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略为尴尬的将脸上的水抹去,也笑答:“可不是么,王公子乍换一身绿服,很是让人耳目一新。沈某搜肠刮肚,想起两句应景的诗来。”
王怜花立时感兴趣的凑过来,笑道:“沈兄文武双全,风雅的很。有何妙句不妨吟来,让小弟受受教?”
沈浪赤身坐在浴桶里,却立时摆出文人雅士诗文会友的儒雅姿态,拱手道:“王公子谬赞。不过是前人的佳句,借花献佛罢了。”
王怜花被他装模作样的滑稽情态勾的心痒难搔,探头咬了一下他的鼻子,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沈浪便肃了肃嗓子,抑扬顿挫地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王怜花听到这里边哭笑不得地捶他一拳,不让他再有辱斯文。啐道:“沈浪,你学坏了!你转着弯子骂我的头发是绿丝绦不是?你的头发才是绿丝绦,最好再配上一顶绿帽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便急忙掩住了嘴巴,掩饰般的嘿嘿笑了起来。
沈浪却正等着他这一句,颔首道:“可不是,差点戴了绿帽子,还不止一次。”
王怜花那漂亮的桃花眼滴溜溜在沈浪脸上转了几圈,见他只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便同仇敌忾的也沉下脸来。冷声道:“这班色迷心窍的宵小之辈吃了狼心豹子胆,既然觊觎起本公子的美色来。如今小伍已飞灰烟灭,杰克倒还没收拾完全,还有那死丫头玛丽苏,等我取了那颅顶血解了蛊之后也要她好看。别以为断了腿就能抹杀横刀夺爱的罪行,向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万没想到她还敢来抢我的!真当我头上顶着的是万条绿丝绦么?”一转身从床上拿起些家伙事儿就要推门去找那两个倒霉鬼算账。
沈浪却叫住了他,悠然道:“王公子急什么,等我洗完澡一起同去才好。”
王怜花一摆手,笑道:“你自先洗着,我为着解蛊也不会对那二人下什么毒手。等你洗完了去找我,届时我蛊毒一去,神清气爽地一起和你好好刑讯这两个坏蛋。”
沈浪失笑:“我看你才是最坏的那个坏蛋。你去解蛊,把我的衣服一起抱走了所为何来啊?”
王怜花看看藏在怀里的衣服,暗骂沈浪贼眼太尖,玉树临风的王公子装了满眼,还有空去瞅零七碎八的杂物。便敷衍道:“你衣服脏破不堪,我顺道替你扔了。”
沈浪道:“哦?那店家送来的新衣服也脏了?卷在旧衣服里一起扔掉?那我一会儿穿什么出去找你?”
王怜花咬牙道:“既然你都看见了,还明知故问些什么?就是这样,我要单独去见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给他们留下点终身难忘的教训。因不忍你这宅心仁厚的沈大侠看了为难,所以要你在这里安心洗澡……真是,天下哪里去找我这样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好相公。你不必谢我,洗完了早早上床等我回来爱怜你便是。”
沈浪笑道:“不必等,我不像王公子那样讲究,要洗多半个时辰,这已经差不多了,还是同去为好。”
王怜花断然拒绝,“不行,多洗片刻,洗不干净我不宠幸你。”
沈浪不笑了,“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沉声道:“我的王公子,你难道忘了你蛊毒未解,毫无内力?万一两个崽子反扑,你倒要受点终身难忘的教训。”
王怜花见他一副誓要追随的样子,顿时有气,推开房门,几步走到门廊前,将怀里的衣服天女散花般地扬到了大街上。然后举步就朝杰克和苏叶的客房奔去。
不想刚走两步便又停了下来——沈浪居然一丝不刮地跟在身后。王怜花没想到向来注重仪表的沈大侠竟然敢如此有伤风化,抓狂般四处一瞥。好在天色尚早,并无闲人在左近看热闹。
崩溃地回身将沈浪推回客房,他从怀里掏出那套未曾抛出的新衣,扔给了沈浪。
沈浪接过来,气定神闲的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紧盯着他,生怕他借机逃脱似的。
王怜花白他一眼,又转而叹了口气。道:“昨日你将那药丸捏碎,朝着窗外扬洒的时候,我还道你有点数,为着不时之需,只是假装着扬了,骗过隔壁的小伍而已。没想到你这么实在,居然真的扬了。”
