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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约瑟夫果然如昨天所言，亲自到王后房间给伊索送了一大捧红玫瑰。伊索十分惊喜，要知道，这还是约瑟夫第一次亲自给他送礼物。
他感动地从约瑟夫手中接过玫瑰花束，小心翼翼插进桌上的花瓶。接下来两人自然是顺理成章地滚到了床上，就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对这种事不加节制。他们像是结婚后好久才正式开始这场恋爱，但无可置疑的是，两人都并不因为这种奇怪的恋爱路径而感到遗憾，相反地，他们似乎乐在其中。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两次，伊索自然是被折腾得很累，以至于他转天上午想起这段情之所至的房事时，还认真思考了一下一捧玫瑰换一次到底亏不亏。说起来约瑟夫都这把年纪了，难道不该做完一次后一晚上都起不来吗，怎么能这么精神……
结束之后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温存，伊索虽然疲倦却毫无睡意。他视线落在约瑟夫左颊侧那一绺散落的白发上，那绺白发依旧不乖顺地翘着，他记得约瑟夫很喜欢用手指卷那绺头发，每次约瑟夫思考问题时都是这样。于是他忍不住伸了手过去，手指绕过那绺头发卷了卷：“这样卷头发好玩吗？”
那绺头发缠绕在他指间，又软又滑，伊索忍不住多卷了两圈。约瑟夫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笑了笑：“羡慕吗？你没有。”
“……”伊索默默扭过头，不想说话。但下一刻，他又被约瑟夫的一个搂腰哄了回来。
“活的时间长了也很无聊，所以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吧。”男人在他耳畔轻声说，“外表看似年轻，但长久的孤独真的会消磨一个人的生命激情。永生自然好，但偶尔，我也会想到那些曾轰轰烈烈地活、轰轰烈烈地死的人，觉得那样也不错。”
“你……”不知为何，伊索觉得说这些话的约瑟夫似乎有些脆弱。他不善言谈，说不出规劝的话来，只能默默抱紧约瑟夫。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总算想到了话题：“对了，刚结婚时我问过你容貌不老的事，当时你说，你是研究了一门学问后才变成这样子的。那是怎样的一门学问？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了吗？”
约瑟夫思考了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能。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现在。”
“喔。”伊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又想起奈布曾说过，约瑟夫的年龄之谜可能是打开局面的关键。现在看来或许的确如此，约瑟夫的年龄之谜中有很重要的东西，甚至说……有他的底牌。
那么，约瑟夫为什么不肯把底牌亮给他？是怕他保守不好自己的秘密，还是……想到这里，伊索内心忽然漫上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他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没可能的，没可能的——约瑟夫明明这么爱自己。
布朗事件结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王宫里都很平静。议会听了约瑟夫的话去紧急清查，一时间终于没有每天大大小小的议会文件被送来骚扰约瑟夫了。但约瑟夫还是很忙碌，他又回到了国王办公室处理政务，先前鸠占鹊巢在这里处理王国事务的伊索干脆被挤到了客座上。
这段时间来找约瑟夫的人很多，看约瑟夫的态度，似乎这些人大多是他的心腹。他们经常在房间的另一端低声讨论些什么，伊索听不太清，而且他觉得偷听别人谈话不太礼貌，因此就没有听。这些事他也没有向其他人透露，直到下一次和奈布会面时，奈布问他国王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现象，他迟疑了一下，提起了这件事。
他并非有意透露机密，只是一方面，他觉得奈布有时比他眼光准确，或许奈布能意识到这件事中的不凡之处；另一方面，虽然奈布在听了个中原委后没有责怪他，但他始终因布朗伯爵被抓一事而对奈布心怀愧疚。从这些日子的接触里，他感到奈布本性善良，要欺骗这样的人，让奈布被蒙在鼓里甚至是去送死，他也于心不忍。
他没想到，奈布在听到这件事后，脸色立即变了变。伊索看到奈布握紧了拳：“不好，这恐怕是个大麻烦。如果我没猜错……国王还要继续下手。”
“你说什么？”
奈布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瞳里是严肃而坚定的神情：“对了，你还不知道。议会里的眼线不止哈雷·布朗一个，还有其他人，那人在布朗被捕那几天就听到了不好的风声，具体是什么我想我不用解释了……果然如此。我要让他快点离开，谢谢你的提醒。”
