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走,那真是我能想象到,最完美的婚礼,从中式到西式,你红嫁衣白纱穿了个够,我也一次看了个够,美的让人恍然。
这个世界终归是善待了你,善待了你,就等同于善待了我。
不知你是否记得,有次播音时,念莫泊桑的《在一个春天的晚上》,念到“你那可爱的小脚丫一点儿不冷吗?”时,我哽咽了一下,到今天还在觉得丢脸,晚上只要想到就羞愧的睡不着觉,因为现在的我,再也不会这样,台上的你幸福的像是掉进了蜜罐里,看到你在蜜罐里,就像自己也掉到了蜜罐里。
只是深情终不及久伴,信然矣,看着你专注地看着爱人的目光,很显然你找到了你的百分之百,人与人的珍贵程度总是相对而言,这座无虚席的满堂宾客,让我暗暗有些神伤,可能是,我知道我靠后,没想到这么靠后,那我的十年呢,又算什么呢,难道只是一个对你我来说终生不可提及的罩门吗?我可不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普天下唯有爱情,一念发动即是行,只要发生了就完整,它是,完完整整的。
这十年,不喜欢的食物饿极了也吃过,人没有这样做过,从不瓦全,从未出格。即使是今天也请不要怀疑我的忠诚,我想我的人生恐怕再没有这么郁郁葱葱,诚惶诚恐,想你从早到晚的十年了。
婚礼的最后,我在后面默默跟着大家一起念着对你们的祝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朋友啊,既然这祝词涉生涉死,就最后一次郑重其事。
你可要狠狠幸福,把自己当成风景那般去生活。
对得起这瑰丽的山河,对得起人世的这场穿梭。
把手放进泥土中去,种花,拼了命地看它开个几十茬;
把脚伸进海水中去,你一笑,它的浪就大的狠呢;
无聊时,尝试下珍珠奶茶加小野丽莎,简直惬意到无以复加;
烦恼时,尝试将一双白球鞋刷了又刷,会让你忍住很多伤人的话;
读一读酸酸的情诗,那是相思把情人的泪珠研成金粉灌进诗人的嘴巴;像创作者般看书中的每一段,看看作者是如何血泪相合流地将文字敬呈给你;像电影中的人物般回到每一个时代,它会让你找到现时的背景然后一起共感;看天看地,看河川上落大雨,珍惜你正在做的,哪怕是别人认为的鸡毛蒜皮,只要能触动你,听音乐,听一切,多感受下心要爆炸的感觉,因为有一天,你可能会再也没有这种感觉。
找到你的热爱,然后受制于这些热爱,可以勇敢地像一个赤子一样,□□着心脏,下最大的赌注来直面刺伤,即使有人用爬过的经验取笑你,不要怕,那种所谓的“成熟”只是一种肮脏。
去远行,不但要走遍条条大路,还要走自己的路,能否,在紫花地丁开放的时候,回一趟家乡呢,毕竟,我们拥有过的每一份爱,都比我们更需要存在。
一生须臾,即便偶尔心为形役,每日亦应珍惜。
你的终生已被他人许订,此后,我便不再奢望你。
实际上,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怎样去奢望你。
星南,我们,没有秘密了,
似乎冥冥中命运总有安排,一些看着不像被安排的,无意中撞上的,命运都不纠结了我还在纠结的,再想起,觉得十分有意义。
坐在回家乡的火车上我想,既然自然界中没有飞跃,究竟抽掉哪个瞬间,这一切会有哪怕一点点的不一样,那一点点的不一样可否让我们换个结局,比如初中开学的星期天下午,我看到了彩虹,没有看到你,比如运动会那天姜原正常播音,我是否能收获车轴草那第四片叶子的幸运,比如我认可了高中那位心理医师的说法没有去想为什么,放任自己蹉跎在极少数的概率,比如父亲没有在车祸中粉身碎骨而是于生死交接之处大彻大悟,对我说一声原谅,再比如见你的最后一面,你不是粉雕玉砌一身红霞帔。
想着想着我又做梦了,梦里竟然出现了妈妈,老实木条案上的自鸣钟打整点的响儿了,妈妈打开扇门上了几圈弦,把钥匙扔回钟底,掸了几下爷爷的遗像,父亲裤子提的高高的趿着鞋走到院子里去了,水泵的把手‘吧嗒’一声搭回沿口,洗完脸的水哗一声泼到砖与泥墁成的地上,浸没了,猫又上床了,压着肩膀趴到脖子边,睡得咕噜咕噜的,又香又腥热热烘烘,弟弟手举着个柿饼走过来了,用沾满白色柿霜发黏的小手摇了摇我说:姐姐!
