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我不信他,您也不该信他。”一个声音突然出现,那个声音出现后,陆长生耳边的哭嚎声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一个人的声音。
是魏熵阳。
“如果不是他,您不会死,这三万人也不会死。”魏熵阳恶狠狠地说,似乎对陆平怀有极强的恨意。
默不作声听着魏熵阳的话,陆长生面无表情,也没有出声喊陆平。
他知道只要自己亦有反应陆平就会有所察觉,但是陆长生没有,他想听魏熵阳到底能说出些什么来。
“您对他那么好,当初他下手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犹豫,还让您背上了三万人的罪业,万劫不复。”魏熵阳低声说着,字字泣血,似乎在为陆长生识人不清而痛恨。
“吾王,只要您愿意走上那个位置,那个位置本就是属于您的。”魏熵阳激动地扬高了声音,“天命如此,两千年前您错过了,如今还要放手吗?”
“两千年前……”两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陆长生在那个时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努力回想希望可以从灵魂深处捕捉到什么光影,但是那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陆长生不知道两千年前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从魏熵阳的话语里,他却能知道,两千年前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什么高位,什么权力,他不稀罕,比起被束缚在高台之上,陆长生更喜欢如今浇花种草,一睁眼就可以看到陆平的简单日子,其他的都不适合他。
没有想到,他和陆平认识两千年了,真的想知道两千年前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想着,陆长生的面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看着他的笑魏熵阳知道对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吾王,您该做出选择了。”魏熵阳开口道,“只要杀了燕玄,您将会拥有这世间至高无上的——”
“我为什么要杀陆平。”陆长生打断了魏熵阳的话,“你想当皇帝就自己去当,我不要。”
陆长生甫一出声,再说这些话,陆平就已经猜出来又是魏熵阳对着陆长生说了些什么,他脸上满是不耐,“两千年前一次,如今又是一次,现在的长生有的选择,不会再如你所愿了。”
“好好好!吾王,您会后悔的,像两千年前一样!”魏熵阳不在伪装,也不在躲藏。
他裹挟着一身黑雾出现,从怨灵之中露出眉目,原本的样貌已经看不清楚,魏熵阳已然变成了这个阵法的一部分。
陆长生和陆平都看出了他的变化,陆平皱起眉头,“你疯了。”如今的魏熵阳比起两千前还要疯狂。
“我给您铺的路不好吗?为什么您要一次一次拒绝我?”魏熵阳看着陆长生,眼睛里面满是癫狂,“只要您一点头,什么都将会是您的,只要您点头。”
“我要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陆长生冷声道。
“那您就别怪熵阳狠心了。”魏熵阳抬起了手臂,“三万怨灵,不消一刻钟就可以毁掉一座城市,啊……让臣算算,Y市一共有多少百姓,五百万人,比两千年前多了一百倍,吾王您要让他们为您陪葬吗?”
“你是疯子吗!”陆长生厉声道,凌空抽出一张符纸,燃成火焰,火球毫不心软的掷向魏熵阳,魏熵阳身形一闪躲掉,衣摆却在下一瞬间被冰冻伤。
“不愧是吾王。”低笑着掸掉冰凌,魏熵阳唇边勾起恶劣的笑容,“不知道这次您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会和两千年前一样吗?”
听到魏熵阳的话,陆平神色猛地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噩梦,他不在收敛双手结印,一道深灰色的雾气打向魏熵阳,魏熵阳想躲闪身体却在一瞬间被陆长生用符纸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受下,瞬间破碎。
魏熵阳的身形虽然被打碎,一时半会化不成人形,但是他已经和阵法融为一体,不破阵陆长生根本杀不死他。
“吾王,百姓皆愚民,您又何苦为了他们再让自己受罪?”魏熵阳喉间发出笑容,声音张狂,“脆弱愚昧,您要救他们吗?他们甚至不知道将有灭顶之灾,您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激您,这又是何苦?”
