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咕咚咚地断裂开,朝向青空睁大眼睛。
第二刀刻在四肢,长兄抹下头上的汗,已然感觉到疲倦,便在嘴中哼起歌给自己打气,断断续续,呜呜咽咽。
他摁住猫的爪子上,拉扯出黄色的肉线,在刀尖团绕成一推,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拉扯那条肉线。
“啪”得一声,就这么断裂在半空。
第三刀,轻巧地剖开它的肚膛,血就这么溢出来,钻入他的十指,润湿每个缝隙。
真美啊。
他如是抬起头,对着不远处颤抖的元阳展露幸福的笑颜。
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ω·∪】
第50章 第四汪轮回水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后院的阿黄不知道为何叫得那般凶。
府中张灯结彩,红色的罗绮挂满栋梁,喜字挂上窗格,也挂上来来往往仆人们的眼梢。即使元阳看不分清,他也感受到挂满了整个王府的喜庆味。
连小白团子也变成了小红团子。
小白团子做在木椅上吃糖豆,“嘎巴” “嘎巴”直响,他看着挺拔的少年换下衣裳,披上朱红到烫人眼的喜服,目不转睛。
他晃晃自己小手,有根隐隐约约的红绳从他的手心伸出,拖曳在半空,一直蔓延到眼前少年的掌心,随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而律动,散发绒绒淡色金光。
不识故人,不知孽缘。
“小骗子,你说好能让我看清这世间万物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逢大喜之时,你发挥发挥你那神力,让我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可好?”
元阳嘴角含笑,伸出手敲小白团子的头。
白团措手不及,唇间的糖豆就这么滚落,他也不闹,小短腿一晃,直接从木椅上蹦跶到地面,拍拍自己的屁股蹲儿。
“你且莫要着急,我比你更想解开这红绳,但又怕破了命盘,今日你成亲的时候,我便让看清这世间。”
“红绳,什么红绳?”元阳轻蹙眉头,光影在他的眼中模糊成一团粘稠。
“你勿需知道太多,你只要记得,我是来帮你的,便好。”
两人正聊着,木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小厮从门缝中探出头。“小王爷,您的信!”
是那笨手笨脚的狐狸。
小厮依旧抬起手,跟以往一般将信封重重地拍打在木桌上,火气十足的模样,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转过头就要退下。
“等等,你先别走。”
元阳嘴角依旧含笑,眼睛直直地盯住小厮模糊的身影,眼角捎上三分凌厉,烫红的衣裳映衬得眉眼上扬。
他一步一步得往小厮逼近。
小厮不知所以,有些后怕,堪堪往后退了几步,靴子在木板上发出沉重的叩响。
元阳抬起手,拿起桌上有些泛黄的册子,随手翻到一页递给眼前的小厮。“你给我读这个。”
“小王爷,我实在是不认识字啊。”小厮的声音有些沉厚。
“知道你不认识字,这是画册,你给我描述上面的图画便好。”
小厮接过元阳手中的画册,泛黄的书页划过指缝,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树叶从木窗外飘忽进来,于桌上滚动,最终滚落到地面,不再动弹。
小白团子百无聊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木桌上,转动自己手中的玩意儿,木桌上的茶盏随着他的动作而震颤,发出轻盈的瓷器碰撞声。
“这幅画上有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个头很高,他的手中拿着剑,他的脸上半个面具,戴在上半张脸上,看不清神情,但看他嘴角上扬,好像是在笑。”小厮对着画册慢慢念叨。
“他的剑,是什么颜色?”
“玄色?”狐狸转动他沉重的眼睛珠,不轨上腾到心头。
“他的衣袍是什么样的颜色?”
“红色。”
“错,也是玄色。”元阳嘴角的笑又加深了些。“给我说说下一张。”
小厮不动声色地翻到下一张,泛黄的纸张再次发出轻微的颤动,他转动眼珠,清了清嗓子。
“这张图上,是一只长得像老虎的猛兽,匍匐在地上,朝天大吼的模样,半空中有好多手拿刀剑的人,他们站在云颠上,好像要冲下来。这个巨大猛兽的后面站着一个......”
