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临时书房,其实也就是客栈的一间客房,连布局都与她们下榻的房间一样。
那齐世郎见芃姬进来,赶紧起身笑迎上前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驸马爷。”
芃姬也客气了一把,“出门在外,世子不必多礼。”
齐世子将弯着的身子直起来,那笑意满满的脸顿时僵住,她盯了又盯法一的喉咙。
最终笑意满满成了面无表情。
芃姬自是注意到齐世子的眼神,顺着视线过去看了一眼,便只觉喉咙哽了一下,继而耳垂便红了。
但她面上终是不显,用她再是清冷不过的声音说道:“齐世子有什么事便坐下说吧。”
芃姬率先在茶桌旁的椅子坐下,身旁是紧跟着的法一。
齐世子紧咬着牙根,恨不得咬死这个商户出生的贱民。他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便又扯起一张笑脸来。
只是这时候的笑脸,法一是瞧的真真的,僵着笑是真真难看。
齐世郎在两人对面坐下,“殿下,臣刚查到,这泉州知府以及那些流民均与一个人脱不了关系,那人便是那港口商会的会长。”
芃姬倒是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事,但也点点头说了一句,“何人?”
她现在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之前两人的荒唐,青天白日里,竟是要白日宣……
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不仅没有一丁点的反感之意,反而乐意至极的心情。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人心悦不已的,是在父皇生病那晚她深夜开导自己时?还是在她满府的喊着喜欢自己时?亦或是两人第一次唇贴唇让她知晓了另一片天地之时?
究竟是何时?芃姬不知。许是更早吧。
情之一事,不知源于何处,亦不知止于何处。
她只知,她现在喜欢极了自己的女驸马。
“那会长听说是一貌美女子,与生前的刘知府来往甚秘,且那些港口商户均是唯她是从,那不给流民工钱一事便是她授意的。”
还不等芃姬说什么呢,法一倒是不客气的开口了,“齐世子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泉州?”
齐世郎不知这讨人厌的驸马为何要突然打搅自己与殿下谈话,只在心中更加鄙夷这人。
果真是出身商户上不得台面,不知礼仪。
可面上却还是回了他的话,“自是。”
“哦?那世子可记得陛下派世子来泉州是作何?”法一又问道。
齐世郎回道:“陛下派臣来助殿下一臂之力,确保殿下的安全。”
法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是来保护殿下的,怎的查起案子来了?世子难道不知?查案乃我廷尉府的差事?”
这是在怪对方不按规矩来办了,朝堂上,哪怕官再大,那也是不能多管别人负责的差事的。
果然,那齐世郎被一噎,顿时无言,继而看向芃姬,喏喏的说:“殿下,臣只是想帮忙。”
法一可不吃她这套,她伸手将自己的右手搭在芃姬的手上,“殿下可要为臣做主,臣才是来查案的呀。”说着还挑衅的看了齐世郎一眼。
原本这种小事,她才懒得管,愿意查就自己查去,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
可偏偏这个讨厌鬼竟然要来破坏自己与殿下的好事,还是这么个觊觎殿下的人,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放过。
扒不了他的皮也不能让他好过,就要气死他。
原本就羞于法一喉咙上的那印记,这么在人前又被握住了手,她只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才好。
甩开那手吧,那肯定要伤了驸马的脸面,她于心何忍,可这人放肆的样子,也真真是气人。
罢了罢了,谁让她是自己人呢,自己人那总得护着的,“驸马说的极是,我朝历来便是各司其职,如此,便有劳齐世子了。”
法一对齐世郎投去一个得意的表情。
齐世郎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自然是意识到了,自这个驸马出现后,殿下对他的称呼都改了,以及殿下对这个驸马的亲昵,那印记,那握住殿下的手,无一不是齐世郎的眼中钉。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他不能,不能让殿下发现任何端倪,不然便是他整个齐王府的祸端。
最终齐世郎没讨着半点好,反而被法一挑衅的眼神气得一脸郁气的走了。比之当年她知晓芃姬有孕时还要堵得慌。
待齐世子退下,竹香便上前询问,“殿下,现下可要准备午膳?”
芃姬点点头,打发了竹香与梅花出去。
她一脸无奈的看着法一,拍了拍她的手,“驸马何须与齐世子较劲,不过是年轻气盛,想要做出点成色回朝罢了。”
法一哼了一声,“牢酒说过的,牢酒嫉妒的很。”
芃姬无奈摇头,“好了,这下驸马该告诉本宫,那人是谁了吧?”
