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利克将伊甸苹果从他几小时前将它放在那里的位置上拿起来,他带着苹果去找阿泰尔和他的新手们。
——
尽管玛丽拒绝让医师进入她(和其他新手们)用来安置阿泰尔的房间,她接受了医师的建议,给他服用了止痛药,使阿泰尔在可能会试图醒过来并挣扎之前让他久久地陷入迷茫的沉睡之中。最糟糕、最血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玛丽是这么说的)。很肯定的是孩子已经没了。
马利克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他没有时间来哀悼拉希德手下最年幼的牺牲者。当他终于在阿泰尔的床边坐下来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了。男人不自然地沉睡着,他的脸因让他维持在冰冷的昏迷中的药物而放松了。马利克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他仍然活着的身体的温暖,然后将他的额头抵在阿泰尔光裸的肩膀上。
他想,或许,他会哭。不是为了那个没掉的孩子,而是因为阿泰尔依旧在砰砰跳动的心脏所给他带来的苦涩的宽慰。但是他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
清晨在一片刺耳的、不断回响着的入侵鸣音中开始了,在马利克能清醒过来挤出一句谩骂之前,一个瘦小的新手就气喘吁吁地喊道:“罗伯特打过来了!”男孩的脸又红又白,拼命地喘着气。就在他身后,亚伦手里笨拙地握着一把刀,瞪大的眼中满是不信。
“和他待在一起,”马利克对亚伦说。他站起身,示意新手出去谈。“他还有多远?有多少人跟着他?”
“很近,”新手回答道,“有很多人。”
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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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某种重量将他压制在原地。那种重量压在他的全身上,从胸口中央一直扩散到他肌肤下的每一块骨头,全都感到无比的沉重。陷入睡眠中并不是他的选择,只不过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
在他的梦中,阿泰尔和被他杀死的婴孩坐在一起。那些没有面貌、性别不明的小小的身躯快乐地绕着他奔跑。他无法动弹,只能坐在一张在无尽的绿色草原铺开的地毯上。他死去的孩子发出的不和谐的吵闹声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他。当他们不断不断地绕着他转时,他只能辨认出他们棕色的头发和模糊的小手。
阿泰尔以前从来没有梦见过他的孩子。他们的死亡(远在他们甚至能开始呼吸第一口气之前)没有令他困扰。他们中的两个是为他们的父亲所犯下的罪行而死,并且对他的进行了痛苦的报复,尝试在他们之后将他拽入死亡之中。
只有第三个孩子,他尝试从他周围的小小身躯中辨识出这个孩子。这个他没能保护好的孩子。这个他唯一甚至会去尝试保护的孩子。如果他有时间来想象这个孩子可能会长什么样,他觉得他会想让那个孩子长得像马利克。
他坐在他的梦中,挑拣这个不存在的孩子的一丝一点。他用泥土捏出了一个孩子,将他梦境的碎片一片一片地拼凑起来,直到所有的东西全都突然静止了。或许只有那么一微秒,他坐在那里,看到了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男孩。梦境都是不稳定的、变幻无穷的、毫无意义的幻象,但是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马利克的儿子的脸。他粉色的嘴唇勾勒出离奇可笑的不屑,孩子柔软的脸蛋,还有他眼中亮晶晶的会意。那不是马利克的眼睛。在阿泰尔尝试不让这个影像消散的短暂的几微秒内,他看到那双像他父亲的眼并不是黑色,而是非常浅的棕色,看上去几乎就像是金色。
阿泰尔没有向男孩道歉,他没有试图碰他,而是记下了他可能会长成的模样。当梦境倾倒过来时(就像所有的梦境一样),他发觉自己正走朝着遥远的一片喧哗走去。
——
世界——他迟缓的感官所想象的一个遥远的、模糊的世界——并没有“啪”地马上清晰起来。感官慢慢地恢复过来:被放置过久的水的味道,依旧在空气中弥漫着的少量血的味道,因危险的大失血而酸痛着的四肢。他身体的其它部位也很疼:胸口处的瘀伤、腹部的疼痛、还有大腿上各处的酸痛。他手上的缝线则让他发痒。
阿泰尔的嘴巴很干。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舌头来舔舔他的嘴唇。正是这件恼人的事情将他从浓稠的阴暗中拽了出来。他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将足够的力量注入四肢,让他睁开眼睛并支撑自己坐起来。当他终于成功地完成了这个壮举,从石墙外传来的吵杂声愈来愈激烈。
亚伦正站在门口,半个身子在门外半个身子在门内地朝声源望去。他消瘦的身体因害怕和紧张而紧绷着。然而,他没有对阿泰尔多次失败地尝试站起身所发出的响声做出反应。
