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张晓波跟在谭小飞身后走进去,里面有个快递员。谭小飞按完楼层和张晓波站到最后,张晓波手痒,电梯下行,张晓波忍不住偷偷捏了一把谭小飞的屁股。谭小飞瞪他,碍着有人在不好下杀手,只能低声凑到他耳边说,“张晓波,你就是个小流氓。”
小流氓也有小流氓的好。张晓波舔舔嘴唇,毫不避讳地伸出脖子勾着他亲了一口。前面的人没回头,楼层停到一半,快递员搬着货走出去。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谭小飞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嘴里加深了这个吻,还顺手对着监控摄像比了个V,手上的戒指撞起来叮叮当当。张晓波从手指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骂他幼稚,变脸变得比变戏法还快。他默默地记在心里,准备他们以后吵架把这事儿拿出来念叨,然后去嘲笑谭小飞一辈子。
日子越往后头走,明明就要开春,天气反而一天比一天冷了,没个定性。张晓波带着谭小飞去他最喜欢吃食的胡同小摊里,坐下点了两份油条和豆浆。谭小飞不许他喝豆汁,他倒是也没有太执着。谭小飞平时不常吃这种东西,看张晓波吃得欢起来也不由自主地多吃了两口。张晓波端着碗说,“你今晚还去飙车?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谭小飞说,“开学你就不去酒吧了?”张晓波嚼着嘴里的油条说,“不去了,大乔整天在那里候着我,怕了。”
谭小飞扬起眉毛,“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他顿了顿说,“上次忘了告诉你,我和大乔早分手了。”
“关我屁事。”
谭小飞扬眉,张晓波不去看他,他低下头,豆浆碗里笑出几口泡泡。
张晓波又灌了口豆浆进肚子里,“不是我说,你这人说话总让人想揍你。”他一边抬眼去瞧谭小飞,突然喷了。
谭小飞被他吓一跳,拿纸递给他擦嘴。张晓波抓住他的手,一边被呛得咳嗽一边望向谭小飞身后,“张学军?”
张晓波他爸张学军,北京的老炮儿,人称六爷,张晓波看他顶不顺眼。张学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谭小飞的背后,把张晓波吓了一跳,突然胃疼了。他已经好几回没在这个胡同口见着张学军来溜了,怎么一碰一个准。张学军的视线在谭小飞和张晓波的身上来回扫了扫,最终落到张晓波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小子,你多少天没回家了?”
张晓波放下豆浆,脸色像吃了屎,恹恹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张学军鼻子哼了一口气,不回答他,反而转过头去看谭小飞,“晓波……这几天一直住在你那儿?”
谭小飞起先还有些莫名,听了这一句后就明白了他和张晓波的关系,随即点头嗯了一声。张学军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小飞,谭小飞。
张学军笑了,上前走了两步,“那谢你照顾了,现在这小兔崽子得回家了。”
张晓波把桌子一推,人站起来拒绝,“我不回去!”
张学军立住,喉咙处粗筋滚动,“你再说一遍?”
谭小飞看了张晓波一眼,回过头对张学军说,“今晚他晚上会回去的。”张晓波噎了,瞪圆了眼去瞧谭小飞,谭小飞也不理他,光和张学军对视着。张学军突然觉得这小子很有意思,他笑了一声,再次点点头,说,“行,那你晚上得把他给我送到了。”
张学军走了,张晓波脸色很差,和谭小飞说话的口气也变了,“我回去个屁啊?”
谭小飞把油条喂到张晓波嘴边,张晓波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一口,谭小飞这才说,“早晚要回去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给张晓波递了一根,“你抽不抽?”
张晓波憋气了憋了半晌,还是伸手接过烟,“你他妈可别和我爸对上眼了——瞧你那样,赶着找他做你爸啊。”
谭小飞说,“那也得你同意才行啊。”
张晓波翻了个白眼说,“有种你霸王硬上弓,咱们生米煮成熟饭,抱几个娃娃回去。”
谭小飞点点头,“像你那么有自觉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他说到做到,两个人回家玩了一下午游戏机,张晓波心情不佳,谭小飞让他通杀,但是晚上还是照他说的把张晓波送了回去。张晓波站在弄堂口,把谭小飞赶回去,语气不善,“你这人卖我,赶紧回去别让我看见,省的我打你。”
张学军开着小卖部的门,张晓波在门口给鹩哥喂了几颗食后才黑着脸走进去,张学军二话不说抓住他,把他给铐在小卖部的铁栏杆上了。张晓波一开始是纳闷,铐子一铐上去他就疯了,手腕用力挣着,敲得铮铮响,他瞪着眼睛朝张学军吼,“你铐我干嘛啊?!”
张学军端了把椅子坐在张晓波面前,直接了当地说,“晓波,你同爹说,你和谭小飞什么关系?”
张晓波一震,盯着张学军说,好几秒才说,“同学,怎么了?”
