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师喜欢就好。”商先生神色未变,似乎真的因为陆长生的话感到开心。
陆长生已经收拾好东西,两个人就没有在房间久留,到了停车场上车,车子慢慢驶动,驶离了酒店沿着马路开着。
酒店在市中心,因为限速开的并不快,Y市虽然和A市毗邻,但是两座城市的发展程度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A市适合休闲养老,那么Y市就是适合打拼奋斗的豪华大都市。街道宽阔高楼林立的,两旁的路人行色匆匆,似乎走慢一点都会错过许多,而这种生活是陆长生没有办法适应的,他不喜欢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被规定好的这种感觉,每天被拼搏奋斗占据,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这样的日子会把他逼疯。
车子依旧开着,速度提了起来,街边的景物发生改变,楼房越来越矮,最后变为平房,繁华的景象也不再复现,他们到了郊外。
郊外的路有些窄,但并不是凹凸不平的,反而也是平缓的,两旁的树葱郁茂密,一棵挨着一棵,此时路两边已经没有什么建筑物了,有的只是零散的几间小屋子。
再往后路两旁就是农田,或是种着食物,或是搭起了大棚。
不知道又开了多远,久到陆长生在车上坐着已经泛起了困意,远处有一个虚渺的建筑物慢慢露出了样貌,随着车的开进,建筑物越发明显。
这是一个正方形建筑,外面是砖瓦堆砌的样子,因为年岁过长外层墙壁有些脱落,门口处挂着牌子,通知牌子连带着上面的字都有些模糊了,下了车陆长生凑上去分辨,只能看见“Y市……博物馆”的字样。
博物馆……一般来说博物馆不一定修建在市中心,却也不会坐落在这样荒凉的郊区,而且看着这个博物馆年久失修的样子,恐怕已经被人遗忘多年了。
也许是这里的荒凉意味过于明显,陆长生心里也有了一种悲凉感情。
“陆大师,您跟我来。”商先生也下了车,司机已经开车离开。
在走进博物馆之前,陆长生打开了眼,这里格外冷清,但是陆长生的眼却没有看出什么,没有黑气,没有怨气,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建筑物。
干净的有些不像样。
且不会说为什么商先生会把他带到博物馆看阴阳宅,就算坟墓是建在博物馆底下的,陆长生也不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不是来看阴阳宅?”陆长生出声问道。
“是的。”商先生点了点头,“陆大师,您跟我来,我家先生在等着您,您的问题他都会回答的。”
既然选择跟着商先生来了,陆长生确实没有打算就这样离开,他到想知道这位商先生口里面的“先生”是谁,把他引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跟着商先生走过七拐八扭的回廊,眼前的视野由逼仄变得平旷,他们到了一个大厅,厅里面开着昏黄的灯,两边的玻璃罩子里面摆着画卷、青铜器、瓷器,倒真是一个博物馆的样子。
如果走廊中间没有一个穿着黑色深衣、背对着陆长生的人,那么这里会更像一个真实的博物馆。
“先生,我把陆大师带来了。”商先生对着男人微微躬身,恭敬地道。
男人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挥了挥手,手落下的瞬间,原本还在陆长生身边站着的人,瞬间收缩变小,摇摇欲坠,他的身体撕碎,却没有丝毫血迹,最后只有一个单薄的白色纸人落在了地面上。
“时隔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们了。”男人低着声音,他转过身来,眼神停在陆长生身上,而后又移向陆长生的身边,他说的是“你们”。
这个人可以看见陆平——这个念头出现在陆长生的脑海中。
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对方身量瘦削,脸色苍白,黑色的深衣穿在他身上有些庞大,显得面色更加苍白,男人面庞很年轻,高挺的鼻子略薄的唇,只是一双眼睛是历经尘世的沧桑,显得他整个人平白老了十岁。
陆长生的眼睛一直放在男人身上,越看他的表情越凝滞,“你是……魏熵阳。”
陆长生是见过魏熵阳的,当初拿着林蔓奶奶的翡翠戒指回堪舆店,他在环境里面也看到过一个这样身形的人,虽然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脸,但是如今再一见他陆长生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听陆长生说出自己的名字,魏熵阳还弯唇笑了笑,他理了理衣摆,微微倾身作揖,“多年不见,王近来可好?”
“王?”陆长生一直觉得陆平是琅迹国的最后一个君王,也亦是魏熵阳的王。
虽说魏熵阳最后做了叛徒,背叛了琅迹,但是他的这声“王”陆平还是担得起的,可是看向对方视线,陆长生才发现,魏熵阳的眼神没有放在陆平身上,他看的是自己。
而对于魏熵阳的话,陆平也没有丝毫反应,无动于衷的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个荒唐的念头骤然出现在陆长生的脑海中,他皱着眉头沉声问道:“你的王,琅迹国最后一个君主,不是陆平吗?”