他尝试了一次、两次、六次、七次、九次才站稳脚。有一堆衣服堆在那(肯定是给他的),他的皮肤上黏着淡粉色的血迹,有人肯定试图清理干净他流产了的证据。他的腹部上伤痕斑驳,身侧上更深的瘀伤泛着青黑色,他弯腰捡起他的衣服的时那些瘀伤隐隐作痛。“亚伦,”他说。他感到头晕目眩。
“阿泰尔!”亚伦喊道。即使是他的声音和他的影响也是忽有忽无。“你不应该起身的。”
在他能靠近得尝试碰到他之前,阿泰尔推开了他。还没有穿好衣服他就开始寻找他的武器,发现他的武器正躺在离他的床不远的地方。“有什么吃的吗?”他问。
有那么一会儿,这个问题像是难倒了他最小的新手。然后男孩走出门,带了一碟冷肉回来。“玛丽说你会需要这个的,”当他把碟子递给阿泰尔时他说道。
他没有接过碟子,因为他还在穿衣服,他只是拿走了几片肉,然后将它们塞进了嘴中。那些肉片无论怎么咀嚼都又冷又硬。他的胃对他尝试强迫将能量灌入迟滞的身体的行为很不满。他甚至花了好几分钟(而不是几秒)来将他缓慢沉重的手臂套进袖子中。“马利克在哪?”当他至少穿好了第一层衣物的时候,他问道。他拿走了更多的肉片然后继续将他们塞进嘴里。头晕目眩的感觉没有马上缓解,但他至少能做到不让自己摔倒。“亚伦,”在他的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后,他朝男孩喊道,“告诉我马利克在哪。”
“罗伯特?德?沙布尔正在攻击马斯亚夫,”亚伦用非常小声的声音说,“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马利克从进攻开始时就离开了,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玛丽过来叮嘱我要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你醒了的话就把这个给你。然后她就离开了。我闻到了火的味道,我能听到很多人的叫喊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泰尔穿好了衣服,用一只手将剩下的肉片都扫进了嘴中。“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你还不可以战斗!”亚伦抗议道,“你差点死了!”
阿泰尔穿上铠甲,无视了这个愚蠢的建议。“马利克把伊甸苹果放哪了?”他头脑中的迷雾仍未消散,晕眩的感觉还未完全褪去。但是他的心脏快速地、越来越快地在他胸口跳动。他麻木且疲惫的身体像是突然被一股力量充满了。
这并不会持续太久。
“给你,”亚伦说,他捡起一个破旧的麻布袋,金色的球体正躺在里面。无主的伊甸苹果只不过是一块无生气的金子。阿泰尔拿走了袋子并将它固定在他的腰带上。“你要做什么?”
“我所能做的任何事,”阿泰尔说。
——
外面,鹰堡的庭院和花园中都挤满了人,有满身是血的、战战兢兢的从鹰堡中被救出来的市民,还有犹豫的、正在等待其他人给他们下令的低阶刺客。不孕的妇女和医师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带着供应不足的绷带穿过人群四处奔波着。
在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阿泰尔眼熟的人。没有一个是他能一眼认出来的人。但是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向上跑起来(而不是走),直到他清楚地看到在紧闭的鹰堡大门前进行的血腥战斗。他们面临的军队全是清一色的圣殿骑士,没有其它成员。
(那么,罗伯特没能成功集结到他想要集结的人了。)
不可能从那么多人中找到一个人,更别说要找到马利克了。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阿泰尔在周围转了一圈,直到他找到一条从围墙外爬下去的捷径,落地的同时听到一声惨叫,一个男人被剑几乎分成了两半。他拔出了他自己的剑,转过身加入战斗中。罗伯特就藏在人群中间。
他身体里的能量不足以维持他杀出一条血路(而且也没办法知道马利克去了哪)。不是绝望,而是鲁莽连同愚蠢让他将伊甸苹果从袋子拿了出来。他紧紧地抓着它,那块金子开始闪闪发光,他感受到了从手臂涌上来的力量。是这股力量让拉希德发狂。有那么一瞬间,阿泰尔觉得他能用这股力量做任何事。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踞,与此同时他正看着那么多人为他们的生存而挥舞着剑、而大声咆哮。他的兄弟们还没有时间从拉希德对他们施加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就不得不冲进这场战斗中。他们就像木块一样移动着,阿泰尔想: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是如此强大的念头,他的整只手臂都像是向上举起,准备要强制执行他一时的冲动。
“罗伯特,”他对握在他手中的未知事物所产生的渗透性力量和杂乱想法说道。他的目的只是要找到那个人,结束这场战争。有一小会儿他的眼睛燃烧起来,然后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灰色。他能看到的唯一的色彩是标记着他的敌人的红色。一点亮光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地面上:一条闪着金光的道路。
