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没有像别人一般下到马车外,而是抱着一个软枕,有些不解地看向谢临道:“殿下,皇后娘娘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叫陛下如此对待?”
“皇后是宁家人。”谢临淡淡与他解释道,“当年先后在时,宁家为世家第一人,曾经也是风光无比,可惜树大招风,便是这段辉煌,遭了皇帝的疑心。”
“若是陛下疑心宁氏,大可不必再续娶现在皇后娘娘……”白果眨眨眼,歪着头说。
谢临撩起车帘,看向车外:“先后新丧三年,皇帝为表对先后的敬重与宠爱,可三年不娶。这三年里,足够叫宁氏一族越发变得膨胀,而人一旦变得膨胀一起来,便容易变得大胆,宁氏想要避免行差踏错都是艰难,更逞论他们早就被皇帝喂大了胃口。”
白果突然变记起,宁氏的败落,便是在自己参加的那场选秀之后。彼时新后已经被留任宫中,却并无封号,只是新晋的秀女。而直到宁家彻底淡出朝堂,整个宁氏都变得四分五裂,这时的晋元帝才缓缓册封了一个失去了家世背景支撑的宁氏女为后。
新后没有娘家支撑,皇帝便更没有了外戚之扰,且因着新后乃是先后胞妹,而在民间百姓心目中竖起了一个名为深情情忠的形象。
晋元帝对先后的感情,谁能说一句不好?至于新后宁安容,人们眼下在意的也是只有她那些动辄自缢自尽的疯事行径。
皇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牌,什么都算计到了。
白果怔怔地将这一起串联在一起,突然觉得对太子有些心疼:“说起来,宁氏乃是太子外家,宁氏倒台本就对太子殿下是不小的打击,而如今皇后娘娘也不得陛下喜爱,甚至隐有想要将皇后娘娘发配……的想法,也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忍受的了。”
谢临淡淡道:“若是不能力争,那便只能等刀落在头上。”
白果张张嘴,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皇后宁安容到底是没能死在归京的路途上,太医私下得了皇帝的吩咐,皆是用好药材吊着皇后的一条命。而宁安容不同于那日自缢时的坚定,如今的她到底想要咬牙跟老皇帝怼下去。
帝后之间的裂缝逐日变大,终有一人会像坚冰般彻底碎成两瓣。
但在这之前,平静的表象却尚且诡异的维持在众人之间,朝臣不敢向皇帝提及皇后,太子那边也嫌少有人敢向对方提及宁氏仅存的几条血脉的近况。
回到皇城后,皇城上下发生的第一件值得称喜的大事,便是晋元帝又给豫王赐下一门婚事。
晋元帝以为自己这位儿子乃是忠厚老实之人,于是特意给他指了一门烈将之女给豫王。豫王叩拜谢恩,月初下聘,转日便红妆十里将对方迎入豫王府。
新豫王妃面容如皎月,虽是将门之女,却书读四书五经,不仅能舞动刀枪,亦能与豫王吟诗作对。豫王对自己续娶的正妃十分满意,婚后更是与之恩恩爱爱度过了月数。
而直到徐侧妃腹中的胎儿稳定后,姗姗从避暑行宫归来,却又惊觉府中多了一位女主人便又是后话。
只说眼下,新豫王妃还带着新嫁娘的腼腆与羞涩,在嫁进豫王府小半月后,带着礼物登上了静王府的门。
白果穿着宽松外袍,听闻新豫王妃登门,还惊讶了一阵。
到底是不能将对方拒之门外,白果整了整衣衫,便叫府上的管事将对方迎了进来。
面上是桌榻躺着身子,白果因为养胎而日益越发白嫩的脸蛋变得圆润起来,新豫王妃来到静王府之前早便打听好了静王妃的性情与模样,但真见到了,却不免愣怔了片刻,这才掩去眼中的那些惊讶。
“小二嫂。”
新豫王妃年龄比白果小,白果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么个称呼。
豫王妃听到这称呼,面色有些微红,她朝白果笑笑:“三弟妹。”
白果道:“没想小二嫂今日登门,府上招待不周。”
豫王妃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是我贸然前来,没有打扰道你才好。我原想着是在豫王府设宴请三弟妹小坐一二,却想起四弟妹她似乎还有不到半月便要临盆,不论是出门还是上门拜访都不太方便……所以这边贸贸然地先来拜访三弟妹了。”
白果没想到豫王新娶的王妃竟是个意外赤诚好懂的女子,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诡异的不值当感。但他看新豫王妃面色红润,像是个不知忧愁的小妹妹,一时间又收起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新豫王妃在静王府呆了没小半时辰便匆匆走了,一是两人到底是初次相见,不甚了解,也没太多话说,二则是新豫王妃是个温柔贤惠的,她尚在新婚,还想早些赶回府,给新婚的夫婿做顿便饭吃。
