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似的?”叶渡林斜他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是啊,”老师像是没看见他嘴角的笑容,点点头,“像我这样,多幸福啊。”
叶渡林不搭话了。
江路自觉此时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乖乖坐在一边等着叶渡林恢复。他坐在了靠窗的那一面,背对着窗,没关好的窗户透风,吹起窗边的纱窗,窗帘拂过身侧,江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从医务室的窗口看见顾余归正大步朝这边跑来。
“啊,”江路愣了下,“昨天那个……”
“顾余归来了?”叶渡林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将水杯放在床头,玻璃和木质的床头碰在一起,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来得还挺快。”
“你还得再休息一会儿,”老师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还想吐的话就和我说。”
叶渡林勾起唇,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所以是吃坏肚子了?
吃坏肚子了进门就说信息素的事儿?
分化之后的omega之间都是这样说话的么。
江路靠在一边想着。
医务室的门很快被拉开,顾余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叶渡林身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事吧?只是吐了吗?有没有别的症状?”
“没有没有,哎,往哪儿摸呢?”叶渡林难得的心情好,任由顾余归胡乱摸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路感觉空气中的蜜桃气息淡了许多,顾余归挨着叶渡林的手微微发颤,像是恐惧而疯狂排斥着。
“行了行了,没事儿的,他抑制剂过敏得没那么严重,最多吐一天。”老师生怕他们上演一场医务室.**i,连忙拍了拍手里的病历本,“给我收敛着点儿。”
顾余归一愣,这才注意到了后面的老师和江路。
“又是你,”顾余归顿了顿,“你是高一学生吧?今天你们得大检查,你赶紧回班里去,不然你们班主任不好安排。”
“哎哟,学生会长架子真大,”叶渡林扯着嘴角乐了会儿,扭头冲着江路说,“谢谢你啊小学弟,改天真请你吃饭,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江路还有点儿懵,甚至走出医务室的时候,都还有点儿云里雾里不真切的感觉。
抑制剂过敏。
一个omega,抑制剂过敏。
这简直是上天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关上了门又堵死了窗。
整个高一年级都闹哄哄的,有的班级里甚至没有老师,学生们个个儿兴奋又紧张,大胆猜测着自己的第二性别。
江路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位置上,旁边的严驰飞立刻凑了过来,“你把那个学长送到医务室了?”
“嗯,”江路揉了揉眼睛,“他抑制剂过敏。”
“omega抑制剂过敏?”严驰飞倒吸一口气,声音太大引来旁边人的注目后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直到那人收回目光后,他才继续道,“那他怎么不和教导主任说啊,说了的话就不会强迫他注射……”
“怎么说?”江路抬眼看着他,思索片刻,又明白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或许说了的呢……叶渡林的过敏反应并不大,只是恶心想吐而已,教导主任可能觉得……没什么?”
对比起信息素爆发导致的学生们全体暴动来说,的确没什么。
严驰飞张着嘴想了半天,没接上一句话。
医务室的老师习惯于处理叶渡林注射抑制剂后的过敏反应,他们也没有刻意在江路面前隐瞒过敏的事情,或许叶渡林曾经很多次,被迫的,主动的,注射过抑制剂,才能拥有如今的坦然。
“高一八班,过来检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门口,但老师跟在医生身后,担忧紧张地看着朝着门口望来的一张张脸。
“不管你们是什么性别,老师祝福你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老师双手握在胸前,快速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后,带着自己的学生去了楼下的教室进行抽血。
抽完血后中午才能得到结果,老师分好班才会将第二性别的检查结果单独告诉学生。
得了段空闲时间,江路和严驰飞捧着泡面四处乱转着,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坐着。
江路一点儿也受不了烫,方便面碗下头那点儿热度他都受不了,把碗放到石阶上,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呼出两口气,才将它端起来放在腿上,小口吃了起来。
“你见过猫么?”严驰飞问完这句话后觉得这句好像是废话,自个儿笑了笑后接着说,“猫就从来不吃烫的东西,也受不得烫。”
“烧开的水千万不能直接喝,人和猫都不行,”江路吹凉了叉子上的泡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烫嘴。”
