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下次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大度地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对不起,我也不应该不打招呼就跑开,让大家担心了。”
道歉与接收道歉让人感觉轻松了许多,我心中那点不开心已经全部消散,又变得开心起来。妈妈微笑,姐姐已经拿起了餐叉,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爸爸说:“但是爸爸也应该跟阿德里安叔叔道歉。”
爸爸对我抬起一边眉毛。
“你刚刚凶他,我听到了!”我说。
叔叔看起来有点尴尬:“不,兰迪,这是有理由的……”
“你骂他不该擅自跑出去,但是爸爸你也会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啊!”我坚持道,“叔叔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你不应该这样凶他!”
“兰迪……”
“对不起。”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因为爸爸已经道了歉。他咳嗽了一声,盯着盘子,看起来不太自在,却又相当郑重。
“我应该道歉,为我的不信任。”他说,“我不应该……总用旧眼光看你。”
“没关系。”叔叔轻轻地说。
阿德里安叔叔的微笑并不明显,但整个人好像松弛了下来,让我感到快乐。妈妈发出轻柔的笑声,姐姐在我对面皱起了鼻子,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爸爸跟叔叔无声地对视,我趁机对杰西卡吐了吐舌头,她翻了翻眼睛,悄悄把盘子里的青椒挑了出来。
我就不怕吃青椒,这一点也比姐姐强,想到此处我便一阵骄傲。妈妈发现了姐姐的小动作,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把自己盘子里的青椒分给了她。我幸灾乐祸地窃笑,姐姐在桌子底下踢我。
我不在乎,我很开心。我知道我被爱着。
[-]
大家好,久等了,很抱歉时隔一周才再次发帖,但我真的需要整理一下心情。
18岁生日前夜,我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是个关于幸福童年的梦,但醒来时枕头上糊着眼泪鼻涕。大概是过去太无忧无虑,与之相比,现在的一切简直太超自然,让人回忆一下就想哭。
但这个梦也让我看清,无论我过去误会了什么,有些东西依然从未改变。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不能再原地哭闹等人安慰我。我应该承担起责任,面对我自己和我爱的人。
……话虽如此,当我回家发现叔叔一丝不挂地被绑在沙发上时我简直想夺路而逃。
明明和爸妈说了大概什么时候回家,家里却除了叔叔以外连条狗都没有。叔叔被绑在沙发上,就,pornhub类型的捆绑,自行想象。他什么都没穿,戴着眼罩和隔音耳机,XX上绑着XX,OO里插着OO,浑身通红地发颤,张开的双腿对着门。你们看到这段过于详细的描述时产生的心理冲击,不如我当时精神冲击的百分之一。我惊恐地摔门,再打开,门内场景什么都没变。
我走进去,关上门,环顾四周,只见桌面上放着“生日惊喜!”贺卡,还放了个蛋糕,真他妈符合生日气氛啊!!我深呼吸好几次才没发出巨大的尖叫然后冲出去狂扁我爸,我跪坐在地,用力地搓脸,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太巨大的声音。
事实上我喘得多粗叔叔多半都听不见,刚刚摔门那一下他都没反应,我爸当然能弄到超棒的隔音耳机然后用在这种鬼地方。我看他,掐自己,拿出手机,最后还是没按出拨号键。那段时间我脑内的信息流宛如尼亚加拉瀑布奔流而下,想的东西太多,以至于现在也不知该怎么描述。
总之,我选择了站起来,走过去,摘掉他的耳机和眼罩。
他的眼睛雾蒙蒙的,面孔通红,嘴唇湿润,刚摘掉眼罩的那个瞬间看起来像个魅魔。很多人在帖子里问过我叔叔帅不帅,我一直忽略或者让他们闭嘴,不是因为他丑陋而是因为这些问题的轻佻口吻让人恼火。他超帅,年轻时走在路上大概会被星探搭讪的那种,而比那更吸引人的是他的神情,他表演时带动他人情绪令人忍不住盯着他看的魅力,某种静态画面难以涵盖的魔力。他笑的时候你就想跟着他笑,而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算我衣着整齐也跟着面红耳赤。
顺带一提,那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某个暑假去海边玩,有次我要拉他下海游泳,我爸阻止说他有点中暑得休息的时候,他就是这副神态——现在想起来搞不好之前我爸在哪里搞他吧?!呃呃呃呃呃又一个童年片段破碎……
