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家,他收到凌远的短信。
#我最近不太忙,晚上有空的话都在家做饭,你没事就过来吃饭吧,不要一个人瞎凑合#
凌远也没想到,这个邀请发出后,十多天才又见着李熏然。
***
刑警队忙起来像台抽疯的马达,闲下来像本没人翻放着专门落灰的书。高刚扔给小徒弟二尺来高的案卷材料,先给我看明白再说。
除了看材料,老高还让李熏然开车拉着他去了不少地方。城郊的农贸批发市场,建材城,河西未改造老区里的城中村,洗头房一条街,他们还转遍了外环线的每一所小学,包括那些民工小学。李熏然才发现潼市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挺佩服老高的,跟谁都能搭咕上两句,那些是不是传说中的线人啊,他琢磨。最神的是,师傅指的那些走街串巷的小道儿,地图上压根找不着,但串游下来,能省不少车程或者脚力。这座城,不仅仅是钢筋水泥和反光玻璃堆砌出来的光鲜,不光有西装革履和黑色短裙配高跟鞋。
如果,第一次实战,没有腐烂了一半的尸体,那职业生涯就很完美了。
李熏然差点儿把胆汁儿吐出来,小脸煞白。老高递给他一个一次性口罩,用眼神数落他,出现场让你随身带着口罩,忘了吧。
一个成年男子,死亡时间在一个月左右,被人埋在一个临时的建筑垃圾场的外围,被流浪狗扒拉出半条胳膊。尸检报告摆在面前时,李熏然克制住不去想法医工作的过程。
没有任何身份信息,面部复原情况不理想,怀疑死者的脸被人刻意破坏过。老高反复看那份尸检报告里的照片,然后扔给李熏然,说说,看出点什么没。
李熏然忍着恶心,看那些高清的局部图。
没有头绪。
高刚歪着脑袋边抽烟边看自个儿徒弟。熏然憋了两根烟的功夫,说,“皮肤上好像有针眼,死者生前可能吸毒。”
“联系缉毒大队,看有没有死者身份信息方面的线索。再查同一时段的失踪人口,逐个联系家属,看能否扫出其中吸毒的人。今天先到这儿吧,熬好几天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你住哪,我捎你一段?”高刚没表扬他,放回家休息就是最大的表扬,他自己也特么困了,岁数大了,得悠着点。
***
警察同志看上去有些疲倦,反复的出汗让他原本蓬蓬的头发都软趴下去,黑色T上深深浅浅几个盐圈子,画地图似的。只有眼睛还亮晶晶的,不过吃饱后开始眯缝。俩人对坐在餐桌的两侧,都吃完了,都不动弹,四条长腿交错在桌子下头,任谁稍微一动都能蹭上对方。熏然掏出烟盒,甩给凌远一根。烟雾对着散,在头顶上纠缠,很快融合成一团。李熏然把烟屁股按进烟灰缸里,动手收拾碗筷。凌远让他歇着,他说我消化消化食儿,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这是规矩。
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做家务做的跟打仗似的,叮咣五四,声音都特有节奏感。凌远站一边瞧着,也不吱声,看差不多了,从刀架上抽了一柄长条刀,准备切西瓜。
“我喜欢用勺吃。”
“哦。要不,要不你先去冲个澡?”
李熏然把最后刷的炒锅冲完水,一把墩在灶台上,赶紧抬起胳膊闻自己的胳肢窝。
凌远指指他头发,抿着嘴笑。
凌医生忘了听谁说过,汗毛重的人身体好。这倒是一个挺让人有好感的说法,虽然没有半点儿科学依据。李熏然懒得跟浴室里吹头发,带着潮气儿溜达出来,一点儿不介意让别人欣赏他肚子上一圈浓密的体毛。
半拉西瓜给他在茶几上放好了。灰色的半袖家居服,格子睡裤,换了衣服的凌远倚着门框站着,消食,好像,没打算跟他聊天。
择日不如撞日。老祖宗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光着膀子的李熏然,踱着四方步,稳稳地路过自己的西瓜,没停下。
这个拥抱,有点儿潮乎乎。
凌远庆幸自己当时是倚着门框待着的,所以李熏然抱上他的时候,双手自然而然的就环着自己的腰去了。
“凌远,你不习惯和别人肢体上太亲近,我知道。我们,我们从拥抱开始,好不好?”
