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瞻问他:“易秘书在听歌?”
易棠明显情绪低落:“嗯,有点……累,许总不介意吧。”
许是瞻摇头,他对易棠的容忍度一向高,更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
可那天,许是瞻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又问:“在听什么?”
易棠报了歌手和歌名。许是瞻只听过歌手名字,“倒是听过她别的歌,这首就不知道了。”
易棠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许是瞻:“易秘书还听什么?”
易棠:“没别的,我只听她的歌。”
许是瞻:“看起来你很喜欢她。”
易棠:“嗯,我听得少,可以说……只喜欢她吧。”
许是瞻:“那最喜欢她那一首?”
易棠顿了顿,忽而把耳机线拔了,又调高了音量,整个车里都萦绕着低低的悠然女声。
易棠侧头看向许是瞻,唇角的笑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勉强,“就是这一首。”
意外地,那天的易棠和许是瞻像是调换了位置,一个话变少了,一个则变多了。
也意外地,在父母去世第一年的最后一天,夜晚,屋里的唱片机,和易棠一起,好眠。
当年在车里循环的音乐,穿梭时间与空间,与今日在庭院里播放的音乐重叠,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虚幻。
一样的歌,一样的人,在不同的梦里,安然入睡。
-26
易棠睡着了。
许是瞻及时扶住了他往下的身体。同时,他的胸膛紧紧地贴上冷白的臂膀,他的下半身在水里,和另一具身体若即若离地触碰。
直至此刻,许是瞻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人心神不宁而难忍耐的暧昧。
许是瞻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人叫醒。理智告诉他,易棠与他总归是上下属关系,他没义务也没关系,直接把人叫醒让他自个儿回去就完事了。
可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在叫嚣着——
让易棠睡吧。你看,他多累啊,泡个温泉连歌都没听完就睡着了,肯定很累。让他睡吧,你有的是力气,可以把他抱回去……
——这样的理由有一大堆,冠冕堂皇又动摇人心。
许是瞻动了动手指,手里的温度和触感又鲜活起来,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弦。
犹豫后,许是瞻选择把易棠给叫醒。他觉得,如果不这样,会显得自己太轻浮。
“易秘书。”
易棠的睫毛抖了抖。
“易棠。”
易棠:“呼……”
许是瞻:“……”这是逼他轻浮吗?
最后没辙,许是瞻弯腰一捞,把人横抱了起来。
水哗啦啦的一阵响。没有了水的阻隔,触感仿佛突然放大一万倍,相贴的肌肤又滑又暖。那水声听在耳里,竟也无端多了些湿黏。
月色倾洒下来,怀中的冷白色仿佛变得透明,又在升腾的雾气里,徒增一丝知羞的半遮半掩。
许是瞻匆匆略过一眼,便摆正视线、摆正心态,抬腿跨出了汤池。
尽管是在自家,但许是瞻也没有裸奔的打算。不过抱着人有些不方便,他勉强在腰间随便围了一下,又从地上把浴袍拿起来,盖在易棠身上。
遮挡住眼下大部分的赤裸后,许是瞻就从容了许多,只是依旧把步伐迈到最大,快速回到房屋里。
当把易棠安安稳稳放到床上,许是瞻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的呼吸变得有些重,明明抱个人不算什么体力活,却像是消耗了不少。
紧接着,下一个难题来了——
他到底要不要帮易棠穿上睡衣。
许是瞻颇为沉重地按了按额角。这种事,又不好叫Nancy来,就算Nancy不介意,明早儿人醒来,肯定得难为情死。
他,他也不能来。先不说易棠会有什么反应,他现在已经有一大堆反应了。
唉……放什么歌,把人催眠了,到头来,折腾来折腾去的,苦的还不是他自个儿。
堂堂正正的许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左右为难、束手无策的时候。
最后实在没辙,许是瞻眼睛一闭一睁,把被子一翻一盖,赤裸裸的易棠就被捂得严严实实。
微隆的床被里,细碎的黑发只冒了个尖,许是瞻伸手掖被子,一张熟睡的脸庞就这么完全暴露出来。
深远的,无害的。
间或有呼吸打在许是瞻的手背上,带着微湿的温度,引人遐想的缱绻。
许是瞻收回手,不由自主地去摩挲手背。临走前,他又深深看了眼被子下的易棠,瞳仁里的亲昵挥散不去。
——晚安,好梦。
-27
易棠做了一个来自琉璃色世界的梦。
在琉璃色的封闭盒子里,人各一方。
母亲对他唱:“不管怎样的黑夜,总会迎来黎明。”
父亲同他讲:“我们棠棠,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老爸会一直看着你哦。”
许夫人笑着道:“小易真是个好孩子,阿姨好喜欢你啊。”
还有许是瞻,在最远的地方遥望他,向他传来轻声细语的动人:“晚安,好梦。”
人各一方,孤独又温暖。
春季的清晨,山雾还未散尽,薄薄的一层笼罩在唯一有点人气的大山庄上。
山间凡是生物,都在渐渐苏醒过来。而庄里的人,也没有赖床的,一个接一个地爬起来了。
不过,起床总归会有先有后。起得最早的,自然是要准备早餐的Nancy,而最晚的那个,则是易棠。
倒不是没起来,就是在屋里磨磨蹭蹭地,不肯也极其畏惧出门,面对已知的羞愧真相。
易棠,一个喝酒都不断片的人,早睡更不可能影响到他的记忆。他反复回忆昨晚的最后画面,也只想起自己闭眼后,那听到一半的音乐声。
早上起来,易棠半梦半醒地,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然后突然惊坐而起。无它,实在是,肌肤与床被相亲相爱的感觉,太令人惊悚了!