他看到是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低头拆掉他身上的东西,把外套披他身上,再次抬头看他,这么点时间里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白得跟纸一样。他张开嘴但是没说话,抓着我的外套,一脸空白,好像死机。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抢白道,“我从来没想让你离开,更别说不出现,我当时很生气,这么说只是想伤害你。我把受到的冲击全都发泄在你身上,只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关心我,哪怕我们吵架也可以挽回……不是想找借口,抱歉,我知道这样很差劲。”
我准备这通道歉很久了,此时总算能一口气背出来,打败我的羞愧、自欺欺人和过度自尊。他不停地眨眼,快速地看看我又移开目光,小声说“没事的,我没有生气”。这反而更让人难过了。我坐到沙发上,跟他肩并肩,这样我们就不用在这场尴尬对话中盯着对方的脸。
“不能说我对你和爸妈的关系接受良好,”我摸了摸鼻子,“但我也,怎么说,我也从来不觉得这不能接受。我很生气你们一直瞒着我,好像我是个外人一样……”
“不是!”他慌忙插嘴。
“我知道,我明白你们有这么做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但生气是另一回事。”我说,“比方说,如果我是领养的,你们一直不告诉我,等我自己发现,我也会生气,这不代表我不能接受领养或者我不爱你们。我们应该有一场成年人的谈话,而不是让我撞见——不,请听我说完——我不觉得恶心,我只是震惊,然后胡乱猜想,害怕我爱的人受伤。而在明白其他人都知道后……我以为我们是家里关系最近,但你和他们却有共同秘密和更深的关系,呃,我知道很幼稚,但我非常嫉妒而且吓坏了。我想质问家里每一个人,难道我不重要吗?”
“你怎么会不重要呢?兰迪……”他叹息着,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
“我知道。”我说。
我并不蠢,仔细想起来,我对家里的秘密一直一无所知,或许因为太信任他们。我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我,因此在他们身边根本不动脑子。我可能听不出话里的机锋,却从来能感觉出别人对我的喜恶。我知道我被他们爱着,我知道我依然爱着他们。
我说:“重新问一次,你是自愿的吗?在这段关系中你痛苦吗?”
问这句话时我转头盯着他,用我的全部直觉来分辨他是否说谎。
“是,我是自愿的。”他说,又沉默了一会儿,像在认真考虑,“不,我并不痛苦。”
他微笑了一下,像是释然又像自嘲,却相当笃定,平静而确定。我同时感到释然和遗憾,又为这遗憾惭愧。我告诉自己不必再羞愧,我即将面对它们,将我的秘密也交出去。
“这很好,真的,我希望你们幸福。”我说,“我就要去大学了,提前说一声,今后可能辍学搞乐队。这段时间我也在打工,我觉得不依靠爸妈我也完全能照顾好自己。如果哪天你改变了主意,或者哪天你觉得不开心,来找我,好吗?我永远欢迎。说出来很肉麻,阿德里安,我尊敬你,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成为你。”
很难描述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睛睁大,嘴巴微张,有一会儿似乎要哭,最后却露出个惊讶的笑容:“我……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总是让人失望……”
“你从没让我失望。”我大声说,“就算有朝一日我因为你的事情苦恼,那也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你没权力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要说失望,其实我更怕他对我失望。
因为接下来我要坦白的事情。
我希望能一直在他身边,我对他有性幻想,我从小爱着他,综上所述四舍五入我显然不只用爱亲人和爱朋友的方式爱他。我爱他像爱家人,像爱朋友,像爱恋人。
我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我觉得这太乱伦太奇怪了,宁可将这个归纳成青少年荷尔蒙导致见人就像艹。但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我意识到,无论别人看起来奇怪不奇怪,当事人觉得开心就好,关别人屁事。就算乱伦,反正我们也不会生小孩,社会友好型无公害乱伦!我不会强迫他也不是说要他跟我约会,就是想说出来,因为他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圣人一样,我不是,我根本没有资格审判他,没人有资格。如果他觉得自己差劲,那我更差劲。如果他觉得我很好,请他明白我觉得他更好。我们都有肮脏的小秘密,我们都不是什么完美的道德标兵,扯平。