严驰飞乐着打了他一下。
关于第二性别这事儿,江路没有特别深的执念,并非成不了alpha就活不下去,如今社会alpha和omega都是稀少性别,beta才是最多的,也是最平淡无奇的,成不了大事也好,无论怎样都行,反正都得活下去。
所以下午被老师分到另一支队伍准备前往beta和omega所在的西楼时,他也没有多惊讶。
最多是看见严驰飞被分在准备前往北楼的alpha队伍里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然后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谢临君。
谢临君居然是个alpha。
从小体弱多病江路一度怀疑他活不过下一年的谢临君,居然是个alpha。
看来alpha的基因也不是很优良啊。
江路啧啧两声,跟着大队伍去了西楼,换了班级和班主任,还没认得清上一个班的人,这个班的人又完全换了一拨,让江路有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转学的错觉。
新的班主任是个看着就十分温和的男人,他站上讲台说了一大堆温柔但没屁用的话后拿起一叠小纸条,按照上面的名字发给了这群学生。
江路拿到纸条的时候听见前面的女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八成是个omega。
他想着,手指缓慢拆开了那张纸条。
omega。
江路愣了愣。
omega。
纸条上的字并没有变化。
“因为这个班级里是有omega的,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去查看别人的纸条。记得保护好自己,你们处于未分化又即将分化的年纪,十分危险,不管是omega还是beta,老师都希望你们顺顺利利的长大。”老师站在讲台上,忽然看向了江路,目光怜悯又不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办公室来找我。”
江路拿着纸条的手猛然攥紧,他僵硬地转过脖子往四周看了看,视线所及处的男生表情都是自然而平淡的,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仿佛一脚从楼上踩空,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往下坠落。
他是omega。
很有可能,是这个班级里唯一的,男性omega。
第9章 报应。
春季的雨连绵得烦人,最后的一点儿枯叶和少有的晴天一起被吞没,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润的,学校角落的瓷砖上不知道哪来的水珠,缓慢往下淌着。这里的雨季到五月末才会有收尾的趋势,中间穿插着几天突如其来的高温,在某一个深夜又迅速降下去。
昼夜的温差使得流感愈发肆意。
江路从学校西楼出来的时候,外头正好下着雨,迎面吹过来一阵风,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今天分完班后便放学了,江路站在西楼门口发了会儿呆,身旁的男男女女小声谈论着什么快步走过去,没有带伞的在犹豫几秒后便冲了进去,江路也是冲进雨中的一员。
严驰飞应该会来这边找他,或者在门口等他。
此时此刻的江路一句话也不想说。
放学时班主任疯狂用眼神暗示着江路,示意他留下来,八成是有话要说。
可江路第一个就冲出了教室。
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他的第二性别,他的基因,流淌在他血液里的,甚至还有某个分化后就会开始发育的器官,所有的一切都是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
他是一个,男性omega。
江路一路小跑到公交站牌下,才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严驰飞发了条信息。
-先回了。
之后也没管他回没回自己,关机后便大步朝着妈妈住院的医院跑去。
落着雨的时候,河水总会泛起腥味儿,原本被两岸的树映成绿色的河水翻涌着变成沙子一般的黄色,隔远了看像极了急速流淌着的一条沙河。
江路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路冲进了医院。熟悉的消毒液和药水,以及医院特有的清冷的空气传进鼻腔里,他缓下速度,朝着病房走去。
“您最近精神好了不少呢,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是要舒服一些了,感觉明年的时候就可以下床了呢。”
“太好了,太太这么好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借你吉言……咳……”
江路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如同前几次那样,在江路进入病房的那一刹那就陷入了沉睡。护工阿姨惊讶地看着江路,嘴角挂着笑:“路路怎么来了?淋着雨来的吧,哎也不打把伞,我拿毛巾给你擦擦……”
“不用了,”江路笑了笑,“谢谢阿姨,我来看看妈妈。”
“你妈妈……哎,怎么说睡着就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吧,”阿姨笑道,“最近几天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了呢。”
“您出去吧,我和妈妈说会儿话。”江路把书包放在凳子上,自己坐到另一边,顿了顿后,他继续道,“阿姨,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您?”
