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挥毫泼墨,一一历数了皇帝的所作所为,直言皇帝失了君父的慈爱。
半日过去,策论考试结束。
巡院官兵收走考卷的那一刻,白熙扔了毛笔,身子向后靠去,汗透重衣。
直到院外等候的小厮进来寻她,她才颤抖着站起。小厮想搀着她走,被她一把挥开。独自一人迎着凌冽春风走出天一书院的大门,看着门外夕阳低垂,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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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绝不是我等可以裁决的,报给陛下圣裁。”
日落之后,一队快马护送着黄绫包裹的文章进了皇城。更晚一些,帝居的勤政殿灯火通明,已经安置就寝的皇帝被惊动。
鋆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立即命人将文章封存。
第三十二章 混乱
说起那日白熙被冻昏了头,在孝义堂写完那个要命的策论,一出门就碰见了吴宇大少爷。
她正要去打招呼,好家伙,少爷一张小脸儿拉得跟张马脸似的,见了她也不讲话,转身就走,拉都拉不住。她是攥着吴宇的袍角不撒手,硬是给少爷从马车里拽出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吴少爷刚从四空轩考完策论出来,他大少爷参加考试还是长仪公主金口玉言亲自安排上去的。
白熙一下就乐了,吴少爷整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了这么久,终于被制裁了。
沾亲带故的难兄难弟终于因为共同的敌人——真名比才而冰释前嫌。
军事考试在文史策论考过之后的第五日,在天一书院安排的场地举行。闲暇的几日里,吴宇为了报复长仪公主,强行拉着她住到了自己的家里去,声称要让长仪公主试一试守活寡的滋味……
对于吴少爷幼稚的行为,白熙本着关爱天资不足者的善心选择了包容,毕竟她不能亲口对吴宇承认自己与长仪公主并无夫妻之实。这样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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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的老爹也就是白熙的姑父平阳侯,专门从扬州派了一个厨师班子来照顾吴少爷的饮食。吴宇特意摆了一桌扬州菜来招待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太阳照屁股了!”
昨日为了讨好吴少爷,她专门纡尊降贵住到了吴少爷家里,还陪着少爷喝了一顿酒。
没想到她已经习惯了有长仪公主在身边睡的日子,一个人睡着反而思念起公主身上的温度和熏香的气息。辗转反侧接近一整夜。
所以,她没有睡好,吴宇也就别想睡!白熙一起床,早饭都不吃就,袍子卷到腰上用腰带扎住,直接跑进吴宇的房间。
床上那一团花里胡哨的被子,不用说就是吴宇。
白熙跳上床,骑在他的被子上:“太阳晒屁股了,再不起来锻炼真名比才连个石锁都提不起来了!”被子一头没有捂严,她伸手就去拽。
“啊!”一个女人的大叫。
白熙直接就被身下那团被子掀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她还没反应过来,混乱中吴宇就抓了个枕头扔在她身上。
“滚啊!”吴宇披着睡袍,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搂着一个裸露着肩膀的女人,“别哭别哭,哎呀,那是我弟弟,不是外人!”
真倒霉,她是太久没来了,不知道吴少爷心思活络到了在府里留女人过夜的地步。这岂不是变成了她一大早起来,去自己表哥房里捉.奸了,这是在不合体统。
过了好一会儿,吴少爷身后跟这个女人,两人姗姗来迟。白熙十分殷勤地给少爷斟茶赔罪,少爷虎着脸表示无妨。那女人也不再哭哭啼啼,大方地上来行了个万福礼,就站在桌边伺候两人用早饭。
“这是我新纳的姨娘,叫玫娘。”吴宇给她介绍。
白熙讪笑着点头:“玫姨娘好。哥,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
吴宇见她尴尬,立刻示意玫姨娘离开。
玫姨娘朝她莞尔一笑,轻轻卷起袖子,倒满一杯茶递给她,“表少爷与少爷慢用,妾身这便告退了。”
“你搞什么啊……这女人……”
这个姨娘,虽然不如清河郡主沈晗本人,但是眉眼间还是可以看得出,沈晗长得有三分像。
“像吧。”吴宇摸着下巴,笑得特别开心,“连你都觉得像,哥可是跑遍了好几家勾栏院才找到这么一个。她跟了我可比在院里唱戏松快多了。”
