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你不是说你已经戒烟了吗?怎么越抽越厉害。”
“琳琳姐,得过且过吧!你看现在这个形式,不被资本家压榨死,就会被自己的帮佣杀死,我抽一两支烟怎么了?”
“咳,瞎说!我们这个社区可是全人类社区!从没听说谁家雇佣复制人的。”
“那个小孩儿真惨啊!爹妈也惨。”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们家阿胖被那样杀死了,我肯定会疯的!”
“那不一样!你们家阿胖是一只贵宾而已。你看许太太多宝贝她们家猫啊,没了不也就没了啊。”
“对啊,Miss lin 说得对。人和狗、和猫还是不一样。那家的男主人,可不是疯了嘛!”
“那些复制人真是太可恨了!”
“我听我警察厅的朋友说,那个艾琳还没抓到。”
“哪个艾琳?”
“杀人的那个艾琳啊!”
“我的天!”
“真是想不明白,我们在这里给失业者义卖,为什么还要造复制人出来跟人类抢工作。可笑啊!”
“阿松,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清洁工、废物回收这样的工作你要做吗?”
“我们不做,那些失业者还不做吗?都到了需要被救济的地步了,就该有点自知之明吧。不能因为天生是废物就不对社会做贡献了吧?”
“琳琳姐,你听听看阿松说的是什么话。”
我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讲话,只是觉得热闹。手里的画册虽不算重,可抱久了还是觉得手酸。我找了块空着的桌台,把画册扔了上去。
“这些画册也是卖的吧?”
声音有一点耳熟,我抬起头,他眨了一下眼睛:“是你啊,小屁孩儿。”
是那个Allen。他今天没有戴棒球帽,露出圆圆的,留着寸头的脑袋,两片薄薄的耳朵,看起来很精神也很好看。他胳膊上挂着一个半透明的朔料袋,里面是方形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很像查理给我的那种画册。
我说:“我有名字,我不叫小屁孩儿。”
他看一眼我的帽子,点头:“Tommy?”
我的脸一下红了,全世界只有母亲会喊我Tommy,用她虚弱而软糯的口音,像喊一只奶猫。我把帽子摘下来抓在手里:“不,我叫汤宁。峨峨汤汤的汤,宁静致远的宁。”
“是峨峨汤(shang)汤吧?”
“反正是同一个字。”
他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开始翻看我的那堆画册。翻到底下都是查理给我的那些暴露的美女画册,Allen皱起了眉头,问我:“你从哪里偷来的?”
我已经给他留下了胆小鬼的印象,断然不能再落下小偷的臭名。我说:“不,这些都是我的。”
“你喜欢看这些?”Allen还想问什么来着,看见旁边有人过来,迅速把画册都兜拢到一起,说:“都卖给我吧。”
我对价钱没有概念,他问我多少钱我就随口说一百块。他很快掏出一张崭新的票子递给我,然后把所有画册都划拉到他的塑料袋里去。他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他:“你就把东西都拿走了?”
“我付钱了。”Allen迷惑地看着我:“你反悔了?”
“这是义卖,东西是不能拿走的。不管是钱还是物品,最后都是要捐出去的。”我体谅他是新搬来的,给他解释义卖的规矩。
Allen的唇角翘起来,好像在笑,仔细看又没有:“可是被大人们知道你看这种东西,可是会挨揍的。”
我坚决不信。父亲是没空揍我的,母亲也没精力来管束我,顶多是叶阿姨会教训我两句,她也舍不得打我。见我如此冥顽不灵,Allen开始循循善诱:“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拿走几本画册都不行吗?”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救命之恩的话,几本画册真的是微不足道,我欠他的还很多。他看我沉默不语,以为我还在犹豫,便有些不耐烦:“你这个小屁孩儿,怎么婆婆妈妈的。”
“救命的恩情……”我挺起胸膛对他说:“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第十三章 逃脱计划
“你清醒一点。”
我想我应该是在李艾罗的拷问中晕了过去,又被他一杯凉水泼醒。他的狭长的眼睛里带着很坚硬的光,很冷静的愤怒。因为要清理头部伤口的原因,他的头发都被我剃光了,现在只长出来青皮似的一层,圆圆的、饱满的一颗脑袋。
我想我大概又是流露出了什么痴傻的表情,李艾罗脸上闪过厌恶,却很快压住了。他翻过我的房间了,东西很乱,几件衣服胡乱扔在床尾,都是我的尺码,对他来说小了一点。眼角余光中,我看到衣柜被移开了,藏在墙壁上的保险柜也被发现了。
我的保险箱里有一把枪,一些药品和几块金饼,显然都不是李上校想找的东西。冰冷的枪管抵住我的太阳穴,他说:“我可以毫不费力地杀了你。”
“是。”我咬紧牙关,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我早就不是那个胆小鬼汤宁了。
“如果不供出你的同伙,你就对我没有什么价值了。”李艾罗将枪管狠狠地往前送,好像要把我的头颅穿破。
我摇头,这动作使我感到晕眩:“不,上校大人。在你没有安全离开枫市之前,我就是最有价值的筹码。”
“咳咳,我对您没有恶意。如果我真的是拔刀行动的一部分,那我早就该把您交给复制人,然后舒舒服服地去南方过冬了!”
