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燕玄几次明显的移开视线不和陆平对视,陆平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时间慢慢过去,银线笼罩了大半京都,这几日战报接连而来,湘国军队开始攻打琅迹,诸多城池不敌已经沦陷,陆平安排着战争补给与布局,还要拿出时间继续演算,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劳碌,整个人肉眼可见又瘦削了不少。
不知道又是几个日夜过去,天色刚蒙蒙亮,陆平倏地放下手里面的笔,眼底的喜悦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他拿起手里面的最后结果,顾不得什么把绢布放到了燕玄面前,“燕玄,在书里找这些东西!”
魏熵阳布下的阵法复杂极了,但是那些都是外表的障眼法,内里最重要的东西确实简单极了,燕玄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很眼熟,他好像不久前还在那本书里看到过。
知道这个就是陆平没日没夜算出来的阵法的内核,只要找到它就能知道魏熵阳的阵法到底有什么用处,赶紧伸手去翻找不久前看的那些书,在第二本书里燕玄找到了他和陆平想要的。
只是看着书籍上面写的,燕玄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把书推到陆平面前,燕玄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王,这是献祭阵法,魏熵阳要献祭整个琅迹国的人。”
在演算的过程中,陆平已经猜到这个阵法的狠辣,但是却没有想到魏熵阳竟然如此狠毒,不仅用战争毁掉琅迹国让百姓陪葬,还要用上阵法献祭百姓让他们永不超生。
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陆平眼尾有些发红,他捏紧拳头咬着牙关,拿起书再次回到了书桌前。
“王,已经查出来阵法,您先休息会……破阵的法子——”早晚会有的。燕玄想要劝陆平,看着陆平眼底的乌青以及纤细的手臂,陆平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然而燕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平打断。
“燕玄,我不敢拖。”陆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怕自己浪费一点时间,就会让他的百姓他的臣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赌不起。
喉间微微发苦,燕玄看着陆平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的样子,停到他的身边,“王,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我帮您。”
“燕玄帮我看着阵法,以及听着战况,阵法一个时辰一报,战况驿报到了立刻送来,你能做到吗?”
“遵旨。”
许是湘国复仇心切,又或许是琅迹国的士兵安逸惯了,战事加急城池一个接一个的沦陷,湘国军人没有放过城里面的任何一个人,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统统就地格杀,守城的将军更是枭首示众,陆平每一次接到这样的战报都要沉默许久。
对于献祭阵法,陆平从来没有听说过,如今骤然见到还要找到解决之法,如果给他一年半载还好说,如今敌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入京都,时间紧迫陆平实在是来不及。
再加上琅迹国的大臣们听闻战事连连败退,纷纷想拿出法子来和湘国求和,陆平何尝不想止战?只是去和魏熵阳求和,对方非但不会放他们一马,说不定还是讽刺羞辱。
这样想着,陆平身上的压力更大,琅迹国一片愁云惨淡,就连宫里都有些人心惶惶。
黄昏,檐角的风铃经风一吹叮当作响,陆平思绪很乱,他埋头演算很久依旧是没有头绪,那些留在绢布上面的只是无用的废品。
低垂下眼睛,手指猛一用力笔在绢布上留下一滴圆润的痕迹,那墨迹像是一个污点,陆平原本就有些不平静的内心彻底被搅乱。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重压在他胸膛的大石块还没有退散,烦躁的把笔丢在一旁,陆平站起身来,抬步走到了请平台大殿门口。
暮色浓重,太阳在西边摇摇欲坠,微凉的风拂在陆平面上,那风也轻而易举的打穿他的衣裳,钻进了皮肤血液。
抬起头来,半空中银线已经笼罩了京都,还有些许边缘就会将京都彻底包围起来,战事也快接近了尾声,最多两天湘国大军就会压境。
魏熵阳说的没有错,琅迹国最后还是会毁在他的手里,只不过在最后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时,陆平还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没有用处的挣扎。
“王,天凉了您怎么在外面站着。”身后是燕玄关心的声音,紧接着肩膀上被人搭上斗篷,陆平被笼罩起来,发冷的身体也渐渐回暖。
“在屋子里坐的太久了,出来见见风。”陆平回道。
“王若是觉得累了,应当进卧房小憩,而不是在这里着冷风。”燕玄又道。
“好,我知道了。”陆平笑了笑,少见的没有反驳,往日燕玄提起让陆平多睡一会,他都想着法子糊弄过去,今日却是应了下来。
而燕玄听到陆平愿意多睡会觉,他放心了不少,但没有忽略陆平说话是沉闷的语气。
