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他声音骤然变小,让人止不住的探究。
陆平没有说话,却盯着魏熵阳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而魏熵阳像是察觉自己失言一般,他干笑两声作为这样,欲盖弥彰的道:“不过都是些小误会,不打紧的。”
“燕玄是剑灵,入世多年却也难以熟悉为人处世,若是得罪大巫,还请大巫多担待。”陆平淡声道,表面上是让魏熵阳不要和燕玄计较,实际则是处处维护燕玄。
魏熵阳扯了扯唇,他低垂下眼眸在桌子后面坐好,眼睛里面一闪而过抹了然,天师和剑灵之间的关系果然亲密,只是不知道陆平和燕玄这两个人,信任彼此到什么地步。
原本大王是不必在占星楼看着大巫占卜的,只需大巫通天之后得出结果,送往清平台便是,不过陆平不愿意后续再和魏熵阳见一面,不如一同了事。
大巫通天最是劳心费力,而且如今占卜的还是琅迹国天灾的解决之法,两个小童前前后后进来几趟,给魏熵阳擦汗、倒茶,足足来回三趟,魏熵阳才睁开眼睛,苍白着面色在竹简上面写下记录。
陆平见过大巫通天,却没见过这样凄惨的面色,魏熵阳刻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刻刀,手撑在膝盖上想起身站起来,然而他的手有些脱力,没起来,只能挥手让身边的小童把竹简递给魏熵阳。
接过竹简打开,竹简上面先是写了如今琅迹国的灾祸,又说了难民流离失所,从头到尾然后提及了解决之法。
通天给的办法不是万无一失,最后结果怎么样还要看人为,陆平暗自记下几个重要的地方,最后也没有忘记竹简上面的最后一行字,“尽人事,听天命”。
看到这六个字陆平的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不安。
暂时按下心头的情绪,他合上竹简交还给小童,抬眸看着脸色惨白的魏熵阳,陆平不打算久留了,“大巫劳心费力,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吧,孤就不打扰了。”
小童把竹简放回魏熵阳面前的桌子上,眼见着陆平要离开,小童扶起魏熵阳,在陆平经过魏熵阳面前时,魏熵阳突然开口,“王,您喜欢什么逸闻故事?”
魏熵阳这话来的突然,陆平脚步一顿面露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而在魏熵阳开口后,原本扶起他的小童见魏熵阳已经可以站稳,默不作声的对着路平行了一个礼,他似乎从魏熵阳身上取走了什么,而后走出占星楼,还把大殿的门关上了。
门口闭合发出沉闷的声音,殿里面的光有一瞬间的黯淡,陆平和魏熵阳一般在光里一般在阴影里,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大巫什么意思?”陆平眉头微蹙,不知道魏熵阳想表达什么。
“听说早亡的湘国有一种树,那树上结的果子人吃了之后会立刻昏迷,像是是死了一般,却对人体无害,大睡三天便好。”魏熵阳缓慢的动了动身体,他的双腿酸软整个人面上不显,神色平淡,甚至还能面面带促狭的看着陆平,“王这世间的新奇玩意儿可真不少,若不是看书臣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新奇食物,您说是吧?”
“大巫,有话直说便是,何苦拐弯抹角?”
“臣只是突然想到,大王昔日想出宫游历,只是可惜如今重任在身,若是有了这种药,吾王您会是什么选择?”魏熵阳抬眸看着陆平,他的眼瞳漆黑,眸底深处带着引诱。
只是可惜,魏熵阳的话并不能打动陆平,陆平一向是个有想法的,经年做公子有的选择只是要出宫,如今做了大王没得选择,那他便不会改自己想法,不喜欢当大王、被喜欢被束缚又如何?如今琅迹国四万百姓,陆平是琅迹国的王便要护住他们,这是君主的责任。
“大巫,你我同为琅迹国尊贵之人,享着高位带来的利益,便不要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想法了。”陆平冷淡地说,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吾王,您对琅迹国有的只是责任,而不是爱护吧?”魏熵阳出声道,他露出了然的笑容。
“责任如何?爱护又如何?”陆平皱起眉头,他侧头不看魏熵阳,心里却有些懊恼,刚才魏熵阳那个眼神仿佛是把他看穿了。
听着陆平的回答,魏熵阳更加胸有成竹,他压低声音,“吾王,你我都不喜欢这个国家,索性就不如毁了吧。”
“你想做什么?!”陆平眼神一厉,整个人戒备了起来。
魏熵阳的话乍一听像是心血来潮的玩笑,但是陆平却觉得这番话里面,他带了六成的真心。
陆平一副防备模样表现的格外明显,魏熵阳和陆平对视许久,像是在对峙,半晌他笑出声来,“呵,瞧您一副紧张样子,我只是开个玩笑,大巫效忠一国不效忠一王,您是知道的,背叛谁我也不会背叛琅迹的。”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陆平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若是之前陆平还可以说自己了解六违,但是大巫和父王先后死去,六违就这样处理好了这两个人的丧事后,陆平才猛然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认识过这个人。
心里各种想法闪过,陆平没有再和魏熵阳多言语,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打算,陆平想着只要他在,那么魏熵阳的目的就绝对不会轻易地达成。
深深的看了一眼魏熵阳,陆平抬步转身往殿外走去。
刚走出占星楼见了光,燕玄就迎了上来,他抿着唇声音恹恹,“你们在说什么?说了这么久还要屏退众人?”