“是啊,我也好奇,你在等什么呢?”李艾罗冷冰冰地说:“要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你就该让我离开,而不是把我锁在房间里,像养宠物一样。”
我苦涩地笑:“现在让你离开?上校大人,就算是你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靠自己离开现在的枫市。除非……”
“哈。”李艾罗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摔倒在地毯上。他说:“你是觉得在枫市还有前线军的潜伏者,想从我口中知道他们的消息?他们全部死光了,都死在圣诞夜里了!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价值了呢?!”
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只看得到李艾罗的脚。他穿着一双蓝色的软毛拖鞋,脚背很白,青色的血管纹路明显,并不像身体其他部分那样经过阳光的淬炼变成了蜜色。
他说:“我想起来了。”
我的心脏蓦地收缩,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鸣声。他想起来什么了?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听下去。
李艾罗说:“那天在舞会上,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你说你是枫市人,但并不在被邀之列,谁给你的请柬?”
他并不需要我的回答,继续说下去:“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肯出钱,也许有人会帮你弄到一张。我觉得你十分可疑,跟你说话的时候就出事了。”
许渊少将被一枪爆头,死的干脆利落。
我明白了,他是记起了舞会上的事情。我想笑,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前线军里面有奸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我冲进舞池之前,用皮带把你栓了起来……”李艾罗的声音远了一点:“你来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脱的?你计划这一切……花了多久?”
我闭上眼,好像又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连天的火光烧进我脑子里。
李艾罗把我留在自助区的廊柱旁边,他背影消失的一刹那,我就从嘴巴里吐出刀片,它粘在我的上颚里,差点把我的舌头割伤。割断皮带花了两三分钟时间,我站起来,用力拔下皮带扣塞进裤袋里。
舞池里一片混乱,我轻而易举地穿过人流,溜进了大楼左侧廊厅,廊厅的尽头是控制室和配电间。等李艾罗反应过来,他应该会第一时间让人来这里拉下电闸,关闭所有进出口,不让任何一个可能的奸细溜掉。破坏东侧门的控制装置只需要不到一分钟,我重新回到大厅的时候,发生了夜里的第一次爆炸。一枚小型炸弹在舞池正中央被引爆,我看到被扎端的胳膊和腿飞上天花板。
混乱的呼救声中夹杂哀嚎。市政厅大楼地下建有避难通道,用作军方的撤退部署。但是那并不足以拯救整个舞会上的人,如果我是李艾罗,我也会有所取舍。许渊少将已经遇刺,那么李艾罗现在的头号保护对象应该是他的夫人或者莱耶上将的妹妹。混乱和哀恸之中,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们走到地下通道的入口,大约需要两到三分钟。可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艾罗是个强硬的男人,当他扛着一位小姐出现在楼梯口时,只花了一分五十秒。他几乎是把人摔下了楼梯,他说:“一直往下跑,看见门就用我给你的ID卡,不要想别的。”
然后他转身按下电梯的开门键。这种情况下不能使用电梯是常识,可是他太快了,我没办法拦住他。电梯开始上行的时候,所有的照明灯闪了一闪,然后全部断电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炸弹炸毁了大半个电梯井,也把电梯门全部炸开。气流和火焰冲出来的时候,李艾罗紧紧抓住了门框。他受伤了,咕噜噜从电梯里滚了出来,我看不清楚,却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他。我把他扶起来,他声音嘶哑地吼:“林城呢?他负责今天的安保工作!联络指挥部!”
