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第二封邮件。
“在那行刺事件之后伊吹对她十分失望,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想必你已经尝过了,因此伊吹将她投入了孔雀计划作为实验材料,算作对她的惩罚。”
“如果我没记错,”酒吞没有在意青行灯的刻意岔开话题,“孔雀计划试图用机械义肢代替全部人体,最终结果是失败的,在解决了存活环境,排异反应,脑剥离和神经再生接合的问题以后,人脑与机械身体的协调性能依旧很低,普通人类的脑波变动不仅仅是复杂,而且十分微弱,想要依靠它们去驱动如此复杂精密的一整套身体十分困难,然而如果想要在机械义肢中安装足够数目的增幅器和过滤器,又会造价太高且空间不够,制造出来的身体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这就是为什么之后他们转向了罗生门计划,”对面回复道,“不过孔雀计划却并没有彻底搁置,罗生门计划成功制造了一批包括你和茨木在内的拥有超越常人体能与智力的基因样本,有人提出将二者的研究成果融合,如果让普通人脑去完全掌控精密机械做不到,那基因改造的超级大脑呢?于是很快就有了神乐系列。”
“神乐系列,后来称为媒介体,媒介体的脑垂体所分泌的生长素具有缺陷,会不断集中促进脑部的发育生长而丧失其对身体乃至骨骼的影响,在它的刺激下,系列体的大脑最终发育成具有特殊感应和控制力的超级大脑,然而身体却生长迟缓,甚至成年后仍旧保持着孩童的外观,”回复到这里对方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最合适的措辞。
“媒介体过度发育的超级大脑能够作为解决人脑与机械身体不能直接配合的问题,经过芯片增幅和训练,最终达到与机械身体完全协调,可是问题在于,伊吹想要利用这种技术替换机械身体,可他并没有媒介体那样的超级大脑,后来他尝试将媒介体的脑垂体激素注射到普通人身体里促使他们的大脑发育为超级大脑,却发现不能起效。”
酒吞一边看一边用手指轻敲着笔电的边沿,车前座的源博雅开得稳而不快,酒吞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走向。
“计划一筹莫展时,当时身为研究员的源氏夫妇在罗生门计划的施行过程中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青行灯尽职尽责地将故事继续讲了下去,“基因足够相近的实验同体很容易共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训练他们能够如同同一个人一样对外界作出完全相同的判断和反应,源氏夫妇在设计出神乐的最终版本上下足了功夫,以八百比丘尼自己的基因序列进行修改,胚胎植入源氏的子宫亲自生育,出生后很快给她植入了电流增幅芯片使她能够通过脑电波对环境进行影响,经过训练她能够一直和八百比丘尼保持高效的脑波交流,通过神乐的媒介辅助八百比丘尼终于能够完全凭意志操控百分百机械的义体,计划成功。”
“根据她本人的说法,”酒吞写道,“神乐是自愿帮助八百比丘尼。”
“孔雀计划被搁置后的八百比丘尼全身上下只有脑子还能用,作为唯一能够和她进行沟通的人,神乐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当然会决定帮助她。”
酒吞没有再回复,示意她把这个故事说完。
对面有一阵子的沉默,大概因为并非面对面,此时此刻没有实体的青行灯很难保持平时那种合作者的默契与从容。
“神乐和八百比丘尼的成功之后伊吹马上看到了其中的机会,于是开始了第三期计划,他不再满足于神乐那样的媒介体,毕竟八百比丘尼彻底依附于神乐存活有弊无利,于是研究有了新的方向,第一,新的媒介体不能够凭意志力决定是否和主人共情,这个相对容易解决一些,垂体改造的成功让研究所不再拘泥于改造大脑,这一次着手改造中枢神经系统位于脑干和脊椎内的部分,位于这里的反射很大部分都并不受个人意志控制,轻松就获得了成功,脑移植手术为了保证受体在手术中存活不会移植原体的脑干和间脑的一部分所以保留了丘脑和垂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移植后的茨木很快产生了失忆和自我身份认知障碍,在长时间修养后也表现出了像是第三代那样不受神乐精神影响的现象。”
“第二,比起机械,伊吹更中意人类的身体,这似乎也是可行的,毕竟移植了芯片后的神乐有一定程度对他人进行精神控制的能力。”
酒吞愣住了,一个想法划过他的脑海。
“你们就没有想过?”对面一字一顿地打出这句话,“为什么我能够拥有那么多完全无用,随便消耗,整形成我的脸,却还能像狗一样命于我的替身。”
笔电收到新邮件讯息的音效将酒吞从思索中拉了出来。
“到这里本应是万事俱备,然而很不幸的,伊吹却并没有活到计划实行,”青行灯写道,“他被人杀了。”
“谁?”酒吞马上回复。
“你。”青行灯回答道,“十六岁的你,在逃出八歧的时候,毫无准头,毫无计划,纯粹为了泄愤,远远地给了他一枪,你开完枪就逃了,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你根本没有想过,那一天你那随便开的一枪正好打中了他的心脏,倒地后又不幸摔到了颅后,年事已高又正逢大雨,他很快就因细菌感染而生命垂危,最终不治而亡。”
