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娇羞做什么!
“嗯。”千晛抬起眸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眼,见对方活蹦乱跳无性命之虞,才伸手掸平刚刚被对方抓得皱起来的衣襟。
“是你救我回来的?”印儿回忆起她昏迷之前的场景,她可真是只弱爆了的狐狸,“谢谢啊。”
千晛摇头,像是说不用谢。她指着印儿露在空气中粉嫩的脚丫,认真地道,“又下雨了。”她说完,便转身往楼下走去。
下雨了,天冷穿鞋。印儿瞧着离去的背影,觉得那人头上的麒麟钗子真威严,不过,刚刚对方的腰身也是真软,颈肩也是真香。
想什么呢!印儿毫不留情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朝楼下望去。鸡老板急匆匆地上楼迎着那人,怪谄媚的,“您怎么自己下来了?我正准备去看您呢!”
鸡就是鸡,五颜六色的还是鸡!
印儿见千晛只是摇头,漠然地立在推开的窗户前。窗外大风夹着细雨丝,仍能听到街上小贩的吆喝。
“姐姐,”陆岐缩在边上瑟瑟地开口说话。
“我叫印儿。”印儿收回目光,一边回到房中穿鞋一边盯着陆岐,那少年被看得十分紧张,不过,也只是紧张而已。印儿不知道是自己道行太浅,还是对方仅是个普通人,她看不出来对方是只什么动物,倒真像个有兽缘的普通人。若真是如此,倒不难理解为何要将她们引到这同悦客栈来,毕竟,按着规矩,除了白泽大人,她们神兽一族,当然包括归附其的飞禽走兽等,是不能去干扰凡人生活的,哪怕无侵扰之心,也当自行划开界限。
“印姐姐,”陆岐喊得顺口,站在三只黑狗少女的边上,“你们昨天碰到了什么,让你和千晛姐姐都晕了?”
“她晕了?”印儿盯着陆岐,急切地追问。
陆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结结巴巴地,“对,对呀,鸡老板说千晛姐姐的灵气都是用来维持自身性命的,用于攻击的灵气很弱,昨日一定是耗费了生命之灵,才撑不住晕倒的。”
怪不得呢。印儿有些懊恼,怪不得白泽让她一同上路,若那月老真有实实在在的三万年功德,那些邪祟怕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难不成除了被困天牢千年之久,她还被削减了功德?或者其他更严重的,竟需要三万年的功德来维持自身的性命。
“印姐姐,你为什么会被腐鸦咬啊?”这下倒是那三位黑狗少女齐声问道。
“出城东行半里地,有一座妄伽山,山中有尸鬼。”印儿起身往楼下走去,“那尸鬼是葬在城西墓地的少女,那腐鸦便是助阵尸鬼逃走的,你们问我,我倒想问你们,此处为何频发怪事?与你们有无关系?”
“没有没有,”陆岐扯了扯狗妹,狗妹赶忙挥手回答,雪山之巅的天狐虽算不得顶级神兽,但是却比她们厉害太多,“印姐姐,鸡老板也在追查此事,可是对方太厉害了,抓不住那人。”
也罢,对方确实是厉害的主。连战神阳时姬都不管,没道理要让她们来管,只要不是她们所为就行了。
客栈楼下还冷清得很,狗妹说,其他客人是猪和猫头鹰。
哪想刚一下楼,便听见鸡老板与千晛侃着上神的八卦,“阳时姬不管这大雁城的,这都得从雁门关一战说起。”鸡老板半点不在乎千晛什么表情,呷着茶独自讲得热火朝天,“原来这大雁城是被异族占领的,现在这大雁城城主白幸烽在当初攻城难下时,筑坝拦河,秘修长渠,待水位暴涨至之际,炸坝撤堤,水淹大雁。那异族长于黄沙荒漠,自是难逃一死,可惜那城中百姓,也未幸免。时值夏日,满城腐尸遍地,臭气熏天!”
“那冥界看着枉死之人如此多,才上禀天界,战神阳时姬知道此事,受了一顿责罚后,便说白幸烽任城主一日,他便不管这大雁城的破事。”
“那这不是可怜了大雁城现在的百姓吗?”印儿走过来,看了端坐在一旁的千晛一眼,那人面色正常,应当已无大碍。
“不尽然,”鸡老板难得地十分正经,“白幸烽早些年,可是励精图治,把这大雁城治理得十分繁荣的,不然你看那些异族怎么不敢入侵?是这一两年,大雁城才开始不对劲的。”
“倒是你,昨日为何被腐鸦咬伤?”
狗妹齐声接话,“印姐姐说妄伽山上有尸鬼。”
“什么!”鸡老板激动地猛一拍桌,热茶泼在鸡爪子上,烫得抱着手跳起来,“尸鬼?怎么会有尸鬼这玩意,天杀的,不会是操练的城西的尸体吧!”
印儿看向他,撑着手,无奈,点头。
“雨停了。”千晛忽然望着窗外出声道,“有人。”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集市上居然有人打起来了!
