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曦上前一看,那切口平整光滑,一看就是利刃所致,绝不会是这具连手臂都没有的尸体自己切的。他只能想到苏情,于是在宅邸中绕了一圈,无论是散出灵识确认还是出声喊都没人回应。他心焦不已,只得又回到内堂再去检查那具尸体。
结果在尸体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点黑色粘液,他凝神检查,很快在朝向后院的路上看到了四五滴。
而后院杂草丛生,他寻了一会才停在池塘边上。
他呼吸一窒,几乎想都不想就运转灵力,腰间藏阳出鞘,剑气疾转,四周狂风骤现,将他的衣袂和青丝刮的肆意飞扬。而塘中的黑水则如一条水龙般被藏阳牵引至半空,如龙卷风般不断震颤,甚为壮观。
但凤长曦一眼都没看那黑水,目光停在了那处向下的石门上。和方才苏情进去时一样,阳光照到了狮子的宝石眼睛里,石门向两侧缓缓而开。
凤长曦一跃而下,藏阳自发跟上。石门在身后并拢,黑水失了引力,犹如被刺破的硕大水球,“啪”的一声落的满院子都是。
凤长曦并未用引火符,他将藏阳驭于前方,以藏阳灼目的剑光来引路。但没走多久他便再也忍不住,撑着墙壁咳出了一口血。
他用白方巾擦净嘴角的血迹,并未停下,继续边走边呼唤苏情。但他的声音就像被四周的黑暗吸收了一般,根本传不了多远。
他在这头心焦不已,楼梯另一边的苏情则一脚踏在了地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石床上躺着的娇羞美人。
那美人着紫霞云服卧在床上,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来。她腰肢细软,周身环佩叮当,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妩媚妖娆,眼角的泪痣如朱砂般鲜艳欲滴。
这样一个美人卧榻,本该是极艳的风景,但苏情却冷淡的只差转身就走了。
“这位公子居然擅闯奴家的寝室,可真是太失礼了。”那美人状似娇羞,柔荑半掩着饱满的红唇,笑声轻灵悦耳。这模样换做一般男人早就两腿发软扑过去了,可苏情却还是没反应,他打量四周,好笑道:“哪家姑娘的寝室会建在池塘底下?还这般腥臭潮湿。想来你为了维持这张脸皮费了不少苦心吧。”
他说话太直,丝毫不留余地。那美人顿时面泛青气,原本妖娆的神态化为狰狞。她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獠牙:“哼,看你长得俊又能找到这里,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你还是去死吧。”
“那我是不是该称赞你有眼光,知道我长得好看又有本事。”苏情见她顷刻间就晃到了眼前,居然还游刃有余的调笑道。那美人被他这般狂妄的模样气得怒火中烧,顿时原形毕露,兽爪骤现,尖锐的指甲直朝他脸上逼去。
苏情边闪避边观察这只狐妖。那狐妖在刚朝他逼来时身后已经现出了一条尾巴,这会儿见几招过后根本无法靠近他,便又现出第三条来。
苏情皱起了眉,狐妖修行,必须三尾以上才能化为人形。眼前这狐妖貌美矫捷,瞳孔中又燃烧着腥红的魔气,想来绝对不止三尾修为。
他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便持休宁剑认真还击起来。六七招后,狐妖被他逼的节节后退,瞳孔中魔气更甚了。只见她嘶吼一声,那声音居然不辩雌雄,华美的紫霞云服被肆虐翻涌的魔气撕的四分五裂。
现在站在苏情面前的哪里还是刚才弱质纤纤的美人,分明就是一只现出原形的白狐。
苏情侧身一闪,避开狐妖掌心狂暴的魔气。他趁机数了下尾巴,心下一惊,这头白狐居然有了八尾的修为?
狐族一脉在妖兽界属于上层灵妖,灵性本就近似人类,三尾可化人形,六尾可拟人态而不被识破,九尾便可渡劫了!
苏情眼前这只白狐通体雪白一尘不染,碧色瞳孔粲然生辉,如幽冥鬼火。虽被魔气烧的不清明,但苏情分明从它眼中读出了七情六欲。
这是一只接近九尾的白狐!
狐妖只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猎食和修行,他顿时明白了为何陈宅的格局会如此诡异,想来这八尾白狐在此盘踞已久了。
升平镇地处官道边,每日来往的商贾行人络绎不绝,即便有人失踪也很难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而陈宅的格局属阴煞格,住在这里的人不会长命。一户户更替间,自然方便了狐妖的藏匿和捕猎。
而这陈宅的位置又偏僻隐秘,会购入这种屋宅的也不可能是大户人家,所以即便死了几个人也不用担心惊动到官府。
苏情想到这顿时汗毛倒立,这狐妖居然如此聪明!幸亏他们发现的及时,若让这狐妖真的炼出了九尾境界,便是要为祸四方了!
