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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苏沐秋果断回答：“救！救几个是几个，半活的也想办法拖回来。”
他压着声，手中不断比划，微微眯起眼，“救人是好事，而且……。”
他们部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叶修与苏沐秋对上眼神，又看了看手势，只一瞬便明白了意思。他点点头扔开果皮果核，手背抹嘴，提着捡来的矛，顺着向外延伸的杂乱脚印重新进入森林。
苏沐秋瞅了眼叶修悠闲的背影，正转身想找人问问为何据说比较迟钝的红角兽会突然袭击人类部落，就听正在清点伤亡者的部落中央，再次高喊出一个失踪者的名字：
“邱非！”
苏沐秋侧头，记起那个一脸认真的小孩。
那个人大喊，“邱非也不见了！有人看到他吗？”
正捂着伤处安抚小姑娘的老族长连忙出声：“有有有！我看到他了。”
喊名的人高兴道：“族长有看到，那就不用担心了。他在哪？怎么没来集合？”
“他不在？”老族长疑惑，“红角兽冲进部落时，邱非正在帮我整理大夥过冬用的火肺跟柴。本来还和我一起喊其他人聚集起来呢，后来情况一乱，我没顾上……没有跟其他孩子在一块么？”
“没呢没呢，所以这才问嘛！可能是躲起来了。”对方愣了愣，露出尴尬的笑容，苏沐秋隐约听见他含在口中的一句话，似乎是“他哪好意思跟咱们的小孩安全待着”。
“那么懂事的孩子会躲到现在还不出来，肯定吓着了，你们有找……”
“他跑了。我看到的。他带着族长棚里的东西，趁乱跑走了。”狩猎队领头突然开口。
他身旁，照料他的女性正默默重新整理着渗血的断臂裂口，似乎弄痛了伤，领头的表情有一瞬扭曲。
“跑？”老族长不解。
另一人则反应激烈：“……跑？！我们照顾他那么久，如今大难来临，他就是这么回──”
“不！不是，不可能！”老族长怒喊，“他不是会这么对待部落的孩子！你们还不清楚？！”
领头嗤笑，神情苍白冷淡：“他当然不是。可乌铁部落是他的部落吗？”
苏沐秋一愣，由老族长瞬间哑然的神情，和其他部落成员不说不答的冷漠反应，捕捉到了某些想法。
“他，他真不是……你怎么晓得，他不是替部落将红角兽引出去……”老族长哑着声。
领头者：“无所谓他是去哪了，不管是逃跑还是保护部落，他一个人进入森林，如今……”
“邱邱……邱邱保护了我们哦！”
这时，一直躲在老族长身后的小姑娘探头，“他本来跟大家躲在一起唷！可是，邱邱突然说‘红角兽是追着昨天猎回来的那头跑’，抱着大家庆祝后摆着的那个老红角兽的大脑袋跑了。”
“他会回来的。”小姑娘强调，跑到帐篷屋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小块皮料，取出一根小矛，“因为这是邱邱最重要的东西吧，他把这个交给我保管了，一定会回来取的呀。”
然而看到小姑娘手中，属于邱非的惯用武器，心思各异的众人刹那间没了声音。
──连武器都没有，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儿，被红角兽追赶着入了森林，相当于彻底没了生存希望。
老族长顿时寒到了指尖，望着小姑娘手里的那根小矛，心口揪痛不已。
“能不能……”抱着曾落到犀牛背上的孩子，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女性怯怯出声，“族长，能不能请那两位陌生人也帮忙找小邱？就是……就是帮忙看看吧，小邱虽然是外族的，可是他帮了咱们很多。”
一旁的人嘀咕：“那两个陌生人那么强大，万一他们真把邱非救回来，跟部落索要报酬的时候谁来负责？你吗？谁家的食物是够的？要用所有人的粮食换一个邱非？”
女人抱紧了孩子不语。
“我来吧。”老族长沉声。
他正想厚着脸，拜托那位一身白衣、态度友善的人若有看到邱非，就把邱非带回来，没想到一转头，那人早已不在原地。
*
叶修进入森林搜救后，那片引起旧日记忆的火光与杂乱人声渐渐消失，黑暗如潮水涌来，吞没了光线、声音。
幽暗的森林内，彷佛仅有他的心跳，与矛尖落下的滴滴血声。
静的，如同全世界只剩下叶修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叶修忽地左腿一歪，险些当场跪个马趴，后背却让什么轻轻推了一下，叶修顺着力道，歪斜地撞到了树上。
