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上扬着,露出一抹在温和不过的笑容,然而琅迹王看着那抹笑,已经魏熵阳漆黑的眼睛,原本就泛着冷汗的后背,再一次战栗起来,他的心头一紧只觉得魏熵阳此番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幸好大巫过来了,明早天一亮,孤一定要好好惩罚今夜值守的宫人。”琅迹王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他顺着魏熵阳的话语道。
魏熵阳依旧笑着,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琅迹王,“臣今日看大王气色好了不少,想来是这三日的艾草起了作用。”
琅迹王本来就不安,如今听到魏熵阳的话,他双瞳慢慢睁大,魏熵阳没有要扶起他的意思,甚至对方的话语里面也夹杂着淡淡的嘲讽。
琅迹王知道魏熵阳这次前来果然是有目的,只是他从未得罪过这个人,他当上大巫琅迹王也没有为难,那么魏熵阳如今为什么是这样一副态度?
动了动身体,琅迹王没有出声,大王的尊严让他无法在此时求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让姿势舒适一点,只是身体和地板接触太久,寒意弥漫周身,四肢像是被冻住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看出了琅迹王的怀疑,魏熵阳也确实没有和他虚与委蛇打算了,“大王身体可是动不了了?”
原本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是因为什么,如今听到魏熵阳一说,琅迹王眼皮一跳,他再次尝试着挪动四肢,却是比之前还要僵硬,像是被冰冻上了。
“你!你对孤做了什么?!”琅迹王目眦欲裂,他紧紧地看着一脸闲适的魏熵阳,如果自己能动琅迹王一定会扑上前去,用力地掐住他的脖颈。
“大王,连绵三天的艾草香气好闻吗?”魏熵阳仿佛没有看到琅迹王眼中对自己的恨意,他声音温和再一次问道。
艾草?魏熵阳已经是第二次提到这个东西了,最开始他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第二次听到,琅迹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之前空无一物的手臂上,突然间多了烟雾凝结成的锁链,那些锁链从床上蔓延下来,捆缚住琅迹王的四肢,使他动弹不得。
那些烟雾还有淡淡的气味,是艾草。
“你!狼子野心!”琅迹王没有想到魏熵阳竟然是这种打算,或许从一开始那些公子的瘟疫也都是出自他手。
没有想到上一任大巫给琅迹王留下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大王您应当知道,大巫效忠琅迹国,而不是效忠琅迹王,臣人微言轻,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洞悉大王,看看您是否担得起大王二字。”魏熵阳出声道。
他说的道貌岸然,琅迹王却也不信他的话,喉间发出一声冷笑,琅迹王不打算在魏熵阳面前低服做小辱了尊严,轻蔑的看着魏熵阳琅迹王一字一句道:“孤在琅迹国做了十几年大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国师置喙?”
“大王说的有理。”魏熵阳低垂下眼眸,“只是话虽如此,臣还是要冒犯的问您一个问题,这几十年来,您可曾做过亏心事?午夜梦回可否会夜半惊醒?”
听到魏熵阳的话,琅迹王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可再次根据对方的话语回忆,他又露出讽刺的表情,别的不说琅迹王虽然说不上励精图治,但是对内对外都可以说毫不亏欠,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国家,又怎么会夜半惊醒?
“孤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大巫若是用这种法子试探本王,怕是招数用错了人。事已至此,孤不计较,只要大巫就此收手,明日你还是琅迹国的国师。”琅迹王自认为这番话说的不错,恩威并施。
抬起头看魏熵阳的表情,却见他非但没有悔改的意思,还大笑出了声。
“你都忘了,你都忘了!”琅迹王之前的话不知道哪里刺激了魏熵阳,他猛地弯下腰,左手提起琅迹王的衣领,右手一动一柄短匕抵在了琅迹王的颈边。
冰冷的触感抵在皮肤,琅迹王身体一颤,耳边是魏熵阳毒蛇一般的嗓音,“你都忘了。”
许是魏熵阳的声音太过于骇人,又或许被剑刃抵在命门,琅迹王的脑海中翩然飞过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有他小时候的,有在外游历的,亦有登临高位之后的,只是任凭他怎样琢磨都想不出,魏熵阳是因为什么要他的命。
琅迹王眼中的迷茫太明显了,魏熵阳心头涌起一股讽刺,觉得自己和这样一个人较真实在是浪费时间,手上的力气大了点,锋利的剑刃破开皮肤,殷红的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冰冷的铁一点一点顺着划开皮肤,琅迹王只觉得眼前一片白,他的耳边是嘈杂的声音,脑海中各种场景再次复现,最终一个女子的倩影一闪而过。
那道影子太过于熟悉,琅迹王甚至想抬起手抓住她,然而还未等他有动作,那道影就转瞬消逝。
心头怅然若失,眼前再次回到冰冷的宫殿,耳边是魏熵阳阴郁低沉的声音。
“十七年前,你登基后外出游历,一次醉酒奸|污了大巫的剑灵,大巫当初年轻只知道忠君,瞒下了这件事,让剑灵忍耐生下孩子,然而剑灵不堪受辱,只留了一个孩子在湘国,紧接着连人带剑投身熔炼化为灰烬,自此大巫身边再无剑,再无剑灵。”魏熵阳说着眼圈慢慢红了,他用力抬起琅迹王,让自己可以看清楚他的表情,“你都忘了?也对你坏事做尽,这些事情哪劳烦您铭记在心?”
