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故作女儿家姿态的话说完,两个人齐齐打个颤,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经年瞬逝情义浓
洛席远皮笑肉不笑的从牙齿里挤出来一句话:“难为谨云了,竟然比惦记着自己情妹妹还要惦记我这个好友。”说完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酸酸的。
“席远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情妹妹,我这颗心可不是早早的放在了你的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苏谨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说完也不作声,自己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直响。
这下可糟糕了,玩笑说的多嘴巴秃噜了,一下子说出了真心话,这可不是时候啊。
他故作镇定的吹了两句口哨,越发觉得不对,这时候吹什么口哨?这不是更加显得轻浮了?这可好了,苏谨云一身僵硬的硬着头皮往前走,哪里敢回头看一看洛席远的脸色。
倒是洛席远心里炸开了雷,这苏谨云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何自己心这么乱?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
一心放在了自己身上?
洛席远看着苏谨云完全皱巴巴的衣服,又低头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那人在下面牵着马,下了一夜的暴雨,草与草之间满是水迹,水混着泥土早就成了泥浆。他牵着马走的又着急,这会儿定然早就湿了鞋,想想便知穿着湿鞋走在泥泞中有多么不舒爽。再看他满是泥污的衣服下摆,心里的那一点乱逐渐扩大,最后在他心里形成了酸涩和一丝窃喜的混合。
在这世上,他苏焱身份高贵,既不是奴仆又非多年相知的挚友,为何可以做到这样?
可以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上战场厮杀,因他身体孱弱而夜雨取衣,为了节省时间连衣服也只取来了一套,连夜奔马,不畏电闪雷鸣。
如果不是君臣忠心,不是知己友谊,不是血脉骨肉,还有什么样的缘由才会让他做到这些?
明白一个人的用心良苦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许多事情已经如如梦初醒、穆然明了。
洛席远是怎样通透的一个人,只是因身体素有痼疾而淡薄了情爱,并非完全不通。
于懵懂中,他尚能将苏三当做朋友或是一个心性有趣的兄弟,但若是一朝幡然醒悟过来,便是彻底的明白了。
他于情爱,或是迟钝,却并不痴傻。而心中泛着酸涩的怦然心动说明了些什么?已是不言之中。
两人便你遮我掩的欲盖弥彰,谁也不接这个话茬了,甚是尴尬的走回了营帐中。
等到了营帐,苏谨云却难得的担忧起来,一夜未归,昨夜又是那般大的雨,这薛锦今日见了自己定会怪罪自己把他的三殿下拐走了一夜,倘若知道洛席远还发了热,烧了一整个晚上,恐怕不愿轻易揭过这章。
然而总是天无绝人之路,薛锦昨日里和一帮将领切磋武艺时没留一点情面,愣是绞了几个副将的刀剑,惹恼了这些个平日里倨傲惯了的将军,这几个哪愿意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面子,便窜通着左副将和着一干小兵夜里给薛锦灌了个不省人事,吐得是天昏地暗。
这时候还说什么三殿下,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戍边烧刀子的后劲能有多大?再叫薛锦睡上个一天一夜也足够!
听得苏谨云这叫一个心满意足,一边夸奖左副将,一边威胁着左副将不准把昨日两人彻夜未归的事情倒了出去,一手蜜糖一手鞭子的手段苏谨云使起来游刃有余,难为了左副将一脸的哭笑不得。
洛席远在苏谨云的催促下泡了个澡又吃了些饭菜便被催着去床上小憩,再醒时已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他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那苏谨云正坐在他的床沿上,侧着身子两手交叠在腹前,笑眯眯的望着他。
他刚睡醒,迷茫茫的眨巴眼睛,整个人还处在混沌中。
苏谨云便道:“席远啊,我就喜欢看你睡着的样子,像个小孩。”说完了伸手勾了一下洛席远的下巴,复又挠了挠,像是逗弄小狗一般,然后才慢慢的站起来,噙着笑意三两下的就晃了出去,
等到洛席远反应过来,轰的一下,整个脸全部涨红了。
这人!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没规没矩、不知廉耻.......一瞬间,一切不堪入耳的词一个个蹦出了他的心头,但是那脸上却是越来越红,心上显然不是那般想。
比起头脑里如乱絮一般的纠缠,心里好像有一个小人在捏糖饼,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甜丝丝的又抓的他心乱如麻,这下真的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叹了一口气,只好坐起来,拿手压一压那不争气的心脏,往日里病着使不上力气就罢了,现在又如此......哎......他左右没头没尾的想来想去,思绪万千又摸不着头脑,这等子繁杂的情绪何曾有过?想他洛席远贵为当朝三殿下,哪时为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情翻来覆去的?
他叹口气作了罢,终归是想不出个名堂。
穿戴好一出帐子,那苏谨云就像是掐好了算着时辰一般,就蹲在他不出二十步的地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洛席远真的生了一种转身回去不见不烦的心思了,可惜苏谨云哪里给他这个反悔的机会?