“通天最后的结果哪是什么人都能听?”看着燕玄幼稚的模样,陆平轻笑出声,抬起手按了按燕玄的肩膀,陆平接着道,“这日之后请平台和占星楼就又井水不犯河水了。”
陆平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安抚燕玄,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了,回去吧。”他们不好在占星楼门口久留,陆平说着就往清平台走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呢。”
跟着陆平往回走着,原本燕玄都会跟在陆平身后一两步远,如今他确实遥遥的坠在后面,脚步不急不缓手里面还拿着一张绢布。
那布不大,很柔顺可以被人轻而易举的握在手心,这是魏熵阳身边的小童出来时,交给燕玄的,那小童说这是大巫要传达的话。
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占星楼大殿的门还没关,拉长的光影照进殿内,打在魏熵阳的衣摆处,他的上半身没有镀上光,光影交织之中显得这个人更加阴恻,两个小童各推一个门就要合上,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瞬,燕玄看到魏熵阳嘴角,久久没有消散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燕玄,你在想什么?”身前陆平转过身来询问。
“没什么。”燕玄一愣很快回过神来,“王晚膳想用什么?”
“你决定就好。”陆平道,没再追问刚才燕玄的举动。
低垂下眼眸,燕玄捏紧了拳头,白色绢布上面的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弃剑灵,得人身”闭上眼睛,燕玄让自己不要想这几个字,他再次睁开眼睛,神色已经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把绢布收好,陆平站在不远处等着燕玄,看着对方清亮的眸子,燕玄心头一跳,快步跟了上去。
第五十三章
距离陆平亲自去占星楼找大巫通天已经过去了半月,半个月来他规划京都安置难民,同时让地方官员重建家乡,可以让背井离乡的百姓尽早回家,虽然才过去半个月但已经见了成效。
京都里面风气焕然一新,不似之前混乱,而是变得井井有条。
刚下朝回到清平台,这几日无什么事情需要陆平处理,他本想回到卧房休整会,缓缓精神,然而刚脱下外袍,接过燕玄递过来的热茶,一个内侍低着头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大王,昨日大巫去了难民所。”内侍进屋后跪在地面上,他低着头道。
“那又如何?”陆平微一挑眉,明显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
只听内侍接着道:“底下人看见,大巫给每个难民都发了一张红布,不知道是何作用。”
“每个难民?”陆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难民所里面聚集了几千名难民,若是魏熵阳去慰问到还好,给难民发红布……这样劳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陆平想着各种可能,却还是不知道那些红布有什么用处,与其在这里瞎想不如去找魏熵阳问个清楚。
这样想着,陆平摆摆手让内侍退下去,而后对着燕玄道:“燕玄,去见大巫。”
“王。”燕玄眉头一皱,陆平这样说就是要自己去见魏熵阳,可是魏熵阳如今举动,陆平贸然去了风险未知,太过于冒险。
“我知道你在担心,可是为魏熵阳这样大动干戈就是要让我知道的,也是要把我引过去,他已经出招了我不好让大巫的手段落空。”陆平笑了笑,“况且,你不想知道他给你的白绢布是什么意思吗?”
那日从占星楼回来,燕玄就把魏熵阳给他的白绢布,已经自己对于魏熵阳的感觉说给了陆平听,陆平本就十分信任燕玄,而且对于魏熵阳的举动早有怀疑,燕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陆平只觉得魏熵阳更加深不可测了。
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只是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见陆平还是要去见魏熵阳根本不听劝,燕玄一时忧心极了,“王,他若是故意引你过去,伺机暗害……”
“且不说这里是琅迹王宫,就说你和我一起去,难道还会让我出事吗?”陆平反问道。
“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打算。”燕玄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而陆平看着燕玄一副思虑模样却笑出了声,“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紧张的模样。”
“您若是出事,燕玄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燕玄情真意切,希望陆平打消念头,“我去见魏熵阳,或者我把他抓过来,您在清平台见他不是更好?”