随着魏熵阳的话,曾经被琅迹王深深埋在记忆深处的零星再次浮现出来,他的眼前,那个女子一身白衣,她怀中抱剑看都没看自己,就这样决绝的转身赴死,“你——你是——”
他从未想过那一夜露水情缘就有了结果,也没有想到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儿子,那个孩子前来竟然是为了杀他。
那个剑灵叫什么?琅迹王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时间过去太久了他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娘,你若是杀了我必遭天谴,父王会好好补偿你!”琅迹王快速地说道。
“天谴?”魏熵阳冷笑,“此番出手我便做好挫骨扬灰的打算了,你说要补偿我?当初我娘死的时候你可有半点后悔?怕是在嘲笑她不知好歹吧?”
“你——”琅迹王的眼底满是恐惧,他想喊魏熵阳想要激起他的一点感情,可是话音出口,他却不知自己要如何称呼魏熵阳。
而魏熵阳也没有让琅迹王多说什么的打算。
“陆辉你记着,卉心的儿子回来报仇了。”魏熵阳冷声说着,手心里面一道银光闪过,手起刀落匕首直直刺入了琅迹王的心脏。
匕首进入心脏后在再飞快拔出,鲜血喷涌出来甚至溅到了魏熵阳的脸颊。
琅迹王平躺在地面上,他的身材如今枯瘦极了,眼睛大大睁着,胸膛重重的起伏,喉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喘,他想抬起手想要堵住自己胸膛的伤口,然而手臂太重了,他抬不起来。
魏熵阳从衣袖里拿出白净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匕首上面的血迹,直到血迹完全擦拭干净,三息未过,魏熵阳脚下再无反应,人死了。
琅迹王死相可怖,眼睛大睁着不瞑目,视线看着魏熵阳像是要锁魂,没有被这般场景吓住,魏熵阳露出快意的笑容,他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指尖用力那沾了血的手帕瞬间被掌心火焚烧,化为灰烬。
手指磋磨,那灰扑扑的手帕,簌簌落落,最后落在了琅迹王的尸体上。
做完这一切,不再看琅迹王一眼,魏熵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平台。
天色一点点转亮,月亮隐在了云后面,倒在清平台殿外的侍从身体一抖睁开眼睛来。
他身体酸软,刚睡想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揉着眼睛站起来,侍从眯缝这眼看天色,天快亮了。
“怎么睡着了。”侍从一边嘟囔着一边往殿内走去,只希望大王前一晚睡的安稳,不会拿他撒气。
正在心里编着说辞,想要糊弄过去自己昨晚睡着了这件事,侍从刚睡醒,头脑发昏,脚踏入殿内闻到了些许浓郁的气息也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味道。”他喃喃,睁开眼睛在看到殿内的场景后,侍从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前是死不瞑目身体已经僵硬的琅迹王。
侍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压着喉咙喊道:“大王薨了!大王遇刺薨了!”
第五十一章
似乎从陆平准备好一切将要出宫的时候起,他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他病了两次,昏迷了两次,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也都先后离世了。
上一次醒来宫中的满眼白练是为了大巫,这次醒来宫中的白练则是因为琅迹王。
陆平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床边的帷幔,因为昏迷太久了还没有回过神来,燕玄和芙舒不知道受了多长时间,燕玄一个剑灵不需要休息气色还好,芙舒却是眼底满是血丝、脸上的疲倦用再多胭脂水粉都掩饰不住。
看见陆平醒过来,两个人都先是一愣,而后芙舒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巴,眼圈倏地红了差点哭出声来。
“公子,您可算醒了。”芙舒扶着陆平坐起来,给他身上裹好厚衣裳,昨夜刚下了场大雪,琅迹王宫铺天盖地一片白。
“我睡了多久?”陆平撑撑额角,皱起眉头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脑海深处似乎被笼罩上一层雾,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昏迷七天了,整日只能喂你喝些白粥。”燕玄往日脸色都是阴沉的,如今看到陆平醒过来才好转不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陆平,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这是陆平醒过来了,他若是没有醒过来……燕玄想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魏熵阳。
陆平刚醒,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喉咙也传出刺痒,喝了燕玄递过来的温水才有所好转。
把茶杯放在一边,陆平抬手指尖按了按脖颈,“我原来睡了那么久,大巫应该早就出殡了吧。”
见陆平提到大巫出殡,卧房里面的人脸色都是一边,如今可不只是大巫去世,琅迹王也薨了,虽然陆平和琅迹王感情并不亲厚,但也是他的父王,亲近之人接二连三的去世,陆平还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他要是知道了得是多么的伤心?