“闭嘴!”陆长生喊道。
不知道是不是陆长生的话起了作用,魏熵阳自此没在出声,倒是一旁的怨灵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怨灵被压了两千年,在战场上死去,不复轮回,早已经变为恶灵,对付一只恶灵陆长生就要花费半天功夫,更何况是如今的三万。
“陆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
“没有。”没听完陆长生的问题,陆平就飞快否认道。
但就是陆平的态度,让陆长生知道,他在说谎。
“我知道你有法子,告诉我。”陆长生看着汇聚在一起的怨灵,“陆平,我们等不了太久了。”
如今的怨灵还被之前的阵法镇压,但是这些阵法早已经破败不堪,被怨灵冲撞开只是时间问题,若是怨灵突破阵法,弥漫到城市中去,那才是灭顶之灾。
“长生,我们先试试别的法子,可以吗?”陆平紧拉着陆长生的手,低着声音像是乞求。
他不能忍受,陆长生再一次在他的面前消失。
其他人……陆平很自私,其他人死光了与他何干?他只想让他的长生好好地。
第四十章
这座宫殿很黑暗,只有两旁的长明灯带了了些许亮度。
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远处高台上黄金和宝石镶嵌成的宝座煜煜生光,像是一颗明珠般璀璨,在宝座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大殿两旁狰狞的阴灵更加扭曲可怖。
陆长生沉默的看着陆平,他想问些什么,却因为陆平眼里的悲伤而止住话语。
陆平在隐瞒,他也在避免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你有什么法子,咱们尽快试,时间不多了。”陆长生道,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刨根问底。
陆平眼中闪过一抹庆幸,转而却是更深的忧虑,如果他的法子没有用处,接下来他要怎么哄骗长生?
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长生,如果有一天你要因为一些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是担心我会拿自己献祭救人吗?”没等陆平把话说完,陆长生笑着反问道。
陆平一愣,没有把话说完,但是眼睛里面的神色是肯定的。
陆长生失笑,“陆平,我不是圣人,那些救人的活是大善人做的,我不是。我只想好好活着。”他低声说着,放在身侧的手,却在陆平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握紧了。
听到陆长生这样说,陆平的神色没有好转,他依旧紧张着,双唇微启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恶灵却突然间发出恶吼,随着他们粗粝的声音,陆长生从中听到了什么清脆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陆长生眯起眼睛看得更加真切,恶灵的手腕和脖颈上,互相牵扯着锁链,那锁链把他们控制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如今,恶灵剧烈挣扎,情绪波动,身上散发出阵阵黑气,原本透明不明显的锁链,此刻再也隐藏不了踪迹,银灰色和斑驳的锈色交织,环扣之间已经出现裂缝,将断未断。
恶灵还在向外冲着,只要有一根锁链断掉,它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逃窜到人间,恣意妄为。
从口袋中拿出三张符咒,将三张符咒安放至锁链快要断裂的地方,新的锁链显现出来,陆长生双手结印,用符咒紧着锁链,恶灵发出怒吼,猎风阵阵,陆长生额前的碎发被吹了起来,头发之下他的眼瞳闪过一抹金光。
这个符咒只能暂时稳固住锁链,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还要看陆平的法子。
松一口气,陆长生回首看向陆平,“陆平,你的法子是什么?”
陆平说有其他法子陆长生便听他的,但如果陆平所谓的其他法子没有用,也可以及时找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低垂下眼睛,陆平没有说话,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其他的法子?魏熵阳把他们闭上了绝路,解决方法也无非是以命换命。
抿着唇,陆平深深地看了眼陆长生,他突然笑了,紧接着缓慢的从陆长生手中拿过燕玄剑。
手指刚一碰到燕玄剑,剑身轻颤似乎在排斥陆平,然而随着陆平把自己的鬼气注入,燕玄剑安稳下来,甚至发出了凄厉的剑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听着耳边的悲鸣声,陆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的眼前有些虚晃,恍然间在宫殿与黑暗之中,他看到了另一层光景。
周遭是一片火红,脸颊也可以感觉到热度,眼前有有一座高台,似乎是铸剑台,一个人穿着黑色朝服背对着陆长生,他身量不高,像是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手拿着一柄剑,剑柄上面的红宝石暗淡无光被灰烬掩埋,孩子脊背挺直,飞快的用刚开刃的剑锋划破了自己掌心。
没来由的随着男孩的动作,陆长生的心底一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底流走,眼前鲜血蔓延了剑刃,剑身像是一个贪婪的怪物,不餍足的吸食着男孩手里面的血液,男孩的身体颤抖起来,剑柄上面的红宝石却越来越浓艳,终于一声轻鸣响彻铸剑台。
燕玄剑活了。
陆长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这样的场景,然而就当幻影般的景象消失,陆长生面前,陆平拿着燕玄剑,眉头皱也没皱的就用带锈的剑刃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他可以触碰人世间的所有东西,除了不能被人看见,但是陆平依旧在规则之外,不能伤害凡人,凡尘俗世也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可是如今锈透的燕玄剑却轻而易举的划开了陆平的掌心,鲜血汩汩流出,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剑身。
