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曦见苏情居然越说越外人不宜了,只得捂住那张嘴,拉着苏情双双给山鬼鞠了个躬。
虽然昨天是白谪救的苏情,可他到的时候,守着苏情的是山鬼。无论白谪与山鬼之间发生过什么,既然山鬼没有作恶,那他们也不能赶尽杀绝。毕竟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好坏界限,为人者可作恶,为妖鬼邪煞也可良善。
苏情身上没什么东西好送给山鬼的,于是便抽出琴箫,为山鬼吹奏了一曲《洗魂章》。此曲不知是谁作的,在数十年前便在世间流传。《洗魂章》具有净化戾气的功效。山鬼本来安静的听着,等他吹完后居然拉着他往山里走去。
苏情赶紧去看凤长曦,凤长曦担心他的伤,便挡在前面,没想到山鬼又指手画脚了一番。苏情见她急了,于是跟凤长曦说去看看无妨。二人跟在山鬼后面朝林深处去,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一处断崖绝壁。山鬼指了指崖下,顺着山壁蜿蜒的树藤爬了下去。
凤长曦抱起苏情,御着藏阳落到了崖底,结果发现这下面别有洞天。不但有绿油油的田地,更有一池清幽的湖泊,一条青石小路通往两座小屋,围栏前栽着梨树,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院中的石桌上放着茶具,还摆着未完的棋局。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显然是很长时间没人碰过了。
苏情讶异道:“这般清幽雅致,是哪位高人隐居在此。”
凤长曦也摇头:“不知山鬼引我们来此是为何。”
他刚说完就见山鬼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路过他们进了左边的石屋,不一会抱着个包裹出来,塞进了苏情的怀里。
苏情打开一看,那是一支萧,却比他的碧玉琴箫更大些。那萧通体乌黑,一看便知是用上乘的材质所造。他将萧来回摆弄,结果在末端又发现了熟悉的刻印。
“修宁?”他吃惊的看着凤长曦,凤长曦也蹙起眉:“此地绝不是山鬼一人所住的,看来这里的主人和修宁君上也有关系。”
山鬼似乎听懂了他们说的话,拿起萧放在苏情嘴边,示意他吹一吹。苏情只得吹奏起来,结果便听到湖泊那猛然传来了破水声。凤长曦急忙抽出藏阳,没想到山鬼却欢喜的朝那边跑去,不多时便带着个身段轻盈的少女过来了。
那少女看着十五六岁,一身素净的白衫,发髻上绕着雪纱飘带。她生的明眸皓齿,眉间一点朱砂殷红如血,衬得她出尘淡雅,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苏情看她一眼,又看了身边的凤长曦一眼,忽然笑的好不正经。凤长曦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凑近道:“这小姑娘长得可真美,不过还是不及长曦你的一半啊。”
他说完还“啧啧”道可惜,凤长曦哪里想到他居然要说这个,顿时被他打乱了心神。好在那少女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恼怒的指着苏情:“你是何人?为何碰我师父的东西?”
苏情将萧在手中转了两圈,漫不经心道:“这是她给我的。”
“阿雪,你怎可把师父的东西拿出来?还引了这两个不正经的人来这里。”少女转身便斥责山鬼,山鬼急忙摇头,又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了什么。
苏情可见不得这样,于是把萧抛了过去:“你怪她作甚,是我们擅闯的。”
“你放屁!这里有灵障遮蔽,外人不可能轻易找到。”少女一开口便是粗鄙的语言,没想到苏情不怒反笑:“你师父是谁?那么了不起?”
“大胆!你居然敢轻视我师父!”少女美丽的脸庞顿时笼上一层寒霜,手在腰上一抽,苏情这才发现少女的腰上缠着一支白色的鞭子。
不过他动都没动,因为凤长曦已经先一步制住了少女。
少女根本没看清凤长曦的动作就被他近身了,不但手里的鞭子被抽走,而且双手还被缚在了身后。她又气又急,嘴里骂的越发没章法了。什么登徒子,无耻小人,卑鄙下流都骂了出来。
山鬼见状只得咿咿呀呀的又比划着,少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阿雪!不准你跟他们求情!”
“姑娘,我们无意冒犯,只是与阿雪有一面之缘。我朋友得她相助过,今日是来道谢的。我朋友吹了一支曲子,她便把我们领到了这里。这支萧也是她拿出来的,你不如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可好?”凤长曦见苏情不肯好好说话,只得温言解释道。
他看着比苏情正经多了,穿的又是道袍,妍丽的脸上是慈悲温和的神态,看的少女脸一红,只犹豫了片刻就服软了。
苏情无奈的捏着眉心,看来他得找个机会跟凤长曦好好谈谈,否则凤长曦以后能给他招惹来一堆幺蛾子。
少女检查了一遍萧才正色道:“阿雪是跟我说过她昨日遇到了两个人,既然你们是来道谢的,那现在可以走了。”
凤长曦朝她一礼:“可否请问尊师的名号?”