阿泰尔紧紧地用手抓着伊甸苹果,跟着那条在他眼前铺开的道路。一个人(一团丑陋、令人炫目、模糊的红色)把他撞离了道路,眼前世界突然变成了全彩的,让他短暂地无法动弹。他花了一秒(或两秒)才对刚刚受到的冲击力做出反应,这足以让那个圣殿骑士举起剑进攻。直觉(而不是理智的思考)引导着他的动作,他恢复了平衡然后在剑砍到他之前躲开了这次攻击。他本可以杀了这个圣殿骑士,但是下一秒他的一个兄弟就了结了他。
阿泰尔再次收紧了握着伊甸苹果的手,闭上眼睛,色彩从眼前的世界褪去。
——
那条道路指引他走下斜坡、走出鹰堡、走到村庄里。阿泰尔早就突破了最后的几场小冲突,爬过屋顶藏起来才是最上策。村庄里有另一股势力在蛰伏,他们穿着印有鲜红色十字的白色制服。当他们对抓起来当做囚犯的市民们口吐粗言时,他们闪闪发光的金属头盔不断地晃动。
阿泰尔将伊甸苹果放回袋子中。世界又恢复了鲜明的色彩:棕色、红色、和绿色。他观察了一下在十几个囚犯外面站了一圈的敌人。还有不少囚犯跪着排成一行。有大约十六七岁的刺客,一两个肯定是做出反抗了的男人,还有玛丽。玛丽的衣服和身上都溅了血,她跪坐着,毫不畏惧地盯着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的敌人。
罗伯特微微皱着眉头,从一间小房子走出来。他下令要将囚犯们带到山上的战场上。戴着闪亮的金属头盔的圣殿骑士朝被抓获的战士们叫嚷推搡起来。
阿泰尔从他蹲伏着的屋顶上跳下。“罗伯特!”他喊道。
有那么一瞬间,罗伯特像是没弄清楚是谁在跟他说话。当他——终于——看到阿泰尔,他要不是没能从整个刺客组织的成员中单独辨认出他,要不是单纯没理由关心这个问题。“就一个人?”罗伯特说,一手指向阿泰尔。他的笑声既刺耳又无礼。“你的兄弟们都败在我的人手之下,你以为你能用这种愚蠢的行动出风头吗?”他示意自己的手下攻击阿泰尔。
“我带着你寻找的宝藏,”在那些人能靠近他之前阿泰尔说。
罗伯特示意手下别动。“兄弟会可真高贵,到处都有叛徒。把它给我,我就会饶你一命。”
阿泰尔拉下了他的兜帽。“如果你能打败我的话我就把它给你。”
罗伯特像是对这个提议感到无趣。他一边走近,一边抽出了他的剑。当他走进到能清楚地看到阿泰尔时,他认出了阿泰尔。一抹微笑闪过他的脸,他刚好在能被攻击到的范围外停下。“你本应该是献给我的礼物。”他在别人面前放肆地嘲笑起这件事。“我明白了,我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上了你。你来的真是时候。”
“我不是来跟你废话,”阿泰尔说,“我是来杀了你,就像我杀了所有发现这个宝藏的人一样。”
“那就来吧,”罗伯特说。他没有上前,而是示意六个人包围住阿泰尔。他们站好位的同时也拔出了剑。“让我们看看拉希德吹嘘的武器到底怎么样。”
——&——
马利克正待在内部指挥着对圣殿骑士的进攻。藏在这些安全的石墙内并不是他做出的选择,而是他不得不承担的重任,因为他意识到刚刚被夺去自由意识的人们不能主动也没有办法做出抉择。
他派人在罗伯特的势力抢人之前把尽量多的村民召集回来。他们慌张害怕地被召回,不久之前的袭击还依旧历历在目。他派了侦查员去勘察敌人的数目有多少,他自己则站在鹰堡前,望着罗伯特带军队上了山,他的人手都在他身边如扇形般散开,让他们看起来比实际的规模要浩荡。
选择正面迎战罗伯特的军队是因为他不幸地意识到他们没有足够的储备来应付一场围攻战。因为缺失信念,刺客们的精神不是很稳定,但他们仍然强壮能干。比起马利克能统率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手下,罗伯特的势力在数目量处于劣势。因此他派他们出去保卫马斯亚夫,同时他让刺客大师们留在内部,计划找出罗伯特在村庄中驻扎的避难所。
——
亚伦惊恐地快跑进来,侧滑过石墩,双手空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阿泰尔跑去找你了!”他喊道,“我看到他翻过了墙。我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什么时候的事?”马利克质问道。他从桌子的边缘一把抓起他的剑。没时间等待回答了,他已经朝围墙冲去。
“大概一个小时前,”亚伦在他身后说,“他把宝藏拿走了。”
马利克跑起来。
——
尸体的血浸湿了地面。血液让他靴子下的泥土湿滑不堪。自他上一次向外望以后,人流已经变少了,但是想要从快速移动的人群中穿过依旧很费时间。马利克没法轻易地在各种打斗之间穿过人群,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绕圈,选择走一段更长的路来绕开打斗。
“马利克!”拉乌夫在他身后喊道。他胸口的一道伤口正在流血,因这场累人的战斗而疲惫不堪,他脸上明显地残留着昨日的阴霾。
马利克没费时间解释。“去村庄!”他喊道。他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但是在他身后许多脚步声的加入给他的动作增添了一种紧迫感。感觉就好像他跑得再快也无法安抚他内心的恐慌。
——
马利克的心就那样短暂地停了,漏了一两拍。恐惧和震惊混在一起,暂停了他的心跳和呼吸。视野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所有的声音都凝结成了一声刺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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