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找不到他,哪里都没有!
他后来看后半段信,那信里除了大段的文字在劝他好好的过日子,忘了过去,忘了蘅儿。还提到了一小段他与外婆之间的快乐回忆。
许善知道他心里最是念念不忘的就是他的外婆。他提起外婆时常会红了眼,失了神。情绪低落到怎么哄都恢复不了。
许善也千方百计的诱出他的家乡到底在哪里。
燕暖镇,城西小楼西,他说这是离自己家比较远的外婆家。他小时候有一阵子是住在那里的。他说那里有外婆种的葡萄秧,只有一株。每每夏末的时候,外婆总是把最大的那一串摘给自己吃。
他的外婆喜欢种很多不知名的花。大多都是细细碎小的野花,被人踩踏的,被大雨蹉跎的,被野猫抓坏的,被马车碾压的。小心翼翼的挖回来,不到几日就可以把他们养的茂盛精神,竞相开放。
他还说,外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每次都拿着扫把比比划划的对着也在外婆家住了那么很短一段时间的表姐大声骂着,却不曾下手打过。
他说外婆总说他听话,也总说他脾气太怪。但是外婆知道他的脾气时常的瞬间怒发是因为他的父母让他感受不到什么是家是爱,什么是温馨什么是快乐。
他说外婆最懂他。他最爱外婆。
可是后来她过世了,他不得不又回到那个自己百般不愿意回的家。这一句是羽蘅在信里写下的。
你一定在小楼西!你一定是回了过世的外婆家!他一点都熬受不了身边没有羽蘅的陪伴,眼前没有羽蘅的脸庞。
许善孤身一人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去燕暖镇的路。
他一路凄风苦雨,心中带着一定要守着羽蘅再不离开的信念,根本不想停歇。他想着当年那个十九岁的羽蘅是怎样自己一个人从最北的城池来到最南的国度。若不是那个家半点温存都没有,一个本应该是最美好年纪的男子,如何会选择背井离乡,连提及都不去提及自己的家人?
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别人的关心那般的抵触。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任是谁在给予他都是会让他更加心痛难过的。他不稀罕的。
————
整整一个月的路程,许善终于来到了燕暖镇城西的小楼西。
那是一栋死气沉沉的单独的院落。周围的几座房屋也是透着荒芜,杂草丛生。这里看起来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他推开那个挂着摇摇欲坠的小楼西牌子的院门,一阵灰尘簌簌落下。院子里的许多野鸟慌乱的飞走。
一把快要腐朽的摇椅空寂的在北方深冬的荒凉里诉说着孤独。许善在照不透这冷冽的空气的阳光下,仿佛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妇坐在摇椅上,看着年少的羽蘅在葡萄架下吃葡萄,一边吃一边笑。
记忆中的羽蘅,很少会开怀的大笑。很少。
这里没有羽蘅的气息,一点都没有。许善感觉不到他心里挚爱的那个人。
可是他不甘心,他走进了那个落满灰尘,残破不堪的房间里。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绝望。这里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会去哪?回那个他在也不想回去的家?他自诩了解羽蘅,他不会回去。可是他想去碰运气,万一,回去了呢?
他四处打听,他的父母住在哪里。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小楼西不算太远的一间宅院里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事。
“你是许善?”
“你为何认得我?”
眼前的人眉头皱成了山:“你果然来了。他真是了解你。”
“他?是羽蘅吗?是羽蘅吗?”许善激动的抓着他的双肩,不停的问。
那人点头:“是。”
喜极而泣:“他在哪?在哪?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久久的不语。
许善痛苦:“是不是蘅儿生我的气,不肯见我?我不去找他是有原因的!”
“他没有生你的气,他跟我提起你的时候,特别满足,特别开心,满眼都是幸福。我儿时与他玩过两年,那时候的他很少笑,除了跟他外婆会笑的那样开心。他很少跟人交流,是我觉得他家的葡萄好吃,总是连拉再拽的缠着他玩。”
“你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去找他。”
“羽蘅不让我说的。”
“你不是说他没生气,那为何不让你告诉我他在哪?”
“他说,你知道他在哪以后,后半生都不会再开心。”
“不会的,我知道他在那里以后,会是我这辈子,以后的余生里最快乐的日子!”
“你不会的。”
“我会的!”
那人深深的叹口气,摇摇头:“你回去吧,回去好好过日子,这是羽蘅让我留给你的话。”
“不!我不!我不要听到他再跟我说这句话!当初就是他劝我要给许家留后!我当时是就应该当机立断的拒绝他!我就应该什么都不考虑的带他远走高飞!”
