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秀秀已经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还有一个人。”
解语花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紧张起来。
“他对我那么无礼,我原本可以不救他的。”秀秀转过身,噙着泪花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解哥哥,这下你欠我一个人情。”
然后她就离开了病房,留下解语花一个人。
太阳已经西坠,橘色的夕阳将冰冷的白色床单染上一丝丝暖意。解语花歪过脑袋,看到自己手边那个呼叫的摁铃。
他用力摁了下去。
休养了半个月,解语花终于可以告别24小时全天陪护,坐着轮椅下床活动了。夜已深,窗外只有蛐蛐的叫声。解语花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吃力地下床坐上轮椅,小心翼翼推开病房的门。
守夜的小伙计横躺在走廊的长椅上,睡得正香。
解语花屏气凝神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心里没来由冒出一股“做坏事”的快感,就像小时候被二月红罚顶着碗金鸡独立,站了一会儿,看二爷眼睛闭上了,就把脚放下来偷笑那样。
单手推轮子有点吃力,幸好也不用走太远。解语花来到走廊的尽头,这里和自己那间一样,也是VIP特护病房。
原来,一直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也许晚上还可以听见彼此的梦话和磨牙声。
解语花一边摇头一边笑了笑,拧开了门把手。
推开门,毫无防备的解语花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床上那个设想应该在熟睡中的人,居然直直地坐着!
“花儿爷?”黑眼镜反而很淡定,早有准备般笑着把脸转了过来。
然后解语花看见,没有墨镜,没有那四只眼珠子,他的眼睛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你醒着?”解语花问。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怪,但是好歹可以说话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会有谁。”黑眼镜笑道。
解语花把轮椅摇到床前。病房的楼层高,外面很黑,黑眼镜只有一个侧面的剪影对着自己,穿着病号服。解语花觉得刺眼,太刺眼了,白色的纱布,白色的病号服,白色的墙壁和病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白色堆在黑眼镜身上。白色从来都不适合这个男人,从来都不适合。
“爷,你的伤好了么?”黑眼镜轻轻问。
“没好全。”解语花简短地说。他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但是真见到黑眼镜,见到这个男人被完全不适合他的惨白环绕,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解家的家训是利益至上,为了这个姓氏,他直接或间接葬送过多少人命,其中不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伙计,解语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欠这个人的,欠得太多太多,一辈子也还不清。
因为这一次他葬送的,是骄傲,是灵魂,是一个男人珍视超过生命的东西。
黑眼镜淡淡笑了笑:“会好的。”
“你呢?”解语花问。
“……”
黑眼镜沉默了许久,低下头,下意识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才想起来自己眼睛上缠的是纱布。
“呵,”他尴尬地笑了一声,转而摸摸鼻子,“医生说有癌变的危险,给我把两个眼珠子都摘了……这次真是瞎得彻底了。”
解语花心里颤了一下。他知道最坏的可能就是瞎,但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摘除眼球……就是再无挽回的机会么?