这样想着芙舒的眼圈一红,她忍耐不住抽噎出生,就要把琅迹王去世的事情说给陆平。
在芙舒说话之前,芙蕊看到赶紧拉住了她,“公子刚醒,你就拿这些事戳公子心窝吗?”芙蕊在芙舒耳边低声道。
陆平没有听见芙蕊说的话,他只看见了芙舒发红的眼睛,“怎么了?这几天宫里出什么事了?”陆平皱着眉头追问。
“公子,芙舒这七天没怎么休息,一直守着您,现在看您醒了她喜极而泣。”芙蕊扯着芙舒的衣袖,把事情遮掩过去。
这几日芙舒却是夜不能寐,就要守在陆平身边才安心,芙蕊也不算扯谎。
听到芙蕊这样说,陆平不赞同的摇摇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芙舒我已经醒了,你快些去休息吧,别回头我好了你又病了。”
“多谢公子体恤,那奴婢就先扶着芙舒去休息了。”芙蕊对着陆平行了一个万福,然后拉着芙舒往屋外走去。
走到大厅,芙舒平复下情绪,“你拉着我走有什么用?难道这事能一直瞒着公子?他早晚会知道的。”
“那也不应该现在说,不应该由你我说。”芙蕊放缓声音,“芙舒,之前你没那么冲动莽撞的,怎么如今这般唐突。”
拉着芙舒的手走到院内,“公子身边还有燕玄在呢,他会有办法的。”
芙蕊提到燕玄,芙舒也就不纠结该如何告知陆平真相了,在陆平身边其他人芙舒信不过,但唯有她、芙蕊和燕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陆平的。
芙舒和芙蕊离开,燕玄把陆平放在床头的茶杯拿走,在床畔坐下低眉看着陆平的脸色,虽然脸颊还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却不是有气无力的。
之前陆平的婢女在,燕玄根本插不上话询问眼前的身体,如今卧房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燕玄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关心,把自己想问的问题统统问出来。
燕玄:“你饿了吗?这几日所食都是白粥,你若是饿了我这就让厨房准备些清淡食物。”
陆平:“芙蕊安置好芙舒会去做的。”
燕玄:“你的头还疼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陆平:“我很好。”
燕玄:“那你还要喝水吗?”
陆平:“燕玄,我已经醒了,不会再有事了,你别担心。”
手安抚意味的搭上燕玄的手背,燕玄的手背微凉,陆平的手心发热,两种温度触碰融合,不多时都沾染上了对方的体温。
燕玄实在是被陆平一下子昏迷七天闹得慌了神,如今这人醒了他还是没有办法放心,胡乱的问了许多问题,如今听到陆平这样说,原本放不下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燕玄的情绪不再焦急,陆平弯了弯唇就要收回手,手掌还未远离就被燕玄反客为主的握着,手指抽了抽没有抽离,陆平无奈的看了燕玄一眼,最终不再挣扎,随他去了。
“我这次昏倒把六……把大巫吓坏了吧。”陆平的声音微不可微的一顿,提到六违他一时难以改口,对于陆平来说,不管是大巫还是魏熵阳,那个人都是他最开始认识的六违。
和陆平自责的神色不同,燕玄轻嗤一声,“你昏迷前魏熵阳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想到燕玄会这样说,陆平一愣,紧接着无奈的笑出声,“你和六违之前关系还不错,怎么如今怀疑上他来?若是六违知道,一定会伤心的。”
“若不是他从中做手脚,你好好的又怎么会昏迷?”燕玄没有否认自己的怀疑。
“想来是我那几天没怎么吃饭吧……我自己不想吃饭,最终昏迷,还白白给六违惹了怀疑。”陆平说着,用眼睛看着燕玄。
燕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怀疑魏熵阳不只是因为陆平昏迷前在和魏熵阳说话,而是在那个瞬间他从魏熵阳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这种感觉燕玄从未和陆平提及过,而且他如今并没有怀疑魏熵阳,燕玄也不能抓着不放,只能冷着脸补充道:“他现在是大巫改名叫魏熵阳了。”
“是是。”陆平顺着燕玄的话点头。
“那天之后,我一直昏迷,大巫最后的送葬也是六……也是魏熵阳操持的吧?”陆平接着问道。
“是。”燕玄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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