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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喘息(近代现代)——二麻

时间:2019-11-18 13:14:00  作者:二麻
  
  恐慌好像潮水涌来,将他淹没,吞噬,孤独地沉入海。
  
  常安张大了眼,张着嘴,想要挽留,却在发出声的那一刻停留住,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说出口,他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看着......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空荡荡的四月的春天,料峭的春寒,偶尔飞过的鸟雀,叫声回响,洒洒落落,回荡一片。
  
  他听见清脆的少年声,豆蔻的年岁,在叫着,笑着,跑着,欢快着。
  
  声音洒落在春风里,细细碎碎。
  
  风里夹杂着青春香,是刚刚冒出头来的嫩芽,还含着饱满的汁液,就被踩碎,散发在空气里的气息。
  
  那些声音,努力地听,可以辨别出,是在吵闹着,嬉笑着,在叫着谁的名字。
  
  “快跑起来啊——”那少年声脆脆地催促着,后面杂乱地跟着些欢笑声,在春天的风里。
  
  “每年的这个时辰,都会放些古老的风筝,今年也到时候了——”
  
  响亮的少年声,像是温润的水,叮叮当当地流逝过,像是在唱着一首欢快的歌。
  
  “你们不要怕他啊,他可好了,每年,都是他给我做的风筝,很漂亮的,你们看——”
  
  “关寒,你快来啊,风筝要掉了——”
  
  少年人夸大的声音,好笑地回响在春风里,带着稚嫩的气,纯真的孩子气。
  
  那风里,还藏着那低不可闻的回应声。
  
  在慢慢靠近他,在说,
  
  “好。”
 
  18.
  
  那声音,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回响在他的耳畔一样,熟悉到让常安头皮发麻,又像是清泉回流,带来一阵清凉畅快的安抚感。
  
  只是彼时的音色,还有些清浅,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之气,依稀是在岁月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春风逝去,带着那些清脆的少年音,渐行渐远。
  
  常安的眼前,混沌不堪,有时候是黑暗中透露出的小小的光亮一角,才能发现他好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昏黑笼罩了大片,他只能从熙熙攘攘的声音,来来回回的人影中,试图去辨别,在这一刻,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偶尔那一片天地,好像又遥不可及,只是小小的一块景色,在说着一些零碎的、断续的事,像是久经岁月,却仍旧舍不得忘记,被固执地保存下来的东西。
  
  常安在来来回回,蜂拥而至的这些回忆里面,像是一个旅人一样走走停停,看得断断续续。
  
  纷繁如同寒冬入深了,乌云已至,飘飘洒洒,从空中簌簌落下飘扬的雪花。
  
  在昏黑之中,也如同经历了四季的变幻,岁月轮回。
  
  耳中那一声声的回应,言辞不多的回答,像是随着时间的脚步,变得越来越低沉,越来越虚无缥缈,带着更多的他不能理解的东西,离得也越来越远。
  
  有时是回应之后的沉重的伤感,有时又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少年人的絮絮言语,一言不发,有时则是在未察觉之前,身旁的少年,早就却被繁事所累,徒留他在一旁的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和越来越远的回应声相反的是,那虚空中,那看不见的地方,从这一刻的纷纷扰扰的说话声,到下一刻踽踽独行闷闷不乐的河岸柳畔......多出来的,是被暗中的目光,所打量、所注视的窥伺感。
  
  不出声响,不露声色。在少年人疑惑着回头的那一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没了踪迹,没有来源。
  
  于是,每每少年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不甚在意地忽略掉自己身上的怪异感。
  
  春夏在往来熹微的风声里渐渐远去,滑过少年日渐高挑清瘦的身影,不落下什么痕迹。而落叶的秋,不管怎么说,总带着一点让人伤感念事的悲情,于是,从萧瑟的秋风里,好像可以窥见少年人隐藏的心事,和......躲闪不及的难过。
  
  看见那多年的玩伴不知为何,离得他越来越远的难过;也看见那人越发地俊俏挺拔,谦谦君子模样,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却不是少年见证的难过;同样看见那往来的少男少女间,左右怀诗的情谊,在话语玩笑间,催生丝丝的酸楚......
  