苏情心念急转,休宁剑在他手中舞动如翻飞的曼珠沙华,盛放出诡异的血雾。那血雾一点点缠上狐妖双足,而狐妖却被苏情刻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并未发现身下的危机。
它逼近苏情身前,眼底精光一闪,指尖一勾一挑,竟然刺入苏情的胸口,将衣衫连带着皮肉一起扯破。
一串血珠从狐妖指间飞出,苏情忍着胸口的刺痛,休宁剑光虚晃,竟脱离他的手,凌空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朝着狐妖背心刺去。
但苏情还是小看了这头狐妖的修为,只见那狐妖就着双足被休宁血雾缠绕的磕绊间,居然抓着苏情一转,在摔倒前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过来。本已逼近它的休宁剑居然向着苏情的背心刺去。
这一下几乎就在顷刻间,狐妖的指甲嵌入苏情双臂间,令他根本无法挣脱,想催动剑诀也来不及了。眼看就要刺入,忽然身旁一阵风过,接着便是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苏情只觉得有人将他狠狠撞飞了出去,却在他即将落地的时候又把他死死抱住了。
第十一章 我乃堂堂男子,岂能担得暗香之名
苏情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的看着抱住他的人。
凤长曦右肩上插着休宁剑,从后背对穿到了前面,剑尖抵在了苏情肩上。他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仿佛受伤的人是苏情,一脸慌乱的四处检查:“你怎么样?!除了胸口这里可还有哪里伤着?”
他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意,无措的神情全落进了苏情眼里。苏情只能用力按住他:“我没事,是你受伤了!别再动了!”
见苏情这么说凤长曦才冷静下来。他放开苏情,反手一握便捏住了休宁极薄的剑身,居然面不改色的把剑拔了出来。
他是面无表情,旁边的苏情却再次看到目瞪口呆。嘴里:“哎哎哎”了好几声,最后化为一掌恼怒的拍在了他额头上:“你干嘛啊!我这医师在此,你居然用自残的方式拔剑?你是真的不怕痛还是脑壳撞裂了漏风啊!”
凤长曦被他拍的整个人往后晃了晃,苏情见了赶紧去拉,可手伸出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拉换成了勾,居然勾着他的脖子到怀里来了。
这回凤长曦再也不能装出面无表情了。他浑身僵硬,鼻息间全是苏情身上那好闻的异香,肩上的伤口仿佛也没那么痛了。但他顾虑着苏情胸口的伤,还是忍着推开了那副温暖的胸膛。
而那狐妖在他出现替苏情挡下一剑时便知没了胜算,此刻趁着那两人黏糊间拔腿便跑。
只是刚跑上台阶就被一把剑挡住了路。藏阳横悬在狐妖眼前,金色剑芒如骄阳般灼烈,剑气却森冷透骨,白色剑穗上沾着一点血迹,仿若雪地里的红梅,盛放着妖冶。
苏情一看到藏阳出鞘就怒了。但这回不待他开口凤长曦便起身,一改平素的温润端方,眉间释出修罗气,目光狰狞布满血丝。右手两指凌空虚划,藏阳剑身一颤,幻化为如水形态,灿金剑芒似粼粼水波,织出一方密不透风的剑网,将白狐牢牢困于其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情只觉得眼睛眨了眨,那白狐居然毫无反击之力就被困住了。金色剑网逐渐收缩,网内居然结出绵密骇人的尖锥,看来是要让狐妖被扎出无数个窟窿血尽而亡。
猎物已伏,凤长曦却没停下。他右掌心凝出一道白色灵力,似一颗球越结越大。苏情看了一眼,发觉球体中竟有电闪雷鸣之景。
苏情不知他想干嘛,但那白狐却忽然哀嚎起来,于剑网中俯首跪地,痛苦惨叫着“救命。”
苏情一怔,又是刚才那道不辩雌雄的声音。
“慢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阻拦。
凤长曦手中之物已脱离掌心,眼见便要推向剑网。被他这么一喝急忙收势。但力量太强,只得催动剑诀命藏阳抵御,同时伸手一捞,飞快将苏情护在了怀中。
自己的灵力撞上了自己的剑,两股强大的力量骤然相触,虽是同源却依旧造成了强烈的震颤。一道灼目的白光乍现,苏情立刻闭眼,那强光还是透过眼睑刺痛了他。但他还未自己动手,便觉眼前一暖,白光被一只微凉的手挡住了。
苏情耳畔听着巨大的爆炸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用力晃了几晃。本以为山洞会被炸塌,谁知地面晃过后只听到远处一些落石的撞击声,随后便安静下来了。
那只手也从他眼前移开,他睁开眼,这才发现周围居然有一个扇阵。那扇阵流转着白色的灵力,如一只透明的大钟将他们包裹其中。
而与他胸膛贴着胸膛的人似乎终于用尽了力气,居然抱着他晃了晃。他赶紧扶住,拉开距离后才发现凤长曦脸色发青,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你!”苏情只一眼就知不妙,赶紧拉过他的手探入灵脉确认。不过片刻就气白了脸,连骂他的想法都省了。从乾坤储物袋里拿出四个瓶子,分别倒进他嘴里。又逼着他坐下调息,将掌心置于他灵台穴,以灵力辅佐他导正归元。
那狐妖依旧趴在地上不断哀嚎。苏情根本没心思理他,直到凤长曦这边的情况终于缓下来了,他才恼怒的骂了句:“闭嘴!”