“王,有些事情急不得,那些阵法如今没有破解之法,等您养精蓄锐再想便是。”燕玄轻声安慰着。
“我知道。”陆平点点头,他把视线放在外面的巷道上,不时有零星几个宫人经过,陆平看着宫人,眼神变得深远,他开口缓缓说:“燕玄,如今这样你去问问各宫宫人,若有意避难,便给他们些银钱放人出宫吧。”
“王……”
“琅迹不能困他们一辈子,被阵法束缚对于他们也太过于不公平了。”陆平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了,尽快吧,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打来了。”
话毕,没有等燕玄回答,陆平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他缓步回到了殿内,往卧房走去。
目送着陆平的离开,燕玄一向听从陆平的任何要求,如今他让自己去遣送宫人,燕玄自然也会去做,只是看着陆平的背影,这样的一个人要独自守住这间冰冷的宫殿,还好他身边还有自己。
第五十五章
陆平是被殿外嘈杂的声音惊醒的,外面是不知名人的惊呼声、跑动声,还有重物被推在地的声音。
刚睁开眼,陆平还有些茫然,不过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的思绪缓缓回笼,心里也有了些许猜测,宫里这样混乱,想来是魏熵阳的人打来了吧。
只不过这时间比陆平预计的早了些。
把手舒进枕头底下,拿出燕玄剑放在腰侧,陆平穿好衣裳,就要走出卧房,脚步刚有一半踏出门槛,就见燕玄慌乱的跑进了卧房内。
“别急,出什么事了。”看着燕玄慌乱的样子,陆平反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温和,像是春风拂面。
而看到陆平如今的样子,燕玄也知道陆平已经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他的平静似乎会传播,燕玄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调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平复才严肃的开口。
“昨日王说让我去遣散宫人,只是宫里宫婢众多,把召集在一起分发银钱记录名册,一个晚上也才遣送了两个宫殿,我本想着今早再派遣完毕,可是天刚亮京都城楼外湘国军队就到了,城门守卫拼死抵抗,但是消息已经传入了宫内,宫人们便乱了起来。”
听着燕玄的话陆平点了点头,“兵临城下他们会慌乱也是应当的,就不要苛责太多,宫里面的侍卫还有多少?”
“王?”燕玄一愣不知道陆平问侍卫是什么意思。
“有人还在为琅迹国战斗,我说了要同琅迹同生共死,你想让我苟且偷生吗?”陆平说着,抬眸看向燕玄。
燕玄觉得自己地想法被陆平看透了,他慌乱的跑过来就是想趁乱把陆平送出宫,到一个安全地方,琅迹国如今无力回天,若是再把陆平搭上,实在是太没有必要了。
对于琅迹国燕玄从来没有过多的感情,只因为这是陆平的国家,他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陆平一个人的安慰罢了。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燕玄的神色变化已经说明陆平之前的猜测没有错,知道燕玄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自己,可是陆平还是不免轻笑出声,“若是我想苟且偷生,当初魏熵阳来的那日我便会和他达成协议,又何苦挨到如今。”
“王……”燕玄的声音很低,就是以为太过于了解陆平,他所做出的决定才会让燕玄一直无法接受,他也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会为了所谓的责任奉献出自己地生命。
“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陆平接着问道。
如今燕玄没有丝毫犹豫,“王在哪里,燕玄就在哪里。”
“你不怕死?”陆平再问着。
“愿于吾王同生共死。”燕玄认真的看着陆平眼瞳,声音坚毅如同誓言。
被燕玄真挚的眸光刺伤了眼睛,陆平侧侧头,弯着唇角,“你看,你愿意随我同生共死,我也愿同琅迹一起存亡,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听到陆平的话,燕玄低声道,他的声音很低陆平没有没有听清楚,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耳廓有些发烫,燕玄狼狈的移开视线,他低咳一声手指屈起蹭蹭鼻尖,“臣去清点宫内的守卫了。”
“好。”见燕玄这样说,陆平点点头。
燕玄去清点侍卫,宫里的宫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曾经辉煌的琅迹王宫如今凄惨冷淡,冷眼看着周围暗红的宫墙,陆平抬起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燕玄剑。
今日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燕玄再次回来的时候,陆平坐在书桌后面,他已经换下身上的黑色深衣,转而穿上厚重的铠甲,他从未穿过铠甲上过战场,如今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生硬。
放下笔把一块淡青色的鹅卵石压在绢布上面,陆平从桌面上拿起一块已经叠好的黄色绢布。