“疯子疯子!滚远点!”有人掀翻了摊子,大声吼着。
印儿趴在窗户边上,看到戴着斗笠和披着蓑衣的小贩将一位鬓发虚白的男人推翻在地,“是陈员外!”
“你杀了我女儿!你杀了我女儿对不对!你杀了我女儿!你们杀了我女儿!”那个昨日尚欢喜的白发人匍匐在地上,要抓住每一个过路女人的裙边,他的身后,裹着一张草席,草席里的黄衣少女安静地躺着,血肉模糊被剥去面皮的脸上只剩下空洞的眼眶。
“怎么会这样!”印儿震惊,想要冲出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千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边上,对着她摇头,开口道,“奇怪。”
印儿愣了下,是呀,这太奇怪了,守城如此森严,这个陈员外是如何进来的?
“救命啊!救命!”集市上的人忽然四处奔散。只见那黄衣少女的尸体歪着脑袋站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欲撕咬抓在手中的小女孩。
“娘,娘!”小女孩被掐着脖子拎在半空中,远处的妇人捡起地上的棍子,一咬牙,欲冲过去。
“不要打我女儿,不要打我女儿!”陈员外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子,慌乱地朝往妇人身上砸去。
“巧儿!”妇人摔了一跤,看着黄衣少女低头即将咬在自己女儿的脸上,两眼紧闭,几欲昏厥。
同悦客栈内,瞬间万势待发。
“大胆孽障!”集市上忽然有声音从天而降。
只见那尸鬼艰难地仰起头颅,在手中的小女孩被摔在地上之际,众人便见那尸鬼在一瞬间被天降拂尘掸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那小女孩,竟被骑着马奔过来的人捞住。
小女孩躺在男人怀里,声声唤着,“娘!娘!”
“已经没事了,不用哭了。”骑在马上的男人温柔地说道。
“是白城主!城主大人!”集市上的百姓目睹了刚刚那惊悚的一幕和看到策马前来营救的人,都欢呼起来。
小女孩安然无恙。
“白某治理无方,才令城中出现此等孽事。故遍寻天下,于昨日寻得一位得道高人,今时今日,便要好好收拾这城中乱象!”
印儿看着那城主飞身下马,将地上的妇人扶起后,将臂弯中的小女孩放下来。那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怯怯地缩到自己娘亲身后,城主宽慰那妇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妇人早已泪眼婆娑,抱着女儿万分叩谢。
“各位,窦道长今日,便为民除害!”
不可以!印儿手中升腾起熊熊烈焰,欲烧了那白毛拂尘。从天而降的高人像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但依旧毫不在乎地指挥拂尘在烈焰中穿行。印儿看着她的真火被浮尘吸收殆尽,只得被迫撤回。然而她刚一撤回,便见那拂尘直挺挺地敲在那黄衣少女的头顶。
刚爬起来的黄衣少女又浑身僵住,她没有脸,没有表情,不知道痛不痛,最后,头颅从脖子上滚下来,尸首异处。
“好!好!”集市上缩成一堆的人拍手庆贺,他们惊叹地看着那一身道士袍的高人走向城主,“白城主,这只尸鬼已彻底灭了。”
头顶紫金冠的城主神色威严地看着他的城民,“各位,白某相信窦道长一定有能力助大雁城恢复安宁!”
众人欢呼,只有那浑身脏乱的陈员外艰难地爬向他的女儿,抱着女儿的头颅,浑身发抖地喊不出一个字来。
城主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又道,“死者的亲眷,我们一定会好好弥补。”他说完,在众人的目光下朝着那具尸体走去,弓身温和地道,“陈员外,真是对不住,未曾想您的女儿最后是这般模样。”
“死,死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怯声说道,仿佛受到了惊吓。
那疯疯癫癫坐在集市中央的白发人,被人轻轻一碰,倒在地上,竟然咽了气。
只不过,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他女儿的头颅。他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谁,死不瞑目,好不甘心。
第6章 耿耿不寐(五)
同悦客栈内,三位黑狗少女坐成一排,趴在桌子上,哭得整整齐齐。
陆岐站在一边,手忙脚乱,一会儿难受地,“弯月,别哭啦”,一会儿皱着眉头,“应月,不是你干的”,一会儿仰天叹气,“怜月,哭半个时辰了,停一停好吗”。
乱,非常乱,除了哭声与安慰声,还有鸡老板声音难听的碎碎念,“你们瞧见那道士没,穿着青沉观的道士袍!你们知道青沉观吗?就是人间第一大道观,也算是一处天宝福地。里面的道士个个道法了得,不过听闻他们冲着修仙去的,怎么出来管红尘闲事了呢。”
鸡老板话太多,又道,“那尸鬼也是的,按理北方一带不应有尸鬼啊,难不成是昔日大水屠城坏了这大雁城的风水,才使得居心叵测的人有机会利用那身死之人?”
