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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身体不好这一条，那孩子真是完美的导师人选……罗米尔有他一半老实就好了。”
“你要是没老拿我去欺负罗米尔，他也不至于跟你对着干。”
“是他自己非要跟你比！何况最常欺负他的人明明是艾多娜吧。”长发的天族青年哼了一声：“再说，我可不记得在他面前夸过你。”
……这两个人到底要无意识秀恩爱到什么时候。小孩子摇摇头去加热牛奶，走回来的时候还在想“等我名扬天下了一定要专门写本书写导师和陪神的罗曼史”。
“我去附近走走，晚饭不一定回来吃。”史雷吃完饭，端过已经开始看书的米库里欧的碗准备去洗，微笑着看了一眼小罗泽的碗，示意她不用着急。“米库里欧，还记得我们遇见艾莉夏时，那个遗迹的‘桥’吗？或许这场雪会让遗迹的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
“那我也去！”小罗泽急急地跳下椅子，嘴里还含着半口麻婆咖喱包：“窝炯填无线（我今天不想）——”
“看完书就可以去。”米库里欧拉住她上衣的帽子，跟史雷挥挥手：“下午我去找你。碗放那里我来刷就好。”
“那就交给你了。”史雷苦笑着对小孩子摆出了“我也没办法喔”的样子，走到玄关开始做准备。米库里欧则是站起来拉住小罗泽往里走，直到史雷出了门还能听到小孩子的惨叫。
“扎比达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米库里欧欺负人！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出去玩——”
“艾多娜比我会欺负人多了。等康斯坦丁来了我可不会说谎，你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不就是叫了你一声师母嘛！史雷是我老师你是我师母有什么不——”
即使走出去几步都能听到什么东西打在小孩子头上的声音，八成是米库里欧的那本《天遗见闻录》。这一下可不轻……史雷缩了缩脖子，还是没忍住，在雪地里笑出了声。
米库里欧觉得雪的触感十分奇妙。
明明雪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东西，但厚到踩下去会留下深深脚印的情况，对水之天族来说也是很新鲜的体验。换做以前的自己，八成会被兴高采烈的史雷拉着在雪地上滚来滚去吧。
“扎比达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米库里欧欺负人！”
上午自己教书时，小罗泽气急败坏的叫喊在脑内复苏了。米库里欧抬头看看浅蓝灰色的天空，努力压住自己的笑意。他的确不是故意要欺负那孩子，不如说因为她和某个人十分相似，他格外照顾她。
【米库里欧你啊，是笨蛋吗？】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也说过自己是笨蛋。
米库里欧叹了口气。走在他前面的史雷回过头来，伸手拍了拍落在他肩膀和头发上的细雪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了，都在唉声叹气的。”
“别拿我跟小孩子比。”米库里欧推着他往前走，
“小罗泽呢？”
“睡着了。……史雷。”
“嗯？”
“为什么要给那孩子取名叫‘罗泽’？”
“还是这个问题吗？”青年导师露出无奈的笑容停下脚步，“明明我特意给她取名叫‘小罗泽’……”
“别转移话题。”
“我说啊米库里欧，取这个名字的确是我不对……”
穿过石制长廊，他们走到视野开阔的遗迹外围。史雷没什么余暇去怀念这片没怎么变化的景色，也无心去感慨遗迹落上白雪后的美丽。他回过头来看着皱起眉头的恋人，最终也叹了口气：“你也该接受她了。”
“我看起来像是没接受她吗？”
“从她来到这个家，你一次都没叫过她的名字吧？”
罗泽。
史雷从前的从士，米库里欧曾经的导师——几百年前已经死去的商团少女。她的名字现在也会出现在历史书里，但是对他们两人而言，“罗泽”这个名字远远不止是一个符号那么简单。
“那孩子不是替代品……”米库里欧喃喃道。“一同旅行的那段日子……很美好。”
他们一同度过的时光是无法取代的宝物。
就在几年前，他们两人从北国大陆回来的路上，在某个人类的村庄遇见了和她几乎无异的四岁孩童。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罗泽，谁都说不清楚。太过相似，以至于连米库里欧无法想出“罗泽”以外的名字。决定收养她的史雷，则是草率决定了“小罗泽”这样的称呼。
“她很任性，不听话，不按牌理出牌……真的，和罗泽一模一样。”米库里欧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围巾里，声音沉闷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史雷，没有人是替代品。”
