每年的年终酒会便是其中之一。
地点与前几年一样,选在了J影投资的酒店。顶层宴会厅整整一千个平方,金碧辉煌,高大宽敞,顶棚采用的是波浪式的设计,既符合声学原理,又显得气派独特,全景式落地窗让人能轻易俯瞰城市的夜景。不断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务生为宾客们奉上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和西式小点,女士们穿着各色礼服,一个个香肌胜雪巧笑嫣然,被长长的水晶吊灯折射的斑斓光芒照映出璀璨而朦胧的美来。轻柔的钢琴曲弥漫在宴会厅内,雪白餐布覆盖了长长的餐台,乳龙虾是刚从新西兰空运而来的,日本师傅所做的乳龙虾刺身配合晶莹透亮的红色三文鱼鱼子绝对是一等一的极品。现在虽然不是吃海胆的季节,但这里提供的海胆却比他们在任何时候所见的都更为肥美,难得一见的黑鲔鱼盛在光可鉴人的瓷盘中,令人食指大动。再加上法国酩悦年份香槟,色彩缤纷的鸡尾酒……J影的年终酒会一直如此令人痴醉,在这里工作的员工都知道,苏总虽然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对待自己人却是极好的,比如今天,虽然在顶层宴厅的只有高层主管,但基层的员工们也没有被忽略,自有楼下的餐厅酒吧妥善招待。
苏梦枕确是有让人甘愿为他效力的魅力。
酒席前的讲话向来很简短,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夸赞和鼓励,总结一下过去,期许一下未来……这套东西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模样,接下来便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灯光暗下来的主台上,一位身材丰腴的盛装女歌手贴近麦克风,轻声吟哦着,悠扬的歌声顿时在大厅内流淌。
台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梦枕穿行在人群间,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便会升温,人群骚动,等待同他谈话的人络绎不绝。不用怀疑,这个时候的他总是比往常要平易近人的,酒会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到十点结束,他总有应付不完的人,喝不尽的酒,年年如此,员工们习惯了,他也习惯了,所以,就算是苏梦枕,也不会想到这一年的酒会中会有什么离奇的变故。
但它就是发生了。
杨无邪拿着手提电脑走向苏梦枕的时候,他正在跟人事部的主管说话,见前者眉目之间明明白白的担忧和焦急之色,不由得便皱了皱眉。
转眼间杨无邪已穿过人群赶到他身边,甚至连过程中几个跟自己搭话的同事都视若无物。人事部主管很有眼色的向苏梦枕微欠了欠身,“您忙。”说着离开了。
苏梦枕偏过头看这个向来平静如水此刻却显露出焦急的人,“谁出事了?”
杨无邪抿了抿嘴角,“公子,我们最好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他二人便进了一旁的休息间,周围的员工看苏梦枕和杨无邪离去,自然也有疑惑和好奇的,但终究是没人敢跟过去探听。
关上门,杨无邪没有半分迟疑地打开电脑,恢复了一个网站页面,将屏幕扭向苏梦枕的方向。
苏梦枕扫了一眼抬头XX传媒的标志,继而才将视线放在了占了大部分页面的一个视频上。
他有些惊讶。
镜头里出现的人再熟悉不过,今天那则新闻那个麻烦的主角之一。
戚少商。
……
耐着性子看到视频结束,苏梦枕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沉,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寒气,而眼中却仿佛点燃了两蔟跃动的磷火。
他合上手提电脑,抬起眼睛。
苏梦枕没有说话,杨无邪看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后自动自发地开口道:“这个视频是十分钟前公布的,目前看到的只有XX传媒一家。”
苏梦枕危险地眯了眯眼,“给我戚少商的消息。”
“根据和他一同去取景的摄像所说,下午近五点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戚导,他们的谈话没有人在场,谈完之后戚导便遣他们离开了,”同样毫不拖泥带水,杨无邪飞快地说道,“手机记录查到戚导六点二十分打电话给了航空公司,但通话内容还不得知,七点半的时候发了一条短信。至此之后便没有音讯了,手机也无法接通。”
“最近一班飞欧洲的航班。”
杨无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拨了个号码向对方询问着。
而他身后的苏梦枕也已起了身,将高脚杯中殷红的酒水一饮而尽,同时杨无邪的声音也传过来,“最近一班是九点三十五,飞法国,因为下雪的缘故延误的可能性很大。”
苏梦枕嗯了一声,开始向外走去,一边吩咐,“这里你应付。”
“知道了。”
罔顾那些探寻和好奇的眼神,苏梦枕取了外套在众目睽睽下径自离开了宴厅。
