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当然听出他在趁机占自己便宜,也没心思计较,只是问:“这是什么,你知道么?”
黑眼镜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时,解语花腰间别的对讲机响了,是小软的声音:“东家,上面怎么样啊?”
解语花腾出手来拿着对讲机说道:“有点发现,但是好像不大好。”他别过脸,避开那些小雕像阴森森的视线,“这里的洞比在下面看到的多得多,每个洞里面都有一座小雕像,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刚刚看见一个——好像是个香炉,好大股香气。”
对讲机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小软?”
“东家,你说得没错,那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软的声音都带颤了,“那些不是雕像,恐怕那些都是刚出生就死掉的婴孩。”
“啊??”解语花手一抖,对讲机从滑了下去,黑眼镜赶紧踢回来,拿着道:“什么东西,你说清楚。”
“四川和云南靠得近,两边都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从古至今都流行巫术和蛊术。”小软的声音听起来喘得很厉害,“有一种很恶心的,会把东西进到孕妇的身体里,钻进胎儿的体内,这样那小孩一生出来就死了,然后他们再把死婴做成木乃伊,那东西就能在小孩的尸体里活很久。”
“什么东西?”
黑眼镜话刚问出口,就听见有什么甲壳破碎的声音,他一回头,只见解语花攀住的那个洞里的“雕像”,肚子已经裂开一条缝,里面突然刺出无数只细长的腿,然后那个尸体就面朝下倒了下来,正好压在解语花的手上。
解语花脸色顿时煞白,还没有来得及恶心,就觉得手背一阵剧痛,痛得整条胳膊都痉挛起来。
“啊!!——”他眼前一黑,立刻把手抽出来,只见苍白的手背上,两个小洞直往外流血。
“快过来!”黑眼镜立刻把解语花拉开。这时,周围那种甲壳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多,一声、一声的,听的人心脏都要揪起来。其他洞口的“雕像”也开始发生变化,无数条细长的毛茸茸的腿从那些布里刺出来,看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一般来说,都是蜈蚣啊蝎子啊之类的,总之都是很毒的玩意儿。”小软不知道上面的情况,还在继续说,“虽然毒,这么养在死婴里,长大了就是很贵重的药材。”
“放你的屁!”黑眼镜不知道解语花被咬了,冲着对讲机笑呵呵骂道。
“别说了,我们快走!”解语花觉得自己的右手正在迅速的失去知觉,脸色苍白地对黑眼镜道。他看看脚下密密麻麻的洞穴:“——下不去了,我们往上爬。”
“那个香气是那些东西最喜欢的味道,所以才放在这里伺候着它们,东家你离它千万远点儿啊!”小软的声音还在那一头不屈不挠地响起。
解语花无心理会,咬牙继续向上爬。他的手背已经开始发紫,流出的血液颜色也越来越深,半边身子都开始麻痹,要爬上这么陡峭的悬崖,渐渐有点力不从心。但是那些东西的苏醒就像在玩扫雷,碰着一个,就会弄醒一大片。有一些已经能够爬出洞口,密密麻麻的脚在岩壁上灵活地游动,从死婴的脸上破出巨大的蜈蚣脑袋,黑漆漆的眼镜,望着奋力向上爬的二人。
在这种地方,人的速度根本不能和爬虫相比。黑眼镜往下一看,越来越多的怪虫像潮水一样,飞速接近自己和解语花。他脸色变了变,突然掉转头往下面滑去。
“哎————”解语花发现黑眼镜又下去了,刚一低头,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从山上摔下去。
只见黑眼镜已经一头掉进了那群恶心的虫子中,迅速被没顶。但是只一会儿,虫子窝里炸开一声枪响,就像他在山谷边赶羊似的,一大片虫尸洋洋洒洒掉落下去。
“花儿爷,早跟你说要给我整个大的咯!”黑眼镜从那窝虫子里探出脑袋,居然还笑得灿烂无比,“你看这么一枪一枪打,得多闹心!”
