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之后，伊索腰上的伤已经基本愈合了。他毕竟年轻，身体条件不错，加上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和好好休息，故而恢复得很快——虽然伤口处还是留下了痕迹，是一道斜斜的伤疤，医生也说不准它最后能否完全消去。
医生发话伊索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的那一天，约瑟夫为表庆祝，特地提议两人离开王宫去巴黎的城市里逛一逛，就当是约会。伊索欣然同意，他在受伤后乖乖卧床了足足两周，感觉骨头都快要睡散架了。于是两人在收拾停当之后，就一起踏上了巴黎一日游的旅程。
这次约瑟夫没有带伊索去看风景，而是随便找了一家邻近塞纳河河畔的露天咖啡馆，坐下。时节已接近夏季，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露天咖啡馆的座位上也支起了一顶顶巨大的遮阳伞。伊索坐在座位上，视线扫过身旁桌前喝咖啡谈天的一对对年轻男女，扫过不远处装潢优雅浪漫的花店，只觉得这一切也很新奇。
约瑟夫为二人点了咖啡，咖啡不久后就被端了上来。端上来后伊索望着咖啡液面顶部的奶泡和拉花发呆，约瑟夫了然，微笑着问他：“平时喝红茶更多？”
“嗯。”伊索点点头，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口。他不知道这杯咖啡属于什么品类，只感到咖啡豆的香气伴着巧克力与加糖牛奶的甜香一起钻入鼻腔。意外地是很好喝的味道。伊索其实喜欢甜食，他很中意这样甜多于苦的味道。
此时的他们坐在河畔，徐来的微风不时从他们身侧拂过，法国男女嘈杂的谈笑声响在他们耳边。伊索尝了一口后，顿了顿，又喝了一口。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一直注视着他，天蓝的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等伊索喝完这一口，放下杯子，约瑟夫才问了句：“好喝吗？”
“嗯……意外地很好喝。”
“那就对了，我注意到你平时似乎喜欢吃甜食，所以给你点了最甜的咖啡。这样说来，法国可能很适合你，因为有很多很棒的甜品可以吃。”
“不会吃胖吗……”伊索忍不住低声吐槽了这么一句。
“在你吃胖之前，你可以吃个够。反正你胖一点点我也不会嫌弃你，不过胖太多就不好了，在床上我会抱不动你。”
伊索：“……”这也太真实了。
两人间似乎有片刻的沉默，不过约瑟夫神色自若地转移了话题：“喜欢这里吗？我记得十几年前我去过伦敦，那里可没有这样的露天咖啡馆。当然，在伦敦你也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伸出手，指了指河畔的方向。伊索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到河畔有一对男女正站在那里亲密拥吻，女性的手中还拿着一束鲜艳的玫瑰，想必是男性刚送给她的。约瑟夫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个国家真的很浪漫，无论在哪里，你都有可能看到这样亲密的场景，而市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就算我凑上来吻你，旁边的人也不会多看我们几眼。”
约瑟夫的这个假设吓坏了严谨礼貌的英国人伊索，他连忙用力摇头。面对伊索的拒绝，约瑟夫不置可否，只是暧昧不明地笑了笑。他向伊索的脸伸出手，用指肚拭过对方沾着奶沫的嘴角：“咖啡喝到嘴边上了，这副样子可不优雅，亲爱的。”做完这个小动作，他上身越过隔开两人的桌面，姿态亲昵地凑到伊索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所以，在这个乱糟糟的地方，谈机密内容可能比在王宫里谈还要安全。”
伊索睁大了眼睛，过了两秒，他终于恢复了平时的神情，用力地点了点头。短短一瞬间的工夫，他的神色已经从刚才的平静放松，变成了谈正事时才特有的严肃冷静。约瑟夫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要跟你说的，是对付议会的事。”
“对付议会的事？还有后文？”
“当然有后文。我抓个英国内线，打草惊蛇一下，再让议会自查，有那个必要吗？”约瑟夫挑了挑眉，“伊索，你要记住，政治家作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后手——除非这个动作就是政变本身。”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
“这就对了。听我说，目前我已经用一些虚假文件替换掉了议会机密的议员档案，接下来，议会会剔除掉一部分有隐患的议员，而这里面的一部分人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没错，就是被替换掉资料的这些。那么，我要你做的事是：在议会完成清洗之后，想方设法把我们的人安插进这些位置，并保持联络。等时机到来，我会发出发动政变的指令，到时候，这个指令就要由你来传达了。”
