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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桐(古代架空)——春望

时间:2018-12-18 10:21:06  作者:春望
  一个午后,我陪着苻坚合衣睡下,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跑到阿姊宫里,那天是她的生辰。苻坚琳琳琅琅的赏赐都不在我眼里,而是亲手给她雕了一个小像藏在袖里。阿姊不在殿内,大抵被皇后叫去侍候了,我只好坐下等她,只盼她早回来。
  我无聊无赖,四下地观瞧,琢磨着将木像藏在哪里教她寻觅。恰好瞧见座旁放着一个食盒,我打开它,发现里面是几样菜色点心。食物尚且温热,我闻到那样一股陌生而亲切的味道。睽违久矣的鲜卑佳肴,阿姊并不怎么会烹烧,一定是母后的手艺,宫人告诉我是大王恩典命慕容家送进来献寿的。我以为自己早就没有父母了,但见了儿时吃食,还是不免动容……除了几样阿姊爱吃的,旁边还放着一碟烧鹿肉,淋着我最喜欢的汁料——阿姊从前吃伤过食,自然吃不下鹿肉的。我心头涌上一股热流,想起初入宫时也曾思念母亲永夜难寐,腹中到有些饥饿之感,我拈起一片鹿肉,汁料的味道还没沾到舌尖,阿姊恰从外归来。
  她疯了一样奔到我面前,将整个食盒掀翻,几乎是将那片肉从我嘴巴里挖出来,逼着我漱了好几碗清水,泪流满面地紧紧拥住我:“阿姊不能没有你,不能……”
  我整日在苻坚身边,纵然学问没什么进益,心智倒长上几分。我立刻明白过来——
  我的母亲要我死。
  不,她是帮凶。
  要杀我的人是谁?是我的叔叔和兄长!
  为什么?!
  苻坚那般爱恋宽纵,我妖媚惑主的艳名恐怕早已遍播朝野,慕容氏国破家亡之际献上自己的儿女以求生机,如今他们稳坐高位,反倒恶我坏了家声……更有甚者,我那般桀骜不驯,朝中直臣恨我惑主,嫔妃外戚恨我夺宠,人人杀之后快,慕容家当然担心我的牵累。
  所以他们逼着一个母亲杀了她的儿子!
  这等骨肉相残,还有颜面骂我有悖人伦?
  我心乱如麻,大力挣脱阿姊的怀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阿姊在身后跪地呼唤:“凤皇,别怪阿娘阿哥,千万不要告诉大王,阿姊求你!”
  我跑到那可承巨舰的昆仑池边,在僻静无人处声泪俱下……那是我最后一次痛哭。
  入夜,我跨在苻坚身上,看着他的胸膛随着我的动作起起伏伏。他大口地喘息,我却不肯放过他,直到他嘶吼着甩我在下面反客为主。我想我那夜必定笑得格外凄艳。
  08
  自那以后,我愈发肆无忌惮地任性而为。我也终于明白,我跟阿姊到底不同,她不过是人世间一苦命女子,嫁人为妇,安分度日,千般不如意一个“忍”字上过,总归有熬出头的日子。只有我,是为人世所不容,要么高高在上地活着,要么就死得像一团烂泥。
  我不怕死,甚至喜欢鲜血,但我不想自己漂亮的头颅和身体死得难看。
  我在苻坚面前变得乖觉起来,百般地讨好他,因为我知道,只要抓住苻坚的心,便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辱于我。也只有抓住他,我才能继续高高在上地活下去。我只有他了。
  苻坚对我的迷恋与日俱增,他似乎不仅痴迷于征服这具躯体的快感,更像是被“驯服了一个漂亮而嗜血的少年”这个表象迷住了。
  当然不管怎样这都是我乐见的。
  我们丝毫不再避人耳目,恨不得让那些谣言都不再是谣言。他遣人以翠鸟的羽毛织成锦袍,我穿在身上真如九天之凤。他带我出席各种私人宴饮,犹如展示一件绝美的战利品,觥筹交错之间,我拔剑起舞——那是苻坚教我的剑法——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窥伺、赏玩、艳羡、嫉恨……我几乎是享受着这些目光,尤其是当我的叔父慕容垂在座时——你大可视我为耻,我就偏要你羞耻个够!
  慕容垂与我父兄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听说当年我母亲容不下慕容垂的王妃,将她迫害致死,慕容垂因此投靠苻坚,倒戈相向,以致大燕国破,我从贵胄皇子沦落为宫闱娈宠。
  如今我父已亡,长兄孱弱,母亲孤零无依,慕容垂反而成了慕容家的主心骨。我这位叔父有主见有胆魄,深受苻坚赏识,我年幼时还一度仰慕他的作为,而如今,血缘至亲对面不相识,他刻意回避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在各地杂胡充斥着淫词亵语的厅堂上显得有些怏怏不乐。
  我认定在鹿肉中下毒害我一定是慕容垂的主意,于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带着三分醉意又斟了一杯酒,擎到他面前,绽出一个媚人的笑:“叔父不理会冲儿,冲儿自己来敬您一杯。”
  我没有用鲜卑话,是在座大多人都听得懂的汉话。
  他有些惊讶,嘴角微微上勾,皮笑肉不笑:“如何敢当。”
  “怎么不敢当?若不是叔父您,我焉有今日……”刚吞下去的酒,突然把我的话噎了回去,慕容垂的脸色一白,全场倒是静了几分,恍惚间苻坚也看向我们,我咽下那口酒,干笑了几声,接下去道,“我焉有今日之隆宠啊!”