“你个小崽子,当我不知道?”张学军脸皮一紧,眼睛狠狠盯着张晓波,锐利得很,“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谭小飞是个Alpha,你和他做什么了!”张晓波被问得僵在原地,手上也不挣了,他想到和谭小飞做过的事儿,心里虚,只敢在嘴上骂,“张学军你有完没完,你当我和他是什么呢?”
张学军深深地注视他。原本张晓波和谭小飞住在一起,身上沾了对方的味道无可厚非。但是当他在胡同口看到张晓波和谭小飞在摊位前吃油条喝豆浆的,他就发觉两个人的眼神都不对劲。爱是藏不住的,张学军在老北京里见惯了是是非非,当年许多Beta和Omega看他的眼神里,他都能够分得清楚什么是崇敬,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来。他头回看到这个字眼嵌在自己Alpha儿子的眼睛里,对象竟然也是个Alpha男人。
张晓波还不会撒谎。
他胸膛起伏,看起来又气又恼,始终在重复一句话,“张学军,你放开我。”
张学军面皮绷得愈发紧,“你想不明白,就接着想,别睡觉了。”
张晓波想不明白。他盘腿坐在铁栏旁边,盯着自己手上的铐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般年纪里的感情,原本就不是多复杂的情,说到底不过就是想时时刻刻都跟那个人有点联系,不过就是一个要字。
我要你。
张晓波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他想,大逆不道,理性相悖,爱上活该。
张晓波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夜里安静,他听到鹩哥波儿在外面扯着鸟脖子叫了几声。为情所困,他连发呆都觉得无趣,门外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弹球儿突然拉开铁门朝他跑过来。张晓波惊讶地看着他,弹球儿立马蹲下身帮他解铐子,压着声音同他说,“谭小飞和人打起来了,侯小杰让我来找你。”张晓波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他抓着弹球儿问,“在哪儿?和谁打?”
弹球儿说,“丰台的汽车修理厂,你出来,我带你过去。”
张晓波一把抢过弹球儿的钥匙自己解,他把铐子扔在地上,突然奇怪地问了一句,钥匙哪里来的?
“波儿的笼子上挂着呢,你还问什么,快走!”
张晓波和弹球儿跑出门,突然听见房间里有微弱的声音,收音机里放着《北国之春》,一男人在唱,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张学军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背后响起,把弹球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唤了一声六爷。张学军没理睬弹球儿,却是在问张晓波,“他在打架,你为什么走?”
张晓波停下脚步,缓了口气,用张学军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总说江湖规矩,帮朋友不也算是道义。”张晓波没回头,拉着弹球儿跑出去,看似义正言辞——可张晓波实际上从来没听过张学军的话,江湖规矩,张晓波不屑这个。
张学军听着讽刺,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打开旁边的电灯,眼睛里都是雪花,他闷了一口老酒,良久对着那光才念叨了一句,“就是来讨债的。”
弹球儿被张晓波拉着跑,一边跑一边喊,“回来六爷会不会削我啊——!”
张晓波喊,“我怎么知道,护不了你,各安天命吧!”
两个人跑出胡同口,侯小杰的紫色锐志已经在那里停着了。张晓波和弹球儿关门上车,车子立马发动起来。张晓波着急问,怎么打起来了?侯小杰说,我刚听到他们在说,北城的人打下来了。张晓波皱了皱眉,北城?侯小杰解释道,本来南北两边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搅和的车局,谭小飞放了北城的那帮人一个空炮,今天晚上那些人又约了谭小飞比赛,谭小飞不给他们面子直接给拒了。当时谭小飞刚在圈子里立足的时候,花大价钱雇了两车打手,把东北刺儿头打了个半死。那帮人心里本就不爽,现在要去找谭小飞麻烦。张晓波想起那天,脸色一变,问,我的问题?侯小杰摇摇头说,不算,两边都有问题。谭小飞领的那帮人也一直想要北上,谭小飞始终不愿意,现在是两边的人都在折腾。
张晓波听明白了,就是要打?
侯小杰点头,就是要打。
张晓波想谭小飞会不会有事,想得着急。他给谭小飞打电话,意料之中的打不通,迟迟没有回应。虽然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还是觉得不安。但他也只能握紧车把,车外灯光掠过,他想谭小飞,想得他气血翻涌。
张晓波跑进修车厂的时候,事儿还没完。
弹球儿说,“他们叫来的大多都是Alpha,就是要打谭小飞一个措手不及。”
修车厂二楼的玻璃全被人敲碎了,两拨人扭打在一起,有人拿空心球棍的、灯管的,棒子往人身上敲下去——抡圆敲一声闷,被打的人挣扎着爬起来回手又是一棍,眼睛里都打出了火。嫌棍子打架浪费时间的,就徒手在那里揍人,打起来都凭着力道和技巧。张晓波冲里面去找谭小飞,他推开混乱的一堆人叫谭小飞的名字,一点回应都没有,倒是筋骨敲击的闷哼声不断。棍子拨开风声,他抬手接人一棍,匆忙间扭头看到大乔。她正被人拧在角落里,一个Alpha按着她,她身子蹲了一半,用尽全力在推搡。张晓波冲过去一拳击上那人的鼻梁,Alpha倒在地上,见张晓波也是Alpha,一拳砸疼得不吭声。张晓波把大乔从地上拉起来,扔给身后的弹球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弹球儿立刻吼了一声“小心!”大乔跟着尖叫了一声。
心跳差点被叫得漏拍,那一棍没落到张晓波身上,谭小飞替他挨了一棍,落在肩膀上一声闷响,他低低吼了一声,身子一斜,反手把棍子夺回来,直接往那人裤裆上重重一锤。男人痛倒在地上,两手捂着裤裆打滚,谭小飞和张晓波背靠背,他回头,视线停在张晓波身上骂,“你他妈来干什么?!”张晓波扯着嗓子回喊,一脚往旁边人的脊梁上踹,“找你!”