苏谨云就像机警的猎人一样,一看猎物入了套,哪里肯放他归山?当然是步步紧逼,威逼利诱的也要让他彻底妥协。
他一听到身后帐帘拉开的声音,便回过头来冲洛席远神秘兮兮的勾勾手指,末了还嫌不够又道:“席远,快来快来!”说完又回头盯着他眼前的什么东西。
洛席远只得朝他走过去,哪知道他在作甚?
就见他面前一团烧过的黑乎乎的柴火堆,上头倒扣着个大铁锅,那铁锅缺胳膊少腿的,东裂一块西少一块的,底部也都烧裂了,一看就是无人问津的废铜烂铁。苏谨云却当个珍宝似的紧紧盯着,直到席远走过来都没舍得望他一眼。
洛席远倒是被他这番模样弄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越过蹲着的苏瑾云看去,苏瑾云却硬是不给他看,拿那身板摇来晃去的遮来挡去,洛席远也生出了个非看不可的心思,也跟着晃了两下,还真就只看到了个破铁锅。
哼,终于没耐得住,把那什么皇家做派放到了一边,呼啦一下就蹲在了苏谨云的身边,拿那胳膊捣了捣他道:“什么东西?瞧你鬼鬼祟祟的?”
苏谨云暗自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趁洛席远注意力在那铁锅上头的时候,整个人侧过去,冲着他的耳朵边上轻轻呵气:“你猜。”
那语气极尽挑逗。
☆、经年瞬逝情义浓
洛席远刚刚才平静下去的心情和消散下去的红晕又偷偷爬上了耳朵,他一下子站起来,左手捂住了耳朵,似瞋非瞋的瞪了苏谨云一眼。
苏谨云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一双丹凤眼,这才拿手扯了洛席远的衣角道:“逗你乐呢,莫要生气!”
说着又把站起来的洛席远扯着蹲下来,大抵是蹲过一次了,这下再蹲下来洛席远倒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苏谨云靠他靠的更近了,两人的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一起,苏谨云亲亲密密的靠着他,惹的洛席远有些恼怒地道:“苏将军可真是没个正形!”
“这可不能这么说,我怕被人听到了,要抢我的宝贝,那我可不依。”
说完了意有所指出的看了看洛席远,又看看眼前的破铁锅,这宝贝到底是指洛三殿下还是这破铁锅,又或者是二者皆有,这就不好说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再不岔开话题,这人还不知道没个正形到哪里去:“你可别又用你猜这些个胡话糊弄我。”
苏谨云龇了一口白牙道:“地宝!”
“地......宝......”什么东西?
“换个词,地瓜。”
“......”洛谨不可置信的道:“这就是你的珍宝?”
“这你就不知道喽。”苏谨云见洛席远似乎有些嫌弃便解释道:“我这地瓜可与众不同。”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有些好奇。
“这地瓜由我苏将军种下,方才我去地里精心挑选,挖了一手泥,才弄得这几个起来。”苏谨云理直气壮:“你看这大铁锅,是我亲自去伙夫房要的,又扛到你这来,就连这烤地瓜的柴火也是我自己搬来的。”
“所以,”洛席远艰难的道:“这就算你苏将军从头伺候到尾的......地瓜了?”
“不错,正是我苏三爷伺候的,”苏谨云颇为得意。
洛席远临风凌乱。
“你一个大将军,大清早又是去挖这地瓜,又是叠柴燃火借锅的烤这地瓜,还非特地选在我的帐前?”
“嘿嘿嘿,”苏谨云发出意味不明的几声笑声:“我想你了,席远。”
这远字拉的老长,苏谨云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黏黏答答。
听得洛席远酸倒了牙,他瞧那人换了个人模人样的绛紫色衣裳,却做着个三岁孩童做的事情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好,只得摇摇头道:“尽做些江湖儿郎的事情,放在朝中,谁信你是魏王府的苏将军?力退众敌的魏家后人?”
“那又何妨?千金难买我乐意。再说,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若是自由之身,我定做那江湖儿郎,仗剑天涯,肆意快活的很。”苏谨云说的眉飞色舞。
“走到哪儿便行侠仗义到哪儿,有钱便买美酒,没了钱便天地为家。这天下有趣之人如此之多,便结交他个三五七十,一同喝酒高歌,说些个新鲜事情,不喝他个三五百杯绝不停杯,这才是快活似神仙啊!”言罢就差手舞足蹈了:“席远便和我一道,四海为家,何处不是春色?”