约瑟夫三两句话便交代了这场政变策划的来龙去脉，纵使他说得很慢，伊索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来消化他所说的内容。终于梳理清晰那一刻，伊索才意识到约瑟夫放在自己身上的任务有多重要。他连忙摇头：“不行，这么说我的位置几乎是这场政变的关键了。可是我太年轻，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才好，一旦失手，后果太严重了，我承担不起。”
“不，你听我说。”约瑟夫伸出手握住伊索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说，“伊索，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力有多强的人，而是一个完全可靠的信息的整合者。我们的人的名单我会给你，将人安插进议会的方法很简单，无非是靠钱靠能力靠关系，这些小事我会安排别人帮你做，但他们都会向你汇报。发出指令时你更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手把手教你做。总而言之，你只要做好信息的统筹就好，而且在最后决战开始之前，一切都有容错率。明白吗？”
伊索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可以做。但是，为什么是我？”
约瑟夫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伊索，你可能还不明白，从政的人担忧的不是敌人，而是同一战线战友的背叛；因为前者在明，后者在暗，而且猝不及防。有的时候为了保险，我们甚至要狠心放弃掉可能存在问题的战友。所以，我需要一个最可靠的战友，而这个人我相信可以是你。这下彻底明白了吗？”
伊索动了动嘴唇，他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话来。此刻，他简直形容不出自己心底的惊讶：原来约瑟夫已经信任自己到这个地步了？从他分配给自己的这个位置来看，自己恐怕是现在他在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伊索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涩。他抿了抿唇，抑制住自己眼底忽然泛起的热意，用力点了点头：“嗯，明白了。我会做好的。”
他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他要做到最好。他不能辜负他们之间的爱情，更不能辜负约瑟夫对他付出的心意。约瑟夫要前进，那么，他就会一往无前地追过去，跟上他。
他想成为与约瑟夫最相配的人。
TBC
忽然变燃，搞事！x
第十八章
这一天的旅程在一家小小的法式餐馆结束。约瑟夫说王宫里的菜色自然好到没得说，但外面做的食物也有别样风味。他叫伊索来试试这家小餐馆，说自己之前来过这家，还不错。
伊索尝试了之后，果然觉得这家小餐馆也很好吃。可是——
他望着最后被端上餐桌的、陈列在摇曳的烛火之间的一盘盘甜品，终于忍不住塌下了眉：“约瑟夫，你这是想把我喂到多胖？”
“怎么对甜品这么敏感，你需要减肥吗？”约瑟夫神色自若，“吃吧，多吃点，反正晚上运动一下就不会长胖了。”
“……”这个法国人的浪漫果然只是表面功夫吧……虽然倒是有烛光晚餐，但其他法国人会这么哄自己的伴侣么……伊索一边腹诽，一边拿起手里的叉子，开始吃。
晚上他们手牵着手走过王宫的小径，路上还碰见了莉娜，小侍女看到他们一副亲密的样子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心思过于好猜。伊索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约瑟夫给他使眼色，意思是合法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让她笑。伊索只好点头，然后乖乖被约瑟夫牵着走，心里仍对现在两人间的关系感到不可思议。
他能感到，刺杀事件后，约瑟夫对他的态度亲密了许多。这不是说约瑟夫之前对他不好，而是说，以前的约瑟夫对他虽然温柔，但温柔中似乎总带着点疏离；不像最近，约瑟夫显然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人，又是带他去吃他喜欢的甜品，又是像现在这样紧拉着他的手不放。
约瑟夫明显待自己更上心了，这毫无疑问是好事。但这一切是否也太不真实了？伊索总有种不安心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暗杀的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早晨他们起得并不算太早，因为昨晚干柴烈火地折腾了一番的缘故。约瑟夫今天没什么社交安排，于是用过早餐后他就喊伊索去了国王办公室，说是教他处理新交给他的工作。
伊索自然跟着他去。到了国王办公室之后，约瑟夫从抽屉里翻出一沓资料递给他：“这是我们的人的名单，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记录了对应职位，你简单记一下。”他又抽出一张纸，“这是我目前在议会里负责跟踪这事的内线。议会清除掉了什么人他会定期汇报，三天一次，如果出了紧急事件他会立即赶过来报告。见面地点就是这间办公室，下次接头时我会先带你和他认识一下。帮忙往议会里塞人的是另一个人，这两天也会来，到时候再见一面。这两线很快就要并行进行了，统筹的方面辛苦你。”
说到这里，约瑟夫的声音就停了。伊索偏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然后不确定地问：“没了？”
