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找准时机想要冲上去的时候,都发现星月阁主以更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让他无从下手——这种反应速度已经远超沈怀玉常识的范围,并不是单纯的由于实力差距所带来的,而是一种类似于猛兽直觉的东西。他的攻击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幸亏如此,沈怀玉得以在他混乱的攻击之下勉强逃脱。
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在不断的纠缠之中,沈怀玉身上挂了不少的伤——这还是手拿武器的他跟赤手空拳的星月阁主打斗的结果。他渐渐觉得双眼有些模糊,看东西都是重影的,头上留下的血凝固在睫毛上,甚至有些遮挡他的视线。满屋子的血腥气却越来越加重了星月阁主的狂暴,原先那点“人”的样子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沈怀玉脚步虚浮,连续两次没有躲过星月阁主的攻击之后,终于被他擒在了手里。
星月阁主几乎是凭借本能在行动,他呼吸十分粗重,喉咙里传来可怕的声音。他抓着沈怀玉,把头贴近了他气血最为旺盛的颈窝,张开了嘴巴,狠狠地咬了上去。
沈怀玉剧烈颤抖着,想要挣扎,却因为失血的关系没什么力气。
星月阁主就像一只河蚌般,狠狠地用牙齿啃住了沈怀玉颈窝的肉。持续的剧烈疼痛不断地从那地方传来,更加可怕的是伴随而来的对死亡的恐惧。
沈怀玉却在这一刻福至心灵,用沙哑且颤抖的声音问:“你……”
你就是这样,夺走那些少男少女的性命的吗?
然而却无法将后半句说出口,他甚至不敢胡乱挣扎,生怕星月阁主下一刻就送开口,然后咬断他的咽喉。
第116章 脱险
他伸出颤抖的手推了下星月阁主,谁知道他居然真被他推开了。沈怀玉有些诧异,他根本没什么力气了,星月阁主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
他顾不上去考虑为什么——星月阁主这么一松手,他狠狠地跌落到了地上。他趁着这个机会在地上摸到了先前掉落的破刀,横在身前时刻提防着星月阁主的再度袭击。没想到他却不动了,用一只手捂着嘴,他这么一捂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起他的表情。
沈怀玉剧烈喘息着,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什么意思,难道星月阁主挑嘴,嫌他不好吃?
他脖子上的上的伤口不是很重,却也见了血。与此同时更严重的是失血带来的晕眩。这滋味他没少受,小时候总挨打,吃不饱饭,猛地一站起来就是这么晕的。自沈林把他带上清云山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体会到这种晕眩的感觉了,这被带离清云山不过几个月,反倒是反复尝了几次这种滋味。
星月阁主就那么站着,好像突然失了神,他就那么捂着嘴,眼睛微微睁大。满屋子都是血腥气,他站着,沈怀玉跌坐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把刀,说不上谁的脸色更苍白些,只是都是一身鲜血。
沈怀玉见他半天没什么动静,颤抖着撑着自己让自己站起来。这边的动作似乎终于惊到了星月阁主,他猛地向沈怀玉的方向扑过去,又是一爪子,却没想着再上牙。沈怀玉哪会等着他,早就夺门而出。星月阁主一抓扑空,在木质的雕花门板上留下了深深地五道抓痕,木屑四溅,留在他指甲里,他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他喉咙不断发出呼噜噜地声音,本来好端端一个漂漂亮亮的人,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像一只野兽。
沈怀玉强行提起全身功力,在院子内四处躲闪。星月阁主一出屋子,就扬起一只手遮挡了下月光,等到他把手放下时,沈怀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手上不知轻重地掀倒了一株身旁的大树。他身体中爆发出了远不属于那纤细身体的力量——星月阁向来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扬名的,他们暗杀、伸手黑市、贩卖情报,总之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若单论实力排名,怕是早就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星月阁最可怕的是它始终在暗处,纠缠不断。防一个正派之人容易,防这种歪门邪道难,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从暗处对人下毒手。星月阁主也不见得实力就有多强,但他一定是圆滑,有手段,精于做人的。
而就在此刻,沈怀玉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从别人那里获得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多么强大。