没人搭话茬也是意料之中的,李熏然不管他,头搭在那人肩膀上,重量往他身上一压,独自享受这种亲密。直到他被人掰起下巴,嘴唇被人含住,似乎犹疑了片刻,继而一个叫作舌头的家伙冲进他嘴里,顶上他的上颚,用力的摩擦,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
纠缠了许久的唇,在血气上涌彻底漫过警戒线之前,默契地松开彼此。空气沉默地恰到好处,容得下俩人温柔地对视片刻。
凌远环抱上熏然的肩膀,把他拥入自己怀里。说话的声音轻不可闻,那是缱绻的耳语。
“还是从接吻开始吧。”
李熏然笑,薄薄的身板在他怀里抖了抖,自觉地搂上凌远的腰。
“好。”
***
李熏然一个人躺在凌远的床上,想抽烟,不过忍住了。他想,如果不是那通急诊电话,他俩今天会不会直接本垒打?年轻的身体,禁不住一星一点的撩拨,他拼命回忆凌远临出门时二人那急切的拥吻,完全失掉了先前的安静和温柔,欲望在叫嚣。也许是明明知道没有机会,所以才敢放肆。凌远最后啄了他嘴唇一下,丢下一句“好好睡觉”,逃跑似得自己去医院了,留下李熏然憋住满脑子炸裂的火花和闪电,甜蜜又折磨。他侧头把自己的脸埋进凌远睡的枕头上,轻轻地亲吻枕巾,上面有浓郁的男人味道,那是自然散发的荷尔蒙香气。
最后还是爬起来,去点了一支烟。边抽边在屋里溜达。
晃悠到书房门口,想了想,还是按开了灯。
凌远的书桌整洁又严肃,书架上堆的都是厚厚一垛的那种,让人懒得看名字,反正是英文,也不一定能看懂。李熏然用手摩挲他的椅子背,深深吸一口那烟卷,看烟灰积了老长,快要坠不住了,赶紧伸手虚接着,往门口走。
关灯前,他瞥见墙角有样东西,以前经常在李睿家见到。
好好的,练什么哑铃啊?他想。
第十四章
第一医院的地理位置在城市的核心区,想往外扩展一厘米都难,院内能利用的地方基本都起了楼,可还是不够用。早些年市里给医院批了一块地,不大,位于潼江的西岸,离现在的地址大概五六公里。但目前看来,这地方有点鸡肋,大不大小不小的。班子开了个会,一致决定跟市里打个报告,置换一块地方,如果换到东岸,挨着新建的开发区,面积至少多给一倍吧。齐院长让金主任写报告,可光写报告不行,得有人去运作。
陈局长让秘书给凌远沏茶,说不介意热天喝点热茶吧,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敢贪凉,空调是不开的,你将就下。
凌远笑得一脸坦诚,说我自己平时也这样。我办公室夏天没人愿意去。
还是觉得可惜,陈局长心里喟叹,多好的小伙子。
齐院长拿着市局的批复,乐得跟招财猫他亲叔叔似的,未来的开发区核心地段,虽然目前稍显偏远,但地铁已经修了一半了,明年年中就通车,面积是之前那块地的三倍左右,简直可以再建一个第一医院。老齐一高兴,又在自己办公室抽了两根,打算过会儿再琢磨回家万一被老婆发现后的借口。边喷云吐雾边拨通了凌景鸿的电话。“老凌啊,你这儿子真是争气,你可有福了。”凌教授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可还得坚持谦虚。“凌远这孩子,一心扑在工作上,也不谈个对象,老齐啊,你多替我张罗着点儿。”齐院长笑话他,“你还操这闲心,凌远这条件,还愁招不来凤凰,那还得是金的。”