很多年都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那种气焰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积攒了很久,到了今天,终于碰到了这个燃点。
苏梦枕面沉如水,直下电梯去车库取了车,没有叫司机,在昏暗的天光灯影中独自开了上路,目的地再明确不过。
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宴厅,一个年轻男歌手握住立麦,闭着眼在沉醉地清唱那首著名的《I believe I can fly》
一个两个,都这么任性,一意孤行。
现在,让我们倒回上一个时间点。
那则新闻被各大媒体大肆地报道的时候,顾惜朝才终于确认了白愁飞的警告和自己的猜测。
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东西他只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照片,上面的主体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张脸都被模糊遮住了,显然他并不是重点,因为在这个人身后,一个红笔圈出来的地方,两个人影在夕阳的映衬下肆无忌惮地拥吻。
顾惜朝不想再看第二眼,也不想再看任何有关的评论或者其他。
他于是只能关了电脑电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刚刚才知道,被下了禁足令的不仅仅是他,整个剧组都被雷纯命令近些天来不允许接待任何外人,除了记者就连家人朋友也不可以,他们注定无法在这场风波中安然度过,所以只能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好在,剧组里的人都不会无聊到这个尴尬的时候来打扰自己。顾惜朝冷漠地想,他这一刻不想见任何人,任何人。
白愁飞要自己考虑是选择戚少商还是未来的声音还清晰地响在耳边,顾惜朝最开始以为自己是害怕失去那个令他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的人,然而事到临头了才发现,他恐惧的根本就是这种选择。
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令他后悔的决定来。
顾惜朝想要的一直很清晰,未来摆在面前,虽然路途也许不平坦但至少是光明的,但是当另外一条小径出现在面前诱惑着他的视线,这颗本来坚定的内心便开始摇晃起来。那小径实在太美太迷人,只是看不见尽头隐蔽了光线。
这样两条路让他无从抉择。
他想,自己定然是在乎戚少商的,对比这几个月的日子和过去的二十七年,会明显地发现没有真情的人生苍白无力,他自己都清楚这种感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顾惜朝同时又觉得,彼此毕竟是男人,足以独当一面的坚强不服输的男人,没有爱情的生活也并不是不能想象,倘若梦想事业获得预想的高度,那种征服和成就感也并非就不能填补苍白的生活。
他们到底都还是自私的人,不是爱的不够深,只是人心苦不足。
顾惜朝就这样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脑袋里兜兜转转流过许多念头,一会儿想到自己和戚少商,一会儿又想到白愁飞,还有自己在外求学,金枝获奖时的激动……思绪不受大脑控制,飞了很远。
到最后,他几乎就要做出选择,只差那么一针的强心剂。
巧的是,手机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他点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戚少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得喝下去,感觉到寒冷在体内开始蔓延,捏着电话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在用力,狠狠地。顾惜朝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便看到静谧的夜色。雪还在下,而且愈来愈大了,他想起了某个相似的夜里相似的雪。
然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笑。
手机里那条短信除去称呼只有13个字
——惜朝,你一定会成功,照顾好自己。
你看,决定已经有人帮自己下了。
那么,该高兴幺?
顾惜朝垂下眼睛看着积满雪的地面,双眼中慢慢被一种阴霾的颜色所覆盖。
哼,自以为是。
他们都一样。
时钟继续反拨,那张照片还没有成为各大媒体的宠儿的时候。
白愁飞看了表,四点四十七分,他找到戚少商。
看着他见到自己前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对绯闻被抓一脸毫不知情的神色,白愁飞半点惊讶都没露面。
他了解苏梦枕,知道依他那个凡是都要把握在手中掌控了大权的性格,定是不会先通知戚少商,而是自己做出处理。
所以白愁飞笑,他走向那个皱着眉疑惑的人,“戚导,借一步说话。”
他们于是坐在半山腰的石桌边,手里握的是矿泉水,风里夹杂着雪花,冻得人脸颊手指阵阵地疼。
白愁飞撑着一把白色的伞,看着戚少商的眼睛,半分调侃半分认真地开口,“你真的是爱他?”
