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或许是新的义肢还没有磨合完,竟然拆的比他还要慢一些,他一边拆一边笑。
“挚友你还记不记得我被抓那天前的那次任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
酒吞点了点头,“神父和孤女那个。”
“其实我没说完,”茨木说道,“当时我想,要是真的能有这样无私的爱,我能做到将来像那样去爱我所爱的人吗?无私,无偿,不要求回报,甚至不要求回应,也不因什么也得不到而伤心,我还没来得及想到答案,第二天大家在教堂里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尸体,她用一条长袜吊死在神坛上,那一幕特别的圣洁,之后很多年我都还记得。”
“你是想说什么?”酒吞问他,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了,他不愿意再讳莫如深,再避而不谈,他想听个明白了,然而茨木却突然变得不再那么直白,变得讳莫如深。
茨木摇了摇头,将最后一枚零件放在桌上,看着酒吞。
“我也不知道,”他说,“大概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像他说的那样去爱人,这个人到最后就是你,我努力了,尽力了,恐怕最后却还是没有做到。”
“开始计时吧。”他最后说。
他们同时开始拼枪,熟练得像是生来就是为这个而生的,他拼得飞快,但他知道茨木比他还快,他不可能赢,他不知道茨木选拼抢做最后的比赛是不是就是为了能亲手杀他,直到这时候还是有点相信茨木最后不会下手,会突然反转和他一起对付伊吹,过多的思考让他怠慢了拼枪的速度,他知道自己本来就赢不过,最后一刻弹匣入枪的声响后茨木举起了枪对着他,他的弹匣也装入枪中举起枪的瞬间茨木的枪口已经抵着他的眉心。
他听见手指扣在扳机上的那声弹簧的震响,这一刻他才明白茨木是来真的。
但是他不在意了,不在乎了,这没什么,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一枪是自己欠他的,他不怪他,他只是,他只是还不能输。
他闭上了眼,来不及同样举起到茨木额头的枪只抬了一半,朝着茨木的心口。
哪怕是一起死也好,他绝不会把茨木的命留给那个恶魔。
他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
而与此同时那柄在他额前的扣动了扳机的枪,发出了一声空弹的脆声。
他猛地睁开眼来,茨木向后直直地倒下去,血溅在白色的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他冲过去,几乎被椅子绊倒在地,他踢开桌子,椅子,踢开所有拦在他们身前的东西,跪下来,睁大眼看着茨木,茨木躺在地上,身后是越流越多的血,他像一个殉道者,甚至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仿佛有神坛在他们的身下,有十字架,有七彩的玻璃让阳光穿过落进来,落在那个用长袜吊死在神坛之上的,可怜的孩子的脸上,他伸手去抓他,酒吞几乎是颤抖着去回应他,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还是温热的,手心里有一样东西,隔在他们贴在一起的皮肤之间,被血浸得滑腻滚烫。
他终于落下泪来,将茨木整个人抱起来,死死地搂着他,抱着他,力度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握紧了那只手,几乎想要将那阻隔他们的东西彻底碾碎。
他的手心里,是一枚没有放入弹匣的子弹。
门终于打开来,在医生与护士的簇拥下,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他们二人一生的恶魔终于站在那里,用他真正的肉身,真真正正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他举起了枪,弹匣里的血沿着缝隙流下来,他朝着那个方向,精准无误,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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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chapter 11
当晴明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做了一半,一天之连内守了两次手术室的指挥官在看到门外魂不守舍的酒吞时被他身上所露出的杀气吓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倒是黑晴明镇定自若地穿了手术服就进去。
伊吹看得上茨木的基因却不见得看得上茨木本人,所以他提前做了备份克隆,如果最后酒吞真的不能用至少可以用一个完整的身体,如今这个备份的身体如今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没有一会黑晴明就两手是血地出来了。
“心脏移植已经不够了。”他说,“其他器官已经跟着衰竭了。”
“只剩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着酒吞,酒吞低着头看着白色的地板,最后点了点头。
黑晴明几乎是兴奋地马上叫人做准备,这是他多年的夙愿,从没想过在这种时候达成,而跟着来的晴明丝毫没有孪生兄弟的乐观,几乎是一脚就跪在酒吞面前了。
“你可想好了!”他抓着酒吞的手,“如果你现在放手他还能死得体面点!”