伊索怔了怔，心里暗自为自己及时提醒奈布所庆幸。他大概猜得出“不好的风声”是什么，约瑟夫是个思虑周全的人，既然决心动手，他手里的把柄可能不止一条。
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多久，就听到奈布继续向下说：“这么说来，我们也要快点下手。因为我很快会失去最后的后盾，你的情况也危险，那个监视你的人不知是哪里派来的，虽然最近没有出现，但你处境也不安全，我直接撤退的话怕你这边会出事。”说着，他已经开始动手加固胳膊上的黑色绑带，“这两天我就行动，到时候麻烦你给我制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唉，可惜这几天没能探出德拉索恩斯二世的底牌，别说底牌了，就连他相貌的问题我都没摸清楚——这人怕是真的难对付。但是，没时间了……”他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凝重地又重复了一遍，“没时间了。”
监视事件是伊索主动告诉奈布的，但监视的那人在布朗事件后就没再出现，这事只好无疾而终。
听完奈布的话，伊索的脸白了白。他刚刚还为保护了自己国家的人而欣喜，却没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连锁反应。现在奈布要向约瑟夫下手了，那……
奈布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种表情？该不会是你真的喜欢……”
“我没有。”伊索很快打断了他。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要保持镇静，他抬起眼，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冷静和无机质：“告诉我你的具体时间、路线就好。我会安排好卫兵，让他们不拦你的路。”
与此同时，他大脑里飞速进行了思考，并很快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断：
此时拉拢奈布行不通。奈布·萨贝达是个好人，但他却不会过于仁慈。他注重大局，有明确的目标，而且不会轻易动摇心志。如果贸然摊牌奈布反而可能和他决裂，继而一意孤行地自己策划暗杀计划。因此，他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
以为对方开道为由，从奈布口中套出他接下来的全盘暗杀计划。然后，在暗杀计划实行时陪在约瑟夫身边，保证约瑟夫的安全，如果奈布执意动手，那么，就由他自己来为约瑟夫挡下这一刀。在那之后，不远处的卫兵应当会赶来，奈布为了全身而退必然会退走，暗杀计划也就失败了。
唯有这样，才能尽量同时保证约瑟夫和奈布两人的安全。
作出这一破釜沉舟的决定时，连伊索自己都为自己感到惊讶。几个月前的他从没想过，曾经安静软弱的自己有朝一日会作出这种宛如疯子一般用生命冒险的决定。但是没有办法，在自己的国家和爱人中间，他只能这样抉择。
希望一切顺利，他默默对自己说。他还不准备牺牲自己，他舍不得约瑟夫的温柔，舍不得约瑟夫的任性，舍不得约瑟夫那些过分却又可爱的玩笑话。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好好活着，想和约瑟夫在一起，度过接下来人生的好多好多年。
TBC
惊，求生者竟要为监管者挡刀，这到底是道德的泯灭还是人性的沦丧
第十五章
接下来的两天，伊索表现得出奇冷静。
他沉着地处理来自两方的消息。奈布那边，青年摸索出了每天下午约瑟夫都会去后花园练刀这一规律，并且告诉伊索，他将在两天后的下午埋伏在王宫后花园伺机刺杀。伊索肯定了他的计划，并拿出地图给他讲解，说当天，在图上标出的点位上自己将不设置卫兵，请奈布按路线行进。接头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叫来秘书，把接下来两天的卫兵值班安排布置下去。
不用担心布局上小小的安排被发现。他在心里安抚自己，目前王宫配备的人员本就不齐全，有一些空缺是填补不上的。他只不过是提前“得知”了那天的安排，并把消息透露给了奈布罢了。
想到这里，他甚至怀疑自己骨子里本就有冷血的因子。抓捕布朗伯爵那天也是，他内心情绪其实很难平静，但表面上他却做得冷静甚至冷血，为这次诱捕交上了一份优异的答卷。他开始设想，如果有一天英法之间爆发了一场空前激烈的战争，只有杀了约瑟夫，才能终止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挽救千千万万战场上士兵的生命，挽救他自己的国家，那么，他会不会怀着和如今一样反常的冷静，亲手将匕首刺进他此生唯一挚爱的胸膛？
他不愿再往下想。他想，至少现在局面没这么难以挽回，约瑟夫没有对他的国家造成威胁，只是英国王室想夺权而已。会有解决方法的，他相信两方都可以平安。
至于约瑟夫那边，尊贵的国王近期依旧事务缠身。从各方源源不断送来的文件如雪片一样堆满国王办公桌的桌面，约瑟夫每天都要审阅无数文件，作出无数部署，连坐在房间另一端的伊索看了都不免咋舌，心想要是自己亲手控制这么大的一个布局，恐怕脑子都会因为思考而炸掉。他咽咽口水，把精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算计议会的事他帮不上约瑟夫的忙，他所能做的，就是把王宫上下打理得清晰有条理而已。