印儿捂着耳朵,一脸烦躁地站在边上,真是吵死了!因为刚刚强行收回烈焰真火,她的掌心还有些痛,心头的火气也有些大。在雪山之巅时,西雾曾教导她,所见亦非真,所以无论鸡老板怎样说那得道高人,她从心底都有些排斥,那黄衣少女做错了什么呢?一定非得尸首异处,魂飞魄散,才能除恶吗?
弯月、应月和怜月三人越哭越大声,哄都哄不住。印儿受不住,长那么好看,哭也好看,骂是舍不得骂的。于是,烦了,挨着三人并排趴在桌上,没哭,就是不想吭声。
千晛一直站在边上,看着一群人,脸上没什么悲喜。直到印儿也趴过去,才终于皱了下眉头,以为那人也哭了。
她怀里揣着昨日在城外的那条手帕,已经洗过了。印儿感觉自己被人戳了一下,烦躁地抬头,看到眼前那绣着一枝桃花的白手帕,委屈地咬着下唇,一抬头,哪怕对方仍旧面无表情,眉头也舒展开来,“你安慰我?”
千晛“嗯”了声,见对方没哭,便要将手帕收回来,印儿只是觉得任何时候逗她都挺有趣的,立马接过手帕,趴在桌子上,“我哭了,真的哭了!不要安慰我,我要钻一会儿牛角尖!”
“……”陆岐愣在边上,十分疑惑,怎么大家突然都不哭了,印姐姐开始哭了。
三只黑狗少女泪眼汪汪齐齐转头望向印儿,诶?印姐姐怎么哭得比她们大声,搞得她们仨都不好意思哭了。
鸡老板还在讲自己的,反正也没人听。
所以别人哭了是不能递手帕的?千晛若有所思,不然别人会哭得更凶,于是她便站远了些,隔了六张木桌子等着人哭完。
整个同悦客栈里,便只剩下印儿一个人的哭声。是的,真哭了,本来不想哭的,哪想有人递了块手帕。不过,也仅仅是嚎了两嗓子后,便停了下来。太丢人了,她好歹混了三千年,是个老妖怪了,生生死死的,又不是没见过。
千晛隔着很远看这只狐狸,这只狐狸眼眶红红的,配着白衣,像极了她那手帕上的粉色桃花。
真好看。不,才不好看,笑起来才好看。
“我有办法。”半晌,千晛盯着印儿,终于开口说了句结构完整的话。
印儿将手帕揣进袖子里,闻声愣了下,抬头时红红的眼角染上笑意,像桃花盛开时一般,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带着点鼻音,“什么意思?可以救那个姑娘?”
是不是有办法让那姑娘至少有机会能到冥界投胎转世,再大一点,让那些尸鬼的魂体都可以脱离出来,赴往阴间。任他前尘善与恶,自有卞城王和转轮王辨个明白。
千晛瞧着织女赠给她的礼物被人占有,叹了口气,算了,那人笑了,便先借她用用。于是,望着那只狐狸,肯定地点了点头。
弯月、应月、怜月和陆岐四人见状,惊喜地瞪大眼睛,“有办法?太好了!”
千晛被这一群人盯着,往后退了一步。挺不习惯的,这么多人看着她。哪能没有办法呢,办法总是有的,就是对她来说有一点,不,非常困难罢了。
鸡老板听到千晛发声,终于将碎碎念停下来。虽然他探不出对方是哪一路神仙或者神兽,但是莫名地让他觉得必须敬重。
“魂渡。”千晛开口,一脸淡然。
鸡老板尖叫了一声,差点震碎了茶盏,“哎我这破记性,怎么忘了这回事,就是魂渡之术,非常有用!”
“什么魂渡不魂渡的?”印儿瞧了鸡老板一眼,“使者说清楚点。”
“说来简单,”鸡老板看了千晛一眼,耐心对众人解释,“神仙之所以能度化众生,是因为有人信仰他。有人信仰,便有念,神仙便能集这念力来度化他的信徒,渡魂也是这个理,将念力凝结,便能化出能赴阴间的完整魂魄。”
印儿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人人想修仙成神。
鸡老板继续说道,“不过,也没那么简单。譬如我虔诚地信奉观音大士,可凭我的念,不能渡一个神。而且,这魂渡之术只有功德在上位神之上的才有,可你说,除了超脱六界的佛界,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无量功德?”
三只小黑狗听得一脸茫然,齐齐摇头,没懂。印儿和陆岐一块儿点头,佛说众生平等,众生皆苦,可是众生不能渡众生,真是,折腾出这些仙法道术的那位上古创世神一定没真正去过他的人间。
“鸡老板,你的意思就是去找战神?”陆岐挠着脑袋道,“可是战神不管大雁城啊。”
“不用战神,”印儿望向千晛,虽然她老是叫这人小月老,可是白泽说,她掳下界的这位仙子可是有三万年的功德,不是攻击的话,救人应当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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