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姑娘”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尴尬的松开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他身上一靠。
“王相公生财有道,沈某跟着你享福了,自然是十分满意。”
王怜花被这人高马大的“姑娘”出其不意的撞进怀里,差点被压了一个趔趄。慌忙稳住下盘,气定神闲地搂住那宽阔的肩膀。心里却美滋滋的,朝沈浪耳洞里吹出一口热气。暧昧道:“你家相公我豪宅良田多得是,不算什么。倒是今晚洞房花烛,必然会让你享福,满意。”
沈浪站直了身体,低笑道:“那个洞房花烛么,我每次都很享福,很满意。”
王怜花横眉立目又把他揽进怀里,强调道:“以前不算,从‘浪里白条’开始!”
两个人你搂着我,我偎着你,耳鬓厮磨地互相调笑,蜜里调油似的正说着悄悄话。冷不防耳边炸雷似的响起一个苍老洪亮的呼唤。
“大相公!相公夫人!早饭做好了,你们要不要现在就吃?”
二人揉着耳朵回过头,看见他们昨天临时雇来的管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子,正拄着拐棍向他们边走边喊话。
“我家老婆子煮了绿豆粥,热了大包子,还拌了青瓜小咸菜。”他气哼哼地走到二人面前,“你们要是不爱吃,再给我六文钱,我去路口摊子买豆浆和烧饼。”
这样没规没矩,目无主人的奴仆别说王怜花,就算是沈浪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呵斥老管家,反而都笑嘻嘻的。
因为这个老人家在昨晚之前并不是他们的奴仆,而是一个五世同堂家族中的大家长。遇到王怜花之前,他正挥舞着拐棍,满街大道蹒跚着追打他那将近六十岁的老儿子,之所以要打他,是因为老儿子打了他那最爱的孙子。而王怜花一手捏着他孙子输给他的房契,一手拉着沈浪的袖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个津津有味。
等到这对气喘吁吁的老父子都累的跑不动了,沈浪好心的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老爷子。
“老人家,有话好好说,莫动手,气大伤身。”
老爷子朝他一瞪眼。
“年轻人休要多管闲事,我管教我儿子与你何干?”
沈浪好脾气的笑笑,并不反驳。
王怜花却插嘴道:“那令郎管教他的儿子,又与你何干?”
老爷子岁数大了,耳聋眼花,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年轻人和自己搭话,一时没看清是男是女,但是他手里拿着的房契却是十分眼熟。当下举起拐棍朝着沈浪就去了
“好哇!原来这宅子是被你赢去了!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赌即嫖,我先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沈浪哭笑不得,老爷子当然打不到他。可他却要防止老爷子打人不成反跌坏了老胳膊老腿,一边躲拐棍还要一边搀扶行凶者,不免有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害得一旁观战的王怜花笑弯了腰。
沈浪只好边躲边大声解释:“老爷子,不是我,是他,他赢了你家的宅子,不要打错了人!”
老爷子这次听清了,却“呸”了一声道:“你赌赢了拿去讨好老婆当我不知?”
此言一出王怜花不笑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的哼了一声:“明明是我赌赢了讨好老婆的!”
老爷子几次三番打不到沈浪,也听不清到底谁是谁的老婆。突然气急败坏的把拐棍一丢,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作孽哟,这宅子是我年轻时盖好了讨我老婆欢心的,如今被你们给霸去了。呜呜呜……”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笑了,笑这个老小孩不讲理,还说哭就哭。老爷子的儿子也脸上无光,几次去拉老人也拉不动,老人还要摸拐棍再打他。他只好暂时不管老子,转头又去寻自己的儿子发泄一腔怒火。
沈浪有点不忍,去看王怜花。王怜花有的是房子产业,赌博不过一时兴起,千金散尽还复来,应该不会把这个宅子放在眼里。
王怜花看到沈浪的意思,便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来。蹲到老爷子面前笑眯眯地道:“我不过是和夫人途径此地游玩几天,这宅子我也带不走。不如老爷子带你的夫人给我管几天家,把我和夫人伺候好了,我走的时候就把宅子送你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老爷子却立时听明白了。当即看向沈浪:“当真?”
王怜花羞恼:“你问他作甚?这宅子是我赢来的!”
沈浪点头表示确实是他赢来的。
老爷子立刻答应:“好!一言为定!”爬起来抓着拐棍就回家找他老婆子去了,生怕反悔似的。
留下沈王二人面面相觑。王怜花一抖房契,怔道:“他到底搞明白谁是相公谁是夫人了没有?”
