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看看那孩子的酒窝,抱着孩子出门,丢下一句话:“哥哥,我和楚师兄白江清带着孩子出去玩会儿,我不该迁怒他们的。”
12.
得,这位祖宗终于有点当母亲的自觉了,终于舍得出门了,再不出门都要发霉了。天真一口气还没送,眼神扫过那区区十四个字,一口气没松出来又断了。
他那任性的妹妹就是这样的,爱的彻底,恨得入骨,连自己也不放过,相思得要自己半条命,消瘦得都快成病美人了。
算了,一家子都是至情至性的人,从自己爹娘再到老头子到他大师兄再到他自己,全是。
天青是最性情的那个了,爱恨来的利落浓烈,对自己比谁都很,隐忍起来比谁都过。
13.
天青曾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爱白青莲,一开始她只觉得有趣,偏要试试应如是的预言是否有那么准,她打小就过目不忘,自是记得一切的,记得父母死掉,自己叔父装成自己亲爹,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一切,要她保密,也见过自己哥哥小时候怯懦地缩成一团,警惕的兽一样,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碰他,有人碰就抖着,惶恐地看人,只有看见她和老头子会好些。
于是天真被人按着脑袋以修罗瞳篡改记忆时,她扯了人的袖子,软声求着,用着说吴音的腔调道:“我想保护我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女孩子……”老头子看着他,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对她一脸的泪投降道:“行行祖宗你赢了,你要是受不了苦,想不做不做就好。”
14.
她记得那人回头,白衣如雪,眼里什么也不带,以为她是受了欺负了,交谈几句便看出他们二人的身份,还要她跟他走。
她跟人走了,应下得爽快利索,多年以后的她都想把那时的自己提走打一顿,或许她不下山,就不会有这一切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总不能在山上待一辈子。
白青莲是她见了后便躲不开的一场劫难。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哦,对了,这么想的:“你说有一人因相思而死,可我偏偏不信,反正我不会是因相思而死的那一个,既然人家都找上来了,那么试试也好,我向来都是不会躲避什么的。”
15.
白青莲是个好人,正直得近乎迂腐,像是她记忆里有些模糊的亲生的爹一样,带着那么点影子,所以她很喜欢缠着人,冲人撒娇耍赖什么的,她很清楚男人是怎么回事,不该看的书看了不少,□□裸的春、宫也没什么意思,世上有趣的多了,比两个人纠缠一起好的多,男女情、事算什么东西,呵。
可白青莲是不一样的,他清醒,理智,内里有着她看不透的东西。
有一天,那个冷淡如冰山一样的人在她拿鱼干喂小野猫时忽地笑了,笑起来很好看,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笑根本就看不到,她也喜欢这个人看着他做过分事后无奈地皱眉的模样,明明是无奈的,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宠溺纵容。
从她见人笑时就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的诡谲念头,她想,我怕是终有一日,会因这个男人而死,相思而死大抵是落在我头上的。
16.
爱一个人总要想着要为他掏心掏肺,把自己掏空成一具白骨也要嫌自己给他的东西太少。
天青想着,带着自己儿子出去,觉得这孩子眉眼像自己,鼻梁和唇却是白青莲的,她沉默地想着,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像自己才好,最好和他父亲一样,理智多于情感,有很多姑娘飞蛾扑火一样扑过去,这孩子却什么也不沾,挥挥衣袖就能走,薄情多好。情深不寿。
做母亲的,总是有着一份私心的。她自然也是。
17.
天真不是没动过篡改自己妹妹记忆的念头,还把天青支出去,让人带着应如是出门,自己和几个人商量。
结果那个本该走的孕妇在他们争论不休时一脚踹开门,手里拎着尊前老眯着双杀气腾腾的桃花眼,一双眼在他们几人身上挨个扫过去,冷声道:“你是不是想一尸两命?我的好哥哥?”
