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手中的夜光珠已落在了地上发出“铮”的一声。
“殿下!这是!这是传位圣旨啊!”且这被传位之人不是那名正言顺的大殿下,也不是那虎狼之心天下皆知的二殿下,而是这体弱且不理朝政的三殿下!是......是与将军定下终生的人啊!于公于私,都不应该继承皇位的人啊!况且还有这高家千金作这皇后之位,这般该让将军如何是好?
苏谨云忙捡起那玉握在手心里,玉并未完全碎裂,只是细微的裂痕已经遮掩不住。那丝丝裂痕如蛛网一般布满了这颗原本完美无瑕的珍贵玉石。
他握着这玉石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完全理不清这心绪百千。只得将那已有裂痕的玉石握在手心里,时紧时松,然后下了决心一般的道:
“快!整顿军队,京中有变!”
“是!”
京中近日城门大闭,来来回回都是巡逻的官兵,连城中那些个酒家商户都闭门不待客,城中的百姓也好像是领悟到了些什么,这些日子都在家中躲着轻易不出家门。
这夜,空气中弥漫着些说不出的肃杀紧张的气息,守城门的官兵们心中都有些不安,每逢皇权交替的时候总是会流血生事,而这些日子的严整以待正意味着大事将近,可惜上头却什么指示也没有。
今夜值守的万城守心里更是不踏实,瞧着今夜无风无雨,却是乌云遮月。星星点点的火把只能照亮那方寸之地,他远望着黑乎乎的城外竹林,心里越发忐忑。正这个时候,只听见远处一匹快马奔腾而来的哒哒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万城守当即喝道:“来者何人?”
只听城下之人道:“我乃兵部尚书齐大人手下,现有急报需上报给大人。”
万城守却道:“上头有令,这两日到了夜里亥时便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来往,任你是齐大人本人,此时也容不得你进城。”
城下之人道:“好你个万时千,现边疆快马而来的急报,如今边疆已失永乐城,那狗金贼都快打到这洛京城门了。你还在这放些狗屁废话,若是延误了军机,你全家的脑袋担当得起吗?”
万城守被这人一顿好骂,顿时觉得失了面子,但是心中却大惊,直道:“胡说,那魏家的苏将军正是少年得意,前些日子阵前才传来的捷报,怎会短短半月不到就失了永乐关?”要知道那永乐城离洛京十分近,若是永乐破了,大洛可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哼!那苏将军本是连番大捷,势头正盛。可惜金人歹毒,派了死士在战场上专围了那苏将军,一圈毒粉撒下去,苏将军即刻毙命。我军大乱,完全不敌。那金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路打杀抢掠,现如今,连永乐城都失了。”
城上的守兵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万时千大吃一惊,但听那人说的十分清晰,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只见这时,那城下人又伸手在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朝着万时千举起道:“万时千,你可看好了!这是皇上赐给苏将军的执军虎符,天下只此一块。如今苏将军已命陨战场,我大洛前阵无将,金贼咄咄逼人,若金人继续前进,不出半月,你我今日站着的这个地方就要换姓了!”
万时千这下彻底信了,心中极为震惊,这虎符乃皇帝所赐。虎符在,将军在,将军若是将虎符给了别人,这可是谋逆之罪,是要诛灭九族的。想来,这苏将军确实是战亡了!若是此人说的属实,这会的确不能再延误军机了。他道:“快开城门!边疆有急!”
“开城门!”随着一个接一个士兵传达到位的口令,那高高的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万时千急急忙忙的下了城楼,迎上那人,待走近了一看,却觉得此人甚为眼熟。方才在城上听着此人的声音,沙哑浑厚,像是个已过中年的男子,这会儿见了,却是个年纪轻轻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月光黯淡,他隐约似乎看见马上的人噙着一丝暧昧的笑意。
但事态已经如此严重容不得他多想,他皱着眉头极力忽视心中的违和感,一直走到他面前道:“快随我进城,将战事禀报皇上。”
“好啊,禀报是一定要的,不过人数可能多了些,还望万大人不要嫌弃我们兄弟。”声音似乎含着笑,却是冷笑,直听的万时千冷汗如雨。
他反应极快,顿时喊到:“快关城门!”