他肉身就好像不能承载这股力量一样爆出虬结的青筋,那青筋一路顺着蔓延到脖颈处,看上去格外骇人。沈怀玉躲在暗处,将一切看得真切,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星月阁主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开始发脾气,不顾月光,开始在附近的每一个边边角角搜索沈怀玉的身影。沈怀玉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开始偷偷转移,好在星月阁主搜起来全无章法,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除去这一身的伤口带来的头晕目眩外,沈怀玉躲起来倒也没有太费劲。
不知过了多久,这头猛兽终于累了,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粗气,回了主屋。沈怀玉长舒一口气——在这么躲下去,他就要耗不住了。他那一身的伤口一刻不停地渗出血来,几乎要把一身白衣都染透,若不是星月阁主失去了神志,只怕光靠闻的就能找出他在哪儿。
这么折腾了快有一夜,就算他是钢筋铁骨也扛不住。
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沈怀玉再三确认星月阁主真的回去了之后,踉踉跄跄地摸回去找江寒熠了。
他一个名门正派正儿八经排的上号的宗主弟子,不知道为什么无师自通一手梁上君子才有的手艺,翻墙敲门听墙根样样拿手,就算脚步踉跄,偷偷摸摸回去的时候也没能惊动江寒熠——这人可能原本不放心,还想醒着守一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桌边睡着了。大概是最近提防这提防那的折腾太久,这一觉睡得还挺熟,后半夜那各种鬼哭狼嚎都没能把他惊醒,更别提偷偷摸摸回来的沈怀玉。
沈怀玉过去把江寒熠晃起来,江寒熠一睁眼就看见他顶着一脸血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沈怀玉没力气和他开玩笑,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活着。”
有江寒熠这么个人在果然是方便了许多,他清醒过来之后立刻检查了沈怀玉身上的伤口,扯了布条帮他包扎。这里没什么药物,光是简单的清洗包扎对身上的伤起不来太大作用,只能说聊胜无于。有些较深的伤口,在包扎之后还不断渗出血来,弄脏了白色的布条。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寒熠把布条的一端咬在嘴里,有些含糊地说,“……居然真的能回来啊,你还真是命硬。”
沈怀玉忍着疼痛,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本来都咬到我脖子上了,后来莫名其妙又松了口。”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沈怀玉犹豫了一下道,“他好像不是一直是那种全无理智的样子。”
江寒熠“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布条:“啥?”
“他还跟我说话了。”沈怀玉淡淡道,“问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寒熠皱皱眉:“他都快把你弄死了,你别不是还对他起同情心了吧?”
“没有。”沈怀玉答道,“他……对了,他怕光。”
沈怀玉清楚地记得星月阁主走到月光下之后抬起手遮挡了一下,脸上透露出的明显的烦躁。对,他就是因为怕光,才会在床上遮上那么厚的幔帐;所以他从来不是在白天出来,而是在晚上。
就算是月光,他也一样厌恶,不过总归是比日光要好一些,沈怀玉想起他那血红色的眼睛和苍白的头发,忍不住觉得有些恶心。
那是真的怪物。
第117章 句号
江寒熠将一块手巾打湿,递给他擦了擦脸。沈怀玉脸上的血迹早都干了,糊在脸上看起来格外骇人。他费了点劲才把脸重新擦好,重新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来。江寒熠看着他头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这可能要把头发剪掉才……”
“不碍事。”沈怀玉把手巾递给他,“……都不流血了。”
头上有个伤口确实不是很方便。沈怀玉一贯爱干净,原先在清云宗的时候哪怕练剑练的大汗淋漓也一定会在之后让自己清清爽爽的。如今头上有个伤口,岂不是在好之前都不能好好打理自己了?
江寒熠把先前沈怀玉递给他的手巾扔到了一边的盆儿里。血红色从那块布巾上蔓延开来,污了一整盆的水。
沈怀玉尽量把自己收拾的体面些,然后叹了口气:“真是麻烦,都别等着他来找你们了。”
“跑能跑到那里去啊朋友,”江寒熠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还能遁地飞天不成?”
“他……”沈怀玉思索了一下,“在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行动全部凭借一种类似于动物的直觉,如果得当的话,或许真的可以躲过去。不过醒着的时候就不用去招惹他了,我都替你们试过了。”
江寒熠看他一身伤口,一时间五味陈杂,叹了口气:“真是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帮我们的可是一点都不少。”沈怀玉垂下眼帘,用手指拨弄着他用碗底磨出来的那把刀——他原本指望着那它当武器对星月阁主抵挡一二的,没想到这刀几乎没派上用场。明明是如此锋利的刀刃,在对上发狂的星月阁主的时候也几乎没什么用。
江寒熠沉默了。
“……我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行动。”沈怀玉想了想,看了眼床上睡得里倒歪斜的小少年。
江寒熠一愣:“为什么?”
