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不准跟他家来往了。听到没有?等他家东窗事发,不要连累到我家就谢天谢地了,你还在这儿不知好歹。都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能懂事?你真是把我气死了。”
“什么事那么严重啊?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咱们两家还是世交,他爷爷可是救过您的命的。”
“你别管那么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听爸的,以后就断了联系,再不行就不要走太近,要是童哲告诉你什么事你就当做不知情,不然麻烦就大了。”
“没那么夸张吧……”
“什么没那么夸张?你爸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该帮的也都帮了,该劝的也劝了,该动的关系,不该动的关系也都动了,做到这个份上算是仁至义尽。现在形势这么紧张,之前算是侥幸,可是这一劫,你童叔是很难逃过去了。”
“那我得赶紧跟童哲说啊!”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意气用事?你还嫌我们家的麻烦不够是不是?”
“那您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不需要知道,这对你不好。记住,女儿,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学会自保,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记住没有?”
这时,关鑫父亲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关鑫父亲眼睛睁得大大的,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歪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只是脚尖一直紧绷着。
“思贤啊,你还在上海啊?不是走了好几天了么?马上要去机场了啊?哦,明白明白。你放心,咱们几十年的兄弟了,这点事都不用你提,童哲不就跟我自己儿子是一样的么?行行,下次你再回来咱俩再接着喝!一路平安啊!”
放下手机,关鑫父亲整个身体都瘫软在沙发里。关鑫从面前茶几上抽出纸巾,擦去父亲额头的汗珠。
“还好还好,没被海关拦截,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一夜,关鑫在床上辗转反侧,几次想拨通童哲电话,可是又把手机放下。最后干脆关了手机,枕头蒙住脑袋睡了过去。
第二天,刘祯一如往常去医院上班。坐在办公室里,刘祯看看墙上的挂钟,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童思贤飞机应该昨晚就到了。以往童思贤每次都会发个信息过来报个平安,可是自己手机里却没有任何提示。刘祯还特意让同事看看手机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可是手机一切正常。
快下班时,刘祯手机终于响了,不过是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哪位?”
“刘祯女士,您好。这里是上海市浦东区公安分局。您丈夫童思贤因为涉嫌走私罪、故意伤害罪等暂被拘留在我局接受审讯。”
刘祯挂掉电话,静静地把手机放在一边。
“刘姐,出了什么事吗?看您表情挺紧张的。”
“哦,没事,又来了个诈骗电话。”
“是啊,现在这诈骗电话太猖獗了,每天都不堪其扰,烦都烦死了。”
“小陈,你今天帮我代个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8号床晚上有个手术,注意帮忙安排好。”
说完,刘祯迅速换好衣服,直奔家里。
“思睿,你在哪里?现在赶紧来家里,你哥出事了。你一个人来,不要通知爸,更不能让童哲知道。”
刘祯回到家,不停在大厅里前后踱着步,双手不停搓着。突然,门铃响了,刘祯刚把门打开,童思睿马上冲进了门,鞋都来不及换。
“什么事啊,嫂子。”
“你哥昨晚被拘留了,现在在上海。”刘祯声音有些慌乱,可是极力表现冷静。
“啊?怎么了?那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难道是……”
“是的。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得找人先去探探里面的情况。”
“嗯,我明白,我先联系一下。”
“慢着,先不要扩大,现在这事就咱俩知道。还有,警察随时可能会再打电话过来,甚至会传唤我们了解情况。不清楚的事千万不要说,就当自己不知道,明白吗?”
“嫂子,眼下我们能联系的也不多了。我先找一下老黄他们,他们路子比较野,受过哥不少恩惠。”说完,童思睿赶紧开始翻找电话号码。
“不用了。”刘祯恨恨地咬着牙关。“那些人我都联系过,这个时候躲都躲不及,不用麻烦他们了。”
“那我们还有谁可以帮忙啊?”
“有一个,我们马上走!”
事不宜迟,刘祯披上大衣,前脚刚迈出大门,又回到里屋,打开保险柜,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匆匆忙忙塞进包里。
“现在也只剩这一个希望了。”
刘祯坐在车后座,眉头紧皱,神情焦虑,望望窗外,又看看手机。
“你要是不提,我还忘了这个人。”童思睿抬头正好看见后视镜里的刘祯。“嫂子,哥不是一直在外面做工程吗?”
“不只是做工程。”
“那他到底在干嘛?怎么还被警察盯上了呢?哥不是最近在给你们办移民吗?”
“哎……”
“嫂子,你倒是说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瞒着我吗?”
“走私。”
“走私?”
童思睿心头像是被人紧紧捏了一把。
“明面上是工程,其实他一直在走私象牙。”
“什么?”
“思睿,你别激动。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哥一直瞒着所有人。等我知道了也是开弓难有回头箭了。我之前劝过,你哥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跟我吵,跟我闹,就不听劝。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可是他这样是害人害己,要是爸知道那就完了啊。还有童哲该怎么办?”
“现在还不太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罪名。如果只是象牙走私还不算严重,就怕……”
“还有???”
“这个严格上也不怪你哥。几年前你哥搞工程,一个农民工在工地上被起重机撞死了,当时是说操作失误,赔了几万。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哥之后就去了非洲。”
话还没说完,导航仪提示已经到了目的地。
“来吧。”
刘祯整了整衣角,下了车,进了小区。
找到门牌号,刘祯敲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半个脑袋。
“你好,我来找关建军,他在家吗?”
“刘祯姐吗?快进来快进来。”
门被一只大手拉开,关鑫把刘祯和童思睿让进屋。
“来来来,这边坐。小陈,泡个茶。”
“哎,就不麻烦关哥了,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跟你谈个事儿,马上就走。”
“鑫鑫,你先早点睡觉,明早你不是还有安排吗?”