然而酒吞整个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脑移植手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这一时为了给自己做手术伊吹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就绪这场手术也不可能进行,怕是连伊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穷尽半生追求的东西,最后用的人居然是茨木。即使如此,谁也不能保证手术是否能成功,即使成功了,茨木又会变成什么样。
酒吞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期间警署的人都来了个遍怎么劝都没用,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手术才结束,黑晴明精疲力尽但是一脸兴奋地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茨木人这才一下子垮了下来,当即就直接按休克处理了。
荒川是第三天来探望他的,酒吞拔了点滴就上去揍他,荒川也不还手就让他摁着打,打完鼻青脸肿地骂骂咧咧地怼回去。
“你一个人去就是个死!”他骂道,“他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我他妈是你兄弟,我难道就能吗?”
黑晴明的副手雪女冲进来一人给了一耳光让他们不要在病房里闹才消停下来,过了一会又过来拉着荒川去隔壁上药,留酒吞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发呆。
大天狗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颓废,突然开口。
“你知道伊吹的遗嘱里把自己所有有形无形的资产全都留给你一个人了吧。”
他们心知肚明,伊吹立下这种遗嘱其实是打算将一切财产都留给他自己的,酒吞法律上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直系亲属,更让一切都顺理成章,从他一枪打爆了那个人的脑袋的那刻起,他最恨的那个人的一切,就全都是他的了。
包括他们眼前所居住的这间医院,研究所的技术,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把持续昏迷不醒的茨木像植物一样养下去,钱不是问题。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酒吞终于开口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大天狗点了点头,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十天以后酒吞终于在荒川的陪同下和伊吹家的律师见了面,这些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秘辛,只当作是普通的豪门恩怨,花了几个小时给酒吞讲了财产的内容和交接的手续,在酒吞心不在焉地连连点头和签字后,还拍了拍他肩说了句节哀。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讽刺,荒川干脆出来就拉着酒吞去喝了顿酒。
“你我也算是报了仇。”他对酒吞说。
酒吞一直没说话,只低头喝酒,荒川知道他酒量好心情不好,就也没拦着,最后竟然喝得烂醉,边喝边敲着桌子边发笑。
“他一早劝过我收手的。”他笑道。“我还骂他是没胆。”
晴明给他申请了无限期留职察看,理由是精神评估不合格,他什么也没说交了证件就走,晴明又把门一关把他拦在屋里,沉默了半响,才说出一句。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们大家都会帮你。”
他点了点头,出了门就回了医院,茨木已经移出了重症监护室,在普通的病房里修养,因为是开颅手术所以头部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电极,黑晴明说还要观察,他知道他只是把茨木当作一个珍贵的样本想多捞点数据,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和他争什么了。
他只希望茨木能够快点醒过来,或者,哪怕不快点也可以,他想多睡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他还能醒来就好。
这样的希望却随着茨木一天又一天仿佛无限期的昏睡变得越来越渺茫。
等到茨木终于醒过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他是刚好酒吞不在的时候醒的,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挣扎着把身上的营养管拔了下地走到了门前,新的身体虽然和移植的中枢神经系统没有排斥反应,目前也没有观测到任何不良反应,但毕竟不是原本的身体,且一直没有行动过,有一定程度的肌肉萎缩,手脚动作配合很乱更没有力气,就算他尽了力也没法开门,呆在地上直到被进门检查的工作人员发现。
酒吞刚刚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冲进病房里的时候茨木正在对着自己的右手发呆,仿佛在疑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手,听到酒吞冲进来,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下去,酒吞的心凉了一半。
黑晴明来诊断了一下,定了份恢复的计划表和用药疗程,和酒吞两个站在外面走廊上,他说着,酒吞就听着,说完了,让酒吞自己消化了一会,才又说。
“当时你那一枪闭着眼开的打偏了一点才有时间抢救,”他说,“虽然当时靠伊吹的充分准备能撑到我来不过到底还是伤了动脉导致大出血,失血过多脑部供血不足可能也有一定的损伤,具体会怎样我也不清楚。目前我检查了一下应该是没有影响到肢体活动,但是像是认知能力之类,现在还很难说。”