“可惜了。”白果叹息一声,倒也不知自己在可惜些什么。
正如新豫王妃所言,李仙儿的临盆期便是在这半月里。
到了这时候,白果本身就不便上门拜访。
而身为秦王妃,她不仅决心留在娘家等待生产,更甚者可能她临盆时秦王却还在西北干着苦活,甚至压根不晓得自己即将就要有嫡子降生,说实在的还真是有些叫人不敢置信。
晋元帝得知此事时,想过叫人快马加鞭将秦王叫回京城,但无奈西北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到了紧急关头,秦王是万万脱不开身,无奈便只能任由秦王妃留在李府待产。
而李府上下,也是为了严阵以待,不只是自己府上的下人奴婢,还有秦王府上的老奴也纷纷赖在李府不回去了。
偌大一个秦王府邸就这么说空就变得空了起来。
又过几日,李仙儿那边的肚子越发胀大,人也到了紧要关头,她书信与白果交流着即将临盆的心情与感想,倒是与周围那些紧张兮兮的奴婢不同,整个人放松的很,每天还是十分有闲趣地扶着腰在李府的花园里遛弯儿,吓得众人心惊胆战,就怕她一个不好摔了肚子里的金娃娃。
“若是那混蛋回不来,我肚子里娃娃的名讳,便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临盆前,李仙儿得意地在信里与白果道,“我想给他起名叫谢狗蛋,果果,你觉得怎样?”
……当然是,不怎么样!!
是亲的吗?要是生个闺女或是双儿,这名字能出去见人吗?
白果扶着额头,只当李仙儿自从在李府养胎养的脑子昏了,也没去戳破她压根没有给自家孩儿起名的权利。要知道,若是秦王嫡子降生,便是秦王都不能左右这孩儿的名字,毕竟上面可还有个随时等着抱孙子的皇帝陛下在。
而就在这封信到达白果手上的当夜。
李仙儿终于发动了,平日里娇娇气气的叫小姐在这夜里哭声惊天动地,直直惊吓到了连一队刚风尘仆仆归京的鬼祟队伍。
第98章
“我怎么听着好似有人在骂本王?”满脸胡子拉碴面容疲惫的男人摸着下巴,像是被自己那乱渣渣的胡渣给刺激了,脸上露出不能忍受的表情,嫌弃得要死,“快快快,待本王回了王府,香汤美婢伺候!”
秦王谢诚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些绝望,他觉得自己快馊了。
他迫不及待地加快了步伐,真恨不得现在就亮出身份,好叫府上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但气人的是,他是扔下了西北那摊烂糟事,实在受不了偷着回京的。
这事儿不仅西北那边瞒着,就连京城里都没人知道。
谢诚想的简单,左右自己现在跑了回来,饶是父皇再怎么生气,看到自己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都是不可能赶自己回去的,至于西北那边的烂摊子,不是还有好几个下派的臣子在焦头烂额嘛,那些人既然那么想将这事儿的功绩抢过去,他也不拦着,随他们整顿去吧。
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秦王府的仿佛尽在眼前,谢诚眼中露出喜悦畅快的精光,刚要上前喊人,就被身边的下属给拦住。
跟随在他身边的几个下属苦着脸,互相看一眼,犹疑道:“殿下,咱们如今这是偷着回京,走正门……使不得啊。”
谢诚脸色一黑:“难不成本王回自己家还得走后门不成?”
下属一脸难色。
最终谢诚不得不耷拉着嘴角,不情不愿地去到王府后,一个专门用来倒夜香的后门口。
狭窄的一处小门口,连盏灯笼都没得点,周遭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迷之臭烂味儿。
谢诚武艺不精,晚上那点儿视线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偏他不愿示弱,非要走在一众下属的最前头,结果一着不慎,脚下便突然踩上一滩软乎乎黏腻腻的东西。
几个会武的下属见状,面色变了又变,却到底没人吱声。
“开门,开门。”谢诚没留意脚下那点儿怪异,临到门前示意下属上去叫门。
下属遵命上前,但与规矩里应有门童在后门守着,却是没有。
众人对视一眼觉得奇怪,下属便道:“许是门童贪懒睡了过去,属下这边入门一探究竟。”
谢诚等得不耐烦:“快去,找着那偷懒的不必多话,直接将他扔出府外伺候。”
下属抱拳,一个飞身跳上王府围墙,又虎扑纵跃而下。
原想着进到秦王府里,便该能看到守夜的门童,却不想整个秦王府内也是一片漆黑,四周该点起的灯笼全都暗着,而轮值的侍卫们也不见踪影,偌大的一个王府上下,竟仿佛空置荒凉了一般!