我一言不发,架着李艾罗往东面走。当李艾罗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还有别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李艾罗厉声呵斥我,我只当全然听不到,脚步越来越快,一切都到了极限。东侧门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我的司机正开着改装后的装甲车在等我们。离最后爆炸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我必须成功。
“靠!东侧门控制装置坏了!门没关上!”
“封锁!外部封锁!”
“不要等了!立即引爆!”
轰隆的巨响声过后,市政厅彻底化成一片火海。
第十四章 我是谁?
我是谁?这大概是我遇到过最多的问题。
幼时听到这个问题,只晓得回答我的名字。再大一些又逐渐明白,提问的人或许更在意我的社会关系。我是汤博士的独生子,是母亲乖顺的Tommy,是Allen的小跟班,是长得像女孩子的“小妞”,唯独不是我自己。再后来战争爆发,我随父亲搬到了南部大区,这个问题又总是提醒我,一个失去故乡的流浪者不知该停在哪里。
我厌烦了这个问题,我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可它不愿意放过我,见过我的每一张脸,有善意的有好奇的也有恶意的,仍旧是在一遍遍重复着:“你是谁?”
我喜欢无云的天空,喜欢没有气味的花朵,我喜欢纸页泛黄的旧书,我喜欢节奏强烈的音乐。可这一切都不构成我,没有人有耐心知道。可能叶阿姨是唯一的例外,但在离开枫市之后不久,她被确诊为阿兹海默症。叶阿姨不认得我了,总把我错认为别的人,间或还是要问我,你是谁。
李艾罗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质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疯狂地喘气,拼命地咳嗽。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因为连自己也不能形容和描述。一些暖热的液体从口腔里流出来,我伸手抹开,手掌根一片暗红,像母亲床单的颜色。
“阁下处心积虑把我从拔刀行动中救下来,总不会只是为了那点性癖吧?要是痴迷强壮的男人,你有很多便宜实惠的选择。说吧,把真相说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你姓什么?”李艾罗轻轻拍拍我的脸颊,眼睛却没看我:“在舞会上就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我想,等舞会结束,一定要找人好好查一查,没想到没这个机会了。”
我被李艾罗翻过来,像一条鱼濒死的鱼样仰面朝上,嘴巴里的液体回流到喉管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我只能用手不停地敲地板,奋力想要侧过去。李艾罗踩住我的大腿不让我乱动,说:“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
“这个地堡看起来……至少是十来年前修建的,拥有者在战前就颇具财力。你说你是本地人,还在存惠学校上过两年学,并且比我晚两期。那个时候还没有搬迁离开枫市的巨贾名流……数量很是有限的。”
我想要把身体弓起来,以此来减轻一些疼痛,但是李艾罗紧紧地踩着我,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我想我有可能真的会死,大概死后我就不用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了吧。
“这里面的设备和用具,要么是十分老旧,要么是刚刚添置,你应该回来的时间也并不长,不会早于媒体报道我停留在枫市的时间。找得到的印刷品就只有一些老报纸,日期也是断断续续的,乍一看没什么特别。”
“但是——”李艾罗的声音转回来,又离我非常近了:“都放在一起看,我发现了一点联系。所有留存的报纸上,或多或少都有和某个制药集团沾边的新闻。”
他把脚拿开,在我面前蹲下来,摆弄着几只针剂,那是我藏在保险箱里的药品。他说:“我翻过垃圾箱,你给我用的药,也都是这个集团生产的,包括你放在保险箱里的这些——”
“——这些没有标签也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药剂,都有那个制药集团的logo。”李艾罗拿起一支一次性注射器,像是在仔细观看使用说明一样:“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你在给我注射,你说那个是营养剂。我相信你,因为我恢复得非常快,比我以往受伤恢复起来都快。”
“要是我把这些药剂全部兑在一起,给你静脉注射的话,会怎么样?”李艾罗声音森森的,还有敲破安瓿瓶瓶口的清脆响声混在一起,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冰冷的针头像毒蛇的牙齿,贴在我的皮肤上,随时准备穿破组织、吐出毒液。我惊恐地挣扎起来,好多好多的记忆欺山赶海而来。我并不怕痛,可是我害怕无处可藏的痛苦。我不顾一切扭动身体,李艾罗还在敲打我,他问我是谁。
“不行、不行……”我拼命地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我摸到了床,一只胳膊勾在床腿上,杂乱无章地踢打着。李艾罗抓住我的腿,用膝盖顶住我的下身,轻而易举就能制服我。他手里用力,挣扎中“哗”的一声扯烂了我的裤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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