实际上,她一直是惦记着这事的,她对自己另外一个母亲是何人,对她的几位长辈当年发生的事,都好奇极了。
法一起身,行至芃姬的后头,弯下腰从背后抱住芃姬,将脑袋搁在芃姬的肩上。
她的脸颊蹭了蹭芃姬的,“牢酒也不知,此事乃长师去查的,长师便是殿下的外祖母,长师的来信中并未告知我。左右从泉州回去牢酒便带着殿下去拜访,便等到那时吧。”
芃姬感受着脸上热意,“可。”
法一却是不停的蹭,时不时还用唇去碰那脸颊,“殿下,今晚,牢酒可?”
芃姬一羞,却又带起几分调笑,“嗯驸马渴了?”
法一却是顺着芃姬的话,“殿下,牢酒渴得很,今晚,殿下可愿一解牢酒之渴。”
第59章
两人在临时书房将就着用过午膳, 芃姬留下梅花吩咐,法一倒是趁着这时候回了趟房间处理自己的伤口。
芃姬似乎下了些决定, 沉默了一会, 饮了两杯茶水,才开口吩咐道:“梅花, 你去传信与菊秋,让她想法子将母妃当年病逝的事,再彻查一遍, 提醒她先皇后与父皇身边的冯德全乃关键人。”
她隐约觉得, 自己母妃当初并非单纯被先皇后迫害致死, 起码在她的记忆力还有几个怀疑点。
为何母妃当日身边的宫人都不见了, 又为何那冯德全能出现的那般快。
往日里她总觉得那宫里头都是先皇后的人,是她害了自己母妃,父皇怕得罪先皇后的母家蒋国公府才未将她定罪。
可如今驸马说了自己非父皇亲生后, 她心中的疑虑却是被放大了,隐隐透着对这事的不安。
她怕, 她怕当年下手的人根本不是先皇后, 又或者说先皇后只是一个刽子手罢了。
这是她最不想看见的真相, 父皇虽不是自己亲生, 可终究是自小喊到大的父皇啊。
梅花诧异抬眼, 看见主子眼中的认真, 才赶紧应下。
就连一直沉默立在后头的竹香,听了也面上不太平静。
芃姬虽是她们的主子,可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 相反,主子让她们学自己感兴趣的事,爱武的便请了高手来教,爱文的便请了满腹诗书的先生来,主子于她们是恩重如山。
刚才主子说那话的时候,她们都感觉到主子的沉重与不悦。
她们这么好的主子,为何总是有这些糟心事找上门呢。
梅花去办事后,独剩竹香一人,她安分的替殿下添茶。
芃姬倒是很习惯这般的安静环境,“竹香,你说本宫是不是生下来便不讨喜?不然本宫的母妃怎么就早早离本宫而去了。”
竹香惶恐,但终究陪伴了多年的主子,又哪能怕到哪儿去呢,“殿下怎会如此想,在竹香的心里,殿下是最好的人。”
芃姬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最好的人,她怎可当得起,她要是好,为什么亲近的人一个都不在。
不,她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孤家寡人,她嫁了人,她有驸马。
芃姬喃喃了一句,“对,本宫还有驸马。”
就像是心有灵犀的感应一般,她这么一说完,法一便过来了。
芃姬此时见着法一,只觉眼前这人亲近的很,起身靠近了法一,而后干脆抱住了法一,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法一受宠若惊,喜不胜收的回抱住投怀送抱的人。
“殿下,怎的了?”
哪怕是再开心,法一也还是敏感的察觉到怀中人的低落。
“本宫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本宫有了驸马。”终于有了一个在意的人陪在自己身边。“所以本宫,很想抱抱驸马。”
她话语中的依赖,让法一的心软绵绵的,回抱的力度加大了些许。
竹香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脖子里去。
偏生主子又不说让自己退下的话,估摸着早就将自己这个碍眼的给忘了。
“牢酒是殿下的,殿下想抱多久都行。”
不知是哪根筋被触到了,芃姬突的抬起头,终于想起了一旁的竹香,“竹香,你马上去准备,本宫要作画。”
竹香应了一声,松了口气似的退下了。
法一有些好奇,她双手箍着芃姬的腰不松手,与她的双眼对视,“殿下怎的起了作画的兴致?”