解语花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听不见黑眼镜在说什么。他现在只靠残存的意识死死抓住藤蔓,才勉强保证自己不掉下去,但是也只能坚持几秒,随时会失去自我,从百丈悬崖坠落。
黑眼镜这才觉得不对,因为很多虫子已经往上逼近,而解语花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十九章
“花儿爷?——花儿爷!!——喂!!!”无论怎么黑眼镜怎么大喊,解语花都没有任何回应。黑眼镜这才发现解语花一只胳膊软软地垂着,从指尖滴落的血都是黑的。
“——操!!!!”眼镜骂了一句,一枪打飞靠近自己的一波虫子,他现在离解语花不过数十米,但是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包围,连自己想逃离都很困难。他咬咬牙,突然把手伸进虫子堆里,拉出那个花型的香炉,狠狠向下面抛了去。
这一招果然灵,大群的虫子立刻拨转枪头,顺着那香气追下去。数以千计的巨大的蜈蚣,套着腐朽的人皮,数不清的足擦过石壁,发出骇浪一般的沙沙声,令人作呕。
黑眼镜这才往上爬,爬了没几步就见到解语花晃了两下,最后抓住藤蔓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下来。黑眼镜脚缠着藤蔓、一手抓着山岩,半边身子探出去用力一扑——好歹是抱住了。藤蔓给他猛扯下一大条来,幸好解语花很轻,不然两个人非一起摔下去。
解语花脑袋软软地向后歪着,嘴唇和眼皮都发紫了,整个人就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身体烫得可怕。
黑眼镜往上看,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下面还有虫子在不屈不挠地追,他无计可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黑眼镜脱下外套,把解语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包裹起来,但愿能减少一点那些蜈蚣剧毒的颚的伤害。然后他扯条藤蔓把解语花和自己绑在一起,又开始往上爬。
多带了一个人的重量,黑眼镜爬的也有点吃力,更何况还有虫子在下面追,每上一点,就要停下来,往下面开一枪。手枪只有六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
逼到绝境的时候,黑眼镜突然发现山体裂开一条很宽的缝,里面好像还挺深,他没顾得上想,背着解语花就进去了,扯点树枝在洞口放了一把火,听到那种火烧甲壳虫的噼里啪啦声,真是有种异样的快感。
这裂缝里还挺亮堂的,看来并不是山洞之类的,而是一条从山顶而下的一线天。黑眼镜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个死胡同,总能出得去。
背后的解语花动了动,黑眼镜回头温柔地笑道:“花儿爷你醒了?可别再睡过去了。撑着点,我们就快回去了啊。”
“……”解语花好像想说些什么,又发不出声音。
“没事儿,就是我们逃出来了。”黑眼镜笑呵呵道,他没告诉解语花,自己把那个香炉扔下去,大概害死了一个他们解家几代最看重的伙计。
眼看着这条道儿就要走完,那一头已经能看见外面射进来的温暖的夕阳,黑眼镜突然觉得背后一松,解语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走了。他猛的一回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拖着解语花的脖子往后跑。
黑眼镜冲上去把那个人扑倒在地,发现他居然是——
“小软?——”
小软憨厚的脸此刻看起来特别恶毒,他大概也是被那些虫子咬了,只是天生皮糙肉厚,身体又壮,才没像解语花那样倒下。但即使如此,那张脸也已经成了黑紫色,肿胀变形,看起来特别恐怖。
他的力气非常大,壮得像头犀牛,一脚把黑眼镜瞪开,又压到解语花身上掐他的脖子,咆哮道——“你害我!你居然害我!!”
解语花模糊中有意识,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小软愤怒扭曲的脸,还有死死扣住自己脖子的巨大的手,致命的窒息感侵蚀着本就接近麻痹的头脑。他又昏了过去。
这时,洞穴的那一头又传来那种恶魔脚步般的沙沙声,潮水一样汹涌。黑眼镜脸色一变,冲过来扣住小软的手腕向后一扯——只听清脆的“喀擦”声,小软惨叫着,另一只手仍不放松。黑眼镜不再犹豫,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左右一扭——这次,那具巨大的身躯终于不再挣扎,像座铁塔一样倒了下来。
黑眼镜拖着那尸体向后一丢,黑暗中,无数黑漆漆的眼睛泛着荧光,迅速就把那座壮硕的身躯掩埋了。
黑眼镜抱起解语花往前跑。隧道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山坡。黑眼睛心一横,抱着解语花纵身一跃,几乎是一路滑了下去。怪虫就像潮水一样,绵延不绝跟在他们后面。黑眼镜在山坡上滚得头昏眼花,直到撞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才停了下来。
几乎是跳崖一样的举动,摔得他差点呕吐,好容易恢复意识,只听到耳边一声——
“咩~~~~~~~~~~~~~~~~~~~~~~~~~~~~~~~~”
黑眼镜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大团白花花、毛茸茸的东西,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温顺的看着自己。
原来这一线天的另一头,直通到大山间的谷地,还恰好就是解语花一时兴起,把羊群赶下来的地方。
跟那群吸食人肉长大的虫子纠缠了半天,现在黑眼镜真是觉得“羊”这种动物前所未有的可爱。他走上去抱着那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一刀捅在了那软绵绵的肚子上。
滚热的血立刻喷了出来,血腥味弥散开去,羊群惊恐之下,四散逃窜。黑眼镜眼疾手快,一刀一个,受了伤的羊没有立刻死,而是疼得到处乱跑,从山上一路追下来的虫子嗅到血腥味,成群结队地扑到受伤的羊身上,不一会儿便只留下一张可怖的干瘪的皮。
黑眼镜抱着解语花从另一边的山坡爬上去,回头看看山谷里那场血腥的场景,终于离自己很远了。
他喘着气,颤抖着在解语花泛着青的眼皮上印下一吻。
“花儿爷,这次是你救了我。”
等黑眼镜找回来时的车,天都黑了。守车的四川伙计开着应急灯,等得百无聊赖,看见黑眼镜抱着解语花,两人身上粘满干涸的血液,远远就闻到浓重的腥臭,惊慌失措:“天哪!先生!您和东家这是——”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因为黑眼镜突然掏出枪,顶着他的脑门,一直把他顶到了车上。
那伙计吓得大气不敢出。黑眼镜没有任何表情,呼吸又急又粗。看惯了那张一直嘻嘻哈哈的脸,没有表情的黑眼镜就像个死神一样可怖。手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黑眼镜拿枪管死死顶着那四川伙计的脑袋,好像要把它生生插进去。
一会儿,黑眼镜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把枪收回来。四川伙计这才腿软得坐到地上。黑眼镜抱着解语花坐进车里,道:“快去医院,你们东家中剧毒了。”
那伙计不敢有片刻犹豫,立刻发动了车子,顺口问道:“哎,那小软呢?”
