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她回来和她结婚竟是同一天。
无意识地又点开刚才关掉的窗口,是韶姽轩的空间。整个空间因为一张喜气洋洋的结婚证照片变得堆满了幸福甜蜜的味道,下面有文字:我和他将会共守此生,余生唯他,不需誓言,不需承诺,直至一同走向黄泉,就算渡过忘川也会记住彼此,将彼岸花当作玫瑰,万世不负,下个月的今天,新世界的大门即将打开。文字后面的括号里还加了一句“看到不贺非汉子”。
今天5月14日。
梅雨让人烦闷。
简怿找人问到了时间地址,什么行李都没带地上了飞机。几个小时后到了韶姽轩所在的城市,坐上通向市区的公交。正午的太阳直射着行人稀少的路面,空气干爽,没有了海边的咸重。这里没有梅雨,正是即将进入盛夏的季节,树木枝繁叶茂,在路旁投下一团一团浓墨一般的荫凉。这是个不那么繁忙的城市,从郊区进入市中心人并没有一下子多起来,大都在自家午休,没有家的人也多数泡在茶馆里,大街上就显得尤其空荡。一切看上去都再寻常不过,也确实只是个寻常的中午。
只是有些意外,韶姽轩竟然选择了西式婚礼,那座教堂也不是很好找,并不是当地的著名教堂。
但也无所谓,在哪她都找得到。
她像个本地人一样熟练地穿过街巷,这一片的地图早已背烂,闭着眼睛她都知道要左转还是直走。到教堂的时候离开始还早,门开着。有一个女人在教堂里忙碌,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打扫,见到简怿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想开口。
简怿漠然地递过去从别人那里搞来的请帖,随口扯了几句解释,给了女人一些小费,请女人等待会负责引导宾客的人来了后帮忙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女人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任凭简怿进了教堂。
她压低帽檐,静静坐在最后一排,微闭着眼打盹。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没照到的地方也清亮,高高的窗子也透着光,彩绘的玻璃在地面投射出绮丽的光影,很谐美。教堂的气温比外面凉爽许多,舒惬得不像夏天。
简怿浅浅睡着,梦到韶姽轩和她还在家乡,初中那会,也是这样斜斜的阳光照进室内,她们面对面吃冷饮,她安静地低头看手机,拂着长发,不时将手机翻过来分享图片。也是在这样暖暖的阳光中,微风把湖面吹皱起来,她们肩并肩安静地坐在树荫下,柳叶飘过来落进她的头发。还有书店里,她拉着她在书架间穿梭,在某处停下,抽出某种文学类书籍安静地捧在手心,眉眼淡淡。还有她们并行在喧闹的大街,红红的夕阳在楼缝间沉下去,街头灯光闪烁,她伸手为她拦下一辆的士,她坐进车里,安静地对她挥手……
也有不安静的时候,并且不安静还是占了多数。有攻击她喜欢的东西的言论,她也会愤慨地回击,双瞳里眸光熠熠,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势,生出另一种截然不同又让人心神荡漾的美。有她喜欢的事情发生,她也会哈哈大笑,笑得毫无形象却又奇怪地引人入胜,仿佛阳光从她的身体里透出来,从内而外让人觉得温暖和愉快。在其他的时间,她把很多东西都塞进了心里,不发一言,她会不高兴,会难过,会生气,但她从不让人知道引起这些情绪的深层原因。倔强得让人心疼。
她没由来又想到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张青涩的小脸,略显内向,说话小小声。她们站在走廊里,在睫毛下怯怯抬起的双眼第一次与她接触时,生命的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一块接一块倒下去,直到现在,倒下的骨牌铺成了她来她婚礼的路。当时身边门推开,日光蓦然把她勾勒得清晰,光晕里她仿似与光合为一体,就那样直直照进她的眼,她的心。那样灼烈的温度让一切坚岩都流熔,冷凝后再也磨不光滑,支棱着不时把柔嫩的地方戳得血迹斑斑。
各种从前的画面都在逆着时间回到梦中,流淌出多种曾经的情绪。像一汪水越积越深,阳光炽烈,烈光照着这一片海,波光粼粼。没有边界,没有声音,也没有风,就是一片安静的淡蓝。海中间没有波浪,只有一艘小白木船,触着水却又像无依无靠地悬浮。她坐在船中,还能感觉到海水迎面的清凉,仿佛烈日只是空有那个样子,没有配合那个嚣张姿态的热量。
不知何处的喧哗在远处飘转,进了某个范围又变得沉寂。简怿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教堂坐满了人,其他的仪式都已经结束,所有人正在等待新娘的到来。