“哪儿啊?你记错了吧,”阿姨还是挂着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可都长得差不多。”
江路不说话了,他听见护工阿姨关上门,门锁落下的声音将外头的空气彻底隔绝,房间里的压抑又重了几分。
床头的花是今天刚摆上去的,枝叶修剪得十分漂亮,花朵鲜艳欲滴,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江路的视线却落在了妈妈的脸上,她的睡相一向是极好的,忍耐着,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也没有关系,或者说是坐在她床前的是江路,所以她才一动不动。
他知道妈妈醒着,不管是和谢临君来的那次,还是和严驰飞来的那次,妈妈都醒着,他知道的。
但是今天江路突然没了和她继续演下去的兴趣。
“妈妈,”江路轻声喊了一句,专注地看着妈妈的脸,“今天学校组织了第二性别的大检查,alpha被分到北边的教学楼,beta和omega被分到西边的教学楼。”
“我被分到了西楼,”江路看见妈妈的眉毛稍稍扬起,他的嘴角也挂起了笑,放在膝盖上握紧了拳头的手却死死地攥住了,指甲掐进肉里,疼得厉害,“我是omega。”
话音落下后,不出他所料的,妈妈睁开了眼睛。
像沉睡了千百年的人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妈妈的视线焦点隔了好一阵儿才落到江路身上,看见浑身被淋得湿透了的江路,突然嗤笑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真的么?”妈妈问道。
“真的。”江路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杂质,就像死刑犯在仰望天堂,妄图得到救赎,“我是一个,omega。”
爸爸是alpha,妈妈是omega,江路有很大的几率是alpha,也有同等的几率是omega,所以他的父母从小就很担心他的第二性别,也一直在告诉他,omega和alpha都一样,没什么可耻或是骄傲的。
但劝诫仅仅存在于江路十五岁以前。
此时的妈妈听着江路说完最后一个字,忽的笑了起来,笑声逐渐放大,到了传到耳洞里都会引起刺痛的程度。
“你活该……江路,你活该……”妈妈捂住胸口,眼眶通红,杂乱的头发垂了几缕在额前,她怨毒的瞪着江路,大口喘着气,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另一只手指着江路,“你活该……这都是报应!江路,这是你害死我爸爸妈妈的报应!未成年人不能随意领取抑制剂,可你没有父母了你不配!你就等着**期到的那天,在街上被**得像条狗一样吧!”
过量抑制剂对未成年omega的身体伤害过大,所以一般omega都需要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使用适量、适合自己身体剂量的信息素。
这是江路今天刚在班主任哪里听到的知识。
他看着自己近乎癫狂的母亲,扯扯嘴角勾出一抹笑,他说,我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他发现他并没有说出声。
那句话就这么堵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堵得他胸腔发闷,鼻腔发酸,连眼眶里都有什么东西蓄了起来,模糊一片,让他看不清母亲狰狞的模样了。
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江路顺着声响传来的地方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冲着他走过来,攥住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门外。眼眶里蓄起的泪滑落下去,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江路抬手抹去,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是谢临君。
第10章 杂物室。
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免不得多看他们两眼,有好奇心更旺盛的,索性伸长脖子往未关好的病房里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靠在床头喘着粗气的女人。
江路用力挣开谢临君的手,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后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你是……omega?”谢临君的表情有点儿僵硬。
从他的视角来看,江路红着眼眶,眼眶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的,随意而杂乱地搭在额前,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里面随意套的T恤领口不高,露出一大片锁骨,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
他是因为母亲的态度才会这样。
可落在谢临君眼里又成了另外一幅画面。
很奇怪,小时候还能和江路脱了衣服光膀子打架,此时却看不得他露出太多的肌肤,心里升腾起一种未知的令人恐惧又令人焦躁不安的情绪。谢临君咬咬牙,从兜里拿出一瓶薄荷糖,倒了两颗到嘴里,狠狠咬了下去,“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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