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怪邱非要大老远去摘果实来吃，原因是靠部落里分配的食物他根本吃不饱。
这样推断，假如所有参与狩猎的人都能独得一份，那围捕犀牛时其他人与邱非之间的互动，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如此出去一趟，邱非可说是一无所获，还受了伤差点被踩死，然而邱非没有多少气馁或愤怼的情绪，在苏沐秋的一路观察中，他大多时间沉默着，那却也不是认为反抗无用的消极，邱非一直尽着本分，神色镇定平稳。
邱非明知结果可能如此，仍旧跟着队伍去了，没有放弃，或期盼部落怜他幼小，分派食物。
思索间，苏沐秋想起他刚刚觉醒为哨兵时的事。
那时，他强忍着在一团脏乱吵杂中觉醒导致的头晕目眩，跑到主街上，硬是钻出闹哄哄的围观人群，连自己是哨兵还是向导都不明白，就直挺挺地挡在中间，挺着胸膛，对来访查E区现况的陶轩大喊“我觉醒了，我要加入军队”。
那时的陶轩，初获得星舰主舰长的资格，正是最赤诚热血的时候，还未像日后那般复杂，不侧目苏沐秋出生五等模组E区贫民窟的身分。他作为五等模组人眼里的大官，甚至高兴地与苏沐秋握手，告诉他在这个年龄觉醒可说是天赋无穷，未来大有可为，blabla……好像苏沐秋这小不点现在上机甲就能吊打全星系。
当时饥饿又头痛欲裂的苏沐秋连连点头，其实心里想要的不过就是没发馊的足量食物。
不过那长篇大论中，有句话，年幼的苏沐秋没有听明白，却不知为何牢记至今。
陶轩叹息着，在苏沐秋小口吃着他让部下买来的面包时说：“人呐，千万不能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就真的自暴自弃了。一无所有是种财富，它使人产生渴望，去伸手争取改变命运。”
回忆往事，苏沐秋感慨万分，想着如今他又重头再来了，这次他知道怎么让自己吃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资源；没了贴心可人的妹妹陪伴，只有连糊弄他的猫咪涂鸦都画成四不像的叶修。
沉重和隐忧由心底窜出头来，好像连勉强压制的感官失控都张牙舞爪起来了，苏沐秋放弃多逛逛的念头，仅趁小部落里的人们都围在猎物旁忙活，避开人群转了几圈，暗地记下这里有哪些开发出来的资源，随后悄声无息地返回森林中。
帮完忙的邱非带着分给自己的一小碗肉汤走回时，对屋子门边放着的几枚多汁果实迷茫了片刻。
11、11-上：因为所以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叶修叼着烟问。
苏沐秋偏头，没听明白，于是叶修打了个再说一遍的手势。这个手势这阵子他们用的太多了，叶修手刚抬起，苏沐秋就叨叨絮絮地重复了一次他那堆因为所以。
叶修嗯嗯、嗯嗯的点头附和了半天，躺在机甲一叶之秋下方，正对拆下外板后露出的内部线路忙活，听苏沐秋的声音又一次停下了，叶修伸出手，又是打了再重复一次的手势，苏沐秋只看到那颗黑色的脑袋埋在机甲下，伴随着烟雾缭绕。
接着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苏沐秋猛地一拍机甲壳，正在底下检修的叶修霎时被震的耳鸣发晕，肩头一紧，被罪魁祸首生生扯了出来。
他与俯着身瞪他的苏沐秋四目相对，一手还揉着耳朵，把机油糊在了颊边，活像只大花猫。