他猛出几口气，抹开额角的冷汗，低头一瞧，那头白色大猫睁着蓝眼睛，拱起的前足刚刚落地，正从他身后退开。察觉叶修的目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尖蹭了蹭叶修的背脊，沿着笔直流畅的线条一路滑入腰眼，弄得叶修哆嗦着一阵麻痒，赶紧揪住了那条滑不溜丢的尾巴。
“猫咪，刚才谢谢你了啊。”
根本算不上猫的雪豹乖巧地“喵”了一声。
叶修靠在树旁，按摩着发麻泛冷的左腿。他恢复得很快，已经不用固定断腿了，可他自己明白愈合的并不算好，更别提才初初痊愈，就在这闯火圈挑犀牛的跳腾，保不齐会留下后遗症。
“我这腿都没好好休养，就要各种劳动，你说这苏沐秋什么毛病？他不会存心要弄废我吧，这招好阴险啊！”叶修感叹。
雪豹的尾巴卷住了叶修，喉间滚着柔和的嘶叫声，听著有几分关心意味。
叶修笑了一下，无奈地想如今关心他的也就剩一头豹子了，便感觉腿上的毛绒触感消失，他低头一看，那头雪白带黑色斑块的大豹子仍盯着他瞧，可身影却像快没电的全息投影，在实体和半透明间徘徊，叶修甚至能隐约看到雪豹脚下踩着的石块长啥样。
这种跳电似的状态足足来回了五六次，雪豹才重新稳定实体，可这豹子却对此毫无异状，说明这是自然状态。
叶修：“…………”
叶修深吸口气，低喃：“上次果然不是我看错？这星球的生物一会儿能吐火，一会儿能隐形消失，这是个什么生理构造？嘶，真该弄一头解剖试试……”
雪豹像是听懂了，尾巴啪、啪的拍打着叶修的小腿，叶修赶紧抱膝单脚跳开，连声赔罪，接着忙起正经事。
他低头一扫，辨认足迹，那些红色犀牛跑起来留下的踪迹不小，找起来不难，可是当足有时十数道脚印，各自朝不同方向延伸时，这就令人抓狂了。
叶修弯腰，半蹲下身探究起脚印的深度、间距、大小，思忖半晌，接着揉了揉雪豹的脑袋，在大猫舒服地晃尾巴眯眼时，他用特别温柔特别诚恳的声音问：“哎，你帮我闻闻，哪条路上是有人的啊？苏沐秋交代了，要把活人跟萝卜一样全框回来换材料，要是知道哪条路不需要走，能省下多少耽误救援的时间，是不？”
被当成猎犬的雪豹显然半点也不介意，趴到地上嗅了一圈，接着胸有成竹地跳了起来，引着叶修朝森林深处走。
从抱着红角兽头冲出部落后，邱非都不晓得自己跑了多久，双腿酸麻，手臂沉重，怀里那颗被皮料草草裹起的头颅令他本能地毛骨悚然，可他知道不能停下。
他带着这颗脑袋跑时，确实有小半红角兽放弃在部落里捣乱，追着他与其他部落里的成年人散入森林，而剩下的那些好似顿失方向似的，开始胡乱追踩起来。
他同样清楚记得，他跑出来时狩猎队的诧异的眼神，经过几位熟识人时他们眼里的担忧，还有少数人，对他背离的冷嘲。
即使如此，邱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离部落足够远之前，他不会停──浑浑噩噩的脑中方闪过这道念头，邱非脚下便冷不防踩到某个圆滚滚的东西，霎时脚下重重一扭，砰的摔到地上。
邱非闷哼一声，全身上下一阵冷汗，等他喘息着坐起身，脚踝已是由红转青肿胀起来。他眼底发酸，明白哭也没用，不过几岁大的孩子咬了咬牙，将喉间的酸楚咽了回去，低头察看是什么东西绊倒了他。
绊倒他的物体，因邱非的重量半埋入土壤，那是颗光滑的小圆球，像是青色的半熟果实，却略为透明，内部核心有什么影影绰绰地闪动。
邱非靠近观察，犹豫着正想将未曾见过的物体拾起，岂料绿色的珠子忽地一晃，光滑表皮喀的裂开，有黑影直袭门面而来！
“啊！”
邱非惊吓，下意识将手里的头颅扔出一挡，覆盖的皮料被珠子里弹出的东西撞开，沉沉的红角兽头滑出，落在脚前几寸处。
头颅旁，一条手指长短粗细的绿色蠕虫扭动着，在厚实的皮料上钻动，呼吸间就将兽皮钻出了小洞，并朝皮料下的泥土地继续钻孔，没一会儿，只剩一小截在外的软虫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那颗头颅，却在青虫疑似死去的同时间，发出风抚过洞窟般，轻柔而悠长的“嘶呼”回音。
动弹不得的邱非僵坐着，心跳逐渐加快。
他瞪大了眼，盯着那颗破破烂烂的犀牛头，空洞的眼眶中央，外皮斑驳的头颅裂出了一道窄缝，一瓣形似嫩绿色叶片的东西探出头来，逐渐往外生长。
──那不能叫做生长。