“燕玄,关心则乱。”陆平缓缓开口,“他若是有意杀我,躲不掉的。但这次我觉得他只是单纯想要我去见他而已。”
燕玄不再说话,陆平说的有道理,只是他就是放心不下,陆平会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成,燕玄也要把那一成变为零。
护着陆平往占星楼走去,一路上燕玄格外戒备,似乎生怕有此刻突然冒出来。
陆平被燕玄弄得哭笑不得,幸好清平台和占星楼的距离并不算多遥远。
来到占星楼,原来在守门的两个小童不见了,大殿的门紧闭着,红木在阳光之下发出光泽。
燕玄没有让陆平上前,而是自己前去推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大殿见了光,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一般,在光线的折射下甚至可以看见灰尘逃脱的轨迹。
殿内满是腐朽的味道,桌子上地面上灰扑扑的,唯有正中央的木桌子是干净的,上面摆着一块红布。
“红布……”看着那红布,陆平想到了不久前宫人说的,魏熵阳出宫给难民一人一块红布。
先拿起红布,燕玄又探查了一边占星楼,已经是人去楼空,把红布递给陆平,燕玄道:“王,大巫留书一封人已不见踪迹。”
红布于掌心接触,红布的夹层有一颗种子一般的果实,那果实不大如果陆平不掀开红布一定不会发现。
包裹着果实的那一面用炭笔写着“起死回生”,红布的背面则是一个地址“三日后入夜,清平台后”。
看完红布上面的字,陆平捏起果实,魏熵阳说过“早亡的湘国有一种树,那树上结的果子人吃了之后会立刻昏迷,像是是死了一般,却对人体无害,大睡三天便好”。他又留字说“起死回生”,莫非这不是魏熵阳随口胡诌,而是却有此物。
那他为什么要把果实留在占星楼,还让陆平发现?
“他……到底想做什么?”陆平紧紧地皱起眉头,心里面的不安越发浓郁。
燕玄之前探查过占星楼已经空无一人,陆平满怀心思拿着红布就要离开,脚还没他出门口,余光突然有一抹亮光闪过。
陆平的脚步猛地顿住,头移向左边就是那里发出了光亮。
“王?”不明白陆平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空无一物的某处,燕玄出声询问。
陆平面无表情仔细地看着那里,他的眼中像是一个银色的线头冒出来,而后像是草长莺飞一般蔓延,那些银线有着轮廓从那个角落向这个大殿蔓延,不多时银色汇聚在一起,偌大的占星楼已经变成一个笼子。
“是阵法。”陆平低声道,只是他看出了这是阵法,却不知道是什么阵法。
听到陆平这样说,燕玄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打开“眼”眼中的世界和陆平的重合了。
“之前从未有过这种东西。”陆平回忆着,其余时候他不敢确认,上一次来占星楼的时候还是没有阵法的,也就是说这是这半个月魏熵阳布下的。
陆平整理思绪的时候,那些银线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外扩展,从占星楼出发像是要把整个琅迹王宫包裹在一起。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好是坏,如今也来不及想太多,陆平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符咒,赤手点燃红色的火往银线交织的地方撞去,而原本柔软的银线突然凝结在一起,和火碰在一起溅出火星,陆平的符咒根本不能伤害分毫。
神色变得更加严峻,陆平冷着脸低头看那块红布,“看来只能等到三天后,才能知道魏熵阳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陆平拿着红布和那个果实走回清平台,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早早被毁的湘国旧都,破败的湘王宫少见的有了人气。
男人穿着厚重的衣服,脸上画着油彩,他坐在高位之上低眸看着身穿铠甲的将军汇报。
“公子,军队已经整饬完毕,不日便可开拔。”将军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他低着头不敢看上位者的样貌,语气恭敬地道。
“好。”男人缓缓回答,“三日后我先回琅迹王宫,你们随后赶到便是。”
“公子,您又何必再回去?”将军有些意外。
“去见一个故人,我想知道我的王到底是什么选择。”男人手撑着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出了声。
若是陆平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只一眼他就会认出如今指挥将军,坐在高位之上的男人,是已经在琅迹国消失不见的大巫——魏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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