“我真是羡慕你们二人之间这样纯粹的情。我一个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单单听他对你的回忆,看你现在这般的真切,我都深深的被感动了。”
“那我求你带我去见他。”
那人犹豫良久,很轻的点了点头。
——-——
那是一座孤坟,坟上光秃的黄土连颗枯草都没有。石碑简单,只刻着羽蘅不悔。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他何时死去的日子都没刻。
“羽蘅说,只要他活着,你就一定会念着他。但是他死了,你就没有挂碍了。就会好好过正常的日子。他走的时候,喝了很大一碗红豆羹,甜的都发苦了。”
“不……不!!!!!这不可能!你说了要等我一年的!!怎么会这样!!你的食言未免食言的太狠心了一些!!!”
「“你多听听我的声音吧,以后你就听不到了。你不是常说我不爱说话,今天我多说一些,你好好的记一记我的声音,别忘了,要记一辈子。”」
许善忽然的想起来他大婚那夜说的这句话!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几巴掌!抽的自己鼻子嘴角都渗了血还不停!
“我他妈的就是个混蛋!原来你当时说的话是与我诀别的话!!!他妈的混.蛋!羽蘅你也是混.蛋!!为什么!为什么!”
“我都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让我心爱的人眼睁睁的看着我去跟另一个人成亲!我真是可恶!可恨!是我亲自把你推进了死亡!是你想让我完全忘了你,跟那个女人好好过日子!是我没有考虑到你那样敏感的一颗心经不住任何一点的风吹雨打了!是你自己一个人承担不了没有我的左右陪伴痛苦剜心了!是我自私了!是我!对不起,我的蘅儿!对不起!!”
他颓然的跪在地上,泪水冲刷了他脸上的血水,一串一串的摔在坟上!他狠狠的刨着黄土,身后的人拦都拦不住!
“蘅儿,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做了个假的坟故意气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
“蘅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好不好啊,你最听我的话了不是吗?我让你回来啊,听到没有!!”
他哭的整个身体都在晃,像是濒死血干不受控制的晃。他搂着石碑一遍一遍的摸着,用拳头砸着,不断的用头磕在上边。眼神散的吓人。
“我是个混.蛋,我给不了你一生的承诺,还要去招惹你。我喊了你娘子,却不能把你捧在手里。我们才是大婚之夜,良辰吉日圆了房的夫妻,可我却要把你一个人扔进痛苦的悬崖!蘅儿,我的蘅儿,你为什么不写信狠狠的骂我!为什么啊!”
「“等你的人是我羽蘅也不是我羽蘅了。”」
临别时羽蘅的这一句,在许善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颗心疼到撕了结痂,捅开伤疤,血淋淋的被无情踩踏!你羽蘅已经是枯骨深埋,可不就是既是你又不是你!
“我竟是一点都没觉得你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第二次与我诀别的话,只要我稍微多多考虑一下,我都会知道你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想什么!”
那一年多的短暂时光里,与羽蘅朝夕相处的时光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过眼重现!他头痛欲裂,他悔之不及!
“蘅儿,我好久没给你熬红豆羹了!你想不想吃?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但是又不能太淡,很难伺候的口味!可是我愿意反复的给你熬,熬到你终于说好吃的那一碗。”
“蘅儿,你的血亏知道怎么好的那么快吗?我把大夫给你开的药,加了多之又多的糖熬好,偷偷加在你的茶里,饭菜里,红豆羹里。我骗你说南方的水都是甜的,他们的口味就是喜甜。你傻傻的吃了一年这药。你没发现你的脸色总是白的很健康,透着杏花一样的粉色吗?那样的你,好看到我挪不开眼睛。”
“蘅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夜夜梦里都是你,可你在梦里却总是看不清脸,你总是反复跟我说让我忘了你!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你太狠心了!太狠心了!你说走就走!你说对了,我知道了你在哪,我后半辈子都不会开心!所以我决定我不会让自己不开心下去!太痛苦了!你也一定是不想不开心所以自己先走了是不是?”
“蘅儿,等我!我去找你,对,蘅儿你等我!”
“不要!!”