苏沐秋的神情悲天悯人：“哈，怕你听不清。”
两人互视片刻，花猫叶修突地咧嘴，朝苏沐秋的脸吐了一大口呛人的白烟。
五分钟后，眼角发红咳嗽不止的苏沐秋，终于和眼眶多了圈瘀青的叶修面对面坐好。
苏沐秋比划，食指拇指圈出个圆，在机甲跟岩壁间来回比划，叶修挑高眉头，跟着做拿出槌子敲的动作。
“材料？”他问，别脚地用了仅学会毛皮的新语言。
“武器，金属。”
“人？”
“对。”
“多？”
苏沐秋摸摸下巴，伸腿一晃，抹掉地上写着的几行算式，歪歪斜斜地写下叶修老家那边的数字符号，表示五十。
叶修至今仍然想不透他们是怎么沟通的，可他俩确实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而另一边，苏沐秋在身上摸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块碎片，放到叶修手里。
叶修摸了摸掌心里那块碎片，是一种深色金属，入手冰冷，表层泛着不明显的幽蓝。在叶修的手指碰到碎片时，金属边缘不规则的裂痕，竟像是黄金碰上了火，不明显地改变了模样，一点点圆润起来。
叶修收紧拳，不动声色地掩住了极细微的变化，没泄露心中所想，自自然然地画了个太阳跟问号。
“你同意了？明天出发。”苏沐秋不疑有他。
两人约定了时间，叶修就接着去修他的机甲了，不知是真修还是做做样子，捣鼓了半天也没见成效。而苏沐秋抱着味道尚可口感欠佳的果实，一边吃黏糊糊的果肉，一边对营火发愣，吃完后再度盘点了仅有的几样物资，背对叶修披上军装大衣侧卧而眠，耳里全是另一人叮叮咚咚的声响。
叶修这一忙就忙到了清晨，昼夜交替之际是一日气温最低的时候，饶是叶修体质不错，也扛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放下从苏沐秋那里顺来的工具，抖着手臂将连身驾驶服套回了黑色背心外，拨动仅剩余温的火堆，准备窝在旁边烘的温热的地面睡个囫囵觉。
可还没等他躺好，不远处状似熟睡的苏沐秋触电般猛地弹了起来，瞪大著眼，飞快扫视四周，目光不住晃动。
叶修调侃：“怎么，做恶梦了，要找妈？”
他话音刚落，苏沐秋就跟完全没察觉这里还有个他似的，嗖一声拉着大衣，抄起激光枪跟叶修的短刃，从洞窟里像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叶修：“……”
苏沐秋的速度很快，跟叶修通过侦查仪后台暗搓搓地观察到的相同，长腿一迈那雪白的衣角就从视野里消失了。叶修张着嘴定格在那儿，随后打了个呵欠，从容躺下了，陷入梦乡……要是苏沐秋没有突然冲回来，拽着他就往外跑的话。
叶修踉跄几步狠狠撞在苏沐秋背后，眼圈立刻红了：“喂！”
感觉叶修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要求解释，苏沐秋头也不回地喊：“有变故……地面在震动……村落的方向有血腥味！”
叶修没有完全搞懂苏沐秋的意思，但从他的行动中感觉到明显的急切，顾不得隐隐刺痛的左小腿，调整步伐追上。
洞窟离那处小部落真的太远，两人尽了全速移动，赶到时仍已是一个多小时后，天光亮起，照亮了林间血迹斑斑的兽径，浓重血气混杂刺鼻的烧焦气味钻入鼻间，数百尺外，连叶修都无法继续维持表情的平静。
昨日还一派欢腾氛围的部落已彻底变样，火焰燃烧着，帐篷屋大半倾颓，数头大到像座小山的红色犀牛在部落里踩踏、冲撞，高声嘶叫，像发了疯，部落里所有男性无论老少全拿着长矛分散开来，阻挡着发疯的犀牛，但明显乱无章法，不成队形。