  那些杂胡王公再度爆出大笑。
  苻坚也喝得满脸通红,指着慕容垂笑道:“然也!若无卿家,寡人哪里去寻如此至宝,叔仁就喝了吧!”
  慕容垂到底是见过大世面,不羞不恼,正了面色接过我掌中的酒,向苻坚稍稍举杯,随即仰首饮尽。
  没让慕容垂当众失态,我有些悻悻,醉意又弥漫上来,我便跟苻坚告退回去休息。
  出了厅堂,一阵凉风吹过,把酒意吹散许多,我没急着回去,只迎着凉风四处闲步。
  我经过一片竹林,风过时竹叶沙沙作响。我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尾随至此。
  “什么人?”
  那人住了脚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咳。
  我转过身,轻佻地靠近他,“叔父那杯酒喝得可还舒心?对冲儿念念不忘至此?”
  慕容垂不理会我的挑衅,他用鲜卑话问:“你姐姐还好吗?”
  “还没被你们毒死。”
  “凤皇。”
  “别这么叫我!”
  “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我默然。我姓什么?我该姓什么?我姓慕容吗?慕容家的人把我送给仇敌恣意□□,他们还要杀了我!
  “慕、容、冲。”他一字一顿地叫我的名字。
  “当时我不赞成送你们姐弟入宫,尤其是你,他们却一意孤行……”慕容垂稍稍收起严厉的神色,看了看我这身华丽得有些夸张的袍子,“凤凰被折了翅膀,拔了羽毛,锁在笼子里,但终究是神鸟,不是长着花纹的野鸡。”
  我当然听得出他骂我如今像野鸡一般低贱地以色侍人,我却无言以对,不知道为什么,我恨他,也怕他。
  苻坚能一把捏碎我的骨头,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却也能激起我视死如归的勇气,而慕容垂却是世上少有的让我真正感到害怕的人。
  “凤皇,叔父为你好,遇事要有分寸。无论为了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值得你作践自己,明白么?”
  他的话让我鼻头一酸,这个男人,我恨他,却由不得自己不信他。我终究没悟明白他说的“分寸”,只是在鼻子里微弱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09-10
 
  09
  我来到长安时,无知懵懂而纯净,我离开时变成一腔混沌、扭曲与肮脏。短短三年时间,也许于苻坚不过浮光掠影,露水情缘,于我,却是终生难以释怀的摧折。
  我被赶出长安是因为惹恼了一个我惹不起的人,王景略。
  王景略是个汉人,比苻坚长些年纪,二人微时相识,知交甚厚。他辅佐苻坚近二十年,出将入相,君臣遇合,鱼水相得。苻坚偶尔与我谈起他时,面上总带着仰止服膺的神情。我当然不会忘记,他还是当年平燕主将,我自幼就记恨的人物。
  但我几乎没有见过他。苻坚与杂胡相处时并不怎样讲求君臣之礼,时常教我陪侍,但倘若王景略觐见,苻坚则断断不肯留我在侧,还要命人为他重换朝服席褥,恭谨以待。他二人每每议政到深夜,这也是苻坚为数不多能全然忘怀我的时候了。
  我淫逸专宠的恶名远播在外,终于还是惊动了王景略。听闻他屡次上谏,希望苻坚修身养德,清肃宫闱。王景略也许实在不齿指我名姓,苻坚自然舍不得我,便装聋作哑,更兼装模作样地整饬一番,贬黜几个犯事的宫嫔了事。
  我对自己的美貌自负到狂妄的境地,自不量力地相处一条幼稚的计策,指望离间君臣,也报了灭国之仇。
  我有意设计让苻坚碰巧瞧见我偎在王景略身畔。我使尽了手段撩拨这个看起来清风朗朗的男人,指望他做出些什么出格的行为。
  “你是慕容冲?”他冷冷地问。
  我媚笑着,眼波恨不得缠在他身上,“正是。”
  我看出他想甩开我,索性凑的更近,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我听大王时时说起丞相,实在是仰慕久矣,今日终于得见……”
  我刻意扭着腰肢,好让苻坚那个方向看过来像是王景略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苻坚过来时阴着脸什么都没说,我以为自己要得逞了的时候,一阵力道大得惊人的耳光落下来。
  我挨了打,捂着脸颊,刻意做出含冤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苻坚,他却毫无怜惜之意,转过去向王景略道:“景略兄……”
  “大王不必多言了。”王景略这才瞥了我一眼,又向苻坚作揖:“亡国妖孽,终究不祥,大王善自为之罢。”
  他拂了衣袖,整了整自己的冠带,怕我弄脏了什么似的,款步离去。
  那晚苻坚在我身上惩罚般的发泄,无论怎样哀求叫喊都无济于事。我亲昵地唤他的名字,他怔了怔,又是一掌掴过来,打得我头晕眼花。
  第二天我便被禁足宫内,他再也没有来瞧过我。
  阿姊也没有再被召幸,一时间慕容姐弟失宠的传闻比当年那些污言秽语传得还要快些。
  那些原本就瞧不起我的宫人自然更是凉薄起来,开始时还在暗里,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后更是明目张胆地挤兑起我了。
  我受不了这般被冷落的滋味,更是熬不住永巷日如年,我偷偷跑到苻坚的政殿,跪在门外求见。
  他让侍从将我拖走,我便在外高喊:“凤皇来向大王讨还一样东西就走!”