***
“金凤凰”入职之后头一回感觉自己要被累秃了毛了。潼市治安状况一向良好,是全国的管控重点之一,凶杀案哪个城市都有,不稀奇,可接连发生的这两起,显然不是普通的杀人事件。不是激愤杀人,也不是预谋杀人,像是,某种“规则的执行”。被害人弯弯绕绕都和一样东西切不断关联,毒i品。
周六上午还在开会,由于案情阻滞,叶队决定还是让大家休整一下,干耗也没用。好好歇个礼拜天吧。李熏然怕被娘亲的电话追着念叨,索性送上门去,好好跟家吃了两顿,睡了一觉。
凌远以为这周末又见不到他,被临市医院请去帮忙做个手术时,也就没犹豫。
到家时天都擦黑了,厨房灯亮着,从一楼望上去,有些朦胧,但分外生动。除了书房,他不喜欢把灯弄得太亮。凌远朝后捋了捋头发,又抻了抻西服的边边角角,坐车还是给压皱了些。大跨步的,三两下,上了楼。
小孩儿在热红烧肉。从局长夫人的厨房里顺的。
“我焖了米饭。但没素菜。要不,开袋榨菜?”李熏然挠挠脑门,炒菜他真不擅长。
想念落了地,原来是这种感觉。凌远之前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一直揪揪动动地鼓秋,新鲜、陌生。现在,人就在他面前了,他忽然想长叹一口气。
紧张个屁呀,他骂自己。
“榨菜在冰箱里。我先去换衣服。”
红烧肉配一碟榨菜,一人一碗白米饭。吃得可香了。
李熏然穿着凌远的家居服窝在沙发上打饱嗝,看这架势,没打算撤。水果洗了,没人正经吃。电视开着,定在体育频道,花样滑冰,也不知道谁要看,反正没人张罗换台。凌远搁屋里从书房到卧室,再从卧室到书房,折返好几趟,好像在收拾东西。终于确认明天上班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了。其实,他的公文包,压根就没拉开过拉链。李熏然盯着手机屏幕玩连连看,一局两分钟,战果是,每两分钟restart一次,一回都没成功过。
都紧张得跟三孙子似的。
“洗澡睡觉吧。”警察同志实在绷不住了,主要是手机快没电了,没法继续假装打游戏。
“好。”凌远被浴室的台阶绊了一下,拖鞋都掉了一只。李熏然想,幸亏老子先把澡洗了。
今晚,没月亮。
闭了灯,屋里黑漆漆的。李熏然躺在床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刷牙。意欲起身,刚动了一半,被生生按了下去。
凌远压过来,覆在他身上。
刷牙是来不及了。
接吻是没有章法的。轻轻的开始,只是虚伪的面纱。马上露出了撕咬的真容。这是一场雄性动物的较量。青年薄而韧的腰身,触感带来致幻的吸引,在一片黑暗里,低而缓的嘶吼从凌远的喉咙里迸发。那一刻,冷淡,与他毫无关联,完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李熏然的乳I珠敏感得不像话,他几乎在那人身下哆嗦起来,喘息一出口碎成了丝丝缕缕的呻吟。简直要命。
凌远残存的理智不多了,他得趁其消耗殆尽之前,保证小孩儿不会受伤。
润滑在手心搓到微热才送进去,即便如此,陌生的异物感还是激得李熏然一挺身。凌远嘬舔他大腿内侧的嫩肉,笨拙地转移他的注意力。两根手指带来胀痛感,内里本能地收缩,他不想让凌远停下,忍着不出声。当无名指也挤进来的时候,到底没压住那一声“啊”。疼,胀,而且还很怪异,总之完全跟舒服、爽之类的感觉不搭噶。凌远知道他难受,那动作是想往外抽出手指,李熏然向下顶了顶屁股,喝了一声“别出去”。
这是不被造物主祝福的交合,注定免不了痛苦。
