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惭英收回思绪,无所谓道:“管她呢,大不了明天杀了唐龙把她带下山去,反正那个家伙肯定挨不到洞房,到时候让她另嫁他人便是。”
宁拂衣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笑道:“咱们明日在酒席上好好吃一顿,才有力气打架,可别白费了咱们那盒贺礼。”
谢惭英跟着大笑,道:“言之有理,某个人明天可别想娶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猜,萧茗会是谁捏~~
☆、讨厌
第二天正是大晴天,秋高气爽。仆人们早早送了早点供宾客们吃了,便安排了数十条小舟载着客人们前往黑龙寨。
谢惭英发现湖中每隔五里左右便从水里竖着一根粗大的木杆,杆顶上固定着一个圆形的小小平台,台上均站着一个身背弓箭的人。
宁拂衣也注意到了,低声说道:“这里看起来热闹忙乱,实际上外松内紧,这些应当都是哨探,登高远眺,一有点风吹草动立时便能发射响箭预警。这个唐寨主戒备心当真是强,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人。”
谢惭英道:“他会不会跟霍通天一样,听说了风声,担心仇家找上门?”
宁拂衣正想说很有可能,旁边坐着的一个青年人也注意到了那些岗哨,正扭头跟同伴讨论。
“听说唐寨主这一次金盆洗手,是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桑水镇的霍通天,师来城的朱林还有煞神朱判等人,以前都跟唐寨主有些交情,如今却都叫人给杀了。”
“嘘!”同伴示意他低声,“话虽这么说,但唐寨主在黑龙潭经营多年,有什么人如此厉害,轻易可以伤到他?”
青年道:“我听说是个穿红衣的年轻男人。”
说着还向四周扫视,在看到谢惭英的时候目光一顿,赶紧转过了头。
谢惭英这一身红衣确实扎眼,但今天是新婚喜事,穿红衣图喜庆的人不在少数。
同伴奇道:“咦?我怎么听说是个黑皮大汉?之前甚至还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的。”
青年讶异道:“你这儿是从哪儿听来的?”
同伴道:“就前两日,我听一个路过师来城的旧识说的,正巧朱林刚死,传得沸沸扬扬,那些人信誓旦旦,都说自己看见了,可每个人都说得不一样。”
青年道:“那可真奇了。”
谢惭英和宁拂衣对视一眼,心想传言真是不可信。不过也亏得有这样的流言扰乱唐龙的视线,否则他们二人这打扮,一来就会招致疑心。
小舟前行如飞,不一会儿,前方一片接天连地的水寨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许多人不禁惊叹。
每一处房檐和每一条栈道的木桩都挂上了红色的绸缎,倒映在水中时,将整片水域也染得通红一片。
小船依序泊在了专门的码头旁,知客的仆从们引着众人穿过曲折回环的木栈道,抵达了水寨高处的一座最大的院子,从侧面上楼梯时,谢惭英看见这座大宅院后面竟然搭起了一条结实的木桥,直通后面的山崖。
不过木桥实际上是一座吊桥,此刻并未放下,想来是只有在特殊情况才会放下,免得有人从山上借由木桥偷袭。
水寨的壮观让谢惭英一时不暇细思,当真如前来观礼的客人一样四处打量,时不时还有些不情愿却是真心实意地感叹这水寨的搭建真是巧夺天工。
结果宁拂衣看出他矛盾的心情,适时地来了一句:“也不必羡慕,夏天的时候蚊子多得要死,聚在一起嗡嗡叫唤,跟闷雷似的。”
谢惭英登时笑了出来,似乎感觉到那些蚊子此刻正叮在身上,再也不觉得这水寨有何乐趣可言了。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席面,此刻已到午膳时分,管家一身喜庆出来招呼宾客用饭,连连拱手道:“诸位远来辛苦,新人成礼需等到申时三刻,用完饭后诸位尽可观赏我水寨风光,有什么需要便与下人招呼一声,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再看席面,除了鸡鸭鱼肉、五味珍馐,还有各色干果蜜饯,这唐龙也是下了大手笔。谢惭英闻见酒香,抢先倒了一杯,一会儿吃饱了正好打架。
宁拂衣手里端了杯茶,目光时不时落向周围。其他人都不客气,闹哄哄吃喝起来,甚至不一会儿便有喝醉了酒的吵闹起来,管家忙过去劝。
同桌的人都是江湖人,吃饭也不讲究什么文雅,不多时已是杯盘狼藉。谢惭英刚吃了个半饱,顿时没了胃口。那边两个发酒疯的还没停歇,他觉得太吵,便轻轻碰了碰宁拂衣:“师兄,我们下去走走吧。”
宁拂衣点头应允,两个人下楼梯离开,沿着在水面上曲折来回的栈道信步游走。
初秋的风掠过湖面,带起一阵涟漪。几缕发丝飘扬起来,勾在了谢惭英的面具上。宁拂衣伸手替他拈下来,谢惭英扭头冲他笑笑,道:“我在人群里没看见阿茗,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她会错过。”