他伸出一只手,吃力地够到黑眼镜眼上的纱布,感到对方微微往后缩了一下。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爷,”黑眼镜很轻地笑道,“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吧。”
解语花的心狠狠抽痛起来。
黑眼镜看不到对方的反应,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稍稍有些慌乱——
一只凉凉的手托住他的面颊,黑眼镜稍稍哆嗦了一下。
“……不怕……”解语花的声音传来,很温柔,“……不怕……我带你去看眼睛……去美国,或者去德国……时间还长着呢,总有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黑眼镜明显感到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握住解语花的手蹭了蹭:“爷,你说过的话,可不要出尔反尔。”
“当然不会。”
“那山洞里的话也算数么?”黑眼镜突然问。
解语花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已经迟了。
“咳,”解语花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轻声道:“嗯,算数。”
他说完,就紧紧闭着眼睛,想看黑眼镜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可是等了很久,对方也没有什么反应。
解语花狐疑地睁开眼,就看到黑眼镜嘴角翘的弯弯的,就算眼睛被蒙住了,脸上也是笑意昂然。
“花儿爷,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哟~”黑眼镜笑呵呵的,一只手摸索着拍拍解语花的脑袋,“你不用说出来,我都明白的。”
“明白?”解语花怔怔看着他。
“呵呵,”黑眼镜脸上还带着笑意,坐直身子,“爷,大半夜的,您快回去吧。不然待会儿门口的小家伙找不到人,又要哭天抢地了。”
“……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解语花心里很温顺,异常地舒畅,他努力撑着床沿站起来,哆哆嗦嗦凑到黑眼镜面前,在他脑门上轻轻蹭了一下:“……晚安,瞎子。”
“嗯,晚安,花儿爷。”黑眼镜淡淡笑道。
“吴邪老友 敬启,
好久不见。我在美国的康复一切顺利,谢谢关心。
说实话,收到你的邮件很意外,因为我不觉得对于你和张起灵的事,我这个外人可以给出什么意见。但我相信最终的选择,你的心中已有定论。就像抛硬币一样:抛出去的瞬间,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不要后悔。你不像我,你还可以选择。
潘子的事我很遗憾,但我无能为力。你会理解当时的处境,既然入了这一行,就要随时做好掉命的觉悟,我也一样。他是条真汉子,值得最高的敬意;没能去参加葬礼,我很抱歉。
你在张家古楼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真无愧于“天真无邪”这个称号 = =|||……虽然不能苟同你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你小三爷的行事风格,是你吴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行事风格,从某种角度看看也挺有意思的——当然如果是我,我会静悄悄的离开,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对一个盗墓者,悄无声息死在斗里也许才是最佳的归宿。
秀秀——或者现在应该叫她‘霍当家’了——比起过去有些变化,说不清是好是坏。这一天总会来临,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还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到来。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你不便再出面,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她、指点她。希望我的话,她多少还能听得进去。
这几天体力消耗很大,外伤和嗓子都没好得那么快,就此搁笔,你自己多保重。
P.S. 以后的联络尽量使用传统邮递,我会派专人送信。电子邮件说到底只是一串字符,最后会发到哪里去,你永远无法掌握。
解语花”
吴邪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解语花手写的字迹,不大工整,看来确实伤还没好全。
小花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唯一记住的只有一句话:顺着自己的心意。这可真不像初见时冷嘲热讽的“解当家”会说的话,看来这几个月,他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事。
其实何止是解语花,自己不也变了么?在张家古楼的经历改变了自己的心境,不知道小花在那里,又遇到了怎样的故事。
吴邪默默地把信纸折叠好……既然小花都这么说了,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一次吧!
他刚准备把信收起来,突然瞥见信纸背后还有字,字迹很潦草很大,一看就不是一个人写的。
吴邪满腹疑问地把信重新展开,贴到眼前,努力辨认那凌乱的字迹——
“哟~~小~三~爷~”
看到这个称呼,吴邪下意识地一阵恶寒。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看下去。
“还记得我吗?呵呵,记不得也无所谓,花儿爷出去了,我在这信寄出去前,赶紧嘱咐你几句话。
哑巴张的事干我们P事,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解决,不要什么都来问花儿。他白天要做复健,晚上还要‘哔——————————’非常操劳!爷不想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破事再来烦他!~记~好~了~哦~~
还有,你把那个老太婆的头割下来简直是蠢爆了。这下花儿爷一辈子都觉得亏欠霍家小姑娘,一辈子都甩不掉这个麻烦了——反正她又不会去找你!
不过看在潘子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他救了花儿,爷欠他一条命。所以以后小三爷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大可以跟我说——记住,是跟‘我’说哦~
哦,再告诉你个事,爷现在换了对眼珠子。等捐赠排队太久,插队要了一个灰的一个蓝的,呵呵,搭配起来太炫了,就像这样——‘○v●’——所以还是戴着墨镜儿出门,省得招蜂引蝶太厉害,花儿要不高兴。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要想跟花儿爷告状,送信的小家伙被爷用两条万宝路收买了,所有对爷不利的话,绝对不会传到花儿爷那里去哦~~~
P.S. 爷现在有点发胖~看来要多做运动~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夜~间~运~动~哦~
嘿嘿~
黑瞎子(○v●)Y”
吴邪:“………………………………………………”
三秒钟后,那张薄薄的信纸在小三爷的手上化为碎片!