以前的几个熟人差不多也都在,还好,她们都在前面几排。简怿再次拉了拉帽子,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灰色运动服,完美的路人样。
自己在她生命里,确实就是个路人。
掌心相击的声音渐次响起来,一从白纱出现在她身边,但她没有抬头,敛着眼看着那一截拖曳在地的裙摆缓缓向前移动。长长的裙尾经过了,她抬头,目光倒映白色的背影,追随白色的背影。
她这一辈子,都是追逐着那个背影。
以前,是她蓬松的马尾在她后背跳跃;现在,她的白纱笼罩她庄雅的发髻。有一股失落隔着那层纱渗开。
她已经快走到她丈夫身边,那是个看起来温柔有加的一个人,的确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们读了誓言、交换了戒指,互相亲吻,所有人都在鼓掌为他们祝福。简怿看着他们,心中似失落,似放心,似空荡,似欢喜,好像如释重负,又好像长出了一口气收不回来,空的,都是空的。
简怿没有拍照。她一向固执地认为,所有美好的东西拍下来都没了灵气,那是种定格的悲哀。她只是那样看着,用尽全身力气地看着,仿佛这一眼要望尽尽途,将自己掷在荒莾的最初。
她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却从头到尾没看到韶姽轩的正脸,除了远远从最后一排越过去的短暂停留的视线。但是单从背影也能感受到明朗,像多年前穿过突然打开的门的阳光中弥漫的那种明媚,更多了憧憬和幸福的浸润,她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要说: 一姐渣了一把【掩面望天】。简怿在这个时候依然不够干脆利落,还在两段感情间来回拉扯,其实自己也没明白自己执着个啥。
☆、后来未知当时
简怿在暮色中奔向火车站,她要赶一趟九点的车回去,这个城市在她从教堂步出的那一刻起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待。火车在轨道上哐哐当当地前进,她躺在中铺侧头看窗外走了又来了的灯光,黑暗中照得车厢光影流转,像流年变幻。一霎间天地满,一霎间世界空,像是注定的轮回。她长时间地发呆,一夜无眠,天已泛白她才模糊睡去。
所以当钥匙转动拧开门时,蹦跳着跑过来的凌苏陌首先看到的是她眼底重重的黑眼圈。
接着她注意到简怿没有行李,穿得也很随便,有诧异从她瞳中一闪而过。她很快掩去情绪,给了简怿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回来了哦!想不想我?你看,本来该是你去接我,变成我接你了!我可能去了趟假的意大利吧哈哈!”
“怎么可能不想?”简怿揽着凌苏陌的背,有些心不在焉。两天半的火车加上失眠,她身心俱疲,高兴也不明显。
凌苏陌也感觉到了她的疲惫,轻轻放下手臂,把简怿推到沙发前:“你先休息着,我下碗面给你,然后再一起洗个澡。”
浴室里热气蒸腾,熏起来的水雾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帘子,模糊了脸庞。简怿举起手放在眼前,愣愣地盯着中指上的戒指,片刻后取下来放在窗台上,走过去站在花洒下,仰头对着水流。
“为什么不开心?”凌苏陌也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双手环过她的腰,把头贴在背心,“本小姐可是万能医疗箱呐,客官您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开口,万能小医仙保管药到病除!假一赔十哟!”
简怿没说话,转过身深深吻住她。
水流淌过她们的面庞,再混着新的水流滴落到地上。
对凌苏陌回国的欣喜终于在简怿好好睡了一觉之后爆发出来。
“飞机肯定累坏了对不对?时差太可恶了!还好你天生丽质,看上去不是很凄惨。”
“都回来三天了――”
“国外怎么样?风景好不好?”
“游了西欧和――”
“在意大利有没有被追?听说意大利人挺热情的,万一你受不住诱――”
“有但――”
“――惑,什么?!谁胆子这么肥?”
“――是拒绝了――”
“当然要拒绝了不然我打爆他头,果然我家苏陌太美了到哪里都有人追……”
“哪里哪里过奖――”
“所以得藏好啊,不然被人抢了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说什――”
“回来了打算怎么办?开工作室还是签公司?”
“签了一个公――”
“那很忙呀!你怎么能做这么累的工作?在家接稿吧不要往外跑了接不到我养你。”
“没你想的那么累――”
“要注意身体啊!你累坏了就没人照顾我了,你不忍心我每天都饥肠辘辘吧?”