伤者与老弱聚集在部落中心一处最大的帐篷屋，放不下的人太多了，轻伤者选择优先在外，将里头的空间留给女性跟幼儿，老族长叫叫嚷嚷的跟着拿起武器奔了出去，又唉唉叫着让人抬了回来。
苏沐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伤患之间的一枚巨型兽牙，昨日意气风发的小狩猎队领头，如今半截胳膊都没了，脸色忽红忽白，身上多处大面积内出血，嘴里喃喃说话，有位女性啜泣着照料他，并时不时点头，将话传给其他人。
情况太混乱了，犀牛群像是集体小脑故障，既不看人也不管树地胡乱跑，根本没给刚抵达现场的两人思考的时间，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狂冲而来，咚的撞上两人不远处的树干，半黄的树叶扑簌簌落了一地，尖锐的孩童哭声霎时响了起来。
部落里马上发现两名不速之客，苏沐秋和叶修外貌出挑，且无论军装抑或驾驶服全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服饰，可这关注仅持续了几秒，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那头犀牛不断冲撞的树上──一名约莫两、三岁大的孩子，紧抱晃动的树干，哭着声嘶力竭，双颊胀红。
方向感失灵的犀牛一下又一下撞树的同时，孩子的手臂打着颤，脚下一滑，差点掉下树来，引起一阵惊呼。
有几人手持长矛靠近，金属矛尖在外皮上划开道道伤口，犀牛撞树的动作停止，不等众人松口气，那犀牛转过头来，吸着气扬头嘶叫，点点火星从鼻腔溅出，紧接着，它的胸肺喉间猛烈鼓动，竟有火焰从鼻端喷了出来！
叶修惊诧：“这是──”
火花并不算猛烈，至少比起地面战常使用的□□、爆炎弹和机甲的量子炮之类比较，那火花完全不够看，但烤熟一两个薄皮人类，是相当够了。
重要的是，这火焰来自生物体内！
“泥！用泥堵住它。”
苏沐秋脑中闪过邱非的动作，他目光逡巡了圈，拔腿奔进混乱的部落里，推翻了盛水的小罐，扒地就抓了一大把湿泥。
那犀牛喷火时间仅有几秒，火花不强，可显然足够燃起满地落叶，丛丛火光转眼间围绕住树上的小孩儿与犀牛。部落里的人有试图冲过火圈救孩子的，可再怎么硬闯，冲入火焰时人都会畏惧，身体反射不由自主闭眼，而犀牛一身深红色的厚皮却明显抗火，只要一有物体靠近，就腾地转头重重踏去。
苏沐秋不担心闪不过犀牛的攻击，揪准了空隙就准备朝鼻端扔泥，打算先堵住了再说，然而他刚刚踏进火圈三尺外，便蓦地停步，感觉全身上下被火燎似的疼，吸入的灼烫空气，如热油浇入气管，彷佛要烧毁肺叶与五脏六腑。
烫。
好烫！
烫死人了，卧槽这火焰这么高温吗？！
苏沐秋猛退了半步，扫视四周找寻其他方法，可这一看到其他人的动作，他们都在离火焰不足一臂距离的位置，却远没有像苏沐秋感受到如此深刻的灼痛。
只一眼，苏沐秋就意识到，是他五感失控的问题再度卷土重来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苏沐秋咬紧牙。
随着火焰熊熊燃起，孩子渐弱的哭声再度拔高，泣音里明显气力不足，眼看支撑不住，没想到嘎吱一声，却是树干先一步炸出一段裂痕，在令人牙酸的倾轧声里，直接倾斜下来！
孩子抱着树干的手臂在猛烈失重感中一松，重重摔到了犀牛头上，被鼻头的圆角擦破块肉。
