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麻木后,右臂痛起来,圆脸男正要朝祝拾肆挥第二棍,方书云挡住祝拾肆,一脚把圆脸男踹到了店外。
钢棍乓地落地,两人扶持着对方往门口跑去,方书云向前栽了一步,鲜血顺着额头流向眼睛。
这一刻,方书云懵了,祝拾肆也懵了,“下山虎”站在方书云的身后,抓着一个碎掉的啤酒瓶狞笑。
“老子不给你开瓢,你他妈不晓得这条街是老子的地盘!”
之前围攻方书云的三个男人也从一片狼藉中站起来,钳制住他的手和腿,拳脚密密麻麻落向方书云的后背。
“快……快走!”
方书云半跪在地,双眼被血和汗迷住,艰难半睁着望向祝拾肆,祝拾肆攥紧拳头,一言不发走向门口,男人们尖笑起来。
“臭娘们跑了!”“哈哈哈哈,怂比一个!”“真他妈孬种!”
方书云模模糊糊看见门口没了祝拾肆的影子,安心地舒了口气,流血的脑袋在此刻剧痛起来。
忽然,暴怒的吼叫和混乱的殴打接踵而来,方书云被松开了。
哧。
是锐器割破空气,刺进皮肉的声音,短促,急速,带着湿润的腥味。
方书云擦去眼前的血,“下山虎”跛着脚跟其余三人蹿了出去。
满布着烟头、浓痰、碎玻璃和红油的地板上,祝拾肆一动不动躺着,他的左手握着那块长了青苔的红砖,右颈插了把小刀。
头上的吊扇呜呜吹着,立起的刀柄一晃一晃,方书云上一次见祝拾肆像这样死了般平趴在地,还是他高一跑一千米摔倒的时候。
*
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狭窄的沿江小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祝拾肆在被送到医院之前是有意识的,只是脖子痛得厉害,脑袋不灵光,眼皮也睁不开,便不说话了,安静地等死。
他走到店外,从方书云的包里拿出砖块的那刻就豁出去了,死就死,他不怕,唯一担心的是孟棠,自己死了她会多伤心,以后又有多少人来欺负骚扰她。
祝拾肆慢慢想着,哭了出来,等从救护车下来的时候,他睡着了。
醒来,第一眼看到粉刷得雪白的墙,第二眼看到方书云坐在椅子上打盹,第三眼……
方书云?祝拾肆把目光移回方书云身上,他的头发剪成了板寸,头顶贴着纱布,穿的是校服,没戴眼镜,书卷气没那么浓了。
“方书云。”
祝拾肆仰着头叫他,喉咙干得不行,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裹着石膏,左手打着点滴。
“嗯……”方书云迷迷糊糊回了一声,大概又睡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起身跨到床边,“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我以为会死,结果……”祝拾肆迷惑地看向身边的石膏。
方书云解释道:“你的右臂被打断了,耳朵下面的刀伤缝了几针,幸好没刺到要害。”
祝拾肆点点头:“那你呢?”
“我没问题,头上缝了两针,”方书云摸向纱布,“医生说拆线之后伤口边的毛囊修复需要时间,我干脆就剃了头发。”
“嗯,够丑的……”
祝拾肆抬手揉了揉方书云短短的发茬。
“我丑不就更能衬托你的帅了吗?”方书云帮祝拾肆牵起输液管,以免血液倒流,等祝拾肆摸够了,才轻声说,“昨晚真把我吓坏了……”
“我也是。”
“我是怕你出事。”
“我也是……”
“……”
“……”
轻言细语的应答后,双目对视,心照不宣的沉默里泛起微妙的涟漪。
“我……”
祝拾肆正想说什么,方书云先把视线移开了。
“你休息吧,我去通知阿姨。”
☆、第五十章
祝拾肆住了两天院就回家了,接下来的一周每天要去医院换药,右手断了又不方便,他就没去学校,在家自习。
方书云是在他出院后的第三天来看他的,高三的星期天放一天假,方书云在祝拾肆家里呆了一整天,给他补课,还给他做了一顿午饭。
“不是我说,”祝拾肆灌了一大口水,“你这鸡蛋炒得也太咸了,咸得发苦。”
“咸吗?我怎么还觉得偏淡,”方书云夹了一点靠近祝拾肆那边的鸡蛋,脸色大变,“好咸!”