米库里欧并不相信转世这种东西——直到他们从大地的记忆中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时，他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失去双亲被爷爷抚养长大的少年。
人类就算转世也只可能是天族，这个孩子却是人类。
他忘记在哪里看过，心怀愿望之人会得到回报。时间过去了太久太久，天族都已经不记得导师罗泽去世前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愿，以罗泽的性格，都绝对不会是“再来一次相同的人生”或是“成为某人的替代品”。
“我没有那个打算。虽然她们的确很像，但我知道小罗泽不是罗泽。”史雷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起来。十年的时光，足以让少年变成青年。他的块头早已追上米库里欧，甚至肩膀还宽了一圈。“和罗泽、艾莉夏一起旅行的日子，是我们大家的宝物。”
“那么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呐米库里欧，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你要是走在路上看到和我很像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回头对吗？”
米库里欧呆了呆，最终点了点头。
“我也是一样。”史雷握住米库里欧的手，?将温度传递过去。“别说是长相，要是有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也叫‘米库里欧’，我也会下意识地去看着对方。我啊，想要给那个孩子礼物。”
就像我们被爷爷收养一样，他给予我们爱、家人和温暖，让我们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我也想给予我一无所有的学生，不完美但无比重要的礼物。
我告诉她曾经有这样的人，讲述我们以前的故事，不是为了让她成为第二个罗泽——事实上这孩子的调皮程度远远超过我们两人的想象，不是吗？我不觉得只是告诉她罗泽的过去，她就会乖乖成为罗泽那样的人。
在我沉睡的那些年里，正因为有罗泽她们，这个世界才会有“导师”这种存在，连接起人类和天族——史雷想，应该不会有人比我更珍惜这一切了。
罗泽曾经得到过的家人、朋友和幸福，这孩子会知道并继承着这个充满回忆的名字，但得到不一样的东西——就像这个世界一样，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年年相似却又不同。我们所认识的罗泽也好，这个冬天的记忆也好，从今往后，除了我和你，还有她会记得。或许当她成为导师去带领下一任导师或从士时，对方从她嘴里听到，也会记得。
“不管是寒冷的早晨，绕着出地一圈一圈飞翔的鸽子，银装素裹的大地——还是一直到我死去为止，都在一起的我和你。”
人类眼中所见的景色的确不同于天族。
史雷望着远方，又回头看进米库里欧紫色的眸子，他说：“有些场景，在看不到污秽的人类眼中，或许是格外美丽的。”
就像这些回忆。即使时间向前流动，四季轮番更替，出地年年的春天都盛开着同样的花朵……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这一年的冬天，和我们两人所见的都不一样。
它们会成为全新的回忆，支撑着你继续前行，让你会发现看似相同的每一天都是新的美好记忆。
“我很难表达我的心情……但是请你相信我。米库里欧。”
史雷脱掉米库里欧的手套，将依然发冷的手拉到自己耳边。他的体温偏高，传递到米库里欧的指尖上时，那温暖让天族青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人类终有一天会死去。
这是米库里欧一直在逃避的事实。当小罗泽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这个现实强行把平静无波的生活打碎，每个碎片都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不想面对——罗泽尚能作为导师支撑起史雷沉睡后的世界，自己尚能作为陪神跟随罗泽的那段时间，也仅仅是因为他相信史雷会回来——有朝一日，正如罗泽死去，史雷也会消失。被留下来的自己要怎么办呢？
米库里欧无法叫出小罗泽的名字。
罗泽也好，史雷也好……所有的记忆，都无比重要。
但是史雷说了——“请你相信我”。
“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得到这样的礼物。”米库里欧有些哽咽，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泪咽回去，视线还是模糊了起来。“史雷和我在一起的回忆……是我一个人的宝物，绝对不会给任何人……”