以上,是我本来打算说的话。
我希望我口齿清晰地做出以上演讲,但现实是,我对着正前方的墙壁语无伦次一刻不停地说了几分钟,脑袋里冒着闪亮的星星,下一刻我躺在地板上且脸上盖着纸袋,面前是一脸担心的阿德里安和神情微妙的我爸。
是的,我他妈表个白紧张到过度呼吸差点把自己搞昏过去了。
对不起,最近在搞乐队的事情真的超忙,以为可以一口气说完,结果写了一半又去忙别的了,到现在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一点,我才有时间坐下来写剩下的部分。
呃,上次讲到我的表白事故。
我可能失去意识了几分钟,阿德里安再三询问要不要叫家庭医生,我当然全力拒绝。我爸在旁边冷眼旁观,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场面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更加尴尬。
但我依然鼓起勇气重新说了一次,因为这又不关老爸的事,我也不在乎他听见。
阿德里安听我说,面带微笑,一种阿德里安式的“我觉得你很好玩而这没关系我很开心而且爱你”的笑容,这实在很让人安心。阿德里安是我的长辈这件事,一方面足够乱伦尴尬,另一方面也有好处,比方说我有个哥们儿曾因为被女神撞见自己在刮腋毛而差点羞愤跳楼,我就不会,阿德里安什么没见过啊,他早就知道我是个感情丰沛傻叉。
然后,阿德里安说:“谢谢,我很荣幸……”
我讨厌他道谢,我讨厌他说他“很荣幸”加入家庭,“很荣幸”我爱他,爱和家庭从来不是什么殊荣。这个词像在割裂我们,划出距离,令我心碎。他在我想要反对时抬起一只手,说:“听我说完,兰迪,你总不能因为讨厌这个词就不让我表达真实感受吧。”
他是对的。
“我看过心理医生,接受了几百小时的倾听和劝说,过了十几年的富裕生活,但我还是没法心安理得。你认为自己家境普通,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习以为常,我则总是想起一个随叫随到的家庭医生不属于我的生活。我小时候很讨厌冬天,治疗生病的方法只有睡过去,等着醒来,或者醒不过来。后来我挣到了去医院的钱,然后一次次把自己送进医院,靠斗殴、嗑药、滥交……我特别擅长这个:靠自己挣到点好东西再靠自己毁了它。我一直觉得我非常幸运才能活到今天。”他说。
“而我们这种人的幸运都用在了含着金勺子出生上。”我爸嗤笑道,“你远不够幸运。”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爸是个工作狂,总告诉我努力才能得到回报,我一直认为他是坚定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支持者,他会说他的成功来自努力、智慧、时机或别的什么,但不会说“出生”。我从未意识到我也含着金勺子出生,父亲的镇定坦诚在这瞬间让我感到羞愧和不成熟。我不明白,他承认自己的特权又在电话里嘲弄贫穷,他理解和安慰阿德里安又把他当礼物送给我,他到底在想什么?
阿德里安低下头笑了笑,我爸注意到了我的瞪视,没说什么,只是起身掏出烟,走出了房间。阿德里安看他关上门,平静地继续道:“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们,兰迪,我只是在解释我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值得。你问我是否痛苦,我撒谎了,或者说我没有说出全部:我不痛苦,这让我痛苦。”
他脸上闪过一丝赧色,看起来像我练习表白时镜子里的镜像——面颊滚烫又坚定不移。
“问题在于我享受这一切。”他这样说,“我鼓励你追求梦想自力更生,却甘心不劳而获享受不属于我的富裕和安逸。我跟你讲完美爱情与完美婚姻的故事,自己却像个反例,作为婚姻里的第三个人,渴望你的父母爱我,不知道其中多少因为爱多少只是生存本能,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不在乎。我告诉你自己做决定,却喜欢他们替我做决定,我喜欢他们拿走其他选项,好让我不再继续摇摆不定、患得患失,为后果心存不安。他们大部分时候是对的,即使他们错了,我也能责怪他们,而非继续憎恨自己。我知道什么是自尊,什么是健康的关系,应该怎样生活,同时我觉得与你们在一起的生活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快乐。兰迪,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我很高兴你仍然喜欢我,我很高兴你爱我,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7/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