“没了，整体的部署就这些。哦对，王宫的事你尽量分给秘书，必须自己过目的事你给他订个标准就可以。你做这事也有快两个月了，应该熟悉情况了吧。”
“嗯。”伊索点了头，又忍不住感慨，“你做事节奏好快。”
“节奏不快一点的话，恐怕我会忙疯。”约瑟夫对他笑笑，“你先看看这些资料吧，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事。过一会我给你详细介绍下名单上的人。”
“好。”伊索应下，随后看着约瑟夫快速收拾好手边的文件，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叠开始看。约瑟夫的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无论是工作还是平时，他都显得精力充沛，效率极高；至于相貌上，那就更不用说了。伊索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看着他低头看文件时细密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的那一点浅淡阴影，出神地想：这个人，真是好看到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样相伴的日子又该有多美好，夏季日长，暖风骀荡，他们可以在这间房间里一起舒舒服服地相伴十几个小时，可以各自处理自己的工作，偶尔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交换意见，也可以不时偷个懒，在午后温暖安静的空气里互相倚靠着安眠。想到这里，伊索忍不住喃喃了一句：“真好啊……好想以后都这样和你在一起。”
专注读手上文件的约瑟夫愣了愣，抬起了头。他看了两眼面前伊索那一脸发呆出神的模样，终于没忍住把手里文件卷成卷敲了上去：“别发呆了，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着呢，现在赶快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最后两个小时伊索一直在听约瑟夫讲解手上的人员档案和内线的布局情况，搞得他头疼眼酸，几乎不比昨天那一晚上折腾下来轻松多少。
终于结束时，约瑟夫交待他站起来随便走走放松一下，等下去吃晚饭。伊索听话地站起来在房间里简单转了两圈，然后，他发现了房间角落里那件盖着红布的奇怪物体。
他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把那层红布扯了下来——一台漂亮的照相机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伊索惊异地眨了眨眼，回头看约瑟夫：“你会用照相机啊？可以给我拍照吗？”
约瑟夫正坐在桌前整理乱糟糟的文件，闻言立即回了句：“别动那台相机。”说完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的不妥，又补了句，“相机里没胶片，拍不了的。”
可即便约瑟夫在回答后半句时语气有所缓和，伊索还是听出了他态度的不对劲：约瑟夫在谈非正事的话题时，态度可能温柔，可能戏谑，甚至偶尔会撒娇，但他从来不会这么严肃。内向沉默的人心思最是细致，伊索能感到那句回答里的微妙之处。
或许这台相机里藏着什么秘密吧。伊索讪讪地收回手，低声回了一句：“哦。”
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原本温馨的气氛被这个小插曲搞得有点变了味道。几秒钟之后，约瑟夫从桌前站起来，走向了伊索。他将伊索轻轻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叹息，仿佛他知晓伊索所想的一切，却又有着苦衷：“我会告诉你的，我会把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但在那之前，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伊索沉默半晌，他又回忆起了当初在谈那桩能令人不老的“学问”时，约瑟夫也曾经顾左右而言他。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约瑟夫已经不再随口敷衍，而是认真地向他承诺了。这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想到这一节，伊索的心底又暖了一些，他点点头：“嗯。”
两人间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温馨起来。然而这温馨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办公室的房门就被敲响。门外传来约瑟夫一位部下恭谨的声音：“打扰了，陛下，英国王室有信寄过来，是给王后的信。”
“……进来吧。”约瑟夫放开怀中的伊索。那位部下随即推门进来，将一封信恭敬地递到伊索手里。伊索心情忐忑地接过来，见信封上的落款写着“伊索·卡尔亲启”，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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