“色迷心窍了你,连清河郡主都敢肖想。”白熙拿着一只馒头,“咋回事,这馒头上为什么还有一个大枣……噗,你还要不要脸……”
“你在想什么,怎么就变成我不要脸了。”吴宇放下碗筷,拉着她就要出门,“小爷我是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作。”
“无耻,你什么时候成礼敬神佛的人了。”白熙不明就里,只好跟着他一路出了门。
“看你是我亲弟弟我才告诉你,从南门出去二十里有一座崇善寺香火旺盛十分灵验,更神奇的是寺内的方丈善慧大师能为人相面占卜,还能给人算命测字。”吴宇拽着她钻进马车。
白熙皱着眉:“鬼神之说有什么可信的,依我看那学个算命测字的完全都是骗人的小把戏。”
“话不能这么说,老弟,你的八字还记得吧?你跟公主成婚的时候报给了司天监的。”吴宇兴奋地搓手,“听说这位善慧大师正是我大唐衣冠南渡之前的算命大师,龙图阁大学士徐子平先生那一派的传人,本是十分了得。”
“开什么玩笑,徐子平大学士的故事谁知道是真是假,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哪里又冒出来一个传人。”吴宇这人不靠谱,净整这些个没用的。
“不得妄言,不要侮辱佛门。”吴宇用扇子敲她的头,“该烧香烧香,该拜佛拜佛,别在那里大放厥词,不要给你哥丢脸。”
马车停在崇善寺门前,小沙弥领着两人礼佛烧香。
“佛祖保佑保佑,保佑弟子几天以后的军事比才能得到好名次。弟子不贪心,一求佛祖保佑弟子能把那个三十斤的石锁扔出三丈远;二求佛祖保佑弟子能把箭射到靶子上……”吴宇神神道道地在那里磕头。
“佛祖保佑,弟子那篇策论不要惹怒皇上。”
小沙弥走到白熙跟前,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师父请两位到后院禅房。”
“卧呲,呲……嗷……粗鄙之语,粗鄙之语……弟子无心冒犯。下下签,下下签,完蛋了,我看军事比才不用参加了。”吴宇抱着签桶一脸郁卒。
“走啦。”
白熙拎着少爷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一手勾着少爷的脖子:“小师父切莫见怪,我家哥哥今早多吃了一盏茶,有点迷迷糊糊的。”
“我又没喝酒,迷糊什么,我快被你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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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不大,走了片刻就到了后院的禅房,白熙松开了吴宇,两人整整衣冠进了房间。
“两位施主安好,贫僧善慧有礼了。”
等在里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人长得有些面熟。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是一寺的方丈,完全不像大报恩寺的主持方丈那样白眉白须的老人。
两人略一迟疑,赶紧道:“善慧大师安好。”
“昨日友人告知贫僧,今日有贵客前来,原来就是二位小施主。”
善慧大师慈眉善目地笑着斟了一杯茶,白熙道了谢,接过,茶味微苦。
“不知大师所说的友人是?”白熙有些好奇。
“诶。”吴宇悄悄拉她的手,“不要问这么多。”
“无妨无妨。”善慧大师摇摇头,“佛门中人斩断六根,但是贫僧可以破例说给小王爷。所谓的友人正是贫僧的亲兄长,也是小王爷所在的天一书院的元山长。”
“怪不得我瞧着大师面熟,想必是见过您的那位友人。”白熙恍然大悟。
“大师的友人正是咱们凌云堂原来的山长陈从陈山长,山长只在书院呆了半年左右,你想不起来很正常。”吴宇道,“要不是当年我去偷考卷,被陈山长逮到,我也没有机缘认识大师。”
“大师,我不太会说话,也不了解禅道,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大师,我们兄弟二人的前途命运。”吴宇很自来熟地探身抓了一支笔一张纸,“大师是测字还是看生辰八字?”
白熙掐了他一把,如此猴急,一点儿风度都没有,丢脸丢到佛门和尚跟前来了。
“世子莫急,贫僧有话说。”善慧大师按住吴宇的纸,“未来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何必担忧?贫僧想,小王爷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贫僧。”
“正是。”白熙回过神,“敢问大师是否能从生辰八字断出过去之事?”
善慧大师收敛笑容,正色道:“可以。不知您想知道些什么?”
“大师。”白熙从吴宇手里夺过笔,写下自己的八字,“大师,我想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是否尚在人间!”