一声阻拦不及的惊慌大喊还未尽,刻着羽蘅无悔的石碑上鲜血绽放,许善的额头亦是血色花朵盛怒。
“蘅儿,吾妻,等我……”
————
一座孤坟黄土掩,一双玉人不多得。
冬雪薄落卷风过,情长难过世俗说。
————
羽蘅儿时的玩伴,把二人葬在一起,提了这诗。还刻了日子。
羽蘅不悔:元年二月二十九
许善不悔:元年三月二十八
————
情深不寿,爱之不悔…
「完」
第11章 偏爱
一箭快速飞向靶心,差之毫厘时,被另一箭射中,弹开很远!
“盛公子!为何拦我的箭?”
一人眉眼清秀,斜斜勾着一抹笑:“不想让你得头筹!”
“盛公子技不如人,就要仗着身份欺人?”
“技不如人?”
盛渊抽出身后蓝翎长箭,眼睛盯着眼前人,看都不看的拉弓射.出,不偏不倚,靶心透穿!
周围喝彩声此起彼伏!
“白家三公子可还觉得我技不如人?”
白令远面色不变,解下左手腕带,蒙上双眼,抽出五支雪翎细箭,上弓齐发。端端整整的箭堵在刚刚被射.出的窟窿上。
又是一阵喝彩声久久不停。
“盛公子是来与我挑衅的?”他摘下腕带,明亮的眼里微微厌恶。
“挑衅?我有带着这样的态度吗?”他笑了笑,靠近白令远,耳语:“得了头筹是要娶我姐姐的。”
“什么?!”
“呀!如此激动!是十分愿意,惊讶过度?还是十分不情愿,看不上我姐姐?”
盛渊紧紧的盯着白令远,问的轻巧。
“你们盛家举办这射靶大赛可并未宣告是在给盛小姐选婿!”他绑上腕带,用力甩衣摆,气愤转身,阔步离去。
“中途退赛,你们家族可是要受罚!”
不紧不慢的一句,迫使白令远停下,回头怒视。
“盛家与当朝丞相有亲,就可以如此欺压一方,胡作非为?什么规矩都是你们来定!随意拿捏我们这些名门世家的尊严?!”
盛渊的笑收了收:“我只不过是家中最不爱管闲事的小儿子,盛家家族如何与别的家族相处,我可参与不了什么意见。”顿了顿,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满脸看自己不顺眼的白令远,换了个稍严肃一些的口吻:“你是我头一次多管闲事的人。”
“呵!”一声不稀罕的笑:“盛公子,是觉得我白某配不上令姐?抱歉,我本也无心高攀你们盛家!”
那被射穿的靶子已经有人换了新的。
盛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继续回来参加比赛。
“得头筹之人要娶我姐姐,没有宣告,是我爹担心,万一那是个我姐看不上的人,岂不是说我们盛家说话不算?”
白令远不理他,漫不经心的故意把箭射歪。
看台上,一直比较专注看着这边的白家大小姐神色有些不悦。点了一个小丫鬟交代了些什么。
“六公子,大小姐让我问问,白公子为何现在箭箭都不尽人意。”
盛渊眼皮也不抬,只看着略显烦躁的白令远,淡语:“是不尽「心」意。你告诉我姐姐,把心思消了,这白家三公子,心里有别人了。”
“是…”丫鬟俯身低头退了三步,转身小碎步跑了回去!
白令远停下射箭,一脸不悦:“你怎好随意猜测,我心中并无在意之人!莫要毁我清誉!”
盛渊勾起一抹笑:“用不了多久,会有的。”伸手抽了他的一支箭,潇洒离去。
看着身子修长,衣袂飘飘的背影,白令远皱了皱眉。对于这个长得俊秀看上几眼越发觉得耐看的盛家六公子,他这莫名奇妙的「善意」,来透露今日射靶大赛的最终意图,让白令远有些不太理解他的行为,虽是有些反感他,不过多少也有些感激。
他可不想娶亲。
依着那小丫鬟直白的问话,盛家大小姐应是对自己不讨厌的。那岂不是应该让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夺了头筹,然后不问他白家愿不愿意,都且得强行娶了她?若是那大小姐对自己无意,盛渊才会来提示才对。
他望了望看台上,一脸期许暗送秋波的大小姐,礼貌的避开她的视线,抬手作了一礼。继而继续胡乱射箭。
对于这个虽然样貌还算不错的,身份尊贵,娇生惯养的盛家大小姐,他真的是没什么兴趣。
盛家人,权利财力颇大,无人敢惹。因皇上器重丞相,丞相又对这远方血亲的亲戚偏爱无比。使得他们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虽然并没有白令远口中所说的「仗势欺人」,却多少有些目中无人,霸道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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