沈浪轻笑:“王公子难得发一次善心,不要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了。难道现在不是该去看看这宅子是否合意?若是一栋闹鬼的荒宅,咱们还得趁天没黑透令找地方安歇。”
王怜花觉得此言有理,他这次是和沈浪出来游山玩水享受人生的,破屋烂床他王大公子轻易是不肯入住的。
结果到地方一看,房是好房,床是好床。心满意足的一躺,稀里糊涂的就被一顿好上。
现在看着这个一脸不逊的临时“管家”却又觉得好气之余又有点可爱,可爱之余还是有点可恨。便故意刁难道:“我不吃包子不吃绿豆粥,也不喝豆浆不吃烧饼。让你老婆给我炖莲子银耳羹去!”
老管家一瞪眼:“一大早这么多事……”
王怜花用一声充满警告的“嗯?”打断了他的牢骚,他只好偃旗息鼓的走了,只是临走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沈浪——意思是,怎么娶了这么个败家媳妇!
沈浪暗笑,脸上却满是委屈。
“这老爷子怎么老是对我不满?大概看我比较老实好欺负罢。”
王怜花冷哼一声道:“你休得意。到了晚上,要你知晓我‘浪里白条’的厉害。”
二人终究是没等管家婆费时费力的做出莲子羹来就相携出门去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馆子,吃了一顿饱足可口的早餐。
吃完了饭沈浪就撺掇王怜花和他一起去看一位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不过是沈浪年少时游经此地结识的一对平民夫妇。
当时沈浪和山匪交锋一场,受了点小伤,救了一个妙龄少女送回家,自己则趁夜悄悄溜走了,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但走了没多远,好巧不巧一户人家的大黑狗挣断了绳子往外跑,看见一身破衣服的沈浪路过,就顺势来了个狗眼看人低,汪汪叫着就往上扑。
追在后面的狗主人赶到时看见沈浪衣服破的一条一条的,浑身都是血道子,以为是自家狗干的好事,差点吓尿裤子。忙不迭的一边道歉一边把沈浪往自己家拽,任凭沈浪怎么解释不关狗的事都不行。到了家里又是打水洗伤口,又是剪狗毛烧灰往沈浪伤口上按的,搞得年少的沈浪几乎要暴走。
直到这家的女主人为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和两个大馒头,沈浪就走不动了。他又伤又累又饿的,就默然让大黑狗背了咬人的大黑锅,狼吞虎咽的把东西给吃了。
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冤枉了人家的狗。沈浪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就陪这对热心的中年夫妇聊了一夜的家常。
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血雨腥风,血海深仇。只有平平淡淡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昏黄的油灯下,女主人在缝补沈浪脱下来的破外衣。男主人带着几分自得炫耀他杂货铺里的生意经和他那远嫁外府的漂亮女儿。沈浪带着他那年少老成的微笑静静听着。这样平淡的生活不是他想要过的日子,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日子真好。
当年挥手作别时沈浪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要回来看望他们。但此时故地重游他却很希望再见到那对憨厚夫妇的笑脸——大概现在自己也有了幸福感,想要找个不太熟识的人炫耀一下吧。
但是王怜花这个一身纨绔习气的矫情货,一听要见的人是个开杂货铺的小买卖人,立刻公举病发作。把沈浪贬的一无是处不说,还怀疑人家想把女儿改嫁给沈浪,人家女儿十几年前就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好吗!这把沈浪给气的,简直想当众打他屁股。
最终两个人在饭馆门口分道扬镳。沈浪自己提了礼物去见故交,王怜花回他的新宅子补觉。
二人临别前约好,“浪里白条”与“怜花之人”,决战大床之巅,不见不散!
王怜花目送沈浪消失在街口,俊脸上的鄙薄之意顿时消失不见,反而浮出几分轻浮邪气的笑意来。
整整衣领顺顺头发,展开折扇扇扇风。王大公子十分潇洒的将一锭银子抛给了站在门口相送的店小二。
“这城里最有名气生意最好的青楼是哪家?”