“哈哈哈,来喝点水。”
祝拾肆把自己用过的水杯递给方书云,方书云换到了他没碰过的那一边:“谢谢。”
“你这是第一次下厨吧?”
“第二次,第一次是高一的暑假给弟弟做饭。”
“成功了吗?”
“失败了,”方书云低着头笑,“他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重新去厨房做了三个菜,味道比我的好太多了。”
“对比产生美?”
“不,他做的菜真的好吃,可惜从那年年底他就回国了,我想请你来尝尝他的手艺也没有机会,到现在我还对他用鲜奶煮的花菜印象很深刻,又浓郁又清香,他才十二岁,怎么这么能干呢……”
“这样啊。”
祝拾肆的视线转移到一旁的手机上,回答得有些敷衍,肚子还饿着,他对方书云弟弟的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等方书云把他弟弟如何厨艺出众如何独立能干的往事讲完,祝拾肆用短信叫的外卖已经送上门了。
“哎,要是我弟在就好了,除了花菜,他煎的鱼骨也很好吃。”方书云叹气。
祝拾肆赶紧夹了个鸡腿怼向方书云的嘴。
“快吃。”
饭后,方书云打扫完厨房,拿了一袋垃圾下楼扔,刚好在单元门口碰到了提着两包菜匆匆往回赶的孟棠。
“书云,你们已经吃过了?”
孟棠看到了垃圾袋里的外卖包装。
“是的阿姨,你等等,”方书云跑去扔了垃圾,回来接过孟棠手里的菜,“我听拾肆说你今天在店里忙。”
孟棠摇头:“我去警局把后续的事处理了,没告诉愿愿,免得他担心。”
“赔偿已经到位了,该拘留的也拘留了,为什么还要担心?”
“因为闹事的有靠山……不过也不用怕,我们是警察家属,他们不敢再乱来了。”
孟棠用微笑掩盖住忧虑,方书云不再追问。
“对了,书云,我前天接到了你们班主任的电话,他告诉了我关于愿愿保送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方书云点头,语气抱歉,“如果那晚我没那么冲动,拾肆不会丢失这次机会。”
“别这样说,是你们救了阿姨,你们很勇敢,但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暂时不要把学校的决定告诉愿愿,他的状态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方书云轻轻“嗯”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孟棠以为他答应了,道完谢便匆匆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祝拾肆正在卧室里用左手练字,方书云站在旁边盯着他默写了大半页课文,祝拾肆莫名其妙地看了方书云几眼,十分钟后,方书云终于开口:“有件事,不是好事,但我不能瞒着你。”
“什么事?”祝拾肆头也不抬,继续默写,“等等,我想想……不会是打架的处分下来了吧?”
“是的……”
方书云下意识摸向寸头上的纱布。
“是什么处分?通报批评?开除学籍?”
“……不,停学查看,外加我们的保送资格都取消了。”方书云迟疑道。
祝拾肆点点头,这页写满了,甩了甩写酸的左手,又翻了一页新的,方书云不解地看着他,祝拾肆埋头写了一句才回道:“取消就取消吧,反正保送的那个专业我不喜欢,就算不取消,我也不会去读。”
“真的?”方书云松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喜欢那个学校,取消保送资格我也无所谓。”
“那你还紧张兮兮的,我想读什么专业你难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但是阿姨说你……算了,你继续练字吧,左手的速度要练上去得花功夫。”
祝拾肆又写了一会儿,眼神顿了顿:“等等,你被停学查看了?”