“是不忍心,但是――”
“还是我家苏陌好啊哈哈……”
简怿一个人在那傻笑着,凌苏陌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接话了,让这货一个人瞎折腾去吧。至少这样子比昨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要好了很多。
为了庆祝凌苏陌的回归,简怿约了乐队好友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栾倾和贝易玖都在,只是昔年花前月下的两个人早已劳燕分飞,难得分手后还能保持不浓不淡的情谊,像普通同学一样。
一席饭,凌苏陌却深切地感受到了物是人非。对于栾倾和贝易玖,她也暗自可惜,她是挺喜欢贝易玖,当年栾倾也和她说,这可能是能够让他停下来的一个姑娘,没想到最后依然留不住他的脚步,就这样情人变成朋友。简怿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她,但她总感觉有什么在变,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不是时间也不是距离,可能有其他的什么让她变了,或者简怿变了,更可能是她们都变了。
岁月一点也不静好。
它总是让许多事物悄悄溜走,一个不注意就已经改天换地。
贝易玖读完博士后跟她丈夫去了北方,时常会回来看望简怿,关系也一直很铁。栾倾依然和她们住在一起,又换了女朋友。当年的那几个舍友,双鸿焜在这里打拼了几年后退到了二线城市去,萧杭回老家照顾她母亲,秦影读了研也留在了这个城市,却是没多少联系。经常会约在一起的反倒是柳晴淼和万柔抚,现在万柔抚的脾气也好了很多,大概是有了宝宝的缘故。她倒是跟柴绰峰琴瑟和鸣,明明看上去那么不搭调,偏偏就是凑在了一起。
说起柴绰峰,他终于找到了如他一般的神经病知音。乐队还在零酒吧演出,只是古世岚毕业后去了另一个省,新来了一个吉他手饶肃峙,跟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从此柴绰峰表示人生圆满,一起和饶肃峙成功地把乐队往集体神经病的方向越带越歪。
宗冀还是没找女朋友,也不刻意打扰简怿,依旧做他的队长、键盘手和兄弟,无论什么时候简怿有需要,他总能提供帮助。对于这一点,简怿颇感抱歉,每次提醒宗冀她年龄也不小了,他都只是无所谓地一笑而过。
自从毕业后,简怿就拼命挣钱,除了公司的正常工作和零酒吧的兼职,还在一家琴行做钢琴培训。凌苏陌回来后工资也不少,再加上栾倾的工资,三个人很快合买了一套房。之后简怿又掏空所有积蓄,并着贷款买了一辆不错的跑车。
贝易玖去北方后不久,凌苏陌从意大利回来的第四个年头,简怿他们公司与另一家跨国公司合作,主办了一场春季时装发布会。凌苏陌也作为新秀设计师被邀请,她现在一边在原来那家公司做顾问,一边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单子也不少,在业内已是小有名气。简怿参与了这次发布会的主要策划工作,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钢琴培训和零酒吧那边都不得不请了好几天假。
由于这次凌苏陌工作室设计的服装占了所有作品的11%,是除了合作公司外提供作品最多的一方,所以最后的会展细节敲定她也需要代表她的工作室参加。合作公司的代表是那家公司市场部经理Ken,简怿他们公司的代表是财务部总监叶素炳,由于简怿是方案提出人,所以叶素炳带上了简怿参与会谈。
原本以为这是一次严肃的会议,结果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嗨师兄!”还隔着一条走廊,远远看到那头的人,凌苏陌便愉快地甩下简怿,冲过去给那边的高个子外国男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嗨Sue,好久不见了!”男人也很兴奋,使劲地拍着凌苏陌,笑得整个人都很荡漾。他的金发在走廊里照进来的阳光中呈现出白金一般的光泽,立体的五官在光影的雕琢下更显深邃。绒面的西装中和了他的耀眼,硬朗里透着睿智。确实是个美男子。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这是我在意大利进修时同系的师兄Ken,大我一届,各方面都给了我很多帮助,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凌苏陌带着显然在表达她开心的微笑,面向叶素炳和简怿介绍到。
简怿挑起眉,没说话。
因为是相熟的人,气氛很活跃起来,所有过程都商定得很愉快。
签完一系列文件后,叶素炳径直回了公司,本来应该由他陪同对方公司代表进行晚餐,考虑到既然简怿的身份更合适,便将任务丢给了简怿。简怿带着凌苏陌下车库取车,刚坐进车简怿就拉了一张脸。
☆、养家不易
“凌苏陌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简怿落下车锁,手臂撑在车窗靠近顶棚的地方,低头看着被圈在身前一小块空间里的凌苏陌。
“哎呀呀你别这个姿势嘛,咱工作还没完呢别猴急啊。”凌苏陌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娇俏地嗔视着简怿。
“恩?”简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脸凑到凌苏陌跟前,鼻尖抵着鼻尖,“凌小姐?”
“严刑逼供都行你别这样啊……天呐……”凌苏陌往后躲,拼命把自己往靠背里压,结果只是换来简怿的得寸进尺,就差整个身体都压上去了。
“别哪样?”简怿稍稍离开一点,盯着凌苏陌的眼睛,呼吸略显急促。
“天……你放开我我保证交代!”凌苏陌双颊通红,气息不匀,“你今天怎么这么不矜持啊。”
“我还想问你今天怎么这么不经撩啊,你的厚脸皮哪去了?”简怿再次压上去,从凌苏陌的唇瓣辗转到耳廓,又往下移去吮吸着她的脖颈。
8/13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