酒吞闭了闭眼,他没想过,他从来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做梦都想要凌迟的人,其实早就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在最不可能的时机,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但还是说不通。
他松开了攥紧的手指,在屏幕上继续输入了下去。
“那之后这么些年与我作对的人又是谁。”
“当然是伊吹,”青行灯回复道,并在酒吞继续提出疑问前马上回答了他的疑问,“你我见得都很多,人在濒死时有时会突然做出一些极度疯狂的行为只为求一线生机,当时伊吹因为脑部受创无法随便找一个容器替代进行脑移植,于是他拿出了当时唯一一个已经发育成熟但尚未唤醒的第三代产品,同时兼具罗生门计划产品的身体强度和神乐计划的超级大脑,将他的大脑一端与自己垂危的大脑强行连接,另一端则直接插入了八歧大厦的超级电脑终端。”
酒吞顿了一下,最终写道。
“八歧大蛇。”
“是啊,”她回答道,“在那之后那个最后的媒介体被当作八歧集团超级电脑系统的一部分永远泡在培养基里和电脑系统保持相连,在垂死时通过媒介体被改写为电脑程序的伊吹大明神的意志则作为一个电脑病毒,通过媒介体精神控制的能力,从此拥有了无数的身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眼,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因为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直到你的归来,你和茨木,你们像两个不知疲倦的傻瓜一样一个接一个摧毁了他所有的备用身体,然后再最后的最后误打误撞,拔断了第三代媒介体的脑子与八歧系统的接线口。”
过了很久,久到仿佛漫长得足有一个世纪那般,酒吞才轻轻地,再度抬起了双手,在屏幕写下了那个名字,那个他呢喃过的,嘶吼过的,细语过的,哽咽过的,曾畅快地大笑着喊出过,又曾悲愤万分地哭出过的名字。
“茨木。”
tbc.
医学解说部分似乎说得通其实经不起推敲,主要是我们当今并没有那么先进的技术,首先脑垂体所分泌那么多激素要达到这种日天日地的变异效果未免太小概率,再就是老生常谈了,中枢神经断裂基本是不能再生的更不要说缝合移植了,虽然这方面的研究还是有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比方说前几章中吞哥随口提到的,胚胎在维生素A的作用下转变为神经组织的简单例子……甚至还有经过直接从受精卵发育为眼球的,虽然后续证实没有光感
第二十七章 chapter 27
他将车停在了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栋小公寓门外,他有把握酒吞就算被通缉,晴明也不会让他立即被追捕,他很快进去收拾了一些东西,拿了他们曾经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枪,子弹和现金,他四下看了一下,没有酒吞曾经回来过的痕迹,心里有了几个可能性,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前因为几月无人整理而被塞满了各种推销广告传单的信箱,从口袋里摸出了许久不用的钥匙打开了它,东西涌出来,他弯腰把他们拢在一起,捡起来,一封一封地审视,将那些无用的传教册子,社区宣传,安全教育,信用卡推广,水电气账单都丢在了地上,其中有几张便利速食店的优惠券,是酒吞喜欢的店,他折了折塞进口袋,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封非常单薄的信。
寄信人,姑获鸟。
他愣了一下,撕开了它的封口,里面掉落出一张卡片,还有一枚磁盘,他看了看磁盘,是老式而低效的那种,外壳已经看不出漆色,接口有些磨损了,而卡片是淡蓝色的,他把它翻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是年幼的自己站在姑获鸟旁边,他记得这个,这是他在被伊吹从兄弟们中领走的那天的照片,卡片里的字迹娟秀又有力,他认出这是姑获鸟的笔迹。
这是一封贺卡,里面写着,二十四岁生日快乐,我的孩子,永远爱你。
他揉了揉眼睛,将它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得益于这辆车高级的配置和内部设施,走进车里他马上就打开了车载电脑插入了磁盘,在触摸屏上点开里面的文件,正如他所料,这份磁盘有年头了,存储量远远不如当今的产品,里面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份经过编号的扫描件,创建时间是十年前,字迹也不算干净,看得出当时扫得急促,仿佛没有时间,又正拼命躲着什么人。
他一目十行迅速地看了一遍,刚刚读完最后一件,自毁程序就启动了,他亲眼看着磁盘中的文件一张一张地自我销毁,格式化为一枚空卡,他看了一眼,将它拔了出来,向窗外的垃圾桶一丢,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闷响,他最后看了窗外一眼,随即启动了车引擎,与此同时也打开了车载电话程序,输入了荒川的号码。