宁拂衣也感到奇怪:“我也没看见她,不过距离新人大礼还有一会儿,兴许还有下一拨客人。”
谢惭英拨弄着池塘里已几近谢尽的荷花,剑鞘顶端在荷叶的叶茎上轻轻一点,叶茎便从当中齐齐折断。他满意地那那片荷叶扫到空旷的湖面上,看着叶子随着涟漪上下起伏,道:“既然她还没来,不如我先替她收拾了人。”
宁拂衣看看周围,并没有人跟着,低声道:“不急,新人行礼时才会出来,这水寨看似开阔,但构建布局是有讲究的,犹如迷宫。咱们贸然出手,恐怕打草惊蛇,让人跑了就不好了。”
谢惭英扭头四顾,发现他们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得原先那座院子十分远了,沿着栈道往那边走了一会儿,却不见靠近,才明白这其中的古怪。
但他不以为意,指着一座竹屋道:“我飞上屋去,便来十个迷宫也不怕。”
宁拂衣拉住他的手道:“这水下难以视物,最适合埋机关陷阱。他们既然建了这水寨,必然会想到你说的这一点。阿英,这江湖波谲云诡,你行事万不可冲动冒进。诸如朱判、唐龙之流,对上你那自然是无胜算,但高手往往深藏不露,你一定小心在意。”
谢惭英撇撇嘴:“嘱咐得这么细,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宁拂衣怔住,笑道:“没打算走,不过是白嘱咐你,你既然来了,总归要教你一些东西。你觉得我身手如何?可这些年行走江湖,也吃过亏的。便是你,那次在合欢门不也凶险万分?”
谢惭英愕然,那一次说来确实凶险,但当时师兄及时赶到,他便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此刻想来,若是师兄没有来,恐怕此生再难见师兄一面。
他脸色变了变,抓住宁拂衣的手,道:“这些时日你……你没再受伤吧?”
“没有,多少是有了些经验,不会轻易吃亏了。”宁拂衣牵住他,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忽而狡黠一笑,“这会儿你再运功试试。”
“没事运什么功?”谢惭英嘴上这么说着,但仍旧照办。才试了一下,他便脸色大变。
以往充沛的内力此刻在身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运功便觉手脚酸软。宁拂衣扶住他,让他靠坐在一根圆木桩上,叹了口气道:“你瞧,不是中了计?”
谢惭英咬牙道:“饭菜里有毒。”
宁拂衣却先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瓷瓶,倒出一丸药来让谢惭英服下了,才道:“这唐龙有一门独门秘药,无色无味,人一吃下之后,半个时辰后内力全无,若无解药,三个时辰之后内力会慢慢流散,再也无法回转。”
“那你还不告诉我!”谢惭英急了,想来还有些后怕。
宁拂衣道:“我随身带着解药呢,总不能让你饿着。这药短时间内对身体无碍,且不让你上一次当,你怎么能学乖?”
谢惭英又恼又羞,扭过头去,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自以为多了不起,却总是上人当,就连阿茗也能轻易骗我。”
宁拂衣走到他面前,将他轻轻拥在怀里,谢惭英挣扎了两下,却并不使力。宁拂衣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道:“阿英,你不知道,那次在合欢门我真是吓坏了。瞧着你横冲直撞,我才发觉以前在沧浪山,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你全不知江湖里除了明争厮杀,还有许多的暗斗诡计,让人防不胜防。我在一天,还能护你一天。可若是有一天,你讨厌我了,不许我在你身边,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谢惭英猛地推开他,道:“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只有你讨厌我的时候,我……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
宁拂衣直直地看着他,道:“是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讨厌吗?”
“那你呢?”谢惭英有点儿生气,“你不是说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你待我怎么样,我自然也待你怎么样。就算你哪天不喜欢我了,我也还是……”
宁拂衣眼里映着湖面金光,闪烁着欣喜,但那欣喜里却也有一抹苦涩。这是谢惭英看不懂的东西,他只好一拳打在宁拂衣肩上,骂道:“臭师兄!”
