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眨眨眼睛,明亮的光转瞬变暗,他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倏地变了,这是一个地下密道,石砖垒制的墙壁上火把燃着,照出了昏黄的光。
陆长生平躺在地面上,身边是陆平关切的表情。
见陆长生醒过来,陆平伸手想要扶起他。
然而看到陆平的手掌,陆长生条件反射一般,把他的手打向一侧,自己撑着地面坐起来。
“长生……”陆平一怔,眼瞳里面满是受伤。
第三十八章
之前看到的场景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陆长生还在经历着陆平一剑杀死他的场面,如今骤然看见对方的脸再次出现在面前,陆长生只能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第二次了。
虽然知道自己刚才看见的或许是魏熵阳做的把戏,可是他若是为了挑拨陆长生和陆平,直接把之前的场景在放一次便是了,为什么要人物互换……
刚才陆长生看到的,比之前见到的自己一剑杀死陆平还要真实,真实的哪怕如今已经回归现实,陆长生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陆长生的眼底满是茫然,手心慢慢用力,似乎只有这样按住,心口才不会隐忍作痛。
陆平一直注意着陆长生,看到他的动作,也顾不得因为对方之前的拒绝伤心了,陆平紧张的看着陆长生,看着他的身上,是不是因为从上面掉下来受了伤,“长生,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陆长生摇摇头,陆平眼底的担忧做不得假,弯弯唇,手指捏住陆平的掌心,陆长生接着道:“我只是刚才看见了什么东西。”
心头猛地一跳,陆平的喉结轻颤,他低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陆长生没有隐瞒,“我看见了,你拿这一柄剑——”脑海中的图画一瞬间变得清晰,“我看见你用燕玄剑杀死了我。”
陆平猛然变了脸色,他的眼眶发红,自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捏着,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陆平的反应,仿佛再诉说着,陆长生所看见的都是真的。
喉间有些发堵,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不上不下,陆平想说些什么作为解释,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说再多也要看长生愿不愿意信他。
见陆平的反应,陆长生气笑了,“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就好像我这样给你盖棺定论了?”
“你会信我吗?”陆平轻声问道,语气里面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
“你说了,我就信。”陆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句话就让陆平方寸大乱。
陆平闭上眼睛,他在挣扎,嘴巴开开合合,眼眸显露出来,眸底深处满是犹豫不安。
陆平在顾忌,甚至在害怕,陆长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在陆长生的印象里,陆平是一往无前无所不能的,他没有害怕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让他畏手畏脚。
捏着燕玄剑的手慢慢收紧,陆长生抬起它,“是和燕玄剑有关吗?”陆长生问道,心里觉得自己看到的那个场景八成是真的了。
陆平眸色微沉,艰难的点点头,“长生,我不会害你,这个世间就算我杀尽天下人,我也不会让你损伤一根头发。”
“我知道。”陆长生点了点头,听着陆平大逆不道的话,他板着的脸也破了功,玩弯起了眉眼,“别说的你好像是个大恶人一般。”
陆平抿了抿唇,他说的是真的。
和陆平认识许久,如果他真有什么想法,陆长生恐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又怎么会有如今?