听到陆长生的话,魏熵阳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原来如此。”他低低说道。
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郁,魏熵阳恶劣地说:“吾王是陆平不错,只是这陆平——”
魏熵阳话未说完,一道劲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拇指轻蹭那道痕迹,魏熵阳玩味的看着陆平,“你何必那么动怒,我又说了什么?”
陆平冷冷的看着魏熵阳,对方若是慢上一点,就绝对不是脸上的那点伤了。
第三十七章
“你还是不会收敛脾气。”指尖上沾着血迹,把拇指抵在唇边舔舐掉嫣红血,魏熵阳抬着眼眸,看向陆平满是挑衅。
一旁的陆长生看着魏熵阳,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之前的梦里他似乎站在琅迹的宫殿里,那场梦陆长生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和陆平的交集,反倒忘了两千年前他似乎也见过魏熵阳。
虽然在梦里面魏熵阳穿着巫师衣裳,脸上用油彩遮掩,但是眉目之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变得沧桑了。
事情慢慢串联起来,魏熵阳对待陆平的敌意,对待陆长生不同的态度,这一切都在说明陆长生两千年前和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陆平和魏熵阳的身份已经是确定的,那么陆长生呢?他在两千年前扮演着什么角色,而且如果陆长生真的在两千前存在过,陆平知道为什么不说?
眼神不由得暗了暗,陆长生不想让自己在这里想太多,可是思绪却是停止不住,内心深处各种猜测接踵而来。
魏熵阳张扬的笑着,他张开双臂深衣的衣袖很宽,似乎可以把人包裹住,双手太高他道:“欢迎来到,我的宫殿。”
随着魏熵阳的话音落下,周遭冷风乍起,一旁墙壁上挂着不知名的旗帜,被风吹动流苏摇曳,那风很冷轻易的穿过衣衫打入骨子,陆长生的血液里面都带了冷意。
连带着风声,陆长生的耳边可以听到凄厉的哭嚎,那些声音似乎是从地底深处传出来,哀怨犹怜,却是压着嗓子的尖细,叫声刺耳。
皱起眉头,陆长生之前自己没有办法打断的思路,现在因为这些叫声戛然而止。
“你又是派人接我,又是安排飞机的,就是为了让我过来看这些的?”关于这个阴阳宅的案子,陆长生从一开始就持保留意见,在见到魏熵阳后,他更是不相信对方是真的让他过来看风水的,想来所谓的阴阳宅只是一个把陆长生引过来的由头。
但是就在刚才听到那阵阵哭嚎声后,陆长生却有些不确定了,阴气怨气充斥着博物馆大厅,陆长生睁开“眼”甚至可以看到墙壁上、地面上的鬼影重重,这里鬼气森森,是压了多少亡灵?
“当然是请您过来看阴阳宅的。”魏熵阳一笑,他垂下手,慢慢的向陆长生走来,说是走他的衣摆底下却没有脚,是漂浮过来的,博物馆里最凶恶的鬼就是他了。
在距离陆长生三步的地方停下,魏熵阳原本还想再近些,却被陆平拦住了去路。
“啧。”喉间发出轻嗤,魏熵阳此时看着陆平已经不在掩饰,眸中的不虞神色尽现,“如果不是你,我的计划也不会迟迟没有成功,我把他引过来是想看他懊悔、痛苦的神色,而不是如今一无所知像一个稚龄孩童。
“燕玄,你觉得这样对他好?”
燕玄……眼眸微睁,陆长生下意识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燕玄剑,他不会认为魏熵阳的话是对着他说的,那么他为什么叫陆平燕玄?