谭小飞张了张嘴,“嬲你妈,你当心点!”
“让开!”张晓波瞳孔一缩,将谭小飞往旁边一拽,侧身,抬起脚往冲上来的一个人腰窝踹,接着迅速捡起地上一根灯管,往人身上招呼过去。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血洗湖南蛮子!谭小飞啐了一口,怒骂,“黑龙江的,嬲你妈,阿彪!”阿彪离他们不远,正带着一群人往外打。谭小飞把大乔丢过去,一手接下从上劈下棍子,手骨剧震,他牢牢抓着棍子的一头,另一只手拗上那人腕骨夺下棍子,Alpha往后退了几步,眼露惊恐,谭小飞Alpha气势大涨,直压得那人受不住。谭小飞眼神轻蔑地踩着他,“你是么子卵,和我玩这手?!”
大乔被阿彪抓到一旁,回望过去,眼前一晃,立刻大喊一声,“小飞!”
刚刚被谭小飞撩裤裆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夹了把短刀,眨眼间便要往谭小飞腰上捅,“谭小飞,让!”张晓波眼色一急,回身往男人的下腹狠踢,左上握上刀刃,生生顶下势头,一手劈上那人手腕。刀锋刺破手掌,手上顿时全是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流,谭小飞把张晓波护到身后,几拳往人脸上劈头盖脸地砸去,砸得人生生呕出血来,他起身大喊,“嬲你妈妈别,孙子动刀,懂不懂规矩?!”
打架也有规矩,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忌用刀,人群一顿,突然有人叫,“警察来了!”谭小飞一愣,发觉是侯小杰的声音,接着响起警笛声。谭小飞拉住张晓波没受伤的手,喊,“走!”谭小飞转过身,脚步没停,朝着阿彪的方向,“带人走!”瞬间人全都作鸟兽散,谭小飞拉着张晓波的手腕往外跑,侯小杰和弹球儿坐在他们的紫色锐志里,车子已经发动。离谭小飞最近的刚巧是恩佐,他把张晓波带到车里,小小的空间里立刻溢满了血腥气。谭小飞油门踩到底,张晓波摆摆手说别急,我让侯小杰放的警车声,糊弄一下,你把人甩了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大口喘着气,手上的血染上座椅,咬牙脱下身上的外套,扯下里面的T恤包着手,谭小飞直接飙速上高架,右手在张晓波受伤的手上握了握,深吗?去医院。张晓波说,不是很深,我拿住了,别去医院了,你家有纱布吗,回你家去。谭小飞说,那你扎紧点,我等会儿叫医生来。
路上车不多,张晓波终于脱了力,靠在背椅上,嘶着气,低声说了句,“你们他妈乱来啊。”
谭小飞恨恨地骂他,“乱来的他妈是你!”
谭小飞把张晓波带回家,他翻着药箱低头找纱布,东西胡乱翻了一地,“先处理一下——张晓波,谁他妈让你抓上去的,那是刀,你当是什么!”
张晓波咬牙把手放在凉水上冲,血不要钱一样流进水池里,他把T恤扔在垃圾桶里,没让谭小飞看见。等手上的血冲得差不多了才走到谭小飞面前,谭小飞让张晓波坐在他床上,他半跪在地上拿碘酒,张晓波拧着眉毛,“那玩意儿往你腰上扎,你让我怎么办?”他摊着手,被碘酒疼得打哆嗦,谭小飞看着那伤口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如何上药,张晓波忍不住对着谭小飞的后脑勺翻了翻眼,“包扎就包扎,手别乱抖行吗?”
谭小飞抬起头,狼崽子似的眼神盯着张晓波,狠狠咬住他的眼睛,“你去救大乔干什么?”
张晓波的手缩了缩,冷静地回视他,“她不是你的人吗?”
“你才是我的人。”谭小飞哼了声,“没事别多事,我……”
你什么?
谭小飞闭口不答,纱布用力一缠,将张晓波的手掌紧紧包住,一圈圈绕起来。张晓波痛得呲牙——你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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