“你有什么心思,我扫一眼就知道,毕竟我们可是待在一起十几年的人。”
“这不是命数,是我自己要受着的,我知道这很蠢,你们大可试试,是你们快,还是我自己自杀快些。”
18.
白青莲曾找过她,那时天青在门里,听见门外的刀剑声,彼时她正发笑,心想这人来得真是时候,我临死之前,你也不肯放过我,不让我了无牵挂地去了。
我都快死了,你来做什么。
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19.
“你要见他吗?人在外面跪着。”楚歌道,手搭在囹圄上,天青看看人皱着的眉眼笑笑,只觉得自己师兄还是把自己当做小姑娘纵容着,她没回答,反而道:“镜子,镜子给我。”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叹气道:“不见了,死后也不准他见我,不准告诉他,我葬在何处。”
19.
“把笑狐带过来,他才四岁,我看不到他长大了,真可惜啊。”
“此后便麻烦你们几个帮我带孩子了。”天青的眼悠悠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便见自己哥哥推门而入,愤愤地甩上门,她扫那两人一眼,继而道:“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四个都是要断子绝孙的。”
天真进来便听见自己妹妹那句断子绝孙的话,抽抽嘴角没说话,说好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怎么虚弱地起不来了,还是有刻薄人的力气呢。
“骨灰葬在海棠树下,我死后也不要见白青莲,笑狐你们几个帮我看着吧,反正你们已经帮我看了很久了,他长大后要是想跟着他爹便随他,我已经给他留下很多东西了,够他用的了,阿殷,这孩子的命途,不要再算了,随他去吧。”
我向来都不在乎什么命数,死到临头也只在乎他一个啊。天青想,心满意足地阖了眼,挥挥手道:“你们走吧,阿殷陪着我就好,一群大老爷们守在床前各个都顶着送终脸算是什么话。”
20.
应如是看着那女人死去的,那人撑着和她下棋,最后终于放过自己,舍得拿白子了。
只是棋未下完,人就走了,手指带倒了棋盘,白色棋子当啷这落了一地,像是玉碎了一地,她叹口气,只觉得这人温柔得过了。
她只让自己留下,大抵是觉得,一个见惯生死的老人家看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比那几人好些,那几人眼角的悲哀都藏不住。
该种一株海棠树了,她想,又想,正好赶上了海棠花开的时节,外面的海棠花开得正灿烂呢,这是个好时节。
(1.)(2.)转自网络,忘了出处。
第82章 83.番外五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1.
那天白青莲遇见天青,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脸上的泪水砸下去,一张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像是暴风雨中的荷花,那么柔弱娇媚的眉眼,那么动人,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怜惜得很,肩膀正抖着,像是哭得过头了。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灼灼明艳,又柔弱得很。
他听见耳边有人说是恶霸欺负小姑娘了,顾不得自己师兄弟的呼喊,飞身踏过人肩头。
后来白青莲总记错,记错成自己遇见天青是春初,可他的师兄弟都作证是深秋,或许只因白青莲见天青第一眼,就见她眼角似桃花,那时那么吵,他听见她眼泪砸下去的声音,那么大。
刺得他心头一痛。
2.
多年后白青莲都在想,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心血,都悉数搭在天青身上了。
奈何世事诡谲,情深缘浅。
3.
老掌门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叹气道:“你为什么不说呢?青莲,你这孩子向来如此,最会为难你自己,就算你背叛师门,你的一众师兄弟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也都会原谅你的,霄琅教讲究道法自然,你的道就是这样吗?”
“天青那个人最是情深,也最是狠决不过,那天在山上我没拦下她,就注定了我挽留不住她了,何况我们两人隔着恩仇如海,此后还是再也不见吧。”
“骄傲如她,是再也不会回头的,也不知她将与何人共白头,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了。”白青莲低低叹了声,几不可闻,他合了眼,一身的银针动都动不了,这凄惨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是他那一脸的心如死灰让人觉得悲哀。
4.
是的,天青骄傲如此,哪里还会留有余地呢?