可惜为时已晚,夜色中隐藏的千名魏家军整齐有序又悄无声息的进了城门,明明人数极多,这群魏家军却发出极小的声音,仿佛每个人都踮起了脚尖走路,呼吸声也非常轻微,只有衣袖摩擦的轻微声音。
只是那么一会,这群兵士们便逼上了城门,将那群不过百余人的城卫控制住了。
于是苏谨云骑着马晃悠悠的穿过这些脸上茫然的将士,最后扫了一眼被控制住的万时千道:“麻烦万城守了,待我天亮归来定请你好好的喝上两杯。”
城中的街道空无一人,连曾经开到夜半的馄饨摊也消失了踪影。
“我想起来了!你是苏谨云,你就是苏将军,是魏家的二公子!”万时千惊魂未定,短短的时间里他不仅失了职责,放进了个不知敌友却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被人拿捏了身家性命。这时候即使心中悔恨万千,一万个后悔自己轻信他人,也于事无补了。
“放心,万城守,我的忠心比起你来只多不少。”只要席远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说。若是席远少了一根头发,我叫那二殿下死无葬身之地。
他冷冷地继续道:“万城守日夜守着城门,着实辛苦,方才见万城守一脸沉重,想来这些日子过于紧张,便与你开个玩笑,此时万城守应当放松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前襟,继续道:“恰好本将军收了盐城,心中惦记着早日见到皇上,好邀邀功让皇上赐我个什么红珊瑚蓝田玉的。如此心急倒是冒犯了万城守,奈何我的确是个急性子,做不来守城门这细致活,今夜只好让我的这些个兄弟替我向万城守赔罪了。”
这番话虽是说给万时千听的,但他从头到尾并未正视万时千一眼,只自顾自的说话,声音却不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兄弟们!帮万城守好好守着城门,不准放进任何一个人。若有人硬闯......”他微扬嘴角,声音极冷:“杀无赦!”
“是!”整齐并响亮的声音。
随后,苏谨云扬鞭而去,夜色里只留下被马蹄溅起的灰尘,它们被马蹄带起,乱了章法一般在空中弥漫,旋转,最后又落在地上,只是早已不是原本的轨迹。
☆、朝中巨变不由己
苏谨云一路狂行,越临近宫中,心里越是不安。偌大的洛京,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若说城中的百姓因着害怕躲在家中倒也说得过去,活在世间的百姓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鲜血的敏锐。但是城中竟连守夜巡逻的官兵都没有,如此异常,必生异端。
苏谨云几番心思碾转,最终还是决定不回魏府直接去宫中,他猜测这些官兵莫不是被派去看守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家宅,就是被召集到了宫中。只是无论是哪一种,事态都十分险峻。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此时京中已到势如水火之时。
黑夜中的苏谨云匍匐在马背上,起伏间似与他的爱马融为一体,速度之快,只能听见马蹄哒哒,如风般呼啸而过,回过神来连人带马已只剩下背影了。
待苏谨云来到宫中,抬头一望,只见宫门大开,无人看守。原本彻夜燃起的灯笼,现在却一个个黯淡。苏谨云略一思索,还是决定策马直行。
一路夜色沉沉,灯火黯淡;一路夜风萧瑟,悄无人息;一路冷汗之下,心跳异常。
终于来到了大殿,古怪寒光一掠而过,常年在战场求生的苏谨云十分敏锐的拉住了爱马,一人一马便立在了那里。
他微微眯眼,彼时,浓厚的乌云稍微散了些,微弱的月光下只见一排排安静站立的将士对他拉起了一排排的利箭,只待他再向前一步,便将他射成个人形箭靶。
他从马上下来,举起虎符道:“魏家苏谨云!奉皇命前来护驾!”
仍然是寂静一片,仍然是寒光一片。无人说话,也无人放下利箭。
他强压心中的牵挂,又道:“魏家苏焱!前来护主!”
这时,一人拨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道:“不知苏将军护的是哪位主?”
他虽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却能听清他话中的意思,答得对了,自然放你进去,答错了,任你想走也得留下命来。
苏谨云脑子一转道:“事已成定局,这位大人问的好生奇怪。我带着虎符而归,你说我护的哪位主?”
“哼!少和我咬文嚼字,里头吩咐了,除了四位皇子,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天亮之前哪位皇子站着出来了,便是那个主!”
“哦?”苏谨云心中大惊,难道圣旨竟没有被公布天下,这等子规矩究竟是何人所定?先皇?大殿下?还是二殿下?
但他强压心中想法,道:“奇也怪哉,我苏某人史书读的少,也是没见过这么个事情,但是这位大人总该知道我魏王府历代的职责,如今这等时候,难道你觉得先皇没有给我指示?否则我又怎会恰好在今夜来到这?”