那更像是，某种生物的柔软触梢从空荡的脑颅中硬挤了出来，嫩绿色的东西看似柔弱可欺，没有丝毫攻击性，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着，就像新生的嫩芽。
它越生越大，细细的嫩芽眨眼成了足有人脸大小的宽大叶片，表面平滑，质地与邱非看过的任何物体都不同，森林里缺乏光源，邱非清晰瞧见那物体并不反光，然而心里总感觉它泛着不明显的柔和光芒。
那东西伸展着，自顾自地风中摇曳，接着缓缓地，像转身一般，对上了邱非的方向。
这瞬间，绿色的不明物体如狡蛇出洞，冲他弹了过来！
啪！
邱非心跳骤停。
数秒后，他才意识到，他仍然在呼吸。
胸腔间心跳失控，邱非小心翼翼放下脸前僵直的手臂，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一道脚步声靠近。
他稍稍抬起了发颤的眼皮，接着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
一把漆黑锐利的短刃直直地捅入头颅间，将不明物体钉了个对穿，那柔软宽大的嫩绿色物体像是痛的紧缩，成了墨绿色虫爪似的模样，在刀刃下甩动挣扎，嘎吱作响，但没有流出任何类似血液的东西。
窸窣的脚步声近在耳边，邱非抬头，曾救他一命的苏沐秋寒着脸，弯腰拔起短刃，神情冷的宛如结了一层霜雪，眼神审视而尖锐。虫爪在他拔出短刃后持续抽搐了一会儿，最后缩了起来，有细碎的白色光尘从薄壳碎裂的细缝中溢出，水蒸气一般在空气中消失。
等光尘全散透了，苏沐秋再度一刀捅进裂缝，使劲将红角兽的头骨分开，穿透颅骨的绿色虫爪末端来自红角兽死后萎缩的大脑，像发芽诡异的土豆。
苏沐秋沉浸在思索中，直接把那根虫爪带着大脑提起，凑近了观察。
虫爪根部与大脑连结在一块，找不到缝隙。他以刀尖轻巧地挑开脑瓣，在虫爪根部旁，找到另一小段深绿近黑的虫爪尖端，同样没有根源，简直像是红犀牛的大脑里凭空长出了虫爪。
“里头长这样？”苏沐秋换着角度察看，“怎么像是……有玩意来不及从里头爬出来？”
虫爪内部是空心的，苏沐秋细看之后，发现内里有一层极薄的肌肉贴附在甲壳上，就跟被吃光的螃蟹脚没两样，完全不像是能够动的那么顺畅，或是像片无辜的叶子迎风招展。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虫爪末端的大脑终于啪的掉了下来，摔成一摊红白交错的肉糊，邱非低低的叫了一声。
“邱非？没受伤吧？”
苏沐秋转过头，朝邱非笑了笑，心思却不在惊魂未定的小孩身上，不断向外发散，无数琐碎细节闪过，却凑不成一幅完整图像。
他将那根虫爪裹起来谨慎地收入怀中，抹干净属于另外一人的短刃，漆黑的刃面映出苏沐秋的侧脸。他低声自语了句：
“太慢了。叶修跑哪偷懒去了？”
13、12：竭泽而渔
雪白的大猫趴在地上四处嗅闻，领着叶修往森林深处前进。
这座森林到底有多大，实在难以计量，叶修之前已经带着小雷达探索了不小的范围，可是在雪豹的领路中，他离走过的区域越来越远，依旧没看到疑似森林边缘的区域。
途中他确实捞到一两个误入森林的人，顺利扛回去交差，但后续碰上的，无须确认呼吸心跳，光看那身惨状，就晓得人早已凉透不知多久。
然而看伤口，却并非因那群失控的大犀牛而死。
叶修细细地翻开那些丧命的部落人口伤处检查过，有的死于蛇毒，有的摔断了脖子，有的……血肉模糊，看不出原因。
森林里有无数潜藏的危险，而他一无所知。
叶修谨慎行事，当脚印渐渐隐没于茂密的草堆，周遭大半是他尚未见过的植物时，他拄着矛站定，懒洋洋出声道：“猫咪，这是要去哪啊？前面真的还有人？”
俨然成为搜救犬的雪豹抬头，尾巴友好地圈了他一下，接着继续往前。
叶修回望身后茂密的林木，兜兜转转，靠他自己，已经很难找到来时路。
他静了片刻，从怀中取出备用终端，之前苏沐秋画完地图后随手扔给了他，让他拿着多多了解他们星系的科技，这是靠磁能石以土豆发电式的克难手段充能的，这会儿早已经没有多少能量。
叶修望着终端深思。
在基本看不懂字的介面上摸了一会，他戳开了定位系统，小屏幕上，一个小圆圈不停往外扩散，不晓得发信距离有多远。
大猫踱到叶修的脚跟前等待，嘴里咬着毛乎乎的尾巴尖，前爪按在他的鞋面上，一动不动，摆明等着人跟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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