酒吞在走廊里点了根烟,仿佛这几个月嗓子里的气都是只进不出这会终于算是呼出来一口,黑晴明也懒得管他在医院里抽烟,他是老大他说了算,不过想了想还是揶揄了两句。
“听老哥说你烟酒不忌一天到晚一副纵欲过度样子,现在伊吹死了,你也不要想着把身体搞坏怕留给他,里面那个要是傻了后半辈子还指着你吃饭。”
没想到酒吞真的接着就把烟掐了,摁灭在墙上,丢进垃圾桶里,最后吐了口烟圈,转身就回了病房。
黑晴明瞪直了眼看看他的背影,最后摇了摇头,自己叫车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心里没底,茨木对治疗非常配合,对酒吞也十分配合,丝毫没有起初他们所担心的他会千方百计反抗逃跑的情况发生,几乎是随便人摆弄的,等到人能坐起来,也能自己拿起刀叉,勺子一类简单的东西,已经又过了一个月,而酒吞开始复职,从接受心理辅导,循环评估开始,有时在警署里带着帮忙做点打印文件分析情报订订盒饭的杂务,没事的时候还是整天泡在医院,但是已经开始再物色新的房子,过去跟茨木合住的公寓早就卖掉了,去接茨木前一直住的出租屋也退了,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再回来,如今虽然和茨木双双回到了东京,却没有了固定居所,伊吹那里,他更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茨木大概是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正坐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给茨木念格林童话,听他字正腔圆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唰得就把手里的书给掉地上了,原本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如今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只是失忆,只不过是失忆而已。他想。
后来证明似乎也不是失忆。
茨木对自己是谁和自己过去的经历都有些印象,至于技能,晴明来给他带了一把枪,他虽然动作还是有些不协调,但还是完完整整地把拆开的枪拼了回去,酒吞经过那么一出有些见不得茨木拼枪,等到他拼到一多半就把手摁住让晴明把枪拿走了。
“我还是觉得你很熟悉的。”茨木对他说,“只是想不起你是我的什么人。”
酒吞听了笑了笑,坐下在他旁边。
“这也怪不得你,”他尽量做出一副温柔的笑容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你的什么。”
茨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黑晴明又和他来了一场走廊会议,只是这一回人不只酒吞了,晴明也在。
“也有可能是暂时的,”黑晴明解释道,“他现在的表现有点接近脑部创伤,恢复的可能性一半一半,你们也算是走运。”
酒吞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确实。
“既然脑子没什么问题就按物理复健来吧。”黑晴明说道。
于是复健也提上了日程,茨木心性似乎还是没变,对能活动活动身体的事情都比较感兴趣,虽然最开始走路都成困难,要酒吞扶着两只手面对面一个进一个退一步一步地来,没多久就能自己走一段距离了,只是什么都不做的时候经常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右手,仿佛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道,“好像我应该没有右手才对。”
酒吞随口跟他扯谎,“你之前执行任务伤过右手,差点就废了,现在还老有这种感觉也正常。”
茨木看了他一会,似乎在努力回忆他所说的事情,也不知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最后说道。
“晴明说我们是警察,特殊行动组的那种,我是你的搭档,我是跟你一起执行任务时受伤的。”
酒吞点点头,晴明扯谎技术比谁都高明,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茨木得到了他的赞同眼睛亮了一下,马上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复职?”
酒吞顿时觉得他可能需要跟晴明好好谈谈。
事后晴明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新的档案,告诉他这算是茨木的新身份,罗生门就算是死了,也确实是死了,尸体都在下葬了。
酒吞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晴明摇了摇头,“瞒着你做的,你那时候浑浑噩噩什么都听不进去,换了身体的茨木躺在这边,被开膛破肚还开了颅的在那边放着,要是给你看到你指不定怎样,我就自作主张了。”
酒吞点点头,别说那时候,就是现在如果让他看到那样的茨木,他也没有镇定自若的自信。
晴明也不想谈这个,换了话题,“所以你住处找好了没有?”
酒吞揉了揉眉心,“想让你帮我个忙。”
后来他又把过去和茨木合住的那栋公寓又买了回来,他负责出钱,晴明负责口舌,生生把住了几年的人给劝了出去,然后照着回忆里地再装修了一遍,家具都按过去的样式买,记不住的让晴明他们帮着回忆,已经出院的博雅作为道谢也来帮忙搬家,到最后茨木出院的时候一切已经和过去别无二致了。
等到茨木出院,已经又过了两个月,博雅本来是想大家一起来接风的,考虑到茨木现在的情况可能不适合一下子见太多人,最后只有酒吞一个人,开了和过去一样的车,回过去一样的地址,一路上酒吞有点担心茨木会突然想起来还是发现什么破绽,事实证明茨木虽然有时候聪明得吓死你,大多数时候还是平和又好哄的,一路上只是对外面的街景感兴趣,等到真到了家也是四下看了看就又转回酒吞身边来,仿佛对新的生活有些兴奋,眼睛里都亮了,但又不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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