戚少商完全没想到白愁飞说的问题是这样,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这个人也开始关心自己和顾惜朝的关系了,但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白愁飞要说的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祝福,所以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告诉我一个答案就行。”
戚少商沉默了一下,却不象是在思考或者犹豫,白愁飞看着他斩钉截铁地道,“是。”
白愁飞意外地发现他嫉妒他这个神情。
意料之中的笑容扩大,眼睛都笑起来,戚少商看着白愁飞神色的改变,在这样的笑容中愈发感到不安,他看着他唇启齿合,“那么,就为他做点事吧。”
……
谈了大约半个小时,白愁飞丢下一张照片扬长而去。
戚少商坐在远处,打电话给跟着自己出来的同事,让他们收工,自己在寒冷的空气里,慢慢地回想着认识顾惜朝以来的事情。
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觉得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居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在一起拍戏,他对他的告白,他们去旅游,他的身体,他的气息……回忆太琐碎,让思维疲惫不堪。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离开的时候衣服发丝都可以滴出水来。
湿漉漉地回到车上,打开广播就听到那条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不同于顾惜朝,戚少商并没有选择回避,他平静地听着各个电台还有网站对这件事对自己两人的评论,听着支持的,反对的,骂声,笑声……很多声音掺杂在一起。他们珍而重之的爱情,被当做笑料。
戚少商没关电台,埋头在方向盘上,牙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并不是没有与世人抗争的勇气和毅力,也并不是缺少跟顾惜朝相守扶持的决心。只是这样的情况让他不忿,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之间的事凭什么要放在所有人面前任人点评,凭什么那些人就可以随意地评价一个人一份感情的好坏。他是公众人物,可是那又怎么样。
戚少商很想将这一切都发泄出来,然而,不行。
他自己得到过一切,无所忌惮,却不代表顾惜朝可以。
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戚少商就存了对那人莫名其妙的信心,他相信他能成功,能走到更高的地方,倘若今天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顾惜朝的发展,他想,就连自己都会可惜的。
如果他现在跟他说,两人一起选择坚持彼此与世界抗争,获得的会是什么呢?不得而知。也许坚持几年后就不会再有人在意,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放心相守……可是这段时间又要怎么办?而错过了这段不确定长短的时间,顾惜朝,又还能不能达到原本应有的高度。
所以,没有办法,其实他只有一个选择而已。
戚少商拿出随身的DV记录下一段影像,然后拿起手机订机票。
这个决定让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身边的一切都产生了压力,让人疲惫。
七点半,他到达机场,给顾惜朝发短信,然后把录好的视频传给白愁飞。
最干脆的途径,选择离开。
黑色的加长凯迪拉克在夜色中疾驰。
这里是最初的场景,苏梦枕坐在车里,扯松了领带,酒精的热度终于还是在血液里翻涌上来,他打开窗子,让冷空气飘进来,意识便被刺激得重新清晰了。
开到XX传媒所在的楼下的时候,眼睛刚好捕捉到一抹张扬的红色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苏梦枕不自觉地微立起下颌,手下挂了档,方向盘一打,车轮便斜斜横了过去,正正地挡在那辆法拉利前面。
白愁飞从车中钻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咒骂着谁TM这么不长眼睛会不会开车!之类的言辞,然而在看到那辆车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有时候太熟悉或许也不是好事儿。
白愁飞回手关上车门,传来低沉的钝声,他环了双臂靠在车门边,看着苏梦枕从车里下来,然后哼笑一声,“想不到苏总亲自开车,真难得。”
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很浓,但此刻的苏梦枕却完全没有跟他打机锋的心情。他没有关车门,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白愁飞的胳膊往车里拖去。
白愁飞很是愣了一下,这样的苏梦枕太少见,即使是他所熟悉的他也通常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冷静自持,似乎无论出了什么事也无法让他触动,他总有面对的办法和解决的途径。
即使不愿承认,白愁飞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心理太强大了。
而此刻苏梦枕失态的模样,就算是过去十年加起来,他也不曾见过。
就是这么一两分的愣怔和惊讶,让白愁飞没及时作出反抗,等他回过神来,苏梦枕已经打开副驾的车门推自己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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