他觉得陆拿剑捅穿自己心脏的场景是真的,但是陆长生却想知道更多,陆平是在什么样的前提下做了这样的事,拿剑之后陆平的反应又是什么,这些陆长生都没有看见,也是他最为关心的。
“能说吗?”陆长生再次问道,这话没有前因后果,来得突然,陆长生相信陆平能懂。
“对不起长生,再给我点时间。”陆平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皱起来。
“我给你时间。”看着陆平这样子,陆长生也于心不忍,他抬起手拇指轻按着陆平的眉心,想要抚平他的眉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不会逼你的。”
“长生……”捉住陆长生的手指,虔诚的低下头,唇轻碰指尖,陆平低垂着眼睛,灼热的呼吸打在陆长生的手背。
“咳……”脸一红,陆长生迅速的抽出手,眼神避开陆平明显意犹未尽的表情,他看着四周,石砖上面有着浮雕,浮雕的嘴里面嵌着火把,“咱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刚才上面的地面破碎,咱们就落在了这个密室里面。”陆平抬步走到陆长生的身边,伸手触碰着墙壁,是热的。
不是火把传导出来的热,而像是墙壁后面有一个火堆,被火堆烤炙散发出来的热。
另一边陆长生学着陆平的样子,像是把手贴合在砖石上,然后屈起手指轻敲,“咚咚”。
“陆平,这墙是空的。”陆长生道。
听到陆长生的话,陆平双手结印,没有多想。
在他的意识里面,陆长生是不会出错的,也因此转瞬之间虚空之中,一道暗红色的符咒凌空出现,手指纷飞浅黄色的符咒纹路描摹在符纸上面。
一张符咒顷刻之间画完,手指操纵着符纸贴合在墙壁上,陆平把陆长生拉到自己身后,横着手臂,双唇轻启,“破。”
符纸连带着墙壁瞬间炸裂,灰烬与砖石扑簌一地,灰尘弥漫笼罩着大半空间,陆长生眼前也被遮蔽住。
虽然身前有陆平护着,没有被石块碎屑打到,但是灰尘却是没有办法遮掩的,陆长生抬起手掩住唇轻咳几声,喉咙是一阵干渴,陆长生半晌才恢复好。
眼前的灰已经完全落在地上,喉间难耐的感觉也已消失不见。
密室里面火把昏暗的光透过眼前的洞照进隔壁空间,眼前的环境和陆长生如今所处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如果说这里是破败不堪的断壁残垣,那么对面的那个地方就是仙人凌空的白玉京。
白色大理石平整的铺在地上,因为光线的摄入,宫殿里面的长明灯也亮了起来,远处的高台上,白玉石铺就的台阶,金石宝玉雕刻的王座,王座后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屏障,上面雕刻的是鹰鸢鸟雀,那些动物羽毛是点翠,眼睛是宝石,在光线下泛着光芒,极致奢华。
陆长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摆在人前毫无人气、残损破败的博物馆,内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宝器。
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变快,在陆长生看到这个銮驾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不由他控制,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王座,陆长生的眼睛里面点燃上渴望、痴迷,他抬起步子,就要寻着着至高无上的荣耀而去。
“长生。”察觉到陆长生眼神的不对劲,陆平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然而就在陆平想要把陆长生拉回自己身边的瞬间,陆长生抽出泛了锈的燕玄剑,用力一划就要划破陆平的手臂。
常人若是看到别人有这样的动作,一定会松手躲闪,但是陆平不是常人,陆长生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别人。
生锈的剑刃依旧锋利,劲风一闪一道三寸长的血痕出现在了陆平的手臂上,伤口周围还有铜锈,血迹顺着小臂拉长,血腥味弥漫在了陆长生和陆平的身边。
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陆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就是不放开自己紧拉着陆长生的手。
陆长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突然之间眼前只能看见那一个流光溢彩的王座,它在吸引着陆长生,想要排除一切万难,走过去。
手臂被人自身后拉扯住,陆长生有些不耐烦,想要处理掉阻拦自己的那个障碍,然而就在陆长生再一次举起燕玄剑的时候,他鼻腔中充溢着浓郁的血腥味。
眼前的景象就此分割,陆长生一会看见的是宝座,一会看见的是陆平染血的手臂。
一下子清醒过来,王座对于陆长生的吸引不再那么重,陆长生的眼中有了其他的东西,在看见陆平受伤的手臂后,以及对方完全没有打算包扎的意思,手臂还在流着血,陆长生彻底把那个宝座遗忘在了脑后。
“陆平!”陆长生紧张的皱起眉头,手握住陆平的小臂,就要撕开自己的衣裳给他包扎。
动作被陆平制止住,眼前的人受了伤还有心情笑,“我没事。”陆平柔和着神色,长生在担心他。
此刻陆长生的眼底全部都是陆平,这个发现让陆平欢喜极了,他好似忘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就是陆长生所赐。
陆平没有松开自己紧拉着陆长生的手,陆长生看了看陆平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燕玄剑,带锈的剑刃上还有血迹,陆长生一下子就把事情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不躲?”陆长生抿着唇,眼睛里面满是自责,他把燕玄剑丢在一旁,伸出手想要碰陆平的伤口,手却突兀的停在半空,他不敢。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看着陆长生自责的样子,陆平心里也有些沉闷,揉了揉陆长生的头发,手指下滑安抚意味的捏着对方的后颈,陆平宽慰道。