凌远第一次给人用嘴,他没有技巧,但知道原则。好在被伺候的人也完全没有对比,生涩的恨不得一碰就要投降。前端的高潮缓解了后穴的不适,精神终于有了松弛迹象,身体跟着往下软。那是最脆弱的瞬间,凌远抓住了。一个挺跃,把滚烫了太久已经快受不住的分身送了进去。熏然痛得弓起了身体,隔着黑暗,看见那个他爱的人,原始的野蛮,真切,又美好。
年轻的身体,性器挂着湿漉漉的银丝与白浊,颤巍巍地复立起来。后面的饱满超过了他的想象。当那一小块隐秘终于被找到而被反复挤碾,快感炸裂开来,喉中的声响再也包裹不住,放肆地鞭打对方的耳膜,把火星顺带烧进耳朵里,五感逐一升腾。凌远射精的过程绵长,而伴随他的,是熏然的第二次出,依旧浓密。两具蓬勃的身躯,顾不上股间的团团黏腻,拥上彼此,仿佛不能再忍受口唇的空虚,漂浮的身体需要一个吻来落地。
这个亲吻,终于有了夜晚的味道,安谧从容。
俩人挤在卫生间里冲洗。忍不住要接吻。为了不打湿头发,凌远手拿着莲蓬头,可身体不受控地扭来扭去,把水溅得到处都是。那里摸上去还是微微肿了些,凌远赶紧关了水,拿毛巾裹他,推出浴室,不能再撩火了。
李熏然最后也还是忘了刷牙。不过无所谓,幸亏他的爱人是外科医生,而不是个牙科医生。早安吻的时候,一点儿都没嫌弃他。
***
苏纯回国探亲。约凌远吃饭。凌远没犹豫,立马答应了。他心里是坦荡的,他相信苏纯也一样。
他给小孩儿发短信#一个师妹回来探亲,请她吃个饭,你晚上自己好好吃#。收回来一个#给我带饭#。凌远对着手机屏幕笑,小懒蛋。
久别重逢的叙旧是愉悦的、融洽的。小师妹的表现依旧那么得体。而这个男人,乍看上去也没怎么变,疏离又稳重,但不失温厚。可又感觉哪儿变了,说不出,很抽象。
在饭店门口告别时,苏纯放弃了克制,撞进凌远怀里,半天不肯动弹。胸膛是热的,推开她肩膀的手,也是热的。
是变了,这人,有温度了。
第十五章
第一医院最近当红的八卦是肝胆外科的凌远副主任,谈恋爱了,对象是以前霍普金斯医学院的同学。这么介绍过于生硬,比较有话题感的表达是,妇产科廖主任的女儿。中美异地恋,啧,呼之欲出的精英范儿。带来这场舆论盛宴的,是妇产科的一个女医生,她认得苏纯,廖老师的桌上有好几张照片。而第一医院附近像样的吃饭的地儿,就那么几个。熟人一抓一大把。
大家不用再纠结于凌主任平时是否打嗝放屁,如果是,是怎么憋住的,有什么诀窍,这种陈年老梗了,而是开始讨论更为深层次的问题,比方说,凌主任是怎么排解在这个年龄随时突袭的那点儿热念,以及他到底是不是性冷淡,因为据说上唇倒三角过深的男人,那方面不是太有热情。
李熏然想印点传单,到第一医院派发一下。上面就写五个字,“造谣死全家”。
凌远也觉得尴尬,主要是跟廖主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也不好主动去解释。廖克难这个当妈的倒是相当坐得住,跟什么都没听说一样,该干嘛干嘛。可架不住有屁股跟着了火一般坐不住的主儿。
韦天舒一直没染上烟瘾,得益于秦少白驭夫有方。所以他只好端着他的大茶缸子,还是医院庆祝建院七十周年时候给员工发的纪念品,蹲凌远办公室准备跟大尾巴狼促膝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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