“这……”下属一时慌了神,忙将后门的门闸落下来,请了秦王进来,眉心深皱道,“王爷,这府中着实有些不对劲……”
谢诚也察觉出来:“府中的人呢?”
“属下不知。”
谢诚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沉重:“快随本王去主院看看!”
他不过是去了西北几个月,怎么一回家人都没了?王府内难不成出了什么事?王妃呢,王妃她人呢?
心下升起焦躁与急切,谢诚掀起外袍在府内快步跑了起来。他原以为府上出事,应是没有人在了,却在快速前往主院的路前头,碰见一个神色鬼祟,急急匆匆的人影。
“大胆,是谁在那里!”秦王大喝一声,立即将对方镇住当场。
对方仿佛是被吓到,浑身颤抖了一下,却转而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们十几道身影,道:“你们,你们是谁?夜闯秦王府所为何、何事?”
谢诚听着这声音耳熟,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竟是府上的一个管事。
他越发觉得事情奇怪,走近叫出对方的名字,刚想问问这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便见那管事双股颤颤,大喊一声:“来人啊,有贼人夜闯王府,快来抓刺客!抓刺客!”
喊完,管事就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钻。
谢诚来不及亮出身份,四周便有许多王府下人打着火折子往这边跑,包括王府巡逻队也姗姗来迟,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夜闯秦王府有何目的?!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谢诚:“……”
艹。
他往前大踏一步,气势十足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竟连本王都不认识了?!”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对面拔剑而立的王府下仆跟巡逻队面面相觑,那先前钻进林子里的管事不知何时又跑了出来,许是有了巡逻队撑腰,管事掐着腰,方才的害怕早就褪去,面容十分不屑道:“我家王爷乃玉树临风之姿,又岂是你这个容貌丑陋的贼子能替的?贼人,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还不快快说出你夜闯王府的目的!”
谢诚慢慢眯起眼:“……蒋钦你胆子很大啊。”
那管事见自己被喊出名字,懵了一下,心中突然升起点不可思议的震惊来,他瞪大眼睛,仔细回想着来人的声线,陡然一个哆嗦。
谢诚又往前一步,说:“来,本王走近点,你再看看?”
火折子照亮了四周一片,管事不敢置信地往谢诚脸上看,直到他透过那堆胡子拉碴,认出自家王爷的脸来。
“殿、殿下!!!”管事一激动,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而他身后,那些也陆续看清了谢诚容貌的王府下人,也纷纷露出惊慌与激动的神情,纷纷跪拜下去。
谢诚见众人好不容易认出自己的身份,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名叫蒋钦的管事扑到自己脚边,抱住自己的大腿道:“殿下,殿下快些去看看王妃罢!”
谢诚一惊,想起王府内的种种不对劲,连忙问道:“蠢奴,快些告诉本王王妃怎么了?”是拿鞭子打死了她一早就看不顺眼的名门闺秀,还是一脚踹死了隔壁那个爱打老婆的傻逼纨绔子?
脑中闪过种种可能,谢诚都想好了为自家王妃收尸了,不想管事只呜呜咽咽道:“王妃,王妃她快生了!”
仿佛有一根弦崩地一声在脑子里断开,谢诚眼中闪过一阵茫然:“……啥玩意儿?”
等谢诚从管事嘴里事情经过,他尚且还没能得到将为人父的欣慰感,就忍不住震声道:“胡闹!”
管事道:“王妃半时辰前就发动了,临盆在即,殿下快去看看吧。”
“去……”谢诚刚想挥手出发,不想被下属一个眼神示意,瞬间恢复理智,装作一声轻咳,随即道,“肯定是要去!不过本王身负重要任务,此番回京不能轻易见人……”
管事瞬间明了:“殿下,咱们王府的仆人眼下大多都伺候在王妃跟前,殿下若是想去见上王妃一面,必不会被李府上的几位大人看到。”
谢诚点点头,眼底泛起那么点儿急促:“如此甚好,那便走罢。”
三更月半。
李府上下却依旧灯火通明,一处精致风景清幽的院落中,神色焦急的李太傅与其夫人正在一起说着什么,而李府长子则是在庭院中来回走动着。
谢诚如今形象不太好,名叫蒋钦的管事将他代入院里的时候,身为秦王岳父岳母与大舅子丝毫没认出秦王本人,只以为是秦王府上又派了一对精兵来保护生产中的秦王妃的安全。
谢诚摸着自己的脸,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他现在尚未到父皇面前告罪,是真不好将身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于是他只能凑到李仙儿生产的产房门口,蹲在墙角听着里头的声音。
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位王妃脾气大过天,说是烈焰美人也不为过,嬉笑怒骂皆是风情,纤瘦的身姿在脑海中遥遥挥之不去。可就在眼下,突然有人告诉他,他的王妃不仅怀孕了,更甚者已经到了临盆的月份……
78/112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