洛席远见他意气风发的说这些,好像自己也和他一般仗剑天涯,快意江湖。
他从小长于宫廷,享受了三皇子的荣华富贵,却也背负着三殿下应该有的职责和仪容,一举一动之间绝不可出格,一思一想中也必然以大局为重。
这等子不拘身份的畅想何曾有过?何曾有人与他说过?这两人眼中尽是晶晶亮,好似明日就能不当这什么三殿下、苏将军,一同策马江湖去了。
一股子糊味扑来。
“要糟!我的地瓜!”苏谨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揭开了铁锅,一下子又忘了那铁锅是滚烫的,一碰锅沿立刻叫的惨烈,吓得洛席远赶紧去攥他的手,那苏谨云还不忘记他的地瓜,拿脚去踢那大铁锅,好不容易把那地瓜从锅里翻出来,手上已经起了个大水泡,那手还被席远攥在手里。
洛席远真的摇摇头了,这般鲁莽无脑、又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真的是叫金兵闻风丧胆的苏大将军吗?
可是真的吃起那有些糊了的地瓜来的时候,又真觉得可不真的是个宝贝,这般好吃的地瓜生平从未吃过。
转头去看那同样蹲在地上吃地瓜的人,他翘着左手被烫出了个水泡的食指,右手不忘给那地瓜剥皮,嘴里还哼哧哼哧的吹着滚烫的地瓜,正吃的津津有味,脸上也不知道怎么的被蹭了一道黑乎乎的印子,随着他吃的不拘小格逐渐扩散成了一大块。
洛席远吃的开心,笑的更是开怀,坏心思的不提醒苏谨云,就让那块乌漆麻黑的印子留在那张堪称风华绝代的脸上。
可怜不知情的苏谨云还以为洛席远当真喜欢吃这地瓜,瞧他吃的多开心。
心里头还自鸣得意:要说逗美人还是我苏三爷有办法!
吃完了地瓜,苏谨云念念不舍的去操练场省兵了,他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也知道,边疆之事怠慢不得,便派了左副将陪同洛席远四处转转,检查一下军中的武器和粮草,自己跑去了操练场。
奈何一整天下来心不在焉,时不时傻笑,一帮子将军士兵们心里毛毛的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天,愣是没有一个敢去提醒苏将军脸上还留着一块可疑的灰迹,让苏谨云带着这灰迹在军中大摇大摆的晃了一天。
到了晚间的时候,薛锦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簇和那火簇旁熟悉的让他心肝都打颤的酒坛子嘴都抽了,四周的将领们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暧昧的瞧着他,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洛席远身边坐下。
洛席远倒是自在的很,毕竟他坐在苏大将军身边,有苏将军在何愁有人灌自己酒?怕是不要小命了。
可惜薛锦坐下的时候没注意到苏谨云正坐在洛席远的旁边,这一坐下来恰好两个人将席远夹在了中间,苏谨云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苏大将军是谁,谁敢与他同坐?所以洛席远坐到他身旁后,自然没有人再敢不看脸色的坐过来,苏谨云正准备这酒宴霸占了洛席远的所有视线,这会儿薛锦竟然坐了过来,真是太不懂君子成人之美了。
薛锦浑身不舒爽,身上还残留昨夜的醉意,头痛欲裂。根本没注意到坐在洛席远身旁的苏谨云,苏谨云却注意到他了,朝对面的手下使了个脸色,今夜这薛锦怕是又要醉到明日了。
苏谨云巴着洛席远的右手,佯装着微微醉意,整个身子都歪到了洛席远的身上,又借着几杯酒的醉意,将脑袋搭在洛席远的肩膀处,时不时打个酒隔,手上还不老实的到处乱摸。
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席远,你的手生的真好看,细皮嫩肉的,你瞅瞅,一看就是捏那笔杆子的,哪像我一手的茧。”
又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洛席远看,在他面上晃了两下,顺势又去捏他的脸,道:“你的脸也生的好看,唔,那个词怎么说?嗯?”
他说嗯的时候故意拉高了尾音,又凑到他的眼前好像要看看他的脸多好看一样,在他面前晃悠两下脑袋瓜子,手又极其自然地搭到了洛席远的肩膀上,手指叩着那肩头处,或轻或重的揉捏着。
“什么词?”洛席远不慌不忙,完全不理会他那到处乱撩火的手,坐的十分端正。
他手上捏着竹筷,偶尔夹上一块下面送上来的烤乳猪,那乳猪烤的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吃上一口,再抿上小口烈酒着实是快活得紧。
☆、经年瞬逝情义浓
“我想起来了,面如冠玉。”他道。
洛席远轻轻一笑,既不点头承认又不摇头否认。
他便又道:“唇如点朱。”
洛席远兀自转着那空了的酒杯,仿佛正考虑要不要再续上一杯。
苏谨云半天得不到回应,像是不高兴似的猛然抓紧了放在洛席远肩头的手,借着那酒劲力气使得大了些,洛席远才僵了一下身子,随即又放松了身子,终于放下了酒杯,拿那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握住了苏谨云那只四处乱摸的手,侧过身正视他红霞满布的脸庞道:“谨云,你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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