“没有,我照常上课,学校给个处分做做样子,校长问了我打架的内情,让我们赶快调整好,还说争取考个状元回来,”方书云笑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回去上课啊……”祝拾肆放下了笔,“我还是在家自学吧,右手断了,去学校不方便,耽误时间,反正在哪儿都是做题,在家也一样。”
祝拾肆的视线飘到书桌上方的窗外:“虽然我很想和你一起冲刺高考就是了……”
“有办法的。”方书云应道。
祝拾肆以为方书云所谓的“有办法”只是一句安慰,没想到周一晚上七点不到,方书云就敲响了大门。
他向学校申请了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直接到祝拾肆家里和他一起学习。
孟棠暂时关了小吃店,回家照顾祝拾肆的饮食起居,不让他们再去叫外卖。方书云每天过来要和祝拾肆吃两顿,一顿晚餐一顿宵夜,两人一起学习还有吃有喝,临近高考的日子过得还挺惬意。
春天很短暂,四月一过,到了五月上旬,气温很明显地升高了,祝拾肆也换上了夏装。
他的右手石膏快取了,左手经过日夜练习已经达到了正常的书写速度,还有一个月才高考,不管用哪只手,祝拾肆都不在话下。
又是一个周日,方书云和祝拾肆在卧室里泡了一整天,白天把这周的知识要点复习了,把作业写了,到了晚上就比较轻松。
时间有余裕,方书云拿了本英语杂志翻起来,祝拾肆也学着忙里偷闲,打开手机的收音功能,在各个电台之间跳来跳去。
“听这个好了。”祝拾肆自言自语,停在了一个正在放送英文老歌的电台。
舒缓的曲调由一个悦耳的女声轻轻吟唱而出,卧室的大灯关了,只开着一盏台灯,祝拾肆靠在床上,理了理身后的枕头,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眯着眼听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向书桌旁的方书云。
方书云阅读的表情很专注,嘴边挂着自然的浅笑,橙黄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轮廓安静又温柔,书页摩挲的沙沙轻响穿插在电台的动听歌声中,祝拾肆睡在暗影里,凝视着灯下的方书云,渐渐涌上了类似微醺的困意。
“我学会了一个新单词。”
方书云走过来,坐到祝拾肆身边,祝拾肆清醒了,移开了黏在方书云身上的温热眼神。
“s,e,r,e,n,d,i,p……”方书云边说边在祝拾肆手边的床单上比划。
祝拾肆揉了揉眼睛,懒懒道:“我记不住。”
“记不住,行吧。”
方书云无奈地笑笑,随后眼睛一亮,从书桌上找来一支马克笔,拉着祝拾肆的右手,在石膏上挥笔写下一个单词。
Serendipity。
“Serendipity?”
祝拾肆借着台灯的昏光勉强认出了方书云写的是什么,但他不知道意思,正欲起身去开大灯看个清楚,被方书云按着肩膀坐回了床上。
“凭你的直觉,猜猜是什么意思。”
“Serendipity……Serenity……宁静?”
“不对。”
“选择性?”
“再猜。”
“遗憾?怜悯?流感疫苗?百科全书?似水柔情?”
“停停停,前两个还可以理解,后面三个是什么东西?连似水柔情都出来了。”
祝拾肆的喉咙热烘烘的,那本《似水柔情》正藏在书桌的抽屉里,就在方书云刚才坐过的地方,在他的胸口下面。
“我就说我不知道啊,你还偏要我猜……”
祝拾肆扭开脸埋怨,眼神里多了丝别样的意味,在昏暗的夜晚光景里模糊不清,方书云没有深思他眼神的含义。
“好啦,我公布答案,听好了哦……”方书云又低下头在祝拾肆的石膏上写了一遍这个长长的单词,抬头,眼镜下的双眸眨了眨,“Serendipity,意译过来就是幸福的意外或愉悦的惊喜,有一部电影,《缘分天注定》,原名就是《Serendipity》。”
方书云的眼睛在笑,笑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电台已放到下一首,浪漫愉快的旋律应景地环绕在两人之间。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歌声入耳,祝拾肆着迷的视线在颤抖,望着方书云喃喃道:“缘分天注定……”
“是的,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方书云察觉到了升温的气氛,笑眼定了一下,轻咳了一声,“记住这个单词了吗?”
“记住了……”
祝拾肆的声音发哑,像是心跳太快而中气不足,他努力咽了下口水,耳朵嗡嗡响,电台的旋律因紧张而变得漫长。
“那我也来让你猜一个……”
他说。
“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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