沈浪低头打着衣结,淡淡地道:“我那时不知你还偷藏了两颗,不然就连指心里捏着的那一小撮也都扬了。”
王怜花“呵”地笑一声,讽道:“得亏你留了那一小撮,不然我私藏的那颗败露。小伍当真要强奸我,你可要干看着了……怪道你珍惜力气,不肯全力搏杀。只因药力不足,又掺了许多瓷瓶的渣子,你能挺到最后,也真得亏你是沈浪。”
沈浪抬眼,目光灼灼地看他,很有些说不清的恼意和怒意在里面。
王怜花也瞪起眼睛,道:“你这样看我是何意?难不成是怪我不肯像个贞洁烈妇一样以死相抗?为你保存清白?”俊脸一沉,气息急促,原本含春的粉面也罩上一层秋霜。
沈浪见他似乎要动真怒,便落花流水的败下阵来。赔笑走到近前,将他打横抱起。柔声道:“我的怜花公子,你也怜一怜在下。当时那场面太过不堪,药效又迟迟发作不出来,我真是急的想要自断经脉呢。现在回想起来……罢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样轻言细语的认错,识情识趣的做低伏小。王大公子便也大人大量地不计较他的小肚鸡肠。搂住他的脖子慨然下令:“走,去找玛丽苏。”
因为要照料受伤的苏叶,杰克与她同在一间客房。
沈王二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杰克正在用湿布擦拭苏叶的手脸,他自己也略略梳洗过一番,两个人看起来都比之前干净清爽了不少。
苏叶服用了王大公子施舍的止痛止血药,肉体上的痛楚已经不再折磨她了。但望着那条短去一截的小腿,她还是在无声地垂泪。
杰克看到这齐齐整整的两个人搂抱着进得门来,便紧张地站到一旁,嗫喏道:“你们来了。”
王怜花斜他一眼,道:“废话!”挣扎着从沈浪身上跳下来,走到苏叶面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嘲道“喂,玛丽苏,你真是碧姑的侄女吗?为什么你长得比她丑多了?”
这开场白太不讲情面了。苏叶的泪水流的更汹涌了,气恼的一扭头,干脆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王怜花反倒得了乐趣,又道:“我跟你讲,你不要妄图装柔弱骗取同情心,十年之前有个叫白飞飞的美貌女子就用这招勾搭过沈浪。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沈浪咳了一声。“王公子请你有事说事,不要含沙射影。”他声音平淡,但王怜花却听出了一丝不悦。
白飞飞也是沈浪心头的一根刺,又何尝不是王怜花心中的一根刺,有事无事拿这根刺扎扎心,有够自虐也有够恶趣味的。
王怜花小小恶趣味一下,随即收起。肃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碧姑给我下蛊,又是如何勾结小伍谋害本公子,顺便觊觎沈浪的?”
苏叶此时却分外倔强——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无可挽回的成了一个残废,生死在她眼中已经不重要了。她拧着脖子,就是一言不发。
王怜花“嘿哟”了一声,刚抬起手中的折扇,便被两个男人拦住——沈浪握住了他的手腕,杰克抱住了他的腿。
沈浪厉声喝道:“撒手!……我是说杰克,不许你再碰王公子一下。”
王怜花本待发怒,听了这话到忍不住“噗嗤”笑了。
杰克慌忙松开了他,跪着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是要亵渎师……王公子,玛丽其实不是很坏,你们都看到了,她还是有些良心的。这事都怪我,是我一时异想天开,受了小伍派来的那个采花大盗的挑唆,把王公子曾经被师父下蛊的事,在酒后说了出来。请责罚我吧。”
王怜花狞笑道:“你不要急,迟早轮到你。”他虽然笑的恶毒阴险,但因为相貌实在过于俊美,这笑容反而有种诱人飞蛾扑火般的魅力。
杰克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了。沈浪倒不介意自己做那只飞蛾,而且还是一只能把火扑灭的飞蛾。他只好笑地道:“你不是已经把杰克的胸毛撕下来以做惩戒了么?难道还要撕他别的地方的毛?”
王怜花的狞笑立刻变成了讪笑,居然还浮出了几分不易觉察的羞涩。低声道:“你越来越下流了!”
沈浪一脸冤屈,道:“我劝你不要撕人家的腋毛,怎么就下流了?”