沈怀玉叹气:“我把星月阁主惹毛了……今晚他本该不该发狂。他被我气的够呛,我们打了起来,然后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这才发狂的。”
他说着指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这一动可好,本身不觉得身上痛的,如此一动似乎把全身的筋肉都牵引到了,连着伤口隐隐作痛。
沈怀玉把手放下:“跟你们待在一起,我怕会牵连到你们。”
清云山上,陆怀渊处理信件处理到脖子痛。
沈怀玉那只傻鸽子阿离最近好像终于学聪明了一点,不再把信件送错地方了,陆怀渊很欣慰,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点“儿子长大了”的感慨。
越来越多的人给他去了信件,以期加入那共同铲除星月阁的同盟。陆怀渊张罗着人召开了第二次百家会议,这次来的人明显多了许多。他们给这个同盟正式定了个名字,名曰“金乌”,以表示他们同“星月”杠上的真诚。金乌盟刚刚诞生,缺一个领头人,这段时间陆怀渊做的足够多,又让各家看到了他的实力,于是理所应当被推了上去。
一开始陆怀渊还觉得有些头疼,他原本只是想着报仇,对一大堆人对着他“盟主”来“盟主”去的不是很感兴趣,架不住各家前辈都在拼命夸他、恨不得把他人过来做干儿子的事态,只好认怂,乖乖坐上这个位置。
人手齐的差不多了,星月阁真正的所在也有些眉目了,陆怀渊略一思索,决定亲自去河朔去一趟。
虽然星月阁之人突然的销声匿迹很蹊跷,但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他自瀚海大成之后,清云剑法又精进了不少。传承这玩意对于修炼大有裨益,可是陆怀渊在真正得到他之前却几乎没有听说过半点关于这传承的内容。自从他第一次从幻境出来之后,就明白了为什么。
传承虽然把他跟清云山捆得死死的,却并非没有半点益处,这正是清云宗历任宗主付出之后换来的回报。他在幻境之中练剑,领悟的速度比起寻常快了不少一点半点,这跟他一开始跟着沈林练心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陆怀渊知道为什么深林从未跟他们讲过这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等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怕是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祸患。
这是清云宗历任宗主共同保守的秘密。
陆怀渊当然也不会说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行也有模有样的了。清云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人再对他说什么。陆怀渊点了飞羽跟他同行,又点上了不少其他弟子,让张星澜李玄镇守在清云宗。丁贤知道之后,抱着陆怀渊大腿求他带上他,陆怀渊默许了,于是去河朔的人又添上了一个。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装便上路了。陆怀渊这次走得低调,并没有通知金乌盟中的其他人,只是现行过去看一看。阿离不甘留在清云宗,硬是跟着陆怀渊飞,陆怀渊吓唬它好几次也没能把它吓唬跑,于是只好作罢,任由这鸟跟着他。
一路上虽然舟车劳顿,也算平静,所到之处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光景。那些原本在各处为孽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消失了。现在天气暖和,陆怀渊把马车上小窗的布帘拉开一点,胳膊架在上面,垫着下巴看外面的风景。一阵微醺的风吹过,拨乱了他的头发,陆怀渊随便拢了一下,看见路边几个小媳妇,抱着一木盆刚洗过的新衣,对着他笑。
陆怀渊尴尬地坐好,把小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星月阁之乱并未祸及这些寻常老百姓,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一场已经过去的风波。就算那些个被诱惑加入星月阁的人不见了,她们也只会觉得那些人是被叫去过好日子去了。对于他们来说,原有的日常已经回到正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陆怀渊他们这些仙门弟子却不一样,他们有的失去了家人,有的失去了同门。对于他们来说,星月阁之乱还远未结束,他们要亲手将一切画上句号。
第118章 衣角
总有人觉得他们住在那仙境一般的山上,每天不是练练剑就是画画符,都是喝露水的神仙。其实同样为人,他们除了修习了一些道法之外又和寻常人有什么区别呢?从陆怀渊小时候起,师父、师兄、师叔就都在跟他说要改一改自己的性子,别总让情绪那么轻易就能控制自己,可他自己却始终觉得,活着就是要体会各种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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