陆长生的鼻息之间满是血味,不再等陆平做出什么举动,陆长生抬步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紧紧地按住陆平手心的伤口,厉声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随着陆平鲜血的流出,两旁原本有些安分的恶灵再次动乱,它们挣扎着,叫嚎着,一下又一下的向前冲出,每一只恶灵都在想陆平怒吼,仿佛要挣脱束缚,把陆平拆吞入腹。
“看着我这样,你心里是什么想法?”面对着急的陆长生,陆平还能笑出来,他缓慢的拿走陆长生的手帕,继续把掌心贴合在燕玄剑上,剑柄的红宝石闪了闪红光。
“你什么意思?”陆长生一怔,心底感受到一股荒唐,他想抬步离陆平近一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陆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符咒困住了他,如今想要阻止陆平也已经没有法子,陆长生咬着牙,扬高声音,“陆平,你别觉得我会为你担忧,为你伤心!不会的,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呵……”陆平低声笑了,手上又一用力,手掌伤口已经可以见骨,他却似无所觉,看着陆长生还能弯起眉眼,“已经够了,只要你有一瞬间为我心疼,只要你有一瞬间眼睛是看着我的,长生,我就觉得甘心了。”
“陆平,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忘记你!一定!”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陆平轻声道,他身上带血不想离陆长生太近,如今自己双手染血,他连碰陆长生脸颊都不可以了,他不想让自己脏了长生。
“我也想忘记,可是两千年了,我忘不了把自己逼疯都忘不了。”陆平诉说着,不是在对陆长生说自己过的有多么苦,只是在陈述事实。
然而陆平的话,让陆长生心头一跳,一个猜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皱紧眉头,陆长生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没有移动半分。
陆长生只能看着陆平越来越白的脸,头开始隐隐作痛,各种繁杂的画面接踵而至,陆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头颅要爆炸。
“叮——”耳边是一声沉闷的钟响,所有的画面、声音归于沉寂,陆长生睁着眼睛,泪水倏地滑了下来,什么陆平、陆长生,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燕玄,我——”陆长生扬高声音想对陆平说话,那两个字甫一出口,陆平满脸怔然。
“长生……”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此刻连握着燕玄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只是这里没有时间会给他们叙旧。
魏熵阳裹挟着黑气再一次出现,他从喉间发出“桀桀”的笑声,“你们推辞了这么久还没定下来吗?”说着魏熵阳一抬手,陆长生身上的符咒碎裂,他没有理会一旁的魏熵阳,而是抬步跑到了陆平身边,不容拒绝的拿着手帕按住了陆平的伤口。
燕玄剑自然也到了陆长生手中,然而他只是收起了燕玄剑,再没了其他动作。
看着陆长生的一举一动,视线移到陆平脸上,魏熵阳嗤笑出声,“你想做救世主,也要看自己配不配,一把破剑也想效仿吾王?痴心妄想!”
“燕玄。”陆长生用手帕紧紧地按住伤口,眼睛里面满是担忧。
从这双清澈的眼眸中,陆平好像看见了两千年前的那个年轻君王,连一边魏熵阳的挑衅都懒得理会,陆平低声道:“王……”
陆长生在恍惚之间,只能胡乱想起自己是陆平,陆平是燕玄,符咒禁制解开他想也不想的就到了陆平身边,一时情急叫出了燕玄两个字,然而他为什么是陆平,陆平为什么是燕玄……
陆长生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把眼前人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陆平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失落的是陆长生依旧没有想起他;庆幸的却是陆长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也就不会向两千年前一样,为了所谓的大义赴死。
原本看着陆长生激动的喊着燕玄冲向陆平,魏熵阳的神色有些激动还有些慌乱,然而下一刻看到陆长生茫然的表情,魏熵阳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原来还没想起来。”状似无奈的摇摇头,魏熵阳语气带着怪异的叹息,“时也命也,燕玄纵使你想要以身相代,也是无用的,你一个低微剑灵,哪能比得上琅迹国的王室。”
“你!”陆平听到魏熵阳的话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反驳,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陆长生,陆长生眉头微蹙,燕玄是剑灵,是燕玄剑的剑灵……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燕玄剑是他的……
陆平和陆长生都看不到的地方,博物馆外,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点光影消失,整座城市都变得一片黑暗,以博物馆为中心的阵法越发破碎,地底之下不远处的绚丽王座顷刻崩塌,碎屑四散,一道淡蓝色的光晕脱离出来,在空中漂浮,最后落在了魏熵阳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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