我从火车上醒来,车窗玻璃外,承泽从倚着的月亮门向我跑过来,嘴里喊着:“姐姐!”
此次回家乡,除了看望弟弟,顺便收拾下行李,我有点想念那个漂浮在海里的鸡蛋,其他的地方,哪怕有你,都恍似世界之外了,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那颗鸡蛋,离开Benua,到某一个地方,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开始另一种生活,再之后的烦琐尘氛之事,不便形诸笔墨相扰,朋友,那就不写啦,就此珍重啦。
我想今后我迎来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偶然了。
2017.11.27
出殡归来的队伍中,柳星南跟在父亲的身后默默地往回走,他们被叮嘱过,走这一路千万不能回头,她想起自己婚礼时,上轿子前,母亲叮嘱自己的也是这一句话,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时刻,都是没有回头路的,柳星南不知道人这一生还有几个不能回头。
临行的头一天,父亲和琴姨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不停忙活,想给柳星南他们小两口做一顿丰盛的送别家宴,正切着菜的父亲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说了一句:“忘了忘了!”说完就放下刀,扛着铁锹急急出去了。
琴姨也停下手,从厨房里探出头说:“忙忘了忙忘了,这时候才想起来。”
柳星南看着好笑,问琴姨说:“忘了什么了啊?”
“你爸存的菊芋,他说你爱吃,每年这边的菊芋新收了,他都买老多,然后借人家一块地埋起来,他说你不爱吃酱腌的,就喜欢吃鲜的,想等你过年回来现拌给你吃,只是这几年,你年年也没回来,菊芋都让我们吃了,别说,过年全大鱼大肉的,一盘鲜菊芋还真是爽口…”
柳星南问:“我爸埋菊芋的地在哪?”
“没多远,镇西地里沿着主道走就能看到,诶南南,你别去了,多冷啊,等你爸挖回来。”
她话没说完,柳星南已经跑出去了。
冬季的地里一片荒芜,没有什么作物,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父亲,坑挖开了,有一米深,旁边是挖出的土,父亲正弯着腰跪在土堆上,整个人几乎半个身子探进坑底,一点一点用手费力地刨着埋在土里的菊芋。
“这么冷,你跟过来干什么。”
“爸,我来吧。”
“别,你手嫩,我挖就行了,这不能用锹,一不小心就铲坏了。”
柳星南蹲在旁边将父亲挖出来的菊芋一颗颗拍掉泥土,大大小小全爱惜地拾进袋子里,挖完了,两人将坑填好,与父亲一人抱一袋,并肩向家中走去,天色半黑了,镇东镇西人家阑珊的灯光慢慢亮起来了。
柳星南抱着菊芋说:“这天黑的真早,再晚点挖就看不着了。”
父亲说:“天再黑点也没事,再黑咱也找得到。”
“你自己埋得您当然找得到了。”
父亲脸上更是得意:“你别说,还真有那自己埋得自己找不到的,整块地挖遍了也没想起埋哪了的,把人笑死,回家就拌给你吃,我拌菊芋的手艺你琴姨都没话说。”
“下雪了老爸!”
“嘿,真是啊,咱走快点,菊芋暖身,吃完一盘,血都是热的。”
今年下的是热雪,可柳星南紧紧搂着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说:“我这一身的土,别沾你衣服上了。”
她还是偎在父亲身旁。
“幸好今天做着饭想起来了,想不起来,你就没这口服能吃到了。”
“合着您明年不给我存了?”
“存,再多存点,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不用等过年,等紫花地丁开了,我还回来。”
“花地丁是个什么菜?”
“…是个,能吃的野菜,再过几个月,就开花了。”
“你还挺爱吃野菜,行,过几个月,镇子河边的柳树也该抽芽了,你奶奶年年去捻嫩芽回来吃,今年你奶奶不在了,换你爸我去。”
“爸呀,您就放过那些柳树吧,人家抽个芽容易吗。”
看到镇口的梧桐树了。
周旭不明白坐在副驾上的妻子为什么会突然泪流满面。
“星南,怎么了,别难过了,过段时间咱们不是还回来么?”
“看到那棵树了吗?”柳星南指给他看,“十年前好多个星期天下午,有一个女孩会在那棵老树下等着我,然后我们一起去上学。”
“是不是很可惜,十年没有回来。”
“没关系,那个人,还了我十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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