“一个什么?”元阳轻声一句问,引得木桌旁的小白团子都转过眼,眼神炬炬地看向小厮手中的册子。
“一个石碑?”小厮转了转眼珠。
“错,重说。”
“咳...”小厮收回眼,“是一个人,看这模样好像是前一页的那个男人,只不过他满身都是血,身上插满了箭矢,好像命不久矣。”
“嗯...”元阳抿了抿朱唇,“下一张。”
小厮不解,拿靴子不耐烦地在地上滑动,“小王爷,虽说还有两个时辰才是吉时,但现如今府中忙碌,我也不能躲懒。”
“下一张。”元阳眉眼不动。
“这一张是...”小厮摩挲嘴皮子,无精打采地嗫嚅着,“没有东西,空白的。”
“重说。”
“着实是空白的,只不过有些红色的颜料不小心沾染到上面,看起来突兀了些。”
“那不是颜料,是血。”
“啊,原生是血啊。”小厮突然发出一声喟叹,重新拿起册子,仔细地朝泛黄的纸张上探看,唇间继而摩挲。“是血啊。”
疯魔人之侧的眷属,果然也不正经。
元阳接过小厮手中的泛黄的纸册,因为只是模糊一团,手指不小心划过小厮的侧脸,留下冰凉的触觉。
竟不是毛绒的狐狸皮。
倒是挺滑润。
小厮手的册子被抽走,掌心空荡,一下子有些怅然若失,伸出的手张了张,而后又蜷缩回去。
“那日,你在我兄长屋中做些什么?”元阳贴着掌心旋转手中看过无数遍的画册,眼中的光亮转瞬即逝。
“什么...哪里有什么?”小厮的脸瞬时煞白。
“上个月十五,南蘅芜房,子时至寅时。”元阳嘴中轻叹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摩挲自己左手包裹中的木珠。
狐狸和金鱼在一起,会做些什么呢?
“小王爷,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元阳晃动自己手中的画册,“我既然能知道这画册中图画于你口中的对错,既然能够一弓穿雕,何尝不能知道你们这等小事。如果你还是觉得无所谓,大可继续小觑下去。”
身着烫红的少年下巴,眼中是不可置疑的傲气。
“若有人敢欺我年少,我便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作以下犯上、脸面无光;若有人虑我体弱,我便会放下刀剑、赤手打倒他那可笑的眼中无人;若有人嗤我...眼弱,那我便剜走他的眼,丢到后院中喂阿黄。而你...不过是兄长的一枚棋子,哪怕可入床榻,也只是他的棋子。”
金鱼,怎么可能会有心;狐狸,却是自作多情。
小厮听闻此言,眼中终见慌乱,尤其是那句‘床榻’之言,简直如同雷电般批打在他的脑袋上,顿时大气不敢出。
“你先出去,如若以后再拆我的信,再这般没有礼数,便不要再回来了!”少年一反常态,整个人都是烫红的张扬,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慵怠。
小厮立马往后退,靴子在木板上划拉刺耳的声响,他又触电般轻下脚步,躬起身往门外退,像只败家之鼠,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
“等等。”
小厮停下脚步,不由紧张起来,以为又有什么大变数。
红衣少年举起手,指向摆着茶盏的木桌,“那里,你看见了什么?”
小白团子兀然被指,嘴中的糖豆要咽不咽。
小厮眯起眼睛,实打实认真地望向木桌,嘴皮子有些摩挲着颤抖,他再次拱起上身。
“回小王爷,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第51章 第五汪轮回水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下一瞬,会发生些什么。也许是满心得意的轮转,也许是跌入沉寂的深渊,也许就是没有往后余生的虚无。
也许便是下一场轮回。
听闻你近日便要成亲,无法前来贺祝,实为可惜,一片金箔叶,聊以寄托。
万事平安。
——青
元阳这厢拉着自己手中的马匹,半空中放着鞭炮,左右邻人相夹,大红的彩纸飘扬到空中,恣意洒下,飘洒到开满花的树梢头,飘洒到不知名的远方,飘洒到挂满红罗绮的街道——就是落不到他的眼中。
他的脑海中想着刚刚白团子念给他的信,脑海中陡然旋转那些话,不由握紧手中的金箔叶。
背后火辣辣的,每个模糊的人影看上去都像是长兄,周围氤氲起水气,他仿若变成一条朱红的游鱼,在喜庆的红色浪潮中四处游动,黑白的水草于水缸中上下摇荡,游鱼撞动在水草之间,分不清上下东西。
每个人都看上去无比欢乐。
而他就像一只上下翻滚的溺水之鱼。
