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真是兄慈弟孝,兄友弟恭。
看得临掌兵的眼神沉了沉,一旁边的言掌刑靠过来:“怕是打不成了,估计和谈的机率高。”
言掌刑那光闪闪的脑袋再映着殿内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光金毯,临羡鱼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狡黠的光在他眼中闪过。
顿时气不打不处来,闷哼一声,扭头不答。
“罗王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前,寄存在我处的东西?”居长笑盈盈看着罗王。
罗王蹙眉,像是回忆,但又毫无印象。
一年前,不是一直在空旧宫吗?
寄存什么东西?
看到罗王的样子,居长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看来传闻是真,那黑白局若不是因为你把这东西寄存在我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夺走劫子。”
“你说什么?”伽南眯了眯眼睛。
“什么……什么劫子?”罗王一头雾水。
“居夫子!”一人疾呼出声:“当年之事,便可不必再提了!”
说话的正是言掌刑,亮亮的脑袋在烛光下发着光,但此时的神情却是担忧而急切的。
“无妨。”居夫子转头:“当年之事,便是造成此番境遇的前因,还须溯其根本,寻其源头,方能化解。”
“可……”言掌刑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临掌兵一把拉住了。
“居夫子说得对,如今想想,确实是当年的事情造成的,如果不是那件事,哪里要出动掌兵处的千军万马。”临羡鱼声音压得很低,贴在言掌刑的耳边,忿然说着。
“那件事难道就是我掌刑的事情吗?”言掌刑转过头,神色急切,愤慨着:“我也是秉公处理……”
居长看着他俩交头接耳,一旁的掌乐掌书掌礼都在缄默不语,转身对众人行了一礼,便道:“各位可否先行出殿等待,在下把罗王殿下的事物还完,再请各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临掌兵铁青着脸,看了居长一眼,一挥手,便大步出了殿门。
待众人陆陆续续跨出大殿,殿门便轰的一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三个人了,映着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金地面。
烛火簇簇而动,万籁声中,居长的声音显得很空寂:“罗王殿下,伽南老弟,这样东西关乎两位丢失的珍视之物,但凡事没有绝对,能不能通过这样东西找回来,就看两位的造化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物,那是一盏形式简陋的油灯,烛火如豆大小,颤颤巍巍亮着,像随时要熄灭一样。
衬着这一整殿的明亮烛光,显得极其暗淡。
“这是……”罗王疑惑。
“固元灯。”居夫子说着把那盏油灯举到两人眼前:“这灯里,有罗王殿下寄存的东西。”
“是什么?”伽南挑挑眉。
居长挥手,一片碧色的结界辅开。
“生长结界?”罗王惊道,生长结界为结界中最难修的一种,只要身在结界中,便能通过万物的生长衰败可以窥尽过去与未来。
只是万事万物无法恒定,人心会变,万物也一样,不同的契机导致的未来也不尽相同,哪怕是相同的事相同的人,很多时候,会因早一点点,晚一点点,产生无穷无尽的变数。所以,生长结界里窥到的未来只是千万种未来之中的一种。
但却也因为能够窥伺天机而成了最难修的结界之一,和最多人想修的结界之一。
居长笑而不答,手指轻轻一勾,便从那盏油灯里扯出几丝金色光影,霎时间那几缕金丝光芒大作,只朝两人的额间飞去。
***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罗王睁开眼,那个叫鬼伽南的男子直直跪在殿前,全身湿透,低着头,几缕黑发垂在额边,水珠如雨点一样从他的发梢直滴在地上,溅起一点一点的水花。
罗王觉得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上全身,这个人,是来领罪的?
“所列有十大罪状:一,杀害同门。”
“二,手刃师座。”
“三,畏罪潜逃。”
“四,……”
罗王只觉得额间突突直跳。
这念着罪状的声音无比正直,无比愤慨,也无比嫉恶如仇。
像极了他曾经主持公道的样子。
人人口诛笔伐,他却忐忑难安,因为他知道,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
“七,蛊惑阎摩罗王。”
“八,害死冥帝。”
不,老冥帝是自己气死的,是自己把那个如师如父的冥帝气死的。
自己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他想呼喊,可是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
“十,颠倒黑白,枉顾是非。”
“按律,当以褫神鞭,足三千六百鞭,直至元神褫夺完毕!”一人朗声道,语气平静,像念书一般。
第 20 章
褫神鞭??!
罗王脑中金光炸裂,这是冥界最为严苛的刑罚,比起业火之刑更为残酷。
业火之刑旨在化一切为焦土,元神魂魄任何不留,虽然惨烈痛苦,却也是半刻不到的工夫行刑完毕。
而褫神鞭,是一道一道,一鞭一鞭的生生褫夺元神,鞭数罚得越多,元神就要被生生分裂成相同的鞭数,受刑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元神一点一点的,被褫神鞭褫夺完毕,而后魂魄便随着元神粉碎成数片,再无重聚可能。
三千六百鞭!