店小二捧着银子笑眯了眼,忙不迭的指路。啧~有钱人兴致真好,一大早就寻花访柳。不过这公子哥儿长得这样好,不用花钱都会被那些妖精给吃的渣都不剩吧。
其实店小二误会了。王怜花并不是要寻花访柳,不是他被沈大侠所感化,变成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了。而是吧……难以启齿,他夜以继日的被沈大侠那个妖精吃的渣都不剩了,哪有力气去招惹别的妖精。
他去青楼,只带回了一包春药而已。没办法,人在旅途,没带那么多花巧东西。不然他自己配出来的药,那才叫一个绝色。不过生意好的青楼里货色也差不到哪去。
王公子咬牙暗笑,“怜花之人”,你好好等着被怜爱吧。沈浪是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当年那家养狗的杂货铺。
狗已经老死了,但那对热情的夫妇仍然健在。他们很是费了一点力气才在沈浪的提点下认出这个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一身破衣的落拓少年。惊讶之余又大喜过望。明显衰老了的两夫妇热情不减当年,一定要留他吃午饭,诉别情。
当年只当他是个偶尔夜游的浪荡少年,并没有问及他的出身姓名。如今这个少年出落成这样一表非凡成熟稳健的样子,两夫妇莫名的欣慰又敬畏。言谈间拘谨了不少,待客的吃食也郑重了许多。
虽然酒是铺子里的寻常烧刀子,菜是女主人下厨炒的家常菜。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宾主间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自如。男主人仍然在炫耀他的铺子收入可观,女儿女婿孝顺,外孙子有出息,已经进京赶考去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主人又好奇沈浪的经历,问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娶妻与否,作何营生之类的。
沈浪面带浅笑,因为自己的新外号是“怜花之人”,所以他说自己姓怜,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多年。娶妻浪氏,妻家极有钱财,所以他不用做什么营生,每天哄着悍妻高兴就行。一番话下来,听得那对老实的夫妇直皱眉头。想不到这么气宇轩扬的好男儿竟是个吃软饭的绣花枕头,还吃的大言不惭,喜上眉梢。
耿直的男主人立刻把他教训了一番,什么男儿当自强,娶妻当娶贤之类的。他这样自甘堕落,妻子的娘家一定会看轻他,不如从自己这里先拿点本钱,做个小买卖也好。
沈浪受着训,嘴上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心里却很高兴。他自幼没有长辈在侧训诫,虽然也没有长歪了,但总有些亲情缺憾。两夫妇絮絮叨叨让他感到很温暖。
此刻他很想王怜花在身边,和他一起享受这平凡的温情时刻。
那个喜穿红衣,笑得一脸温良的俊美男人,一肚子坏水,满脑子算计。如果坐在这里被人说教,絮叨,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会牙尖嘴利地把这对老实人驳到无言以对,还是笑眯眯的把他们哄的五迷三道,从而把他爱如至宝?
他不知道。
因为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表,做出许多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无法认真生气的事来——比如说“浪里白条”,比如说赢了人家的房子,还逼人家的爷爷伺候自己,比如说趁自己不在跟前,又要搞什么出奇制胜的小花招。
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像面前这对夫妻一样平顺静和,但却时刻的趣味盎然,出奇的琴瑟和谐。
沈浪喝着劣酒,拿脑中那红衣的美人,黑心的呆子下菜,不知不觉间就已熏熏然——真是一会儿不见,还有点甚是想念呢。
既然想念,那就回去回见好了。
沈浪留下从“悍妻”那里顺来的两坛陈年佳酿,婉拒了再三的挽留,笑眯眯地向主人作别。
向晚天阴,乌云密布。
沈浪含笑摇了摇头,云雨天,适合与“浪里白条”嬉戏一番。
王怜花果然在为了保持精力充沛而补眠。
由于天气闷热,大概他睡前洗了个澡。乌黑的长发铺泻了满枕不说,柔韧的发尾还糊在半张脸上,贴身小衣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腹并两点樱红。宽松柔软的睡裤被他不良的睡姿揉搓的不像样子,一只裤脚包住了整个脚掌,另一只裤脚却卷到了膝盖之上,露出一截线条优美却矫健结实的雪白小腿。
那整个人的睡姿更是可爱到诡异,看上半身是平躺着的,平到纤细的腰际突然一个大反折,扭曲着又趴在了床上。俊脸雪白半遮半露,翘臀饱满引人遐思,活生生像条妖冶的美人蛇。
沈浪进到卧房,就看见躺成这个样子的王公子,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掺了劣酒的血液无法无天的东奔西突,然后默契地汇集到了一处,让那个地方发热发烫又发慌。
但大侠就是大侠,和那急色的采花大盗有着本质的区别,绝不肯唐突有起床气的佳人。
沈大侠硬生生把目光从床上酣睡正香的佳人身上移开,决定先喝点茶解解酒。
可巧床边精致的小桌上就摆着一个细白瓷的大茶壶,壶边还剩着大半杯碧色清凌的凉茶。
沈浪不假思索地捏起那个小杯子,打算用佳人喝剩的水,灭灭佳人惹起的火。沈浪一边把茶杯往唇边送,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王公子那销魂的睡姿。好笑地看他把自己扭成那个样子,也不知多久了,也不怕累坏了腰一会儿施展“浪里白条”的时候再浪不起来了。
不过王公子明显睡的很舒适,小脸儿白里透粉,呼吸舒缓绵长。乱发掩映下一张嫣红的菱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唇尖丰润,侧面看像一粒诱人的小红珠。想咬……
沈大侠看人看的心猿意马,口干舌燥,茶水就在嘴边,偏偏都顾不上喝。
正在他看的浑然忘我,神魂颠倒之际,冷不防门外又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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