白青莲合眼,想起那人的假哭,假哭时桃花眼角微红,含着盈盈泪光的眼,撒娇耍赖爱扯着人袖子,软着声时像是只懒散地猫,他记得人拿小鱼干逗猫,杏子红的衣衫明媚温暖,自顾自地叼着一个吃着,拎着小鱼干逗着,黑白的猫被逗得急了叫了声,天青也跟着叫,歪着脑袋喵了声,看那猫摔了下笑起来,酒窝很深,桃花眼灼人。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笑了?”她挑了挑眉,问。
“嗯。”她答。
“呦——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她逗够猫站起来,手指勾向他下巴,手指还沾着鱼腥味,他偏头躲过,这丫头和他身高差一截,发觉后不满地啧了声。
“天姑娘,自重。”他先退一步,心跳一下子乱了,莫名其妙的。
5.
他记得这个人杀气腾腾的模样,好看的皮相下都是掩盖不住的戾气,看起来像是娇惯着被纵容着长大的孩子,严刑逼供时手很稳下手很利索,那把雪漫的匕首在她手指间飞旋成花,凛冽的锋芒闪着,连带人唇边的笑都含着一股子冷冽气。
她不该会这件事的。他想,又觉得彼此彼此,就好像除却自己师父,再也无人知他是无常的死士一样,年幼的孩子总是被人轻易忽视的,那年他几岁来着?该是十岁吧,刺杀失败,一路逃亡,为路过的一个道长所救,那道长笑得像个骗子,在破庙里待着避雨,杀人时眉眼都是仁慈悲悯的,浑身上下洋溢着普度众生的气息。
天青抬了抬染着鲜血的眼睫,脸上都溅着不少,勾着唇笑得一点也不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说,你看,我是这种人啊,早就说了你该走的,你偏不走,后悔了吧?你看,我身上,多脏啊,她的眉眼乃至全身都在这么说,粘稠的血液自她发间滴落,闷闷的一声响。
他向来都是不懂这个人的,只觉得这人美的的确让人心动,瞧着就心生怜爱,可是却是让人想要骄纵宠溺着的,当妹妹当女儿的那种,生不出半分欲望,而此刻她狼狈不堪,沾着一身血腥味,带着血腥味的笑,让白青莲想起云深撩开自己的发,揉他脑袋,脱下衣衫把他抱起,云深跟他说,你想有个家吗?我能给你。
这一刻他总算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小姑娘的全部骄傲和脆弱,以及想讨人一个拥抱却一个字也不肯提,还要释放一身杀气的别扭。
6.
他鬼使神差地把人揽在怀里,生出个见鬼的此生无憾的念头来。
预言之谈,可信吗?他想,只觉得要是因这人相思而亡,倒也不错。
7.
而今预言真的应验了,他大抵是时日无多了,蛊毒十三杀解药难寻,他怕是要折在这毒上了。
白青莲想,又听老人告诫:“静心!”便合了眼,念起清静经来。
8.
天青,我本是修无情道的,你知道吗?
我怕是再也没机会告诉你了,你的一腔深情,真不该错付到我身上。
9.
白青莲本是修着无情道长大的,因他年幼时就是薄情模样,刚好云深道长的无情道挑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想着这孩子本就是冷淡不知人情的,修无情道,正好。
情深的人最是难过。云深想着,捡到那孩子的确是缘分,若是早些年云深遇见白青莲,那白青莲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遭受过报应后的云深,终于生出了一点悲悯心。
只可惜一个恶人本就该继续行恶,可他彻底成了恶人后又后悔了。
只可惜那时再也无人愿听他悔过,有资格听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他,他只能把那点悲悯心用来普度天下。
那孩子的眼多像是他,多像是他年幼的他,眼里都是无路可走的死寂,只可惜那时无人能抓住他的手,于是他抱着这孩子,就像抱住了当年无路可走的自己,他那修无情道的师傅薄情冷性,欠着他一个拥抱多年,不肯施舍一点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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