宁拂衣“哎哟哎哟”直叫痛,歪着身子作势要掉进湖里,道:“前两天还抱着我说我好,今天就打人骂人。”
“还装,跟谢小壮一样,惯会装模作样!”谢惭英上前把宁拂衣往湖里推。
宁拂衣一边躲开,一边捂住心口,一脸的不可置信:“阿英,你竟然这样对你师兄。”
谢惭英举手成爪,向他扑过去,道:“我可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害怕英英讨厌自己,当然是有了难以说出口的心思~~
宁仙子:爱你在心口难开——
真相歌:口难开,就只好用行动表示了,各种暗戳戳占便宜的仙子。
大家今天剁手了咩,作者剁了两只。听说收藏和评论可以让它们长回来……
☆、真相
宁拂衣接住他,由他嘻嘻哈哈闹了一通,才道:“唐龙对我们早有戒备,大约是想来个将计就计,等三个时辰过后,想法子对付我们。咱们就给他演一出戏,送他份大礼。”
谢惭英做了个鬼脸:“知道了,你是仙子,说什么都对。”
宁拂衣气得去拧他的脸:“你这张利嘴,我真想……”
真想怎么样,却没再说下去。
两个人绕了好几圈,总算是又回到大院子底下,谢惭英一副脸色凝重却还要强打精神的样子,低声对宁拂衣道:“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那个唐泥鳅。”
宁拂衣差点没憋住笑。
待到申时,天色昏暗下来,两个仆人走到院外点起两串鞭炮,乐声随着鞭炮声响起,唱礼的高声道:“吉时已到——”
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从礼厅后面转出来,快步走出门去,新娘子从后面一间小屋出发,踏上楼梯,唐龙已经等在那里。
众人都挤在两边,迫不及待要看看两位新人的样子。谢惭英被挤在人群里,眼前全是脑袋,想看也看不清楚。
宁拂衣一手揽着他肩膀,另一边肩膀往两边一扛,轻轻松松把身边的人挤了开去,带着谢惭英走到最前面。
旁人都十分不满,但碍于宁拂衣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带来的摄人威势,只能低声表达不满。
新人牵了红绸,慢慢走进来。两边是接连不断的道喜声,唐龙满脸喜色,不同冲旁边拱手还礼。
等到他脸转向谢惭英时,旁边屋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在唐龙脸上映出淡淡的橘色光芒,谢惭英将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脑子里轰然一响,脚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宁拂衣察觉异样,以为是方才自己的解药出了问题,忙问:“阿英,怎么了?”
谢惭英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头怎么也发不出来。起初的震惊过去之后,紧接而来是滔天的仇恨与愤怒,将谢惭英紧紧包裹住。
他身子不住发抖,许久之后终于道:“我……我见过他……在谢家……”
四年前,那个大雪夜,谢夫人带着他逃出后门时,也是在这样的灯笼底下,谢惭英瞥见远处门廊里跳出来的一个暗影,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手上的长刀还在兀自滴血。
他杀了两个仆人和一个丫鬟,正急切地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只那一眼,这张脸便印在了谢惭英心底,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年少时偶尔做了噩梦,这张脸便总是在梦里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向他扑过来。
宁拂衣惊道:“他是,四年前——”
“不错!”谢惭英咬牙切齿,跳出人群,向着正要携着新娘走进礼厅的人怒喝一声,“唐龙!”
这一声吼里,包含了他过去四年日日夜夜在胸中翻腾的仇恨、悲伤,那些曾经压抑的、想要刻意忘却却不能的痛苦与折磨。
这个人,毁掉了他所有的美好。
唐龙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惊讶,猛然转过身来,便只看见冷冷的剑锋直冲自己而来。
这时,旁边的新娘忽然掀开了盖头,惊呼出声:“宁公子?”
唐龙本已躲避不及,听得新娘开口呼喊,心念电转,原来是一伙的,便将新娘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喜乐还在继续吹奏,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谢惭英这一剑凝聚了十成内力,剑尖将要逼近仇人时,眼前却陡然出现了萧茗那张惊讶万分的脸。他收剑不及,只能倒转剑身,剑尖于是直冲他自己而去。
宁拂衣赶在他身旁,用剑鞘在他剑身上一击,剑锋偏了一寸,擦着他肩头刺过,在肩膀上留下一道口子。
但他强行收回招数,内力逆转,胸口一阵刺痛,脚下便一踉跄。宁拂衣及时扶住了他,道:“静心调息。”
唐龙嘿嘿一笑,萧茗也终于反应过来,袖中落下一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转身便向唐龙心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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