见他一个大人居然朝自己行礼,姑娘吃惊之余赶紧回了个礼,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家师并非修真之人,也无任何名号。”
凤长曦:“那敢问姑娘,为何修宁君上的遗物会在你师父手里?”
少女不解的看着他:“修宁君上是谁?啊,你是说这支萧?这萧是我师父制的,修宁二字是他所刻。并非你说的什么修宁君上遗物。”
见她居然不知白修宁是何人,苏情也起了好奇心。看来这姑娘和他之前一样,都是隐居世外不知世事,但她师父定然不是无知之辈。
凤长曦继续道:“姑娘,可否告知尊师名讳?”
少女见他如此坚持,只得道:“家师姓白,名祭言。”
凤长曦诧异的看向苏情,苏情听他说过白修宁的故事,自然知道白祭言是白谪的大师兄,是修宁君上的大弟子。
当年白修宁的死连带着毁了整个南岳白氏,所有白氏中人都死了,唯独他的三个弟子幸免于难。本来百家都担心他们会掀起祸端,为白修宁报仇,结果这三人却不知所踪。多年后,白谪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但他一身医术济世救人,从未行差踏错。只是后来不知谁开始传他会炼金丹,他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才选择了隐世不出。至于其余两人,倒是几十年来一直都杳无音信。
原来白祭言隐居于此,苏情这才想明白为何师父会出现在这,应是来找白祭言的。所以师父救他是偶然,难怪要他放过山鬼,看来山鬼也是白祭言的人。
想通了此节后,苏情对少女便换了个态度。他走到少女面前,认真道:“姑娘,方才是我不好,未经你同意便动了这萧,我向你道歉。但我绝没有侮辱你师父的意思。”
少女见他忽然变了个性子,担心有诈,居然后退两步做出防御的姿势来:“你到底想怎样?”
苏情只得失笑道:“在下苏灵隐,不知姑娘芳名?”
“苏,苏灵隐?你!你是……你是!”没想到苏情自报家门后,少女却震惊的看着他,舌头都打结了。
“你认识我?”苏情奇道。难道白祭言没跟她说过白修宁,却说过白谪?
少女狠狠一跺脚,一双大眼睛忽然就噙满了泪水。苏情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少女就飞奔到他身前。凤长曦眼疾手快的挡住了,没想到少女掰着他的手臂急切的看着苏情:“灵隐哥哥!我是思宁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四十三章 白思宁与白修宁
“思宁……”苏情蹙眉重复道。
少女急忙点头:“对!我小时候去过空庭岛的,我们还一起住了几天啊,你忘记了吗?”
凤长曦闻言便打量起了少女来,少女的神色很急切,并不像在说谎。而且思宁这个名字,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白修宁。
“思宁,思宁,白思宁?!”苏情恍然大悟道。
“对对!你总算想起来了!”白思宁差点没喜极而泣,她放开凤长曦的手臂,旋身一转,脚下也不知使了什么步法,居然绕过他停在了苏情面前。
凤长曦一惊。
他刚才制住白思宁的时候试探过,白思宁体内没有灵力,只有鬼气,可她的模样却一点也不像鬼修。
这世间的魔修与鬼修因为体内流转着阴煞之气,瞳孔深处都会泛着红光。虽不明显,但仔细看便能分辨。苏情是个特例,他体内主导的是灵力,因此瞳孔虽然偏浅,却没有任何异色。
苏情却不知凤长曦此刻在想什么,因为他终于记起了这个白思宁。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师父曾带回来过一个女孩。那女孩浑身是血,面色发青一言不发。师父当时也没多解释,只是让他帮忙照顾几天便又离开了。
那女孩是他醒来后除了师父见到的第二个人,而且女孩似乎遭遇过很严重的创伤,神情呆滞,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应。
那时的苏情除了练功便没其他事可做,于是每天一有空就会去跟她聊天,天南地北的扯,哪怕她从不回答。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一周,直到白谪回来把她带走。
苏情把她送到门口,就在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她说了句“谢谢”,并对苏情深深鞠了个躬。
苏情这才惊讶的蹲在她面前:“原来你会说话啊,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思宁。”
苏情到现在还记得女孩当时的表情,他终于看到女孩笑了,虽然转瞬即逝,却洗去了来时的血色与惊恐,恬淡安宁。
后来他问过白谪这女孩是谁,白谪只说是一个朋友的弟子。现在想来,那朋友定是白祭言了。
苏情终于按住了白思宁的双肩,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那个小鬼。现在长大了啊,漂亮的我都不认得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他只是习惯性这么说话,却没想到白思宁脸色一红,咬着唇双手绞住了裙摆。而凤长曦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苏情自然发现了凤长曦的视线,他在白思宁低头的时候抛了个媚眼过去,那双桃花眼中的调笑之意太直接,以至于凤长曦的耳朵也红了,用袖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
“对了,灵隐哥哥,你怎么会来此?”白思宁自然没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苏情被她这么一问,想起了正事,道:“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
“我自然知道师叔的。”白思宁点头。
苏情:“那他昨日有来吗?”