王怜花一怔,知道又中了沈浪言语的圈套。顿时手指发痒,很想撕下沈浪身上什么地方的毛来。
沈浪却又正经起来。一脸严肃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你二人详谈,我们也知道了个大概。无非是小伍贼心不死,想要替他那多年前不幸身亡的暗恋之人讨个公道,或者是完成心愿。其实这都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一个人心存恶念,却总会为自己的恶行找出种种理由,不求别人认可,只求自己心里安慰罢了。”
王怜花横他一眼,不悦道:“沈大侠请你有事说事,不要含沙射影。”
沈浪见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还挺有自知之明,不由暗笑。继续道:“这事想来也没有多么诡异复杂。小伍在荒漠地宫里引爆炸药,想要炸死我二人,但是功亏一篑,只炸伤了他自己。地宫坍塌,但里面珍宝与秘笈无数,却未必全部毁坏。那人心智毅力都远超常人。既然一时死不了,那活下来之后,那些宝贝便成了他囊中之物。这几年无声无息,也是他找个僻静的地方修养生息,精进武功的缘故。那么,恢复元气之后,他便以财宝和秘笈为饵,聚拢了一些没有名气有野心的歪瓜裂枣……”
王怜花补充道:“玛丽苏便是这裂枣之一。”
苏叶抽噎了一下,没有反驳。
沈浪思索道:“小伍先前未必过于重视苏叶,只是因为使唤孩子们打探消息更不引人瞩目,更方便而已。但又恰逢杰克四处打问王怜花的消息,便引起他的注意。小心试探引诱之后竟得出杰克是王怜花的师弟,王怜花的师父是苏碧华,苏叶是苏碧华的侄女和传人这一极有意思的链接来。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蛊引,便被他运用成阴谋的主线了。”
王怜花冷笑道:“于是杰克苏玛丽苏这两个本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就忽然举足轻重,成了过河拼杀的车马炮。傻头傻脑地冲过来为后方的老将做嫁衣裳。还妄想能分一杯羹,殊不知人家连残渣都没想给你们剩一点。”
杰克的头更低了,苏叶也捂住了脸,连哭也哭不出了。
王怜花继续毒舌:“杰克对我有非分之想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本公子的风采无人可及。但你个小小丫头,怎么就不认不识的就对沈浪情有独钟,赖着他要做情人呢?”
苏叶嘟哝了一句什么。
王怜花没听清,皱眉道:“你大点声说话。”
于是苏叶便无所畏惧地大声道:“你的风采有没有人可及我不知道,你的厚脸皮无人可及我倒是相信。你能从别人身边抢走沈浪,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叶这可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至少杰克是被惊到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当然,王怜花从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对他二人不停的打脸揭短。但是这个人打别人,揭别人,那是像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反过来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怼他,却不知要承受何等可怕的后果了。
惊怕之下,他先于王怜花出手,重重的拍了苏叶的后背一下。斥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
王怜花哼笑一声,并没有动怒——至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讥诮的看了沈浪一眼。“原来沈兄的风采更胜敝人,无论什么瞎猫瘸狗都惦记着争抢呢。”
折扇在玉白秀美的掌心里开开合合,杀意在乌黑的眸子里若隐若现。“不过呢。沈浪已经生是王怜花的人,死是我王怜花的鬼。你要从我手里争抢,可掂量过自己配不配?”“配”字尾音未绝,折扇却突然被沈浪抽走。
沈浪笑微微的抚摸了他的长发一把,柔声道:“刚洗完澡,不要扇凉风,容易着凉。”
王怜花长眉一竖,郁怒之情便要发作。
沈浪却将他揽进怀里,当着二苏的面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温声道“乖孩子,你还病着,省点心,不要闹。”
语气轻柔,紧紧箍着他腰身的力度也张弛有度。既不让他有愤然挣脱的机会,也不会勒痛他,让他有被挟制的不适感。
然后他看向苏叶,十分缓慢而郑重地解释道:“苏帮主误会了。不是王公子从什么人身边把我抢走,而是我硬生生把王公子从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人群里,抢到了我身边。”
苏叶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
沈浪于是继续解释,却是垂眸看着王怜花说的:“我为着把他抢过来,吃过许多苦头,受过伤,流过血,也做过违心之事。然而把他抢到身边之后却没有尽心的珍惜他,让他受了许多伤害和屈辱,背负了许多本不该让他背负的骂名……我很愧疚。”
王怜花听了他这一番千回百转的表白,有点哭笑不得,只撇嘴笑道:“沈浪你可莫要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我怕肉麻。”
沈浪便又笑道:“所以说,争争抢抢的事最好不要做,既伤筋动骨又肉麻腻人。”
王怜花白他一眼,不屑道:“沈夫子原来却是在警世喻人,开堂授课。”又看一眼仍然拧着脖子的苏叶道:“不过你这弟子看来并不服气。”
苏叶推开又要上前阻止她说话的杰克,傲然道:“我为什么要服气?王公子你莫要忘了,你要解蛊,还要着落到我身上。你替人看病,会逼人把最珍贵的东西奉上。而我替你解蛊,也不能做白工。”
王怜花听她这样说,简直要笑出声来。嘲道“我的小师妹,你真是天真可爱。你可还记得,你和小伍要给我揭皮时问我同不同意,我是怎么回答的?”
苏叶是苏碧华的侄女,也学了苏碧华的绝学秘术。王怜花叫她一声小师妹也是应当,只是突然这样称呼起来并非故意调笑嘲讽。而是苏叶此时的神情狠戾决绝,和某个时候的苏碧华十分相像,让人没由来的心中一凛。
苏叶森然道:“我当然记得,你说‘不同意’有什么用?,但我的答案不与你相同。”她看了一眼沈浪,突然甜甜笑了起来。“算啦,我不要你做情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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