  他终于放我进去,我怔怔地瞧着他,一月未见,那个与我肌肤相亲的男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他埋首公文,没抬头看我,只随意问道,“你要什么东西?”
  “大王从前要赐给我的那把刀。”
  他写字的笔一滞,墨洇开不少,我乖巧地如昔日陪侍一样为他换上一片书帛。
  他这才放下笔抬起头看我,我本想目光相对激起他的情意,不过他没多停留,只是轻轻叹息,伸手从腰间解下那把刀,放在案头,“你拿去吧。”
  “大王这是什么意思?”我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哀问他,“大王不是答应过,等凤皇又老又丑的时候,就……亲自动手吗?”
  我说完便合上眼,像是等着他拔刀,良久我只听得又一声长长的叹息,“凤皇今年有十五岁了,寡人不能再耽误你了。”
  他亲手把刀塞到我手中,派人用御辇送我回去,车架一到,宫里的小人都噤若寒蝉。
  夜里我抱着那利刃,没来由地一阵阴寒和恐惧。
  10
  没过几日,我收到了出任平阳太守的旨意,这才明白苻坚当年所说“为我打算”的意思。
  阿姊真心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结果,太守外任,出镇一方,既避开朝廷风波,又实权在握,无人敢欺。圣旨传到慕容家,更是让他们喜出望外,慕容垂亲自带着我的两位兄长入宫谢恩——倘若我继续留在宫里,迟早要连累慕容氏跟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我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偌大一个阿房宫,我不知道我留恋着些什么。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姊了。”我有些言不由衷,因为我知道心里牵绊着的不仅是她而已,但毕竟她是我最后一个至亲之人。
  阿姊被我说得噙了眼泪,用手指抵住鼻子,呜咽了一会儿:“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不过没关系,等你的小外甥出来了,大王总会让你回来看他的。”
  我惊异地看向她的小腹,发现一点不明显的隆起。我觉得阿姊又离我远了一些,她首先是秦王苻坚的女人,小王子的母亲、慕容家的女儿,最后才是我的姐姐。
  而我是谁呢?我是慕容冲吗?慕容冲又是谁?
  我猜汉人的史书会这样写,慕容冲是燕国的皇子,国破家亡后沦为秦王禁娈——也许他们会抹掉这些——年老色衰时去做了大秦的平阳太守。
  可那是我么?
  我只是氐人苻坚的小凤皇。
  被他抛弃的凤皇。
  阿姊替我打点行装,仔仔细细地收拾殿内殿外,好像我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多少次千方百计想逃离,如今光明正大地离开,我却意兴阑珊。她还翻出了那个没来得及送给她的木像,我便留给了她,做个念想——也许她很快就不会念着我了。
  我把苻坚林林总总的赏赐全都留给了阿姊,说权当给小外甥的贺礼。只有那宝刀和那件翠羽锦袍是我不愿与人的,我着实喜欢那把刀,便将它像苻坚那样佩在腰间,翠羽锦袍让我想起慕容垂的话,我不想带走它,就让人留在这里,或是还给苻坚。
  我去向苻坚辞行的时候在殿外见到了苻宏,那个在我印象中笨得有些可爱的太子殿下。苻宏对我笑得颇为温暖,还隐隐有点尴尬地道:“我大哥那件事,很抱歉。”
  他若不提我怕不是早忘怀了,我心不在焉地回给他一个笑容,他又絮絮地说了不少官样文章,无非是恭谨爱民、宽仁养息之类的话。
  我略有些不耐烦,只问他大王是不是在等我,苻宏脸色微变,显得有些紧张,他告诉我苻坚因故不能相见,才让他来代为相送。
  “是王丞相又在殿内议事?以后同朝为官,我还见不得丞相吗?”
  苻宏窘迫地好言相劝,我却坚持一定要向苻坚当面辞行,否则绝不上路。
  这时王景略拖着苍老而沉重的步伐从殿内走出,我这才发觉他须发花白,愈发觉得我当时的计策是多么可笑。他没看我,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蹒跚而去。我终于如愿见到了苻坚,他也憔悴了些,书案凌乱,仿佛是跟王景略争论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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