关建军看见关鑫刚从卧室里出来,朝关鑫使了个眼色,关鑫笈拉着拖鞋嘟着嘴回了卧室。
“说吧,咱们都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就别这么客套了,有话就直说。”
“是思贤,他昨天被警察带走了。”
“啊?”
关建军一怔,倒水的手停在半空中,但是很快平复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在上海机场准备出关时候被拦了下来。”
“我想让关哥您帮忙去打探一下,这事挺急的。”
“哦……”
关建军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坐直身体靠在沙发上。
“这事还挺棘手的。”
“是挺棘手的,所以现在也只有您能够帮这个忙了,而且您本身也是在系统里,了解点内部消息肯定也是易如反掌。”
“哪有那么简单啊。”关建军意味深长地看向墙上的挂钟。
“我们一家拜托您了,您就看在跟思贤多少年的兄弟交情上帮他一把,思贤什么事情都会找您商量,您……”
“哎,刘祯,你这话说得可不太合适啊,什么叫都会找我商量,难道童思贤违法犯罪也是跟我商量的,是我唆使的?”
“我嫂子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太急了,一时口不择言的,您就多担待一点啊,关哥。”童思睿说。
“急也是没办法啊。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时候我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童思贤这个坎过不过的去,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主要是上面有人查下来了。而且不仅仅是走私的问题,贪腐问题都会一起查。还有,几年前工地上死了人,这次这个案子被上面翻出来了。”
听到这里,童思睿的眼泪顿时下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可不能让我哥这下半辈子就待牢里啊……”
“当然我们都不想让童思贤进去,可是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啊,这么些年在国内搞工程好好的,非要去走私什么象牙,被国际组织都给盯上了。”
“咎由自取?关建军,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刘祯通红的眼睛顿时透出杀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哥,思贤怎么被调走的,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当年那场命案,到底是谁的责任,你心里也清楚。甚至包括走私象牙这事儿,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也不得而知,我始终相信思贤是替罪羊。现在东窗事发了,你一句咎由自取就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做的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即便没有人看到,老天也会看到。”
刘祯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靠近关建军,声音虽低,但是每个字都如电流一般直击关建军神经。
“刘祯,你这就过分了啊。我是好心好意帮你们,你居然说出这种话。”
“思贤进去,你可以不管不问。可是他要是进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的局长乌纱帽可是有人盯着的,还有你在英国的账户,走私公司账务往来。现在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你确定可以置身事外?”
刘祯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牛皮纸袋,“啪”地一声摔在茶几上。
关建军额头顿时渗出一层汗珠。双手微颤地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文件,眼睛睁得大大的。
“关哥,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这样的,我要维护我的家庭。童思贤是我丈夫,是童哲的爸爸,我不能就这么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也不能让这个家庭就这么散了。话说回来,咱们两家快百年的交情了,我公公还救过你的命,今天我代表我全家请求你帮思贤一把。”
“这样吧,我先电话问问。”
刘祯软硬兼施的手段似乎起了作用。关建军拿起手机进了阳台。关建军在阳台虽然只打了十分钟电话,可是这十分钟对刘祯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脑子里一直在构想着各种可能的局面和对策。
“我刚跟省里和上海那边打了电话,这事的确没那么简单。现在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马上找律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那就麻烦你了。”
刘祯面无表情,斜斜地望了关建军一眼,关建军却不敢直视她。
刚出了小区,刘祯腿一软,差点摔倒,童思睿急忙把刘祯搀了起来。
“嫂子,今天这么一闹,以后哥就算安然无恙,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太可能像以前那么好了。今天也是我头一回看到你这样。”
“我也是没办法。”刘祯只觉得有些后怕,说话声音有些颤抖。“那些证据是你哥让我小心保管的,想不到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要不是这些材料,今天真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人心隔肚皮啊,什么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在大难面前即便是这么几十年的交情也不堪一击。”
回去路上,车内安静得只听得到空调的风声。刘祯一言不发,长吁短叹。童思睿把刘祯送到家时已经快12点了。
刘祯身心疲惫,推门时感觉门似乎有千斤重,只能用肩膀和手臂顶开。
“妈,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童哲正躺在沙发上,腿搭在侧边,手里捧着游戏机。
“没事。你早点睡。”刘祯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等我玩完这局。”
“你怎么就不能听进去哪怕是一点点话呢?”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刘祯最后一点力气,喉咙开始变得有些沙哑。
童哲愣住了,放下游戏机,翻身越过沙发,连拖鞋都忘了穿。
“妈,你怎么了?”
“中午的碗还没洗吧,我去洗碗。”
刘祯捋了捋挡在眼前的头发,一时竟有些惊恐,转身进了厨房,水龙头开到最大,拿起水槽里的碗就开始刷起来。
“妈,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童哲见势不妙,一把夺过刘祯手里的碗。可是碗上的清洁剂太滑,童哲一时没抓住,碗从手里滑落,“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
刘祯忙乱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靠在灶台拐角处,一脸茫然。
“妈,究竟出什么事了啊,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童哲抓起刘祯的手掌,紧紧地握着。
刘祯开始抽泣起来。
“哎,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童哲急的团团转。在他眼里,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落寞伤心。如今看到刘祯此刻的状态,越来越觉得凶多吉少。
“我去问三姑去。”
“你爸被抓了。”
这句话像是从刘祯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童哲只觉得脑子空白。
童哲定了定神,把刘祯搀扶到沙发上。
“你不用问三姑了,刚才是她把我送回来的。”
刚才一阵发泄,刘祯的情绪似乎平复了很多。童哲赶紧给刘祯泡了杯她最爱的柠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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