她眼下的女子,眉目间显出些疲惫之色,她还是有些担忧,晋成帝那事,殿下想来并非是能轻易掲过的事。
可殿下不再主动提起这事,她也不可能再提这让殿下伤心的事。
芃姬是思考过后,才扬起脑袋在法一唇上点了一下,这吻又轻又快,却极尽亲密。
“驸马可知,本宫曾拜在柳絮大师的门下,成了他晚年前唯一的弟子。本宫只将师傅的本事学了个六分,人像画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芃姬也不知怎的,她就是很想作画,很想将法一画下来,好好收藏着。
画对于她来说,就是能够轻易拥有的东西,所以她迫切的想要将法一画下来。
实际上,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驸马不可能会留在你身边的,你留不住这个人,这个人会像母妃一般终将离你而去。
她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法一从未郑重承诺过,会一生留在自己的身边。
相反,两人早早还说过,待大业已成的那日,法一便会消失在京州。
芃姬想开口要一个承诺,可终究还是没开这个口,只是迫切想要将她留在画上。
她当初想要学画,便是因着脑海中对于母妃的记忆越来越淡,她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将母妃的容颜忘记。
法一有些不相信的问:“殿下是想要画牢酒?”画人像青出于蓝胜于蓝,那人像不是自己会是谁?
芃姬轻轻推了一下法一,迫不及待转了个身的到门口打开房门,与身后跟了几个女婢的竹香正对上,那几个女婢手上都抱着东西,芃姬自是认出那些纸笔和颜料。
她回了房间,拉着法一的手,在房间里转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该让驸马站在哪儿好呢?”
法一跟着她一起兴奋,配合着她,也不管她是为何突然就想画自己,法一只知道,她只要顺着殿下,哄着殿下就够了。
不需要什么合理的理由。
最后也只有那用来遮内室的屏风可以一用,芃姬便让人将屏风伴在窗边,让法一立在屏风前。
她上前替法一理了理衣襟,看着浅笑的法一,她笑了,“驸马就这般站着,也是好看的紧。”
法一笑意更甚,“那就有劳殿下了。”即便芃姬在笑,可她却觉得殿下此时并非是开心的,那笑分明是没笑到眼底。
她的双眼透出的情绪,分明是失落,伤感的。
但,那又如何?既殿下不想提,那自己便什么都不知。
芃姬的那句青出于蓝胜于蓝并非自负,她手上下笔的动作流利,双眼一下从下笔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专注认真,不过两刻钟,便将画像完成。
芃姬的画在京州时尚且一画难求,但法一还是想法子收了两幅的,却都是山水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芃姬的人像画。
“原来在殿下的眼中,牢酒竟这般好看吗?”法一看着那画,有些出神的问,
她并未恭维,而是这画,哪怕是法一自己,都能看出这是美化了的。
自己哪里有这般好看?
画上将那作为背景的屏风换成了一片竹林,而画像上的法一手中打着纸扇,笑得矜持含蓄,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一般。
芃姬笑着将画摊着递给了竹香,后者便小心翼翼的接过画,拿到后面桌案上晾着。
“不不不,该还要一张的。”
芃姬摇着脑袋这么说了一句,正要叫竹香先出去,却在这时,被进来梅花给打搅了。
“殿下,衙门口的流民已经开始闹了,可要现在移驾?”
芃姬差点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之前几人便是商议着今儿下午要去亲眼见见那些流民。
“竹香,梅花,你二人先退至门外,等候本宫两刻钟。”
两人齐声应了退下。
芃姬这才慢慢靠近法一,她看着法一的笑,看着法一精致的五官,“驸马低下头来。”
法一乖乖弯了腰,将脑袋低下。
芃姬缓缓伸手将法一束的发散下,快步走至那桌旁,翻出了一把木梳,她拿着那木梳替法一梳着发,“这般才是本宫的驸马。”看着披发尽显女子姿态的法一,芃姬这才满意了。
她第二幅画时更快了,几乎未停过笔,一气呵成。
原以为将驸马画在这纸上,便能将那些不安给打散,可她却好似更加心慌。
她将画的四角都稳稳压好,等着墨干。可那精气神却像是泄了气般。
法一见芃姬只盯着画发呆,也不理自己,便主动上前去看那画。
“殿下果真是京州第一贵女,名不虚传呐。”法一赞叹道。
芃姬却依旧是盯着桌上的画,“如若本宫不是公主,哪儿还是什么第一贵女。”说完抬起头看着法一,“法牢酒,本宫不是公主了,是不是你也不再是本宫的驸马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如鲠在喉般,永远都会是她的膈应。
她不是公主,亦无资格去争什么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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