白思宁摇头:“不曾,师叔是三个多月前来的。不知跟师父说了什么,师父便与他一起走了,师父还叮嘱我一定要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苏情双手抱臂,白思宁的样子不像撒谎,如果她昨天没见过白谪,那说明白谪只是路过?可白谪怎会那么巧路过,还刚好救了他?而且山鬼为何会守在他旁边?
想起山鬼,他忽然想到白思宁刚才与山鬼的对话,他道:“你听得懂阿雪所言?”
白思宁:“是啊,阿雪是师父收服的,她比我陪着师父的时间还久。”
苏情赶紧道:“那你帮我问问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守在我旁边?”
白思宁之前只听阿雪说过救了一个人,但阿雪经常在山上救迷路受伤的人,所以她也没在意。现在听后便跟阿雪问了细节,阿雪咿咿呀呀比划着。苏情这才知道原来阿雪是被一只苍鹰引去的。
“苍鹰?”凤长曦似想起什么,看向苏情道:“我当时追黄鼠狼也发现了一只苍鹰在盘旋。”
“师伯有养过鹰?”苏情问白思宁。
白思宁摇头道:“师父不养宠物。”
她又问阿雪为何会被苍鹰吸引。阿雪说当时在树林里,都下暴雨了那只鹰也不肯离去,于是便好奇过去看。等她到的时候只看到苏情躺在那,身边一堆散落的药瓶,身上虽然湿透,但他躺的地方刚好是一株苍天古树的树冠下,因此没什么雨落下,阿雪也就一直陪着想等他醒来。
“看来那只鹰是我师父的。”苏情总结道。他想了想又问:“为何你会听懂阿雪所言?”
白思宁:“你应该看得出来阿雪不是活人,她在我之前便一直陪着师父了。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师父也不肯提。我之所以能与她沟通,是因为师父教过我们手语。”
苏情奇道:“手语?”
白思宁点点头:“阿雪很聪明,她方才听你吹过曲子,便引你来此。她也是思念师父了,想听你用师父的萧吹奏。”
苏情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阿雪应该也是活尸,但至于她是如何变成活尸的,为何又会被白祭言收服,这个白思宁并不清楚。
“对了灵隐哥哥,到底发生何事了?你为何会受伤昏迷?”见他陷入了沉思中,白思宁急忙问道。苏情不想说出周惊羽的身份,更不想说原因,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说那人之前跟他有过节。
白思宁气的咬牙,但苏情几句话就把事情带过了。问了她这几年的情况,也问了当年的事。
白思宁把他和凤长曦请进了右边的小屋,泡了一壶茶坐下才娓娓道来。
当年她是被一群陌生人袭击的。那时候白祭言早已隐居世外,而那群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居然发现了灵障,更冲破禁制。
当时谷里只有她和阿雪,阿雪奋力救了她,她逃了出去后遇到了刚巧来访的白谪,白谪便把她带回了空庭岛。
她当时吓坏了,一直处于惊恐的状态中,所以也没理会苏情这个陌生人。
后来白谪把她带回去,她才知道白祭言回来了。白祭言加强了灵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陌生人。
苏情问白思宁后来有没见过白谪,白思宁说白谪经常会来找师父,一待就是几天。要么在屋子里谈话,要么一起出去。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因为白祭言从来不肯她出谷。
苏情心下了然了,白谪是经常会离开空庭岛几天,只是不跟他说去哪。
所以这次白谪来找白祭言是为了查什么?他们为何离开了三个多月之久?白谪为何会在他受伤的时候出现救了他?白谪用苍鹰引来阿雪护他,说明不肯让阿雪知道他在这,但是他又留了字条告诉自己,这不是矛盾了吗?
苏情只觉得脑子里的结越来越多,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了,你的名字是师伯起的吗?”
他换了个话题,白思宁点点头:“我是师父收养的,那时候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自然没有姓名。”
“那你有否问过师伯的师从?”苏情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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