一天下午，约瑟夫离开办公室去练刀了，伊索的秘书过来帮伊索和约瑟夫收拾文件。伊索知道他的秘书从前曾直接在约瑟夫手下任职，于是他忍不住问：“约瑟夫他……以前当国王的时候也这么忙吗？最近他显得好累，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我都怕他会累到吐血。”
“陛下啊？我年龄比较小，陛下即位初期的那些日子我不甚了解，但也算跟着他十来年了。”秘书停下手中的工作，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拼命吧？不过跟着他的这几年，我很少见他这么拼。而且我记得他之前似乎并不打算处理议会，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想动手了。”
伊索默默听着，他心里其实有些惊讶。下一刻，他听到秘书转换了话题：“另外我很想告诉您，您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被容许直接喊陛下名字的人。我从老侍女那里听过一些冷门的八卦，得知即使是前任王后，在人前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他‘陛下’。陛下很爱您，王宫上下都能看得出你们很幸福，也希望这次陛下能有子嗣。”
这么私人的表达突然从秘书这种恭谨认真的人口中说出，连伊索都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他点了点头：“嗯，谢谢你的祝福……会有的。”
他同样希望他和约瑟夫能顺顺利利。至于孩子……在一起很长时间的话，应该会要的吧。
奈布预定实行暗杀的那一天，伊索显得格外黏约瑟夫。他从吃早餐时就开始陪在约瑟夫左右，约瑟夫这一天都在王宫，他也就寸步不离。约瑟夫好奇问他今天怎么这么黏人，伊索一脸认真地表示，我是想详细了解一下国王一天的生活。约瑟夫对此似乎并没感到什么异常，只是很大方地让他跟着。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到了约瑟夫练刀的时候。伊索还是跟在约瑟夫身边，他说想看约瑟夫练刀的样子。两人相偕着走过花园的小径，伊索看着路边的花草，低声感慨：“我们认识的时候，花园里的花好像才开不久。”
“对，现在已经快到夏天了。”约瑟夫回应。在他们的头顶，茂盛的高大树木已经初见浓绿，繁密的树叶之间投下午后明亮的阳光。曾经盛开的花朵因暮春的炎热而开始萎谢，但在这样富有生命力的季节，美丽的花园却并没有因花朵的凋零而消损生机。
快两个月了——伊索默默地想。他和约瑟夫已经认识将近两个月，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成为了一个有终生伴侣的omega，还有了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这两个月的日子，简直让他觉得比之前的数年还要充实幸福。
他怎么可能狠心放弃？他怎么舍得放弃？
约瑟夫回应他过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在观赏景色。伊索视线静静扫过路边的草丛、阴影里视线的死角，他知道奈布就埋伏在这条路上，或许对方还正在因他出现在这里而暗自惊讶。伊索知道，他自己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在奈布冲出来时阻止对方，哪怕要为约瑟夫挡下一刀，他也在所不惜。他相信一切会顺利，因为奈布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他突然挡在约瑟夫身前，对方极有可能失手。
接下来的一段小径愈加偏僻，而拐过这个拐角，下面就是视野宽广的一片空地。伊索不由得屏息凝神，他猜测奈布就埋伏在这段道路上，必须防范对方的突然出手，四周的一点声响都不能放过——
下一瞬，在两人身后，利刃破空的风声忽然响起。伊索的反应比约瑟夫这个习过武的人还要快，他几乎是瞬间转身，眼前军刀刃上雪亮的刀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这把军刀他曾见过，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奈布手上把玩着的那把——伊索脑海里划过这一念头的同时，身体对约瑟夫本能的回护先于大脑的反应，他伸出手，将身旁的约瑟夫狠狠一把推开，然后，迎着奈布惊愕的双眼，他眼睁睁望着那把军刀刀刃刺向自己的侧腰，在那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口子。
鲜红的血立即流了出来，染红了伊索身上深蓝的礼服，礼服裂口处被鲜血洇成贴近于黑的暗红色。伊索能感觉到，奈布刺下这一刀时明显刺偏了，若是按照那一刀的来势，此刻他可能已经被利刃捅破了肠子，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皮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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