裸睡什么的——要不是知道这是哪儿,床上又只有他一个人,易棠都要怀疑自己酒后乱性了……
那么,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
易棠百分之百肯定,那个把自己扛回房间的人,能且只能是许是瞻。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易棠,身为秘书,却抛弃了羞耻与责任,被身为总裁的许是瞻,结结实实地伺候了一回。
这这这,啊啊啊啊啊啊——易棠抓狂,他觉得自己的秘书生涯遇到了瓶颈!
经历了一次抓狂后和一次灵魂出窍后,易秘书终于重新把成熟稳重找回来了。
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易棠身上还将就地穿着浴袍。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半了,小王八点就会来接他们,没时间再给他耽搁了。
就在易棠准备出去的时候,门正好被人敲响。
一开门,发现是Nancy,手里拿着叠好的西装和领带。
“早上好,易秘书。”Nancy颔首低眉,礼节到位,将衣服递上前,“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的衣服,现在才收拾好,实在是抱歉。”
易棠接过,安心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谢谢啊。”
Nancu摇头,神情温和,“您客气了。早饭已经在楼下备好了,许总让您不用急,但是一定得要下来吃。”
陡然听到“许总”两字,易棠猛地一颤,嘴角抽抽地回了“好的”。还好Nancy没在意,不拖沓地转身就走,留他回屋里换衣服。
易棠利索地捯饬好自己,再做了次心里建设,雄赳赳地下楼吃饭去了。
庭院的房屋是小两层,二楼住宿,一楼也有用餐的地方。易棠原以为只有许是瞻和他,他们俩会在庭院单独用餐,没想到,许夫人和许老也在呢。
易棠起先惊讶了一下,后想到不用和许是瞻独处,能少点尴尬,便又放松了。
那边许夫人见他下来了,立马招呼道:“小易醒啦,快来吃饭,来来来,到我这儿来坐。”
易棠连忙过去,结果一坐下,好嘛!正好和许是瞻,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下子就对视上了。
“夫人,董事长,早安。”易棠果断转头,问候了二老,才又顾自镇定,问候了一直盯着他的许是瞻,“……早安,许总。”
不知道为什么,易棠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餐桌上的氛围出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譬如,许夫人略带揶揄的笑容,许老又是撇嘴又是挑眉,就连Nancy的笑眯眯都透着不可言喻的诡异。
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对面的,意味不明的盯——深邃得像个黑洞,让人如坐针毡、不敢直视。
易棠僵着身体,想哭丧又不得不干笑:“对,对不起,我再也不赖床了……”T.T
-28
虽然最后相安无事地吃完了早餐,但这餐饭已成为易棠的年度阴影场面。
即便许夫人在临走前,对俩人千叮咛万嘱咐,极尽温柔与体贴,连许老也下场说了不少体贴话。但,都无法抹去某人心中的大面积黑色阴影……
尽管是山路,但小王照旧开得稳当,可易棠却觉得晕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处。
许是瞻淡淡地扫了眼身边人,支着下巴问:“晕车?”
小王警觉:!
易棠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许是瞻又不说话了,他拿捏人极有一套,更别说熟悉得不行的易秘书了。
未几,旁边果就传来硬着头皮的道谢:“昨天,我那个……谢谢许总。”
许是瞻:“不用谢。”
易棠:“……”好烦,他想工作了。
之后一路安静,车后两位倒没啥,小王却嗅出了一丝不平常。
小王觉得自己发现了秘密,可他不知道是什么秘密。所以,他决定保守秘密……
回到钢筋铁骨铸就的高楼大厦,那股现代工业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使得易棠也逐渐冷静下来。
对,没什么的,只要把工作做得更好,就没什么的。易秘书深呼吸一口,眼神瞬间变得专业又精英。
结果下一秒,在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易秘书的精英之光,就被许总的当头一棒击得粉碎。
听完易棠的行程汇报,许是瞻面无表情地边系领带,边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易棠反应没跟上,顿了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回,“啊……好,好啊,非非常好。”眼皮跟抽风似的,开合开合开合。
许是瞻从镜子里回看他一眼,像没发觉身后的不自在一样,继续问:“真的?”
易棠硬着头皮扯:“真真真的,温泉特别舒服!床也特别软!谢谢许总关心!”
许是瞻又瞥了眼镜子里闭眼的易棠,忍不住低头偷笑。那笑容很淡很淡,但眼底的愉悦已经溢出来了,只要是人都能看出来。
“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听得见。”许是瞻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噎完人,又抬高下巴,道,“帮我看看,正了吗?”
易棠巴不得有事做,连忙凑上前去,看他的救命领带歪没歪。
嗯——好像有点歪哦。
易棠:“许总,有点左偏。”
许是瞻挑眉:“是嘛,那麻烦易秘书了。”
易棠满脸问号:“???”
许是瞻抬了抬下巴,幽幽地垂眸,仿佛在用眼神质疑易棠的动手能力。
这下易秘书秒懂,不就调整个领带吗,我来就我来!
易棠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贴近。许是瞻的下巴蹭过柔软的发丝,易棠的鼻间则充盈了属于另一个人的铁木香。
那一刻,呼吸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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