见燕玄走进来,陆平起身,深色的铠甲衬得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脚步停在燕玄面前,陆平默不作声的拿着黄色绢布,把它掖进了燕玄的手心,“这个你好好拿着。”
“这是……”不知道陆平突然递过来的是什么,燕玄打开绢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地址,紧接着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张地图。
这是陆平的陵墓。
琅迹国的每一任君王,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址建造陵墓,陆平对于陵墓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求隐蔽,他在位三年陵墓已是早早建好,如今他把地址和地图都交给了燕玄,这个人是真的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心头猛地一刺,燕玄是剑灵平日并不会生病,可是如今他却有了呼吸不过来的感觉,而往日惯是听话的燕玄,如今更是把绢布塞回了陆平手中,“这种机密要件,还是王自己收着为好。”
知道燕玄为什么会拒绝,陆平垂下眼睛笑了笑,他抬起燕玄的手,再次把绢布放在手心,没等燕玄拒绝就道:“不管今日结果是什么,我都应该把这个交给你了,毕竟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相信了。”
他是琅迹的王,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也只有陆平和燕玄知道,王的孤独。
不敢亲近旁人,旁人也不敢随意靠近,信任再一次次试探中消磨,若是身边有旁人陆平甚至无法安寝,唯有燕玄他的剑灵,陆平可以毫无芥蒂的信任。
可悲却又是做安全的。
手里面的绢布重若千斤,可是陆平把话说到那种地步,燕玄也不可能再拒绝,把黄色绢布紧紧捏在掌心,燕玄认真地道:“王,我一定会保管好它。”
“嗯。”陆平弯弯眉眼,“人已经清点好了吧,去城门。”
宫里可用的侍卫已经不多,燕玄遣送宫人的时候还有一部分拿了钱尽早逃离,如今站在陆平面前也不过八十个人,这八十个人也都换上了厚厚的铠甲,他们神色坚毅,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怯懦,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腰间有一柄长剑,腰带里面还别着燕玄剑,陆平翻身跨上战马,抽出长剑遥指上空,“出发!”
原本繁华的长街已经破败不堪,门可罗雀商铺门口的,木桌木凳毫无章法的倒在一侧,居民的房间也再不会有炊烟滚出,一副凄凉模样。
城门还未失守,守卫站在城楼上,脸上带着血,身上的伤口也没有时间处理,顽力抵抗着敌人,如今陆平也没有时间登上城楼给士兵鼓舞士气,只能驾马到城门让守门的侍卫打开城门,他带着人冲了出去。
湘国士兵三万余人,陆平带着八十个守卫,人数差异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是他还有臣民愿意与他同生共死,陆平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与眼前的湘国士兵对峙,身后城楼上的守卫看到陆平的背影,他们的眼睛一亮,“是大王!是大王!他没有放弃我们!”琅迹国的士兵纷纷欢呼,原本已经认命的守卫们心里再次燃起火光,实力悬殊又如何?他们还能再战!
湘国军队的将军是一个粗野的男人,络腮胡子挡住了他的表情,轻蔑地看着陆平身后的八十个侍卫,湘国将军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冥顽不灵,琅迹王我若是你早早投降认输,别带着这些小屁孩送死了,为了你的脸面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你又何必?”
“如今是谁在挣一分脸面?”陆平冷笑反问,“将军说话好生不讲理,倒像是我琅迹国率先兴兵打仗的。”
“湘国是被谁灭了国?琅迹王新王即位,前人做的无耻事就可以不认了?!”湘国将军瞪起眼睛,胯|下的马也发出鼻息。
“新仇旧怨堆在一起,反正无人无辜。”湘国将军话音刚落,魏熵阳慢悠悠的骑着马从湘国士兵中走出来,他的身后有一辆木推车,随着那车空气中的血腥味越老越浓郁。
陆平原本还看不清那木推车里有什么,直到魏熵阳走到人前,他似乎想让陆平看的更清楚,甚至引着自己的马往一旁退了退,陆平彻底看清了车里面的东西。
木推车里从上到下都是尸体,尸体上面的伤痕不多,一刀毙命,那些尸体上面还有穿着琅迹国宫人衣裳的,这些都是琅迹国的臣民。
陆平出来的时候没有在城里面看到百姓,他原本以为都逃了,却没有想到……人竟然都被魏熵阳杀了。
手紧捏住马缰,陆平眼里面满是恨意,“魏!熵!阳!”
“王别生气,我说过一个都不会放过。”魏熵阳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况且,您这个王还在拼死抵抗,做臣民的却苟且偷生,这怎么能行?臣不过是帮您清理门户——”
魏熵阳话未说完,他身形一闪一道箭簇顺着侧脸划过,留下一条血痕,陆平身后燕玄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没有动。
“看来王是不打算听臣的话了。”魏熵阳有些失望地说,他语气失望但是神色却是带着兴味和势在必得,抬起手向前一挥,“杀了吧。”语气轻飘飘的,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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