“荒川,”他说道,“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地址。”
一小时后被用以收容关押神乐的特殊牢房被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茨木一手拿着枪,西装前面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也是敞开的,他看了坐在病床上的神乐一眼,环视了一眼周围跟着冲进来的持枪警卫,大约是那副恶鬼般的气势太过骇人,仅仅是这么一瞥,一群人不由得都连连后退靠向了墙去。
茨木走上去,没那枪的那只手把神乐从床上单手抱下来,床下放着精致的鞋子,他看了一眼,耐心地帮她系上鞋带,最后站直了,低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神乐,发现神乐也抬头看着他,他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把枪放下在床上抖了抖肩把身上那件上好料子的西装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外面冷。”他一边给她套袖子一边说道。
他将神乐带到了一处八歧名下的货舱库房,尽职尽责的门外看他开了车就停在门前,有只手牵了个孩子,急忙跑出来想拦住他,被茨木反手一记手刀直接打晕,丢在路旁,随即又拉起神乐的手,在库房门前对着金属的铁索开了两枪就开了,他拉开铁门,带着神乐走进去,黑暗又带着一股发霉灰尘气味的仓库之中,他摸了摸开了灯,四下看了看,找到了墙角的监控摄像头,随即四处检查了一番,打开了后门的锁,然后又重新出去发动了车,把它移动到了后门的位置,最后去警卫室搬了椅子进来,放在摄像头正对的空地处,然后牵着神乐过去。
神乐很听话,坐下在有些高的守卫椅上,却仍拉着茨木的一只手,茨木稍微用了一点力,想收回那只手,她却也稍微用了一点力握紧,不愿他走,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不确定自己从神乐那样向来平静又纯真的双眼里读到了什么,或许是一种身为同类的惺惺相惜,亦或者是单纯的怜悯,不安,难过,孤独,除此之外,还有信任。
一瞬间茨木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轻轻牵着一只手的姿势,神乐甚穿着他的外套,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不合身的外衣和仓库里的潮湿令她哈了几口白气,他们这么等了一会,直到门外响起了车的轮胎声,茨木迅速地抽回了手,拿出了枪指着神乐的太阳穴,被推开门一瞬间闯入的光线过于刺眼,神乐眯了眯眼睛,而茨木没有,
“你可让我一通好找。”八百比丘尼说道。
“十五分钟,”茨木说道,“你只花了十五分钟,这里是八歧的产业,”他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而那个是八歧的网络系统终端之一。”
八百比丘尼笑而不语。
“你从来没有脱离过八歧超级计算机的网路系统,”茨木判断道,“你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一直都了若指掌,这次八歧病毒的散播,你想必也对其中的秘密一清二楚。”
八百比丘尼并不反驳,开门见山说道,“说吧,你要什么才肯归还我的神乐?”
茨木收紧了握着枪的手,曾经他帮人将这个孩子从用枪指着她头的暴徒手中救出来,这一回,却还做他来做暴徒。
“我要酒吞来做交换,还要你真正身体的所在位置。”
八百比丘尼皱了皱眉,“够贪心的。”却也并不推诿,打了个响指,身后是开车门的声音,源博雅拉着酒吞走了上来,和茨木一样,用枪口指着酒吞,源博雅看了一眼神乐,转头再看向茨木的表情有了几分怒意,酒吞双手被绑在背后,不过表情却和神乐一样,冷静自如高高在上,仿佛并不在意眼前的事情。劫持人质的两个苦大仇深,两个人质却一脸的事不关己,未免有些可笑。
“另一样呢。”茨木说着枪口朝着神乐的太阳穴又抵了一下。
“这我倒是不能现在就告诉你呢。”八百比丘尼笑道。
“别跟我耍花招,”茨木说,“我已经知道这孩子是你能够遥控机械身体的唯一媒介,如果我杀了她,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将功亏一篑。”
八百比丘尼却丝毫不在意一般一边笑着一边去给酒吞松绑,“要我说呢,其实你有点亏本,毕竟我那具又老又丑又不中用的真正身体在哪里,是我准备最后告诉你们的压轴戏,毕竟要让苟延残喘的我从这苦痛之中解脱,到时候还要靠你们才行。”
绳子还来不及解就直接落在了地上,八百比丘尼故作惊讶地“哦呀”了一声,酒吞活动了活动手腕,冷冷地看了一眼茨木。
源博雅示意了一下神乐的方向,说道,“交换人质吧。”
神乐站了起来,有些小心地拉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酒吞,酒吞却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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