有一道光亮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陆长生还没抓住它,那点线就迅速的消失,同时头顶的灯光骤灭,陆长生眼前是一片黑暗。
随着眼前暗下,陆长生只能感知到面前有一个影子晃过,应当是魏熵阳,头微侧想要凭借声音判断对方去了哪里,还没等陆长生寻觅到耳边那些恶鬼的哭嚎声再一次响起。
这些声音和之前在光亮中听到的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声音是刺激的耳膜,那么如今的声音刺激的则是人的脑海,像是细密的针一下一下的扎在陆长生的脑海中,他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四肢都有些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胸口的沉闷感越发明显,陆长生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向下跌去,在那个瞬间,陆长生感受到自己的脚踝处有一只冰凉、瘦得如同皮包骨的手,那只手正在拉着陆长生的脚腕,想要把他拉下去。
因着眼前的黑暗,陆长生反应迟钝的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各种观感都变得模糊,陆长生觉得时间很漫长,久到他以为自己应该倒在地上。
然而最后陆长生不是坠在了地面上,一条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把陆长生向后带去,后背猛地靠在了陆平冰凉的胸膛上。
虽然看不见,只能听见身后人轻缓的呼吸,但是陆长生知道,现在抱拥住他的人就是陆平。
就在陆平冰凉的手触碰到陆长生的时候,像是被一个保护罩笼罩,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陆长生的五感也在慢慢回笼,头脑变得清醒,在陆平怀里站稳,陆长生抬起左手攥紧了自己的衣领,右手手指间拿着燃火符,掌心生火。
魏熵阳已经不见了踪影,手里燃着火陆长生走在大厅里面,通过玻璃罩看着那些做了古的文物,残损破旧。
这个铜镜被摔成了两半,那个白瓷碗没有了碗底……
玻璃很透亮,映着光可以照出陆长生以及陆平的影子。
看到自己陆长生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竟然再玻璃上面看到了陆平,虽然陆平如今可以碰到凡间的事物,但是却还是透明的没有办法被镜子捕捉到,他游离在人世间,连影子都没有。
可是如今陆平的影子,却清晰地出现在了玻璃里陆长生的身边。
陆长生看着玻璃的时候,陆平也在看着,同陆长生疑惑地表情不一样,陆平的眼睛里面满是戒备和小心。
在屋内角落的某一处,突然响起了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细小的水滴砸在水洼里面,“滴答滴答”……
陆平抿着唇,手握住了陆长生的手腕,让对方不要轻易离开自己身边,“我们入阵了。”
“阵?”陆长生并没有感受到这里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但是一经陆平提醒,陆长生往四周看去,灰色的雾气弥漫,陆长生的脚边森森白骨显露出来,它们张牙舞爪,像是来索命的。
这里的一切都诡谲的要命,陆长生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灵力波动,他的眼睛看到的、和知觉感受到的是两个空间。
一只大掌遮盖住陆长生的眉目,陆平唇凑在陆长生耳边,“长生,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去看。”
按着陆平说的,陆长生闭上眼睛,定下心神,神思透过躯体向外扩散,陆长生的灵魂都好似剥离出来一般,他看到了自己的头顶,看到了在身后护着他的陆平,还看到了宽阔的博物馆大厅,已经在一片风云漩涡中,如同一个“眼”的博物馆。
俯瞰着博物馆,这个地方不似囚笼,如同一个方形印章,紧紧地扣着下面的地面,地基四周一缕缕黑气从底下蔓延上来,卷入云中。
这个博物馆像是在镇压什么一般。
思绪猛地回笼,陆长生睁开眼睛,他手心里的火已经熄灭,如今身边的火光是陆平点燃的。
陆长生神思外放洞悉了整间博物馆,但是看遍了这里,他都没有找到魏熵阳,这个人凭空消失,陆长生探寻不到他。
神色变得严峻,陆长生回身看想陆平,认真地道:“我刚才透过心眼,看到了这个博物馆的境况,与其说现在我们被困在了魏熵阳的阵法里,倒不如说这个博物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阵眼。”
“他是在……”
“镇压着什么。”这句话是陆长生和陆平一起说出来的,与陆长生的猜测不一样,陆平的声音是笃定的肯定。
“在这里我没在找到魏熵阳。”陆长生接着对陆平道,“我找遍了都没看见他,倒是看见有不少黑气从地底蔓延上来。”
“黑气……”陆平眉头紧紧皱起,他抿着唇在想这些什么。
博物馆下面镇压的是多年的怨灵,那些鬼魂压抑千年,早已经变成了恶鬼,博物馆镇压它们多年,从未出过差错,那么魏熵阳如今把他们引过来是为了什么?现在魏熵阳又去了哪里?
莫非——陆平眼睛猛地睁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的……”陆平低喃着。
“什么不可能?”陆长生问道。
随着陆长生的话音落下,一声巨响从陆长生和陆平脚下出现,他们脚踩的地面猛然坍塌,陆平手心里的火骤然熄灭,他管不了许多只想伸出手抓住自己身边的陆长生,“长生——”然而陆平伸出手出,手指却落了空。
陆长生觉得自己脑海一空,当他的脑海不再是一片空白,眼前也有了光。
五感清晰分明,耳边是火把燃烧的声音,鼻息间满是血腥腐朽味,陆长生身体原本是僵硬的,他动了动手指,头脑和身体的神经链接上,胸口处却猛然传出剧烈的刺痛,胸膛的皮肉别人破开,锋利的银刃贯穿了心脏。
撕裂一般的疼痛让陆长生的眼睛里面弥漫着泪水,眼前是一片模糊,但是陆长生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拿刀的那个人的面容。
陆平。
“长生,长生——”耳边是从远处越来越近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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