  那感觉,好像也同时生长在常安的身体内,让他感同身受,那如蚂蚁轻噬的痒痛不安感,在体内来回萦绕着,漫上心头,及至脖颈间,压抑着,如鲠在喉。
  
  好像眼泪要溢上眼眶,却又倔强地偏开了头,自己悄悄抹了去。
  
  难过的心情像朵乌云,照得他整个人没了活力的气,整个人如同被什么东西困扰着,却只是一个人低落地被困扰着,他找不出原因,也不知该向谁问出理由。
  
  旁人......旁人对着那人,侧目之下的闲言碎语,以及随之而来的忌惮打量,他不得而知。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他只是被众人的轻言好语所隐瞒着,从那些余光里,露出来好意的担忧与打算。
  
  少年全都不知道。
  
  昏黑中,如同高墙在外,风雨阻隔,看不见,摸不着。周围的人,只是替他做着决定,让他手足无措于虚假的平静。
  
  叫做母亲的人不让与那人来往了,权势利益之争,却只是闲闲念叨两句,从不向他解释清楚。同岁的好友亲朋,左右杂言,纷繁杂乱,说着担忧的话,七嘴八舌,皆是劝告他保全自己,离得那人远远的好。
  
  闹极了,耳边的人,各说各话,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脑海里,拥挤着,说着,闹着,不得安宁。
  
  常安好像看见少年不解、不安的眼,望着大门,望着窗,闷闷不乐,愁容满面着。
  
  低沉的眼角,盛满了自己也不知的情绪。
  
  那眼角,分明是像极了梦中和他神魂混杂的躯壳,分不清谁是谁,也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壳子。
  
  那是常安。
  
  那是另外一个常安。
  
  或者说,那是..... 他。
  
  常安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怕是惊扰到这昏暗的异域的世界。
  
  时间仿佛静止,没有风声,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是他还是轻轻地,想要走近。
  
  是轻微的叹气声,盈盈绕绕着,夹杂在听听顿顿的书页翻动的声音中,充斥了整个房间。
  
  但是在下一刻的时候,却又能突然止住。
  
  从窗户的小小的轮廓中,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常安跟着看过去,好像和那壳子成为了一体,抬着头,看见那双深远的冰冷的眸。
  
  那是......关寒。
  
  这一个意识似乎是同时在壳子和他的脑海中升起,然后在下一秒,似乎他好像整个人亮了起来。
  
  常安被迫地跟着有所动作,像是被牵引着的木偶,不止是身还有内心的波动,都跟着躯壳合二为一一般。
  
  他急迫地想要跟他说些什么话,想要近近地看着他一会儿,打量最近有什么改变。他絮絮叨叨着,想要跟他说好多好多的话,也盼望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好像处处不顺一样,脚先是崴了,远处的母亲又在朝他叫喊着天凉了,像是有意要把他唤了去,好像在怕着身边的人。
  
  而这幻境中的关寒,冷冷的眸,却在念叨着他的粗心笨拙,在这个时候,没了阴翳,他怎么会察觉得到。
  
  他只是,习惯性地跟他说着话,显露着自己的不遮不掩的本性。
  
  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
  
  但是谁会知道,谁又会想到以后。
  
  不......只是他,这幅躯壳,没有想到。
  
  眼前的人,声音模糊不清,但是却声声入耳,在说着以后,在说着,自己独自的将来。
  
  这个念头,如同冰霜,将他冻住。然后在一身的冰冷中回过神来,他这幅身子,这幅......记性怪异的身子,是不会有他的陪伴吗?
  