孩子尖声哭叫，肚皮就在犀牛喷溅火星的鼻端附近，两条腿因犀牛疯狂甩动而在半空剧烈晃动。他死命抱紧了犀牛的脖子，本能地知道一但松手掉到地上，他不用几秒就会死在踩踏下，愣是憋住了疼痛，没把手松开半分。
然而，若那犀牛再度喷火，或是冲进火圈，那孩子都死定了。
苏沐秋正最焦急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尖锐嚎声，与重物轰然倒地的震动。叶修手里提着根不知从谁手里抢来的矛，朝他跑来，矛尖一路滴着血，身后是一头喉间破口咕嘟冒泡的垂死犀牛，和震惊的部落中人。
苏沐秋立刻有了想法。
来不及沟通，他将满手烂泥甩到叶修手里，朝晃着脑袋的犀牛鼻头指尖一转，另一手抽出激光枪，叶修点头，一句不问地冲向火圈。
他持着矛横在眼前防护，闭紧眼，大步奔进火光的瞬间，两道亮蓝色的能源弹，曳着星尘般瑰丽的轨迹，唰的穿透了火光。
那两枪，一枪擦过孩子的小臂，精准击中犀牛的眼睛，另一枪，则击在犀牛高高抬起的前足上，打歪了即将踩重叶修的沉重压击。
犀牛的前肢在他身侧踩落，几吨的重击让脚下隐隐震动。火焰烤的他背脊发汗，叶修感受着震动的来源方向，耳边是孩童忽远忽近的哭叫与犀牛的叫声，伸手凭感觉一砸，正正糊了犀牛一鼻子烂泥巴，引起连番愤怒的踩踏。
高温火圈中，叶修眼睁一缝，右手矛尖一舞，巧妙地刺入了孩子与犀牛间的空隙，只见他手臂一扬，长矛划出漂亮的圆弧，没多少重量的孩子被挑飞了出去，翻过火圈，苏沐秋瞅准落点接个正着。
“叶修！”当着飞奔而来的孩子母亲那惊怒仓皇的嚎哭，苏沐秋扬声喊道，“你能不能注意下别人的安全啊？！”
“唔？”
“别、人、的、安、全！”
“沐秋？”
“……你别以为到了现在，装那副只听懂我名字的傻样有用！！”
隔着燃烧的火幕，苏沐秋听见叶修轻笑一声。
由于他判定饱含嘲讽意味，苏沐秋当即捡了块小石子扬手一砸，那声轻笑马上成了哎呦。
没了小孩的顾虑，两人配合著干翻一头瞎眼犀牛就是分分钟的事，除了这生物一身厚皮难刺又扛攻击，没有太多难度。
等他们联手弄死第三头红皮犀牛时，剩余还活着的犀牛早就跑得四散，部落里的情况已经暂且稳定下来了。
直到这时，人们从生死之中猛然回神，环顾四周，房屋倾颓，粮食凌乱，家人可能只剩一条手臂，被压在燃烧的屋宇下，哀痛的哭声才渐渐传出。
他们合力掀开几处烧毁倒下的帐篷屋，将伤患或死者拖出，戴着兽牙的领头勉强保持清醒，正协助确认部落伤亡。而刚才冲出去拼命导致摔伤了手的老族长深深叹息，一眼望来，对上正在确认激光枪剩余能源的苏沐秋，和掂着矛不满意地啧啧出声的叶修。
“乌铁部落感谢两位相助。能和两位谈谈吗？”老族长蹒跚靠近，声音尚算镇定。
叶修自认语言不通，毫无反应，溜到一旁卷袖子，突然积极热心地帮一位姑娘抬起木柱找东西。苏沐秋白他一眼，上前与老族长磕磕绊绊地交谈起来。
12、11-下
与老族长简短交谈后，苏沐秋带着一个消息回来。
“什么？”叶修问。
苏沐秋重复：“犀牛突然冲进部落时，他们部落里有人引着犀牛……咳，引着一部分红角兽跑远了。老族长询问我们是否能帮忙确认他们的方向。”
叶修花了一会儿了解，手里啃着一块苏沐秋带回来过的果实：“救人？”
“不，不是。他说了，只是确认方向……确认方向就好。”苏沐秋想了想，对叶修解释，“红角兽太危险了，他们根本没想过向部落外的陌生人提出救人的请求，没人会拼命去救不相干的家伙。”
10/110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