轿子中坐着的便是他的新娘,马上就要行成婚之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那之后他们就会共入房榻、共享连理,往后余生都会牵连不断,剪不断的情丝,斩不断的离愁,他们会有共同的回忆,共同抚养骨肉,会执手相依,直到垂暮之年。
道一句永生,穿一身红袍。
纵然心性如元阳慵怠,他也忍不住烫红上脸。
只不过神识却还是晃神,他对郡主的回忆,还停留在三四岁的稚童时,郡主好似喜笑、好似喜穿一身白衣、好似喜欢吃西巷头人家的糖豆。
身后一声炮仗响,冷不丁炸开嚣张的热气。
说到这个,自从一个时辰起,便没再见过小白团子,也不知是去哪浪荡去了。
丝竹与钟鼓声陡然转急,红衣少年在风中挺立,左手牵马带、右手掌心中的金箔熠熠发光,青空之下飞过苍鹰,转动凌厉的眼珠,街头的孩童兴奋地大叫,炒栗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咯噔’ ‘咯噔’ 得夹杂在喧嚣中,变成迷人的悠扬旋律,冉冉香火气往上升扬。
“官—王--府,到。”
身后的轿子一阵颠簸,堪堪落到青石地,发出轻巧的碰撞。媒娘手执扇子半遮面,缓慢掀开轿子的门帘,臂弯上搭起一双手。
谁家少年不风流,谁人红衣不烫眼。
人群屏住呼吸,看着新娘步步生莲,着一身红嫁缓慢下轿,淡淡的香气弥散,萦绕在半空中,似花、似果、似酒。
元阳和新娘同时伸出手,牵住从媒娘手中递来的红罗绮,一人左,一人右。
红绮于风中飘曳,身后骏马一声嘶。
不知是不是元阳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这郡主新娘,个头与幼时着实不同,看光影好似比他都高些。
官王爷坐于高堂,看着两个人往里走,平日里凌厉的眼角忍不住挂上笑意,年岁匆匆,当年的襁褓幼婴成了现如今的亭亭少年郎。
门当户对,元郎又乖巧,往后日子也好蜜里调油,为官王府繁衍香火。
长兄站在官王爷的身旁,痴迷于丝竹之间,情不知所起,他不由抓住自己身旁的王氏。
王氏的手没有躲闪,却没有来地颤抖了一阵。
“夫-妻-对-拜!”
元阳低下头,挑起红袍的下摆,在媒娘的呼喝中弯下膝盖,缓慢跪在蒲团上,手中的红罗绮上下晃荡,风穿堂而过,掀起系扣在栋梁之上的万千红絮。
元阳恍惚中,似乎听闻一声轻笑。
熟悉至极。
丝竹不断,烟火味冉冉升起,空中万千飞絮,鞭炮声不绝于耳,庭院中似乎有人在洒瓜子,一阵阵细细簌簌的响动,阿黄在后院不停吠叫,父王站在高堂上,今日竟特意穿上绛红的官服。
——绛红。
——绛红?
元阳兀然挑起眉眼,心中明镜晃荡,他闭上眼睛,而后摩挲一番后,再睁开。
眼前的世间,又清晰了三分。
冉冉升起的香火气是白蒙蒙的,缠绕在栋梁之上,绵延而不断;喜童头上的钗头是金色的,在日光的流转下散发幽幽暗光,投射在墙上,左右晃动;媒娘手中的扇子是玄灰色的,其上那朵浮莲却是嫣红得透出扇面。
红衣少年的眼中升腾起急切的不可置信,他立刻转向高堂,直直地望向绛红的父王。
父王--父王终究是老了,那时挺拔伟岸的肩现如今已然微微佝偻,皱纹爬上脸,再不复那时的丰神俊貌、风华正茂。可父王的眼中竟有笑。
原生父王并不是记忆中那副凌厉的沉闷模样。
站在父王身旁的——
元阳攥紧手中的金箔叶
——长兄。
长兄还是那副苍白的高挺模样,桃花眼上挑,眼中漫不经心,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长兄转动于日光下近乎透明的眼珠,兀然朝红衣少年望来。
元阳如同触电般收回眼。
“小王爷,该入洞房了。”媒娘挑起手中的扇面,温声朝他们走来,拿走元阳手中的罗绮。“小王爷,还需抱着新娘入房。”
众人开始爆发出哄闹生,异口同声地说着“抱起来!”“抱起来!”
烫红袭上少年的脸,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眼前的红衣郡主腰上,轻道一声“可好?”
郡主没有应声,但那红盖头却是轻轻摇动。
少年手上作力,温柔地把眼前人卷入怀中,温热撞了个满怀,他抱着郡主往房内走。本还担心今日会出什么岔子,可如今万物清晰,少年的步伐比往日笃定了千倍。
众人的叫闹声逐渐消逝在身后,他踢开门,轻缓地把郡主放到铺满花瓣的红榻上。
元阳屏住呼吸,轻缓地拿起床榻旁的玉如意,捎在盖头的下面,慢慢地掀开。
郡主虽高了些,但今日既为他元阳妻,他必定永世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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