“我可不希望你为了我变成只活在记忆里的家伙，米库里欧，你要忘记我们的梦想吗？”
米库里欧含着眼泪，在史雷的脸上留下轻吻。
“不会忘记的……我会在我的生命里带着这份礼物好好活下去……获得其他形式的幸福。”
就算史雷不在了。
眼泪掉落在地面上，将厚厚的雪溶解开来。史雷的心中升起了挫败感。啊啊，我的本意可不是要让你这么难过。果然像扎比达所说的那样，是我太天真了吗？好不容易长高到能轻松把你整个人抱进怀里，并不是为了弄哭你啊。
史雷慢慢抱住米库里欧，白色的长发随着肩膀的抽动扫过他的脸颊，像雪一样的轻柔的触感。青年导师安抚地拍着恋人的后背，就差没唱首安眠曲了。多年相处下来的时光在警告他，这时候千万别唱歌破坏气氛，有可能会被打——导师默默地闭上了嘴，老实地道歉：
“对不起，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最终你会被留下、会受伤……但是我还是好喜欢你。如果再来一次，十年前的我可能还是选择向你告白。”
米库里欧也是我的宝物。不管是回忆、灵魂、身体还是心。我都会好好记住。若是有朝一日还会再见，我一定会比你先认出你来。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的替代品。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你遇见了和我相似的人，请不要排斥他。
那也是能够让你感到温暖的事物。即使你看到对方只有一瞬会想起我也好。那个时候你所见到的世界，一定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同的世界。
“出地只是格林伍德的一部分。”史雷没头没脑地说着，笑声轻轻地传达过去，米库里欧已经不想指摘他的没心没肺了。“呐米库里欧，我们在一起看到的格林伍德、过去见到的、未来见到的……还有未来，就算是同样的地方，再走一次，也会有不同的回忆。”
但出地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我们在这里长大，走的再远也会回来。每次回来的时候，心情也都是不同的。
所以我想要在出地种下花朵。
“为了让没有时间概念的天族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这样的事实。”
多少理解我一下吧？和天族在一起，我也是考虑了很多事情的。史雷蹭了蹭米库里欧的脸，笑着吻上了他的唇角。
“说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结果全是樱花树不是吗？”米库里欧气哼哼地说着，眼泪已经快被史雷蹭没了。“还有，去年的赏花会是什么啊？人类的赏花会就是用来打趣的吗？”
“被你发现啦。扎比达和艾多娜也没有恶意，就不要在意了吧？”
“你也就撒谎有了点长进，不要得意了。”
“还有别的呢。”史雷笑着拉起米库里欧的手，继续往遗迹深处走着。“我今天早上还在想，为什么你从跟莱拉他们分别之后就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你还不是一样。”这么一说，米库里欧才想起来小罗泽也这么说过。但直到史雷刚回来的那会儿，两人之间史雷明显是更活泼的那个。
与其说变成另一个人，不如说变得越来越像对方。
“我刚刚等你的时候突然间想明白了。”
“什么？”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慢慢变成对方的样子吧？”
太过喜欢。温柔的情愫被阳光照耀融化成春天，渗入身体的每个角落。并非失去自我，而是和对方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冬日的太阳是白金色的。但是导师的笑容，温暖到能融化一切寒冷。
“来年春天，我们再去一次北方大地怎么样？”
需要告诉不成器的学生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过有些事情，即使不告诉她她也意识到了。
“不过她叫你师母的时候，你不是不高兴，而是害羞吧？昨天晚上的声音有点大，不知道那孩子听到没——”
好死不死加上最后一句的史雷，最终还是被米库里欧揍了一拳——这拳头被青年导师轻松拿下，转为了无法反抗的亲吻。
比起短暂的冬天，格林伍德的春天要漫长的多。春回大地时，一年一度的出地赏花会又要开始了。
听起来很伟大，但实际只能用凄惨形容。两个只知道探索遗迹的青年本就没有什么浪漫细胞，即使今年多了个女孩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样还能称之为天族村落的树林吗……毫无美感可言。”
小罗泽铺好餐布，无语地看着稀稀落落的樱花树。米库里欧面无表情地拿过袋子，开始往外掏完全无法称之为赏花会所用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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