  在将来的时候。
  
  错愕和惶恐一时间出现,让他始料未及,惊慌失措。
  
  他问着,声音自己都颤抖着,没有力气,问他不陪着自己吗?他想他陪着自己。
  
  毫无理由,像是一个孩子般,在无理取闹着。
  
  但是这身子,这身子内里的酸楚和难过,在直白地要求他这样说。
  
  他也说了。
  
  然而,意外的是,眼前的关寒没有回应,只是淡漠地问他为什么。
  
  他被迫抬起头,气息靠近了自己的脸庞,俊美温柔的脸上,却说着不留情的话——他让他自己去想清楚。
  
  错觉吗?
  
  那一闪而过的决绝,在关寒的眼里。
  
  常安眨了眨眼,那眼里,冷若冰霜,不知何时起,早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而此刻在说着,在绝情地告诉他,如果......他如果不能自己想明白,想出这个答案,那么从此之后,就真正成了没有关系、不会相见的陌生人了。
  
  像是隔着一条银河,不会有交缠,也不会有来往。
  
  将来?也不会有将来,只有各自的人生。
  
  他在远远的人群中,而他自己......他自己会以这样残破的身体,去面对怎么样的一个将来?
  
  没有他......也不会交集吗?
  
  常安的心好像跟着这幅身体颤了颤,眼泪在下一秒夺眶而出,漫溢了一脸。
  
  嗓子哑着,但是眼泪却好像在诉说着关寒的决绝,在告诉他自己的茫然无措。
  
  好像这好不容易的一次相见,却生生强迫他去做出什么选择,去想明白什么事情。
  
  常安不明白,如同这幅壳子一样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从心底溢上来的窒息的难过、慌张,像一张网,占据了他的思绪。
  
  从里面挣扎的时候,有一个念头,似乎在告诉他,如果......如果他没能够抓紧关寒......如果.....
  
  他只是想着,恐惧就足以让他六神无主。
  
  想要叫住他,却发现回过头的时候,关寒却只留有一个背影。
  
  冷硬的,不近人情的,好像不相熟的陌生人般。
  
  心在慢慢痒痒地变得喘不过气,压抑着,又似是哽咽着,说不出话,也叫不出声。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发现在暗处,沉沉注视着他的目光,温柔且残酷着。
  
  魂识好像突然一个清醒,那是,他知道关寒名字的时候。
  
  在梦里。
  
  不......也许,是称之为回忆的东西里。
  
  那目光,实在是熟悉得,仿佛无数次,在哪里经历过。
  
  在哪里呢?
  
  昏黑中,在寂静的黑暗中,冰冷的凉气如同鬼魅攀上了他的身,丝丝入骨,亲昵地靠近,像是在和他亲吻。
  
  清凉的湿气覆盖在嘴边,勾着他交缠。
  
  凉气从嘴角处钻进他的喉,好像滑进了身体深处。
  
  低沉的声音,在昏暗中,问着他说,“还没有......想起吗?”
  
  想起?
  
  常安舒服地任由凉凉的寒气将他团团围住,杂乱无章的脑袋里,只是觉着,那目光,那打量窥伺的目光,着实是似曾相识,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他懒着,放任自己从混沌中停下来,想挣脱片刻。
  
  但是,那亲吻的人却不如他所愿,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擦过好像泪痕一样的痕迹,在引导着问,“什么时候......见过我吗?”
  
  什么时候?
  
  见过......关寒?
  
  那是,在灰暗的没有声音的监控里,那些可耻的情/事里,那个......隐约可见的影子吗?
  
  常安的眼睛在虚空中合了合,掩下心底的难堪和羞愤。
  
  那个影子......在打工的小餐馆,夏桃......小早看见的时候,他也在.....
  
  不,他想起了,还在更久的时候,在......在那鬼市上,那杂色的猫,背后坐着的人,黑夜藏住了他的身体,只有,只有猫的毛发上,那双冷白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关寒。
  
  不不不,还有,还在那之前,在七月七的鬼节,在半夜的公交上,那个坐在他身旁的,靠着的静坐的男人,轮廓分明,但是只有影子。那车上的鬼魂,是他......是他在护着自己......
  
  还有吗?
  
  对,在......搬进来的时候,在那里,看着他走进去的关寒。
  
  像是狩猎的猎手,看着自己一步步迈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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