“手臂都被划破了,我还不会伤害你吗?如果说我这一剑冲的不是手臂,是你的心脏,你也要受着吗?!”陆长生扬高声音,他甩开陆平的手,后退了几步,“陆平,你不能……”最后的声音是在喉间磨蹭着,像是幼兽的低鸣。
陆平没有回答,脸上依旧带着清浅笑意,眼神却是坚定的,陆长生一下子就看懂了,陆平的神色是在说,他会,哪怕陆长生对他刀剑相向,哪怕一剑贯穿胸口,陆平也会受着。
心口猛地一空,陆长生呆立在原地,眼圈倏地红了,他默然地看着陆平,无声留下了眼泪。
陆平似乎惯会隐忍,好像他已经这样克制了许多年。
第三十九章
“长生……”皱着眉头,陆平看着流着眼泪的陆长生内心抽痛,被划伤的手臂手心握拳,伤口慢慢愈合。
长臂抱拥住陆长生,下巴抵在对方的头顶,陆平轻声道:“长生,我的手已经好了,不信你看。”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臂递到陆长生面前。
刀口已经愈合,除了未擦拭下去的血迹,只留下一道红痕。
陆长生窝在陆平怀里,止住泪水,他无声扯过对方的手臂,拿着自己的衣摆,把陆平手臂处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陆长生才继续闷声说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陆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包括我。”
漆黑的眼瞳直直盯着陆平的眼睛,陆长生眼神坚定极了,“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也不行。”
看着神色严肃的陆长生,陆平突然笑了出来,他的长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心软。
自己认真严肃的要命,对面的人却格外的轻挑,陆长生眼睛一瞪,“你听到了没?”
“是是是,我知道了。”见状,陆平忙不迭的应声,眼角眉梢的笑意没有丝毫要消散的意思。
再瞪陆平一眼,却又忍住不住关心的瞥了眼他的手臂,陆平手臂的伤口确实好了,陆长生才放下心来。
他抿了抿唇,眼神放到对面的空间里,那个王座……很不对劲。
“陆平。”陆长生低声喊他,“我刚才之所以想对你动刀子,是因为我被那个座位魇住了,我想到那里去,没有人可以阻拦我,所有阻拦我的人、都该死。”
最后三个字陆长生说的格外淡漠,语气之中还带有血腥意味,这不该是他有的想法,但在那一瞬间陆长生不仅这样想了,还付诸了行动。
“那个王位……”陆平这才认真的去看对面的那个座位,无比华贵,仿佛坐在上面都是亵渎,只有这样的座位才会让人趋之若鹜,头破血流。
“两千年前就有人为它打破了脑袋。”陆平讽刺地说,语气沉默片刻,陆平笃定的接着道:“但是你,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魏熵阳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千年前长生就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更何况如今,只怕是魏熵阳躲在某个阴暗角落做了什么手脚。
神色猛地一冷,陆平抿了抿唇,没有想到两千年过去了,魏熵阳还是不死心,还是要让长生坐到那个高位上去。
伸手握住了陆长生的手指,陆平道:“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可是……”陆长生有些迟疑,他怕离着那个作为太近,自己又会受影响做出伤害陆平的事情。
看出了陆长生的想法,陆平露出安抚意味的笑容,“你放心,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
陆平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陆长生不再担心,他对着陆平笑了笑,“拿走吧。”
两个人双手交握着,一起跨过了那道坎,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越过那个狭小的洞口时,陆长生觉得自己似乎穿越了什么时空隧道,仿佛越过莽莽流年,他回到了某一个重要的时刻。
周遭依旧是黑得,只有不远处的王座发着光芒,他们像是走在独木桥上,没有其他岔路,也没有机会转身后退。
随着两个人的深入,王座非但没有靠近,反而变得更加遥远,脚底下一阵阴风刮过,陆平神色一冷,在陆长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的把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长生,小心。”陆平的声音短促。
陆长生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两旁的景象瞬间变化。
之前还是空旷的大殿,如今两遍摆放着的是高高的架子,上面一个又一个,是累极堆加起来的牌位。
牌位数目不少,却离着陆长生很近,他甚至能清楚的看见每一个牌位上面的字,“护国军十三营”、“将军魏江”零零总总数万人,这些牌位右下角刻下的卒年,都一致的是两千年前的一个中秋。
这是……三万个牌位。
一个具体数字猛然出现在陆长生的脑海中,随着他想法的一闪而过,耳边在一次响起了厉鬼哭嚎声,捏着陆平的手猛然收紧,陆平低声问道:“长生怎么了?”
陆平眸底担忧,却没有受到这些声音的影响,只有陆长生可以听到。
26/43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