那人倏地走向苏谨云,原本的五十步之远渐变成了十步,苏谨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此人生一对凤眼,眼梢上挑,眉亦上挑,嘴巴却生的十分的丰润,只怪他的眉眼生的太高傲,淡淡的望来,却好似不屑的暼过,让人无端的起了一股子不满。
尤其是苏谨云这般骄傲的人,哪里经得起这等子鄙视怠慢的眼神。只是他城府深沉,这等不满怎会流露出来。
这人双手交叉拢在袖中,两只腿好像没有抬起来而是在地上拖着走一样,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他慢悠悠走向苏谨云,眼见着就只有十步之远了,旁的一位官兵匆忙道:“大人!不可太近,此人不知是敌是友......”
话未说完,这人倏地给了这说话的官兵一巴掌,“啪”的一声,力道之大,极为响亮,他停步问那拦着他的人道:“痛不痛?”
那人不敢回答,也不敢拿手去捂,只挪动了两下唇瓣,什么也没有说。
可此人显然不满意,于是又抬起了手,“啪”的又是一巴掌,再问道:“痛不痛?”
“.......痛.......”挨了两个重重的巴掌,这个字说的含糊不清,但这种语气显然取悦了这人,他道:“痛就好,现在可不是在你的梦里,容得你来打断我。”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继续走向苏谨云,这时再未有人拦着他了,他走到了苏谨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魏世子?”
“在下苏谨云,世子是我大哥。”
听了这话,他了然一般的点点头,绕着苏谨云转了一圈,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伸出手来,道:“旨意。”
苏谨云将虎符递到他的面前,他懒洋洋的将手抽出衣袖,将那虎符用食指和拇指相交捻起来,放在眼前观摩,接着又将虎符轻轻一抛,右手稳稳接住,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苏谨云道:“不知如此旨意大人满不满意?”
他的眼角吊起,眉也扬起,却把那丰润的嘴向下一撇,道:“你敢威胁我?胆子不小。”
言罢将虎符在掌心颠了颠,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可巧了。”他咧开嘴,笑的阴冷:“我苏某人也是。”
夜里杀气突起,也不过一瞬,两人都收敛了锋芒。
“哼,罢了,给魏呆子个面子。”他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手上慢吞吞的把那虎符收进了衣襟里,还用手拍了拍,好似安抚自己。这虎符放的很是妥当了,对自己点点头后,对苏谨云说:“要拿回来,叫你那大哥去我府上找我。”
又转头对众人道:“都散开!放他进去。”
哗啦间,一条大路瞬间敞开,苏谨云不由得心中暗叹,这人真是驭下有方,若有机会定要向他取取经。如此想着,抬起来脚向大殿走去。
“慢着!”那人又道,随着这一声,周围的兵官突然紧张起来,苏谨云握紧了左手的剑,站住却未回头。
“忘了说了,在下赵思章,叫你哥哥可不要去错了府邸哦~”
“......”
这一声哦,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莫名的违和感让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闷头加快了步子。
“长得真不像,比魏呆子丑多了。”他看着苏谨云远去的背影,惋惜似的一边摇头一边对刚刚挨了巴掌的官兵说道:“也无趣多了,对不对?”
“......对.......”
“唔,英雄所见略同啊。”
“.......”做赵大人的手下第一条要记住的就是: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附和的时候一定要附和。
他一跨进殿内,就见到了殿内的四位皇子,最小的那位刚满六岁,浑身发抖的缩在阶下离龙椅最近的石柱旁,偷偷抽泣。
龙椅上躺着一浑身是血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此外,龙椅前还站着一人,因为天色昏暗,并不能看清这人究竟谁是大殿下谁是席远。
而二皇子站得离两人最远,见一人独自进来,喝到:“放肆,谁准你进来的?先皇可是说了,未等到人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这是公然抗旨?脑袋不要了?”
苏谨云却跟没听见一般仔细盯着两人,势要弄清楚躺着的人究竟是席远还是大殿下,又因为形式不清不敢轻举妄动。
二皇子微眯双眼,伴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来人,开口便问:“好啊,好啊,原来是魏家的人,怪不得不用遵守这道旨意。想来你们家的三道免死金牌今日也能用上一次了。”
他站立于台阶之上,离他那三个血脉相连的兄弟最远,左手的剑举了起来,直指苏谨云,道:“魏家的人,我且问你,你是为了哪个来?”
☆、朝中巨变不由己
苏谨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他一直仔细的辨认躺在龙椅上的那人,到底是大皇子还是席远。又因为形势诡秘,不好上前。
于是二皇子便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洛席远,这人不怕是敌方来了帮手,反而大笑道:“哈哈哈,又是一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癫狂,前俯后仰,连头上的束冠都歪了,凌乱的几缕碎发便垂到了他的眼睫,他却毫不在意,兀自大笑:“你们兄弟二人不愧是那女人的两个儿子,可真的是会用那张脸来勾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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