“靠——————我擦啊!!!!!!!!!!!!!!!!!————————————什么发小啊??????????什么死党啊???????一个个全尼玛是炫耀帝啊!!!!!!!!!!!!!!!!不炫耀会死啊!!!!!!!!!!!!!!!!!!!!!!有本事你们一辈子在米国别回来啊!!!!!!!!!!!!!!!!!!!!!!!!!!!!回来我就诅咒你们飞机失事掉到太平洋小岛上!!!!!!!!!!!!小岛上只有坚果吃得你终身疲软我看你还怎么得瑟起来!!!!!!!!!!!!!!!!尼—————妹还‘——嘿嘿’笑得出来啊??!!黑瞎子老子日你祖宗!!!!!!!!!!!!!!!!!!!!!!看老子2015年团灭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口Q/ #¥……%……—%……—%……#%¥%…………”
王萌打个哈欠,自动屏蔽楼上老板的捶胸顿足咆哮体,继续跷脚玩扫雷。
呼呼,冬天真是安逸的好时节啊。
“……”
“花儿爷,怎么不说话?(○v●)”
“……上次给吴邪的信,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
“是么?~~~啊哈哈小三爷一定在日理万机(○U●)……”
第五十四章 番外摘下了你的眼镜来(本章全员OOC)
那七张图,霍仙姑留了四张,解语花带走三张,在六月份的拍卖会到来之前,双方约法三章,尔无我虞,我无尔诈。关系虽然有点微妙,总算是得了两个月短暂的平静。这段时间,解语花也不再张罗新的生意,在家专心研究九爷留下的资料,他感觉,这次如果能把最后一块拼图找齐,自己面对了二十多年的解家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无关乎生意上的金钱和利益,而是让自己离老九门尘封的真相更进一步的契机……
不过就算是这样平静的光阴,解家还是发生了一件小小的骚动。
话说这天早上,解语花在院子里练功,突然听见大老远闹哄哄的声音凑近,像是一大群人在拉拉扯扯。话说解当家练功的时候,家里的伙计下人向来是退避三舍不敢打扰,今天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这么没规矩。于是解语花心里不大高兴,功也不练了,几大步走到院门那儿,正撞上那群人你推我搡的,见着当家的冷不丁闪出来,全都愣住了。
解语花黑着脸,冷笑道:“大清早的,闹什么?”
“没事没事,您别放在心上——”小伙计和颜悦色哈哈打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当家的!”不知道是谁不顾别人的阻拦,硬从人群中挤出来,声音像吃了一管火药,“这次您一定要为兄弟们出口气,那黑瞎子简直无法无天了!”
解语花听着别人冲自己咆哮就头疼,皱着眉头看那人脸上五彩缤纷的,眼眶上老大一块乌青,嘴角也歪了,说话都不大利索,不冷不热道:“瞧你这德性,是跟人犯冲了吧?”
那人没听出解语花口气里的不悦,自顾自扯着嗓子吼道:“当家的,你要为弟兄们作主!我为解家出生入死,不能咽下这口怨气!!”
“哎哟当家的,你别听他胡扯,他脑子不清醒了!”某和稀泥的小伙计拦在前面,其他人赶紧把那个又踢又打的拉下去,“——都是他自己不好,先生在那儿泡澡呢,他巴在窗户上偷看。先生那是什么眼力,当场就发现了。呵呵,照我看,这手下的还不够重,还不够重。”
解语花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啊?你说神马??”
“不不不,东家你别误会,”那小伙计笑呵呵道,“其实吧,兄弟们都是好奇,就想看看那黑爷吧……把眼镜摘下来是什么样子。”
27/29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