看着伽南被绑上了刑架,褫神鞭一沾身,便舞出一段血雾,几道的鞭子落下,已经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伽南下唇咬破,硬生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受罚是一回事,示弱又是一回事。
可元神生生被夺的痛楚,还是让伽南几近晕厥。
罗王双目模糊,才几鞭就已经是如此,三千六百鞭!?
那种惊惧排山倒海般袭来,罗王似乎听到了呜呜的风声。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挡在了刑架前。
“放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严厉,既然和他们说道理说不通,解释也听不进,就只有以罗王殿下权利来命令他们。
冥帝已逝,他堂堂阎摩罗王要保一个人,还不可以吗?!
周围的人脸变形扭曲,他听到了众人说
“罗王殿下,此人已经定罪了……”
“罗王殿下,万万不可啊……”
又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带着冷酷与鄙薄:“罗王当真要放他?私放重犯,惩处不公,这千秋骂名,罗王和他都要扛着。”
“如果非要我和他一起扛,那就一起扛吧,我亲眼所见,他确是无辜。”罗王声音冷厉。
说着转身,看着那几近昏厥的人,指间金光大作,往其额间一点。
“同袍术!”
此咒一出,山河永固气息同存,元神连接,你我不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偕作,同袍同泽
如一方元神褫夺,另一方也会元神破碎。
生生三千六百鞭。
看今后,有谁,敢动这个人。
只能用这最笨的方法,保护他了。
周围变形扭曲的脸顿时鸦雀无声,罗王目中空洞,仿佛心中多年的守护的,被自己亲手摒弃。
半晌,一个声音喃道:“罗王殿下,您这是弃冥界律法不顾……”
又听到了另一个森寒的声音,此时却让罗王有些心生悲凉:“殿下,知法犯法,是大罪,律法不同儿戏,以后冥界如何再让人信服。”
是的,冥界律法不能等同儿戏,既已定罪,必要执行,自己不想看到冥界混乱、不守律法、不畏法治……
整个冥界,不能被自己把秩序毁了。
这个世间,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护得无辜之人周全,又可以不负这平衡律法?
“拿我的灵根,来赎罪吧。”罗王的声音变得清冷无助。
指尖用力,直掏心胸。
血花四起,一片死寂。
罗王手中的,和着红色的血液,一片金丝脉络的树状灵光,在掌中浮动。
光华耀眼,五彩流光。
那是罗王的灵根,是所有灵气汇聚的地方,是连接修行与灵气的根源,是成神成仙的根基。
只有修为高深,才能修成灵根,而罗王修了梵术,才成这流光溢彩的颜色。
如果可以两全,灵根算得了什么。
掌上用力……
悠悠听到一个声音,如云烟环绕:“且慢,这灵根极其难得,不可随意毁去。”
一个森冷的声音像是犹豫了片刻:“自古定罪量刑,开弓没有回头箭,罪与罚必是相生。”
“那,就分去一半吧。”
“这……”
“事情已经此番境地,你们还要如何?自己看着办吧。”
“……”
感觉到有人接过他的手中之物,那个悠然的声音又道:“……灵根先放到我这了,待我修好,定当归还……”
同袍术,极费灵力,灵根取走以后,罗王便难以支撑,随即昏了过去。
***
木窗半敞开,下着细雨,帘外苔痕新碧,落下几瓣残花。
罗王醒来已是几日之后,胸口阵阵剧痛,可却看不见伤痕,原来对老冥帝的愧疚会如此痛楚与悲伤。
挣扎起身,便看到伽南伏在床边浅寐,听到罗王起身的动静,伽南睁开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心中像是落了块石头。
“嗯。”罗王想起身,便被伽南一把按住。
伸身端来一碗粥,用掌心在碗边探了探温度:“刚好,虽然我知道你可以辟谷,但是掌礼居大人把你送回来的时候,特意叮嘱了要以谷物来调养。”
“居大人送我来的?”罗王蹙眉。
“罗王殿下。”有人在门口出声,罗王抬眼看去,便看到五大家族的人统统到齐了。
挑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人迈入寝殿,个个面色凝重,看到伽南,也没有好脸色。
看着罗王不解的眼神,掌礼居广先行了一礼:“殿下悲恸过重,忧思成疾,到大殿昏倒了,休养了几日,我等特来看望。”
罗王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
接过伽南手中的粥,却觉得全无胃口,淡淡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殿下,如今你身体不比从前,悲恸忧思,可大可小,确是要以谷物调养的。”一旁的姬掌书道,声音轻柔,眼角似乎还隐隐泛红。
看到姬听芹的神色,罗王微微笑道:“各位不用担心,心病而已。”
“那我为殿下奏琴一曲,以曲调修心。”掌乐墨白翻手拿出一把白色流光箜篌,席地而坐,缓缓弹奏起来。
琴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空山凝云颓不流……
罗王的记忆缺失,想必是同袍术共享同泽,修补了伽南那几鞭的元神裂片,所以,才会记不得当时之事。
而伽南,因在刑场就昏厥过去,因褫神鞭的伤,高烧三日不止,醒来便也不记得了。
16/3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