他这声音很是不耐烦,那边的狐妖果然闭嘴了,只有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苏情仔细观察着凤长曦的脸,见他紧闭的长睫不断轻颤着,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于是伸手抚上,想令他平复下来。
温热的指尖触到柔软的眼睑,只是轻柔的抚了两下,凤长曦却浑身一震,气息立刻乱了。苏情也被他这反应弄的后知后觉了过来,赶紧放下手,颇为尴尬的转开头去。
凤长曦依旧闭着眼也没说话,但明艳的红却悄悄爬上了脸颊。苏情看着那越来越明显的颜色,竟不像之前那样调笑他,反而觉得这种颜色出现在凤长曦白皙的脸上还挺好看的。
他歪着头打量了几眼,脑海中竟冒出一首诗来。自觉很应景,想让凤长曦也听听,于是便道:“明阳君,我方才想起了一首诗,形容你刚好,你听听如何。”
凤长曦睁开眼,却看到他那如盛放的桃花般明亮的笑靥,一时竟看痴了。但好景却长不过眨眼间,只听他接下来摇头晃脑道:“山间幽步不胜奇,正是深夜浅暮时;一枝梅花开一朵,恼人偏在最高枝。”
苏情念完便不坏好意的看着凤长曦,而凤长曦早在他念第一句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只得无奈的摇头:“我乃堂堂男子,岂能担得暗香之名。”
苏情终于大笑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这才有闲情去看那狐妖:“都让你闭嘴了还哭什么?别以为现在放另一半魂魄出来示弱就能哄得我放了你。”
他这话既是说给狐妖听的,也是说给凤长曦听的。果然,凤长曦微讶的看着他:“此言何意?”
那狐妖也停下了低吟,惊恐的看着他。
“它体内有双魂,一雌一雄。方才与我打斗的是母狐狸,现在这只是公狐狸。”苏情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那狐妖顿时瘫坐在地不知所措。
凤长曦:“你如何得知?”
苏情把落在胸前的发带挑到了身后,宫铃碰撞间又发出了清脆的雀鸣:“它方才两次嘶吼声音都是雌雄不辩,而且它身上有两种明显的味道共存着,相异却不相斥。”
凤长曦微微凝起眉,若真的有双魂,那这只狐妖更留不得了。他看了狐妖一眼:“你为何生有双魂?”
狐妖的瞳孔飞快转了转,正想开口便被苏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你想清楚再回答,若是还想欺骗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和她都神魂寂灭。”
狐妖在听到“神魂寂灭”四个字时终于绷不住了,接着做了一件让他二人都震惊不已的事。
狐妖以兽爪捂住眼睛,居然像个三岁孩童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它已有了人类的智力,哭声自然也与人相似。 这一下哭的太直接,不但苏情和凤长曦被惊到了,就连捆住它的藏阳剑网都扭曲了一下,仿佛不堪那过于凄厉的哭声。
“别哭了!”见它越哭越大声,苏情终于忍无可忍的喝道。但它非但不停下,简直就像被恶霸欺凌的小孩,哭的都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回苏情彻底没辙了,他捂着耳朵走远了几步,面色难看的像抹了一层泥土。
他修习过音律,听力本就比寻常人更加灵敏,对这种可以穿破耳膜的尖锐聒噪声最没辙。凤长曦一见他这样便知怎么回事了,于是走到那妖狐面前,藏阳剑网在他伸出手的时候融了一个小洞,凤长曦白皙的手指穿过剑网,指尖在它喉咙处一点,那狐妖顿时咿咿呀呀了几声,惊恐的看着他拼命摇头,居然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哭声了。
凤长曦:“你莫再哭了,有话好好说,否则便让你一直哑着。”
狐妖赶紧点头,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了几滴,凤长曦这才解了它的哑穴。那边苏情松了口气,满意的看了凤长曦一眼,忽然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好用,好像自己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我没有杀人。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狐妖终于开口了,声音听着居然像个十来岁的少年。凤长曦蹲在他面前,神色恬淡:“你且细细说来,是否无辜我们自会判断。”
狐妖见他态度软了下来,赶紧点头:“我名唤九幽,乃是天衢山的一只小狐狸。因为母亲被盗猎的人打死了,所以被天衢寺的僧人收养,吃多了供奉的瓜果就渐渐有了灵性。我本来过的很安逸,但忽然有一日,寺庙内的僧人又带回来一只红皮的狐狸。她叫携芳,比我大许多,我便叫她姐姐了。携芳姐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是被人类伤的。”
九幽说到这顿了顿,神色颇为难过:“本来倒也相安无事的,后来携芳姐居然爱上了把她捡回来的那个僧人,还与那僧人破了禁忌有了孩子。你,你们人类的忌讳很多。携芳姐是狐妖,爱上的又是出家人,自然天理不容了。”
“那后来呢?”苏情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便走过来蹲在凤长曦身边,一起看着九幽。
九幽红肿的眼眶又有水汽凝结了:“后来自然是携芳姐的错,那僧人为了洗清自己的污名,居然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还想把携芳姐的元神也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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