“喂。舅舅不是说他连舅妈是谁都记不得了,你就别为难大师了。”吴宇道,“还是请大师看看咱们这次大比能不能获得名次比较重要。”
“这……”善慧大师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您。”
“您,大师,难道……”眼泪瞬间就打湿眼眶。
“小王爷的八字贵不可言,唯有一条,比劫破财,恐怕小王爷生父早丧,有过继之象。”
“放肆!”白熙“哗”地一声站起来,用手指着善慧大师,“大胆妖僧,你可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父乃是朝廷册封的堂堂长宁王!莫要因为看了一本《渊海子平》就敢假冒徐子平大师的传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弟弟,弟弟……”吴宇赶紧拉住她,“大师大师,对不住啊,您劳驾劳驾,再看看,您也知道,我兄弟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
“贫僧只是按照八字反馈的象实话实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失言之处还请小王爷海涵。”善慧大师垂眉敛目,双手合十。
“妖言惑众,本小爷今天拆了你这破寺院!”
吴宇见她要发作,赶紧拖着她出门:“对不住啊大师,我们改日再来!”
“说的什么玩意儿!”白熙被吴宇塞进马车里还犹自唾骂不休。
“少说两句!”吴宇骑着马,不敢跟她同车,生怕被波及,“你哥今天的计划全被你毁了。”
“以后这个破庙不要再去了,什么玩意儿!”白熙用袖子掩面哭泣。
“是是是,就是个疯和尚。”吴宇吓了一跳,赶紧下马上车,“卧槽,别哭啊,别哭啊。兄弟,哥不是有意的,你哥真的是好心。”
第三十三章 变态
“弟弟,你哥哥真不是知道这个和尚会瞎说八道,我以前就找他测了个字……”
吴宇屈膝蹲在她身边,左手捏着一张灰不溜秋的手帕。车轮驰过一处凹陷路面,吴宇被震得差点从车里摔出去,被白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你不是把他吹地这好那好吗!”白熙把他到面前,瞪着他,“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儿非要拆了这破庙出气。”
“好弟弟,你怎么这也得给佛祖一点儿面子。和尚是做得不对,那佛祖也没惹你啊。”吴宇把手帕递给她,“过几天我找几个小流氓,悄悄进去揍那和尚一顿。至于崇善寺咱就别拆了,毕竟是佛祖的道场,拆的佛祖没地方住,多缺德啊。”
“哼!我不干,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儿。”想到素未谋面的母亲安宁公主和好几年没见过的父亲长宁王,白熙的火气一下就又窜了上来。
“行!”吴宇一下子站起来,头撞到车顶,疼得龇牙咧嘴,“我现在就去拆庙,给观音菩萨搬出来,留一个树荫乘凉,弥勒佛放在官道上,让他们露宿街头。什么四大天王、药王菩萨、地藏王……都给他们丢到湖里。”
白熙给他逗地,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算了算了,算我礼敬神佛,积德好了。”
“这还差不多。”吴宇松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老弟啊……”
“咋。”白熙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哥以前咋没发现,你长得这么好看呢。”吴宇用手捧着她的脸,“尤其是哭起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特别可爱,像一只兔子。”
“滚。”白熙打掉他的手,“一个清河郡主还不够,敢消遣你大爷我。”
“嘿嘿,我就一说嘛。”吴宇凑到她耳边,“长仪公主有没有把你弄哭过,要是她见过你这哭唧唧的样子,肯定会上瘾的。”
“毛病。越来越猥琐了,姑姑姑父知道了一定一定会揍你。”白熙踹他一脚,“现在去哪儿?你得赔偿我,带我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想不想知道策论考试的成绩?我打听到了负责批改策论的几名朝中官员的身份。”
“你疯了,这是行贿。”
她翻了个白眼,吴宇要有这么神通广大,也就不会在天一书院读书读这么久了。
“那咋办,要不咱们去喝花酒?”吴宇灵光一闪,说干就干,“王毛,去教坊,都中午了,教坊司应该开门了。”
“我去我去……别把,我好歹是有家室的人,你叫我去教坊,万一给公主知道了,我就死定了。”白熙吓得脸色都变了,扒着车框就要跳车。
吴宇赶紧给她拉回来:“咱们只玩儿文的,听说教坊新来了一个姑娘,原来是未嫁的官家小姐,因为父亲卷入了三皇子的案子,家被抄了,罚没进教坊司。还是个书画双绝,弹得一手好琴的漂亮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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