他看一眼黑眼镜,那表情像是掉进了冰窟里,顿时吓得没敢再多嘴,立刻拨转车头,驶向了原始森林的那一头……
第二十章
解语花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自己非常不喜欢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再仔细一看,身边摆满了各种仪器和药瓶药袋,无数跳动的曲线,静静地发出“嘀哒、嘀哒”的声音。
“花儿爷,你真是福大命大。”
黑眼镜痞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扭头看去,只见那瞎子仪表堂堂,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啃着一只苹果。要不是这里确实是医院,解语花简直要以为他们是刚来旅游的,黑眼镜来叫他起床去看大熊猫。
解语花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脑中却一瞬间涌上无数的画面,海洋一样的虫子,干枯的死婴,布满青苔的滑腻腻的山岩,还有小软青紫的脸色,死死掐住自己的双手……
他狠狠把眼睛闭上了,有种心脏无法承受之重。
那四川伙计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望,黑眼镜把苹果核一丢,嘿嘿笑道:“水果吃多了,去放个水。”
四川伙计毕恭毕敬等黑眼镜走远了,才溜进解语花的病房,低声道:“当家的,你没事吧?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吧?”
其实解语花觉得哪儿都不舒服,但是他懒得说,就疲惫地摇了摇头。
那四川伙计又说:“老宅那边,我已经说过了。等当家的您一出院,那边就派人来接。”
解语花又点点头。
那伙计再次确认黑眼镜还没回来,才坐到那张椅子上,把后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快速地说了一遍。
他们一路狂奔出山区,进城时已经晚上12点多了。解家自己的医生守在进城的路边,先上了车看解语花的情况,然后说解毒必须去正规大医院,不然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血清。于是他们又在成都市区内一路狂奔,直冲进华西医院的急诊室。
黑眼镜怕自己一身的血(虽然是羊血)招来麻烦,就让伙计背着解语花进去。急诊室本来一堆人在排队,看见四川伙计凶神恶煞的,解语花又浑身发紫,谁也不敢靠近。护士长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看解语花年纪这么轻,长得又好,心疼得揪着那四川伙计不停地骂。那伙计被骂急了,搬出黑眼镜教的说辞,就说是住在乡下的,进山玩儿时被不知道什么虫子咬了,因为住的远,才耽误了治疗。医生抢救了一天一夜,总算勉强稳住生命特征。然后,解语花就一直昏迷了七天。
这段时间,黑眼镜哪儿也没去,就蹲在病房的窗户下面。医生和保安开始以为他是流浪汉,看他满脸疯癫又以为是个神经病,但是黑眼镜很有韧性,不伤人、不回话、问什么都傻笑,就是赖在那儿不肯走,警察来了他就跑,警察走了他又回来。于是医院也无奈了。前几天,还有好心的护士给他买包子吃。直到昨天,医生说解语花已经脱离危险期了,黑眼镜才回盘口洗了个澡换身衣服,人模狗样地进来坐着。
四川伙计说完,顿了顿,又道:“小软哥没回来……黑爷说是他的责任,随当家的要打要罚。”
解语花刚刚苏醒,听完这么一大串话,早就精疲力尽,这会儿什么也想不起来,便也只是摇摇头罢了。
等解语花康复出院,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回盘口交代一下,收拾收拾东西,给小软的老母亲适当的安排。解语花的精神依然不是很好,都是下面人在操办,他只是最后点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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